(二十一)打工文学
打工,是中国改革开放的产物。“打工文学”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所掀起的打工潮的出现,已走过了二十多个春秋。东莞是打工文学的重要策源地。为了繁荣东莞打工文学的创作,东莞文学艺术界、东莞打工文学创作中心联合举办首届打工文学培训班。我因为在东莞几次征文比赛中获奖,被东莞作家协会塘厦镇分会吸收为会员,称为东莞打工青年作家,有幸参加这次的培训。我们公司员工园地主编王雪琴也收到参加培训的通知。这几个月,她在文学创作上也算是收获满满,一篇散文《母亲》发表在《东莞日报》文艺版上;一篇小小说《查房》发表在《南飞燕》杂志上。她这两篇文章发表都有着我的一份汗水,我都参与文章的讨论与修改。当然,我获奖的几篇散文也有她的功劳,她也给我提出了不少修改意见。我们一起上班,一起讨论文稿,一起进行文学创作。我与她在一起,总有一种朦胧的幸福、愉快、舒适的感觉。现在,我们竟然一起参加培训学习。全东莞有几百万外来工,打工文学作者又有好几万,能够参加样的培训,我觉得我们都很幸运。
在开往莞城的公共汽车上,我们并肩坐在一起。她穿着一套浅绿的连衣裙,配着一双长筒的灰色丝袜,灿烂的笑容,宛如春天里一朵盛开的桃花。一种高雅的美充溢我的心头。她头发上,面庞上,肩膀上,胸脯上,那么逼近地向我散发出我所熟悉的春天的气息和一种从未领略过的幽香。我们一路上兴致勃勃谈起文学来。好像文学有一种魔力,把我们拉到一个童话世界,以至忘记现实的世界。银铃的声音,美妙的文字,让我陶醉其中。
培训地点在东莞文艺中心,学员来自东莞各区镇的打工文学作者共50人,学员除了来回车费自费之外,其他一切生活费用,全部由主办单位承担。培训时间为期两天,是周六与周日。周六早上九时整,开班典礼按时举行。开班典礼在高举“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科学发展观。”的伟大旗帜,为了繁荣东莞打工文学创作,培养文学新人,为东莞文化建设做贡献的主题下进行。虽然挂名是培训班开幕会,其实就是东莞文学成果展示会。主席台上的领导轮流上台讲话,大谈东莞文学的丰硕成果及美好未来,还计划在樟木头镇搞一个全国性的“作家村”……发言的领导有市文联主席、市作协主席,还有省作协巡视员。授课老师的阵容也相当庞大,全国、省、市著名作家、文学理论家、诗人,《人民文学杂志社》主编、《作品》主编、《东莞文艺》主编。
上午开班典礼,下午便正式进入课程。先由市作协詹老师讲授,他讲了一首名叫《一碗油盐饭》的小诗:前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有一碗油盐饭。昨天/我放学回家锅里没有一碗油盐饭。今天/我放学回家/炒了一碗油盐饭/放在妈妈的坟前。这首简简单单的小诗,表现出强大的震撼力与穿透力。这么平凡的文字负载起一个母亲的全部生命质量,这种在贫寒与凄惨中竭尽全力给后人无限的爱,正是千千万万母亲人性的之光。 我随着老师对这首小诗的解读,想起了苦难的童年,想起了去世的父母,不觉泪花子在我眼里旋转开了。写作不仅要用思想与智慧,更是要用灵魂与血肉。
晚饭不是“油盐饭”,而是集体的宴席,宴席设在文艺中心附近的迎宾大酒楼,听说是一位大老板赞助请客。赞助者约三十五岁,与授课老师们坐在主桌上。我与王雪琴一起坐在紧挨着主桌的一桌。菜很丰盛,有鱼、有虾、有鸡、有鹅、有猪肉、有青菜、有高汤……酒水的品类也多,有茅台、五粮液等白酒,也有张裕、中粮等红酒,也有青岛、金威等啤酒。那位赞助老板品头论足,全身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春风。很夸张地表演出风流倜傥的样子。他一边吸着烟一边高谈阔论,一会儿说起股票,一会儿说起名车,一说起别墅,一会说起美女,一会儿说起诗歌。他说他特别喜欢诗歌,特别是喜欢美女写的诗歌,说起美女与诗歌便一发不可收拾,说得近乎肉麻与轻佻。突然,他倒了两杯满满的茅台白酒,走到我们的桌子上,放在王雪琴面前,对着她嬉皮笑脸地说:“美女,我们一起干杯!”王雪琴一时急得绯红了脸,为难得几乎要哭的样子。我看到这情形,立即走上前去,不管那老板是否愿意和我碰杯,我端起酒杯与他碰个满怀说:“我妹子不会喝白酒,我替她!”说完,我一饮而尽,倒起酒杯说:“我已干了,不喝完不算好汉!”
对方为逞豪气,也干了。干完后,脸唰地变发红了。显然是个没酒量的人,他自讨没趣地走开了。气氛一下子有些凝重起来。我却大开胃口,东一筷子西一筷子地吃起饭菜,摆出一副不吃白不吃的样子。
夜幕下的东莞南城成了灯的海洋,火的世界。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大厦灯火雪亮,在黑夜中割据出一条条规整高耸的白昼。四通八达的马路像一条条流淌的彩河,数不清的彩灯在争先恐后地闪烁。这些灯与火都是有生命的,都是跳跃的,变幻莫测的,正如这个城市的夜生活一样。
东莞这座连接广州与深圳的城市以制造业闻名全球。来自内地和港澳台地区,还有从欧美国家的无数淘金者,在这里开设工厂、采购商品的同时,也顺其自然消费了当地空前发达的娱乐服务。入夜的莞城比起白天还要热闹。酒店、宾馆、夜总会、饭店、沐足城、按摩保健城……都大放异彩,闪烁的灯光配着诱人的广告,竭尽所能地吸引着每一位走过的路人。
晚餐后,我与王雪琴没有随着其他人去卡拉OK娱乐,而是穿过热闹的街市,来到宁静的公园。路上我们一直沉默着。走过花园,夜来香洗着我们的脸。我转过头去看她,她把脸向花丛中看,看花丛的花朵。
“琴,今晚你不开心?”我亲切地问。
“唉,我真不明白神圣的文学怎么沾上了金钱的铜臭?”她叹着气说。她的脸变得有点严肃。
“这就是经济社会,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现在东莞很多文化艺术节,说是搞文化活动,其实就是在搞招商引资。”
“这样下去,文化可就成了商品经济的附属?”
“也不能这么说,经济毕竟是基础,没有经济就没有文化。文化对经济有反作用。比如,东莞由一个普通的农业县发展成为新兴制造业名城,经济发展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打工者在这里工作、生活、感受、碰撞就形成了特有的打工文学现象。‘打工文学’可以说是中国当代拥有读者最多,最年轻,最富有活力的文学现象。虽然‘打工文学’,还处在萌发期,未曾登过大雅之堂,但无限宽广的网络世界以及大量的工厂‘员工园地’,为‘打工文学’提供了广阔的生存空间。相信不久的将来‘打工文学’会成为文学的主流。打工文学’也是东莞一道亮丽的文化风景。东莞也利用‘打工文学’这张名片,来宣传东莞,为东莞经济做贡献!”
“一说起打工文学,我就想起一位文友。那时候,我们一起在深圳一家电子厂打工。我是工厂员工园地的编辑。他是流水线的装配工,他很喜欢写诗,而且诗还写得不错。诗歌让他对未来充满理想,可沉重的现实让他对人生失去信心,他选择了跳楼自杀。那年他才二十三岁,花一般的年华。他死前给员工园地写了最后一首诗,《一颗螺丝》:一颗螺丝掉在地上,在这个加班的夜晚,垂直降落,没有声响,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就像在此之前,一个相同的夜晚,有个人从楼顶掉在地上。”
“这首诗简洁有力,他是真正的诗人。只可惜,他走上了绝路。如果他能够坚持写下去,说不定超过著名打工作家安子。安子曾经是我的偶像,可是她却没有坚持写下去,而是通过文学实现华丽的转身,从一位流水线的打工妹变成家政公司的老板。”
“这样看来,打工文学并不乐观!”她微微叹息着。
“是呀,这是我们打工文学的现实。可能要等到下一代,打工文学才得到认可。”我也感叹着说。
第二天,打工文学讲座继续进行。虽然每一位讲师的经历不同,所涉猎的生活领域不同,风格各异,但他们都能结合自身的创作经验,讲解文学艺术的真实性,诠释文学创作的真理。讲课内容也十分丰富,有小说创作,散文创作,报告文学创作等。
我写下这一段经历也算是对打工文学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