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周林在病房里托起赵丽的手掌,不断地揉着按着,祈盼着她能从昏迷中醒来。忽然,赵丽收起四指,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他感觉到了她的手指动了一下,非常惊喜。他激动地呼喊起来:“赵丽,赵丽,我是周林,你听见了么?”他的喊声惊动了赵新,她走进病房问:“怎么了?”周林激动地说:“赵丽刚才忽然握着我的手了。她的手有感觉了。”赵新也非常惊喜:“真的?”周林肯定地点头,然后他又开始呼唤赵丽,“真的,赵丽,我是表哥,是承诺过你的周林,你听到了,就捏捏我的手……”
这时,同病房的人都围聚过来,大家的目光集中到了赵丽和周林的手指上。周林拿着赵丽的手,晃动着:“捏呀,赵丽,表哥在等着你呢!”赵丽指头真的轻轻地又动了动。他又摇晃着赵丽的胳膊,激动地说:“啊,赵丽,你醒了,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快醒过来吧,赵丽,表哥求你了……”
这时,一串泪水从赵丽的眼眶里滚了出来。周林趴在赵丽的胸前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苦命的赵丽啊,你坑死表哥了。”站在一边的赵新和护士也都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护士赶紧去把主治医生叫过来,给赵丽检查了一下。在旁边的周林着急地问着主治医生:“怎么样?”主治医生把听诊器收起来,说道:“奇迹,简直是个奇迹,病人对外界的刺激,慢慢变得敏感起来……”“这么说,我表妹有苏醒的可能?”周林急切地问道。主治医生点点头。周林激动地握着赵新的手,然后两个人拥在了一起。
等医生、护士都走后,周林坐在赵丽的病床边,在笔记本电脑上设计着一个宣传广告。赵新提着水瓶从外面走进来,问:“打游戏呢?”“啊,不,工作丢了,还要生活,这不,威客网上揽点活,人家催着呢。”周林边打着字边说。赵新凑过去看了看电脑屏,“标的五千元呢。”“价格不菲,就是要求太高。”周林朝她笑了笑,“没办法,得讲信誉。”“钱没问题,明天我爸……”赵新欲言又止。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周林非常敏感地说:“您别,赵丽的意思是,不让……”赵新也知道周林想要说什么,“我明白,可这亏了你。”周林说:“我乐意。”“难道你一点怨气都没么?”赵新问他,周林回答:“没一点儿怨气那是假的,可我只有一个表妹……”
赵新正要说什么,护士走了进来,对他们两人说:“主治医生说,赵丽的病在这里耗着没意思,不如回家悉心照顾,及时按摩擦洗,有条件的再找个针灸……”“又不打针又不输水的。”赵新接过话茬,对周林说:“干脆出院吧。”周林双手一摊,“我这不正找去处么?”赵新问:“你们原先租的房子呢?”“早就叫房东撵出来了……”周林说。赵新不假思索地说:“那就去我那……”周林没有马上回答她的话。赵新说:“就这样定了,明天出院,住到我朋友那里去。”周林感到很为难,“她那里方便么,我又是男的,还有个病人。”
周林说的也是实情,这让赵新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不就是个临时么,说不定等她撵之前,咱就挪窝了。”周林觉得她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也是,哪有一辈子都走背运的,真的就找不着房子。”“就是,等住出感情了,她撵咱也不走了。”赵新开起玩笑来。“哪有你这样说朋友的。”周林的脸忽地红了。赵新说道:“你不知道,我这个姐姐呀,天生的聪明、优雅、端庄、文静、大方、有亲和力、讲卫生、勤劳……”看周林望着她笑,就止住了。周林笑着说:“你继续说呀,形容词库里多着呢。”赵新说道:“看你,人绵绵的,心里油着呢,不枉我妹子相信你!”周林这时又想起了王莎莎那边的合租房,就对赵新说:“那样吧,我有个朋友,她那里也有空房间,要是她同意我租了,那我就带着赵丽过去,如果人家不让咱租了,再住你那个朋友那里吧。”“也好,那我先去上班,有消息了给我打电话。”赵新说着,就走出了病房。
给赵丽按摩之后,周林也累了,他就趴在赵丽的床边很快就睡着了。而此时,赵丽在被子下动了动,把周林一下惊醒了,他急忙站起来,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发现有人来过,感到很纳闷。这时,赵丽的身子再次动了动。“啊,地震了?”周林急忙抱着赵丽的脖子,喊道:“赵丽,赵丽,该死的赵丽!”而赵丽却没有了任何反应,他又跑到门口,对着走廊大喊:“医生,医生……”医生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刚才她身体动了……”周林激动地说。“你看清楚了。”医生疑惑地看着他。“真的,她身子动了。”周林更加兴奋。主治医生急忙诊断,然后站起来扔下一句冰冷冷的话:“看清楚了,再发神经。”
“人在江湖漂,怎能不挨刀,江湖风浪高,酒色似钢刀。媚眼横江山,玉臂领**,挨刀就挨刀,风月任我啸……”不知道谁在走廊上哼着。“哥们,拜托你醒醒吧……”周林走过去,给赵丽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在王莎莎的合租房里,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张男生的照片和一张纸上写着的一个大大的“逃”字,一炉香静静地燃着。王莎莎站在桌子前面,盯着桌子上的照片,自语着:“王超,不管你在天涯海角,我想你会回来的……哦,还有,我忘了告诉你了,很快就有一个合租的男生了,我不想寂寞地生活,这个世界上难以自拔的,除了牙齿,还有爱情,还有生活。”她撩了撩额前的头发,接着说,“拜托你不要走得太快,灵魂都快跟不上你的脚步了……”说着,她又双手合十,又说道,“我不要旋转木马一样残酷的生活,彼此追逐着,却永远隔着可悲的距离……”
这些事情做完后,她来到梳妆台前把捣鼓好的黄瓜等面膜往脸上贴。这时,周林在外面敲着门:“王莎莎,是我。”王莎莎过去开门,然后她躲在门后。门开后,周林见屋里没有人,就在门口四下看了看,纳闷了:“人呢?”
王莎莎突然从门后跳出来:“呔——”一张绿莹莹的脸,几片圆溜溜的黄瓜片。吓得周林“妈呀”一声,扔掉了挎包,蹦起来,眼镜落到地上,一声镜片碎裂的声音。“是我,莎莎!小样儿,这么小的胆子!哪像个男子汉?”王莎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站在那里,脸上露出一丝诡笑。
周林摸索着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包和眼镜架,不满地说道:“你这人,你不怕冻呀,冻掉了鼻子……”“反正阴谋达到了,管他鼻子呢。”王莎莎摸摸自己的鼻子,笑嘻嘻地说,“我在做面膜!新货,有收缩毛孔光滑皮肤的作用!”
周林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随后嘲讽她:“都二八一朵花了,还小儿科玩呢,是不是半夜三更也糊着脸,不卸口红,披头散发,瞪着绿眼睛,穿着白色的睡衣,站在大街上吓人呢?”王莎莎笑了,走进洗漱间,把水管拧开,洗着脸。
“拜托了,快点吧!真是,找个美女碍脚的事!”周林感觉自己有点吃不消王莎莎有点疯的个性特点。“你说什么?”王莎莎拿着毛巾边擦边走出来,“你帮我看看,效果出来没?”周林对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王莎莎嫌他有点磨叽,就催他:“你看看,是不是特有效?我感觉满舒服的!一分价钱就是一分货。”“我对化妆品做过研究呀,你这个样子不属于臭美……”周林一点也不给她面子。
“什么?”王莎莎瞪起了眼睛。吓得周林后退着,连讽刺带挖苦地说:“不是,我不是说你。我想起了昨晚一场噩梦:雪地里,到处都是霜冻的驴屎粪疙瘩……”
王莎莎这时有点不耐烦了,就说:“你说吧,你是不是还想和我谈合租的事吧?”“我现在不打算和你合租了。”周林不好意思地望着她。王莎莎好像不觉得意外,“我还不想和你合租呢,来个男的又加上病人。”周林急忙解释:“不是,王莎莎,是赵丽的姐姐从中插了一脚。”“那好啊,那你就去她姐姐那里吧。本姑娘正好清净。”王莎莎抢白着他。
说着,她上前拉着周林,来到电脑前,指着电脑测验的游戏:“谁说我没病?你看看这道计算题,我只能陪爸爸妈妈二十五天了……”周林笑了:“别,这只是个游戏。”“哪有这样让人痛心与掉泪的游戏呀!我要回去看他们。”王莎莎认真地说。周林无语了。周林问她:“你不记他们的仇了……”王莎莎默默地摇了摇头。
周林选择了一个晴朗的天气就带着赵丽出院了。他带着赵丽住进了赵新安排的合租房里。但他一到秦梅的合租屋,就知道了这是几月前秦梅和他的合租屋,要不是因为秦梅的母亲要来,他也不会搬出去。可她母亲却迟迟没来,秦梅也再没有让他回来合租的意思,这让周林在外面一直漂泊着。这次赵新安排他和赵丽住进来,多少还是让他感到一点意外。况且,在这里又见到了苏诺。
“周林?怎么?不是一个么?怎么来了一窝。”苏诺非常惊讶地望着周林,并不满地望着赵新。抱着赵丽的周林一看是苏诺,苦笑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赵新急忙向苏诺介绍:“这是我表弟……”苏诺嘲讽她:“拐弯的吧?”赵新点了点头。苏诺说道:“行,干什么都有白搭的。”“你说什么呀,苏诺,要不要给你上上阶级斗争课?”赵新对苏诺的话有点不高兴。“没事,眼睛亮着呢。”苏诺收拾着东西,“好在这里你来得多,油盐酱醋也拿得准,就不烦我和你们耗着了,我要出去写作呢。”说着,她很不高兴地走出了合租屋。
赵新、周林在卧室里打扫着卫生。赵新一边干着活,一边唠叨着:“这个秦梅,干净得眼里揉不下一个沙子,你们两个要自觉,不要让她一回来,就猪样地叫:‘天,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这简直就是猪窝!’,那样谁都救不了你……”周林默默地打扫着。赵新抬头问周林:“你抽烟么?”“偶尔……”周林回答。赵新急忙提醒他:“这可不行,一丁点烟草的味道,她就呕吐!”“你这个告诫很残酷,不过我会注意的。”周林心里何尝不知道啊,只是他暂时还不想把认识秦梅的事说出来。赵新还在提醒他:“这就对了,同一屋檐下,大家常同进同出的,少不了吃饭游乐,但要多处点更多类似亲人的感情来,不要叫人家一提咱就心烦……”
忽然,周林嗅了嗅鼻子,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百合的清香。赵新看他在闻什么,就问:“你闻什么呀?”“一股百合花的香味。”周林如实地回答。赵新唠叨着:“就你鼻子尖,我可告诉你,女主人就是属百合的。”周林一怔,“属百合?”赵新开玩笑地说:“她是前世的百合仙子……”“百合仙子?”周林自语着。“你准备偷人呢!”赵新走过来向他挥了挥扫帚,“不是告诉你了么,眼出息点,手规矩点!”
把赵丽安置好后,赵新看也没什么事了,就和周林说出去办个事,然后就离开了合租屋。赵新前脚走,给赵丽针灸的医生就来了。针灸医生给周林讲解和示范着针灸,并要求他每天给病人至少针灸一次。针灸医生临走时又嘱咐周林:“艾灸的时候要小心点,不要烧到了皮肤。”“哎,”周林点点头,“您走好。”
周林送走针灸医生,就给赵丽做着艾灸。随着艾柱的移动,赵丽的肢体似有颤动。针灸完,他给赵丽盖上毯子。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他跑出卧室开门。看到赵新和三个当初给赵丽做过流产手术的医生走了进来。他不解地望着情绪有点沮丧的医生们:“您……”“周林,我们来看看赵丽。”刘医生有点不情愿的样子。
周林不解地望着赵新,见此情景,她把周林拉到一边悄悄地说:“事先我没和你商量,我咨询过律师了,像赵丽这种失败的手术,应该是医疗事故,可以追究他们的责任和经济赔偿。我找到他们解决这件事时,他们愿意私下解决,不想让事情扩大,我也同意了他们的要求。”
赵新这种做法,让周林感觉自己像是局外人一样,他不由地埋怨她:“你也太自以为是了吧,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商量呢?”赵新用眼色制止着周林,然后走到那三个医生的面前,比出三个手指头,说道:“这个数字可以吧?能接受么?”“如果周林能够接受,我们就答应。”刘医生看了看在场的其他两个医生,“况且我们还需要生活,还需要工作……”
赵新提出让他们给赵丽三十万元的经济赔偿,周林知道她也是为了赵丽以后的生活着想,就同意了赵新的意见:“好吧,我接受,也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结在你们身上!”“我这个人办事喜欢利索!”赵新把事先准备好的笔墨纸砚往桌子上一放,说道:“那好,双方签字吧!”
手续办完,等那三个医生走后,赵新笑着拍拍周林的肩膀,说:“你想想,现在如果不用好药、名医伺候着,过这个时候想治病就晚了。”周林也觉得赵新说的正确,也就不再和她争执,说:“好吧,也只有这样了!”“我出去买点东西,省得主人回来说咱小气。”赵新说着,就出了门。周林回到卧室看了看躺在**的赵丽,自语着,“赵丽呀,在医院也不是表哥太狠心,实在是咱花不起那么多的钱治病。”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信基科技公司总经理李飞虎打来的,就赶紧接:“喂,李总。”李飞虎在电话里要求他回到公司上班,但他却回绝了他,“现在不行呀,我表妹现在还昏迷着,我得找医生给她治病呀!”李飞虎在手机里不得不这样说道:“周林,有空你到公司里……”
下班后,秦梅哪里也没去,就直接坐上公交回到她所住的小区。周林在卧室里专心致志给赵丽做着艾灸。“苏诺,苏诺,赵新过来没?”秦梅打开门,看见一间卧室里一个黑影弓在床前,“苏诺,苏诺,你怎么了?”周林抬起头,这让她吃了一惊,“啊……,是你?”周林站起来望着秦梅,微笑着说:“你下班了?”她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不知所措地望着周林,“你……你……你咋又回来了?”
周林还未来得及说明,苏醒过来的赵丽就在后面喊:“表哥,我饿。”他一下子怔住了,醒悟过来后,急忙跑过去拍打着赵丽,激动地哭笑着:“赵丽呀,你可醒过来了!”这时,秦梅扔下背包,跑出房间。下楼,她从电梯里冲出来,“好你个赵新,在背后这样子插刀!”
这时,从外面回来的赵新一只手提着装得满当当的手提袋,一只手拿着手机低头看,听见脚步声,没有抬头就急忙躲闪。秦梅侧肩,把赵新手提袋里的东西撞得满楼道滚。她正要道歉,一看是赵新,气不打一处来:“我正要找你呢。”赵新看秦梅非常生气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急忙拉着她,小心地问:“梅姐,你怎么了?”“我撞鬼了!”秦梅气呼呼地说,“不是我说你,赵新,你背着我都干些什么呀?”“梅姐,我没有呀。”赵新为自己辩解着,“我能瞒你什么呢?”秦梅还是很生气的样子,“你瞒我什么,我问你,楼上怎么回事?”“梅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赵新辩解着。秦梅质问道:“你是说过,你说的什么?你说是你妹子,可没说你妹子还带个尾巴……”“他们是一回事……”赵新想向她解释,但秦梅打断了她的话:“我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你诚心损我不是?虽然我和周林合租过,他的为人踏实,让人放心,但你不能不给我说就让他进来吧。”
卧室里,赵丽抱着周林呜呜地哭起来。他拍打着赵丽的肩膀:“死赵丽,要是你真的成植物人了,谁去为我鸣冤去……”“表哥,我谢谢你……”赵丽为有这样的表哥而感到激动。他认真地对赵丽说:“赵丽,你答应表哥,等病好了,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赵丽听话地点点头。
而在楼下,秦梅还在生赵新的气,她接受不了赵新不经她同意,就让一个男人再次进入她的合租屋。赵新拉着她的手,诚恳地说道:“梅姐,您杀人杀死,救人救活,你看这都黑咕隆咚了,叫他们往哪里搬?”“我不管,反正我的房子,就是不准住男的。”赵新也生气了,她甩了甩胳膊,大声嚷道:“住男的,壮胆,梅姐……”“你还认我这个梅姐,就叫他们赶紧搬走!”秦梅好像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梅姐,再商量商量……”赵新像是乞求她,又像是商量的口吻。秦梅甩开赵新的手:“可商量的事情很多,唯独这,是不能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