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在公司办公室里秦梅要追杀刘子放,而被丁大姐出其不意的举动打蒙了她。陆陆续续来上班的员工们,并没有上前制止,也许他们并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子放看到倒在地上的秦梅,急忙走过去,一把把丁大姐推开,生气地说道:“你在干什么?”气喘吁吁的丁大姐莫名其妙地望着刘子放,“我在帮你抓刺客啊。”“谁让你出手了?你看不出我们在演戏。”刘子放并不买她的账。

“啊,演戏。”大家惊愕地相互看看。丁大姐望着大家惊愕的眼神,后退着,又看看倒在地上的秦梅,还是有点不明白,“有你们这样演的么,都快把人吓死了。秦……秦梅,对不起,我不知道……”

昏迷的秦梅被人们抬到了刘子放的办公室沙发上,刘子放细心地给秦梅喂着开水。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秦梅慢慢苏醒过来,望着刘子放,呜呜地哭起来。刘子放为了安慰她,就把自己所知道当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她讲了一遍,然后又轻轻地说道:“事情就是这样的,我十几岁时就听说了我爸爸当年的所作所为,并为此深深忏悔,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就是十年前那个受到伤害的女孩。你可以想想,相处半年来,我哪一点是在报复你……”

秦梅的爸爸秦鸣在当年是裕州市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商。他公司开发的楼盘大多是小城裕州市地标性建筑,因商业利益的纠纷,和同样搞房地产开发的刘子放爸爸刘成全、苏诺的爸爸苏承元结成了冤家。为了争夺裕州市黄金地段的土地开发,苏承元雇佣组织团伙,由刘成全带头前去绑架了秦鸣十岁的女儿秦梅,恰好被东方震父子碰到。在搏斗中,东方震被他们一刀刺死,东方一顺见状,就和他们拼命起来,就在刘成全逃跑时,被伤重的东方一顺一刀毙命。

这时,刘子放又倒了一杯茶双手递到秦梅的面前,真诚地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要把对我父亲的仇恨强加在我身上,我想离开他们的影子,阳光地生活。这是我给你敬上的一杯和解茶,如果你能忘记仇恨,捐弃前嫌,就把这一杯茶水喝下去,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秦梅轻轻地摇了摇头。刘子放又进一步劝解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就让我用实际行动,弥补父辈对你心灵的伤害。顺便告诉你一声,你所找的那个东方一顺,我知道,他现在已经改名周林,他在大学是学软件设计的,去年金融危机的时候,我就不知道他的去向了……”

一听刘子放说周林就是东方一顺,秦梅心头一震:“周林?”刘子放回答道:“是的,他现在改名周林了。”刘子放的肯定回答,更加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她每次和周林在一起的时候,就会感到一种亲切感,相处时感觉很踏实,有种安全感。这时,她跑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呜呜地哭起来。

后来,秦梅经过前思后想之后,她决定辞职,离开公司。快到下班时,她拿着辞职报告来到刘子放的办公室,看到他正在专心致志地办公,就把她的辞职报告扔在了他的桌子上,毫不客气地说道:“刘总,我要辞职!”刘子放抬起头,望着她,劝道:“又来了,你叫我静下心好好工作行不行,我不想看到父辈的恩怨,在你我的身上发酵……”她非常平静地说道:“周林原来就在这栋楼上的信基科技上班,现在已经被公司开除了,我要去找他……”刘子放笑了笑,就劝她:“你到哪里去找呢?我给你的建议是,好好地干着,大家一起找!”刘子放的真诚再一次打动了她,让她不由地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回到合租屋,秦梅想起了苏诺。她有一段时间没见苏诺了,也不知她现在生活得怎么样了,特别是自从她和苏诺分开租住后,秦梅总是感到一种失落,每当此时就会想起在一起租住的美好的时光。王思磊和她的分手,这让她既感到痛心,又感到某种遗憾。

想到这里,秦梅给苏诺打起来电话。结果,苏诺的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她喃喃自语道:“苏诺能上哪里去呢。无法接通,无法接通,该不会钻进地缝里……”她来到窗户前,推开窗户,看到外面已经下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

这时,阚亮的电话打进来了。他在手机里问:“秦梅,你能出来么?”实际上,她对阚亮没有一点好感,对他三番五次地给她送花,令她感到厌烦,所以一看到他的电话就很不耐烦说道:“有什么事吗?”

“心里闷得慌……”自从阚亮被公司开除以后,心里非常失落。当然,让他没料到的是,苏诺把他和钱运来、张小柱之间有关破译软件的谈话,全部录了下来。他更没料到,李飞虎会对他下那一手,直接把他开除,让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梅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望了一眼窗外,说:“可能是下雪的缘故吧。阚经理,对不起了,我的两个姊妹刚刚来了电话,让我去接她们……”手机里的阚亮好像不想失去这次聊天的机会,就进一步说道:“如不介意,我开车送你……”“不麻烦你了。”她不等对方把话说完,赶紧把手机挂了。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秦梅迟疑了半天才去开门。看到身上披满雪花的苏诺来了,她先是一惊,继而激动地说:“这么冷的天,又到哪里溜达了?”苏诺却毫不在乎的样子,甩甩手说:“冻死我了,茶、茶……”

秦梅急忙把她身上的雪花拍打掉,然后拉着她进屋,坐到沙发上。她边给苏诺倒热开水边说:“我还没问你罪呢,你就先让我为你服务……”“行行,你就是个幽怨女人,我给你说个笑话,权当劳资!”苏诺就是这样,当别人着急的时候,她并不着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你那话也太值钱了。”秦梅没好气地回敬道。苏诺才不听她的唠叨,而是煞有其事地讲起来:“第一天,小白兔去河边钓鱼,什么也没钓到,回家了。第二天,小白兔又去河边钓鱼,还是什么也没钓到,回家了。第三天,小白兔刚到河边,一条大鱼从河里跳出来,冲着小白兔大叫:‘你要是再敢用胡箩卜当鱼饵,我就扁死你!’”秦梅知道苏诺讲的故事,是在故意编排她,所以她嗔怪道:“还扁死我呢,自己扁死自己吧,这么冷的天,你不要身体了?”“可我总不能在那个别墅里闷死啊。”苏诺觉得自己还很委屈似的。

她们在一起闲聊了一会儿,秦梅就到厨房里去做饭了。闲得没事干,苏诺打开自己的手提电脑,然后打开自己的博客,开始写起了博客。

很快,秦梅就把做好的饭菜放到餐厅的桌子上,朝客厅里的苏诺望了望,喊道:“我的大忙人,坐过来吃个现成饭吧。”沙发上的苏诺伸了伸懒腰,回答道:“正写博客呢,等一会儿……”

秦梅边忙着放碗筷,边笑着说:“这年头,网络上没个博客,手机上没个微信,还真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快来吃饭吧。”苏诺还在盯着电脑屏幕,“没胃口了。”“猫一口也可以。”秦梅劝道。苏诺脸也不转地说:“那也得等我写完!”

秦梅笑道:“人家那博客,简洁精练,该不会你把它写成臭长的老婆裹脚了。”“嘿嘿,还是这句话真理: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室友。秦梅,我看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苏诺在揶揄着她,而秦梅并不在乎她说的话,“我只是个橡皮人,哪里有杜拉拉的心情。说我神马也行,说我浮云也行,饭总是要吃的,工作总是要做的。”苏诺只得起身来到餐厅,坐到餐桌前,望着面前的饭菜,说道:“的确,这是个非常艰难的决定,到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秦梅望着苏诺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前几天险些拿刀杀了他。”苏诺吃惊地望着她,问:“为什么呀?就因为他的父亲?父是父、子是子,法律把这笔账算得很清楚了。”“你不知道这十年来我一直在阴影里过日子啊,我一直生活在恐惧中,生活在一种苦苦的寻觅中。”秦梅在说这话的时候,一副很痛苦的样子。苏诺望着秦梅痛苦的样子,说道:“他其实早就知道是你了,为什么没动你?况且我爸也……”说到这里,她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她知道,当年的事情她爸爸也脱不了干系。

秦梅没有去多想,就说道:“他说父辈的恩仇,不应该在我们身上延续。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能是要一网打尽、斩草除根。”苏诺望着她,真诚地说道:“这个事情,我也扫点影子,可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无论怎样,你要阳光起来。”“我能阳光起来么?他们把人都弄落水了,自个儿在岸上兀自快活。”秦梅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十年阴影下的生活,十年来对一个男孩苦苦地挂念和寻找,除了杀人,我还能做什么呢?”“别动不动打呀杀的,恐怖,阴暗。”苏诺劝着秦梅,而秦梅对她的话有点不满,反问道:“恐怖?我看你心里才恐怖呢。”苏诺看着秦梅,指着自己,笑了:“我,恐怖?你说我恐怖,没吃错药吧?”她接着又说道,“刘子放本来是从国外回来报仇的,结果看到你后又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秦梅惊愕地望着苏诺:“啊,你说的是真的?他是回来报仇的?”苏诺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把话题又扯到了秦梅的身上,说:“恐怖吧,到现在我才真正看清你的面目,你是潜伏在我们身边一头伺机报复的母狮子!”

秦梅站起来准备棍棒。苏诺见状哈哈大笑:“你不要怕,有我在这儿,我看谁敢动你一根毫毛。”秦梅很气愤地说道:“你们就是黑社会啊。”苏诺站起来扭动着身体,挑逗着她:“你看我像黑社会么?我哪点像,是眉毛,还是脸蛋?”

秦梅摇摇头,继续说道:“苏诺,你才是藏在我身边的卧底。”“算你说对了,今天晚上月黑杀人天,我悄悄地把门一打开,你就……”苏诺双手模仿着在秦梅的脖子上一划,此时的秦梅也感觉危险正向自己走来,就说:“不行,我早晚要准备准备。”

苏诺哈哈大笑:“你准备什么呀,真正应该准备的,是那些人。你看我脸黑么。告诉你吧,早在五六年前,他们的房地产公司就垮台了。”秦梅也感慨道:“是啊,经过十年前那场风波后,我爸也慢慢地不再涉足房地产行业了。一直到现在,他们还不放心我在外面工作、生活,弄得我总是时时感觉到危险就在我身边,始终有他们的影子。”“那是你走不出自己的影子。我告诉你吧,到现在也只有丁大姐还相信……”苏诺把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一听到丁大姐,秦梅跳了起来,说:“丁大姐?我说她整天找我的错呢。”苏诺解释道:“嗨,找你的错,那是妒忌你。”

秦梅不相信地望着苏诺,问道:“妒忌我?”苏诺进一步解释着:“你想想,你是咋进公司的?”“我进来的时候,她反对呀。”秦梅不假思索地说道。苏诺笑了:“这就对了,你到公司就有人唱对台戏!但你放心,我们站在你背后。”

秦梅望着苏诺,疑惑地问道:“你们?”苏诺稍加思考了一下,接着说:“对,我们,我,刘子放,还有那些有良知的人。”秦梅更加疑惑了,“刘子放,他会么?”苏诺回答道:“一切皆有可能。”秦梅又问道:“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不在漫步人生公司上班,而是去了信基科技公司?”“唉,你知道,我是一个不喜欢受别人约束的人,也不喜欢家人来安排我的工作和生活。”苏诺说道。

寒冷的夜色像阴霾一样迫近而来,浓重起来,仿佛黑暗随着夜色同时从各方面升起来,甚至从高处流下来,将这个城市轻轻地拥在怀里。忙碌了一天的城市终于也累了,剩下黯淡的灯光,那是瞌睡人的眼。整个世界都在沉睡中,徒留死一般的沉寂和无声的黑暗。

刘子放坐在别墅的客厅里一边喝着酒,一边端详着放在案几上父母的遗照,在他的眼前闪现着十年前,他出国的场景:候机室里,苏承元一边为刘子放整理着东西,一边对护送刘子放出国的马仔嘱咐道:“到国外,伺候好子放。”那个马仔非常谦恭地回答着:“放心吧,老板,我会好好伺候的。”他又不放心地交代道:“子放要是有个闪失,我要拿你全家的人头。”说完,他挥挥手,随即两个人走进安检门。

忽然,苏承元又喊道:“回来。”刘子放和那个马仔急忙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又来到苏承元的面前。苏承元抚拍着刘子放的肩膀,轻声嘱咐着:“子放呀,你的父亲是被人杀死的,这仇,你不能忘啊。”刘子放点点头,说:“干爸,你放心,我就是去国外讨本领的,讨来本领就是回来报仇的。”听完刘子放的回答,苏承元欣慰说:“甚好,甚好,这样,你父母九泉之下会瞑目的……”

想到这里,刘子放在父母遗像面前举了举酒杯,痛苦地哽咽着:“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可当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你们说,这仇我能糊里糊涂报么?”他仰脖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在看着我,我也知道做人的良心,不为您报仇,我枉为人子;可为您报仇,我又有负良心,我不能啊,不能啊,不能黑白混淆,稀里糊涂……”说罢,他跪在父母遗像前呜呜地哭起来。

在眼泪落下的那一刻,刘子放的心已经变得清澈明晰。这眼泪里面,蕴含着他的多少心酸和无奈,凝视着父母的遗照,轻声地说道:“爸,妈,我是不是特别混蛋哪,你们把我送出去,单单就是为了复仇么?咱这仇,里里外外都是别人的血泪啊。”他停顿了一下,又缓缓地说道,“爸,原谅我吧,在这场恩怨中,真正受到伤害的,正是那些受到我们伤害的人,她是那样的纤弱……”

而在此时,在北山依山而建的一套别墅里,在微弱的灯光下有两个人领着丁大姐走进客厅。丁大姐怯怯地站在苏承元的面前,低垂着头:“大哥。”威严而充满煞气的苏承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有点不耐烦地问道:“你看清楚了?”

“我看清楚了。”丁大姐怯怯地回答着。苏承元随即又问道:“你听明白了?”丁大姐很确定地回答道:“明明白白,秦梅就是十年前……”苏承元非常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个子放,你软的是哪门子心。”这让他想起刘子放回国后,在欢迎他的宴会上的情景:他特意来到刘子放的跟前,高兴地说:“子放,可把你盼回来了。”

刘子放志得意满地望着苏承元,说:“苏叔,我也想早点回国。”苏承元满意地点头:“回来得好。你回来了,一来要好好经营公司,二来么,十年前的恩怨……”刘子放赶紧回答:“苏叔,我忘不了。”“来,好样的,干。”苏承元举杯,然后向地上一泼,又说道:“今天中午我祭祀你父母的时候,把你回来的情况告诉了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你没见过,那香火烧得旺,两位老人家在天之灵,高兴着呢。”

接着,苏承元又想起了刘子放爸爸离开人世的场景:昏暗的灯光下,刘子放哭哭啼啼地伏在他爸爸刘成全的床前。刘成全嘱咐着:“子放,你要好好做人哪……”他的声音由大转小,慢慢弱下去。忽地,他的手抓着苏承元的手,叫道:“大哥,我死不瞑目呀!”说着气绝而死。刘子放哭喊着扑上去,被人拉着。这时,刘子放的爷爷走过去,把刘子放爸爸的双眼抹下去。苏承元转过头,阴森森地对刘成全遗体说道:“兄弟,你放心走吧,孩子我会帮你带大的,仇,我们会给你报的。都给我记着,这仇,折了我两个人,不共戴天!”

回忆完,苏承元举起手猛地砸在桌子上,吼道:“不行,不能由着子放的性子来,你们两个跟我来。”阴森森的院子里,就连脚步声也是阴森森的。

金地别墅区刘子放的住处,刘子放依然站在父母的遗照前,自言自语的:“爸,妈,在这太平盛世里,我愿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商人……”这让他想起了和秦梅的一段对话。他对秦梅说,“我从小就听说了父辈们因生意上和你父亲的宿怨,让我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我为此感到深深的遗憾。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就是十年前那个受到伤害的女孩,也因为十年前,我失去了父亲,那是他罪有应得。你可以想想,相处半年来,我哪一点是在报复你……”秦梅望着他没有作声,但她深深地仇恨让她无法自拔。

刘子放望了她一眼,然后端起一杯茶递到秦梅面前,真诚地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要把对我父亲的仇恨强加在我身上,我想离开他们的影子阳光地生活。喝了它,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而秦梅却摇摇头,还是没有回答。刘子放又继续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就让我用实际行动,来弥补父辈对你心灵的伤害吧。”

忽然,大门外的门铃声响,刘子放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向外走去。看到是苏承元带着两个马仔走了进来,感到非常意外:“苏叔,这么晚了,还……”“走开!”苏承元径直走到刘子放父母的遗像前,指着说:“这是谁?你还认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