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怀孕
学校推行的保苗工作，实际上是给教师和学生施加压力。
老师压力大，因为老师怕本班的苗子生最后考不上重点大学，无法跟学校和家长交代。家长会质问老师：我家孩子，本是个好苗子，结果在你们手上变成了稗子，稗子就是败子啊！我孩子怎么成了败子了？还不是你们老师教的吗！
学生的压力也大，那些拿了黄书的所谓苗子生，他们也担心自己在高考时变黄了。他们怕自己会辜负学校的厚爱，辜负家长的期望，更怕别的同学的嘲笑。
其实学校给苗子生发黄页书，还有一层含义。环湖市的地方风俗，黄色纸张一般是在葬礼上使用的，一中给苗子生发黄页书卷，意思是让那些苗子们誓死一战，古代战士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苗子生要有“不上重点终不休”的精神。要像古代战士战死沙场一样，苗子们要战死考场，为一中的升学率献身！
越是怕黄，压力越大。压力越大，黄得越快。这不，保苗工作开展时间不长，高二（6）班就黄了一个苗子。这个苗子生是个女生，叫石小花，上次月考在本班是第三名，也就是说，她是高二（6）班的第三号种子选手，可是，她怀孕了！
一天早读课，石小花在教室里呕吐不止，班主任舒兴国老师以为她病了，就带她到医院检查。医生以为石小花是舒兴国的女儿，检查完毕，医生说：“你女儿没生病，她怀孕了！是妊娠反应。”
舒兴国纠正说：“她不是我女儿，是我的学生。”
“什么？你把学生搞怀孕了？”医生讶异地问。
舒老师听了后浑身不自在，苦着脸说：“哎吆吆，哪是我把她搞怀孕了！我是她班主任，她在教室里呕吐不止，我以为她生病了，带她来检查的！”
医生点了点头，说：“你班的学生怀孕了，班主任是有责任的，这事有点麻烦啊，你要好好处理啊。”
舒老师半信半疑地问医生：“她是不是真的怀孕了？没搞错吧？”
医生不耐烦了，说：“她怀孕就是怀孕了，怎么会搞错呢？我是个老医生，怀孕都检查不出来吗？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到别的医院检查检查。”
舒兴国感到非常震惊，甚至有点惊慌，因为他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然而，当事人石小花倒觉得无所谓，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医生宣布的不是她怀孕，而是舒兴国怀孕。
回到学校后，舒老师知道女生的心里很脆弱，并没有训斥石小花，而是以关心的口气询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石小花的态度也很诚恳，她把实情备细告知舒老师。
舒兴国把石小花叫到办公室，小声地问她：“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石小花很平静地说：“是我男朋友的。”
“你有男朋友？他是什么人？是不是我们学校的？”舒老师满眼惊奇地打量着石小花。
“不是我们学校的，他在职高读书，马上就要毕业了。”
“高中生是不许谈恋爱的，你为什么要谈恋爱？”
“生活太枯燥了，学习压力太大了，想通过谈恋爱来寻求点刺激。”
舒老师说：“学习压力大，一个人无法承受，你想变一个人承受压力，为两个人承受压力，于是就怀孕了，是不是啊？”
石小花微微一笑。
舒老师接着说：“你的成绩很好，在班上是前三名，你要是不谈恋爱，不出事的话，将来肯定会考上重点大学的，大好前程你不珍惜，你太糊涂了。你这样做，是不是对自己不负责？对家长不负责？”
“我不这么认为。就是考取了重点大学又能怎么样呢？我那表哥倒是重点大学毕业的，还不在家待着？他跟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毕业即失业。北大毕业的照样找不到工作！现在念书真的没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学生中流行一句话：学校蛮干，学生死干，家长瞎干，毕业了没事干。”
“石小花，我告诉你，你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必须打掉！”舒老师说。
“打掉？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个小生命啊？把他打掉那是有罪的！再说了，他是我男友的孩子，我爱我的男友，我愿意为他生孩子！”石小花说得很坚定。
“你岁数这么小，又没结婚，而且是个在校学生，能生孩子吗？你知道这么做会有多大的影响吗？”
“我今年19岁了，明年生孩子的时候就是20岁，20岁就可以结婚了。我宁愿不念书了，也要把孩子生下来。我只有把孩子生下来，男朋友才会和我结婚。不把孩子生下来，我和男友的婚姻是没有保障的。舒老师，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理，我太爱我的男友了，他太潇洒了！”
“如果你执意要生孩子的话，你只有退学，我们通知你的父母，把你领回家。”
石小花的父亲早已去世，她只有一个母亲。舒兴国把石小花怀孕的事告诉了她的寡母，舒兴国原本担心家长会找学校麻烦的，没想到石小花母亲非但没找学校麻烦，还欣然同意她女儿退学，支持她女儿把孩子生下来。
石小花的母亲没有追究舒老师的责任，学校倒是追究了他的责任。在班主任会上，莫校长说：“如果怀孕的女生不是班级里的苗子，这事是小事情，学校不追究班主任的责任。但高二（6）班怀孕的女生是个苗子生，不出事的话，完全可以上重点大学的。保苗保苗，一直保到苗子结出果子——是在考场上结果子，不是在情场上结果子。我们一再强调，班主任要严格监控苗子生的不正当交往，可是石小花和外校男生恋爱许久，舒兴国也没发现，直到她怀孕了才发现。怀孕了才发现男女生的不正当交往，有什么用呢？那不太迟了！”
舒兴国感到很委屈，他说：“我是个男教师，跟女生接触不方便，我怎么知道哪个女生怀孕了，哪个女生没怀孕？我总不能天天用手摸女生的肚子吧？不仅不便摸，就是问也不便问！——我毕竟是男教师啊！”
莫校长说：“现在找原因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女生怀孕了，好好的苗子黄了，给我们学校造成的损失是巨大的，影响是恶劣的，我们必须要问责！”
舒兴国知道莫校长这次要动真格的了，索性说：“莫校长，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辞掉班主任吧！”
莫校长当即批准，说：“舒老师主动辞职，我们表示欢迎，希望其他班主任以此为鉴，引以为戒。”
莫校长在班主任会上作出要求：所有在校外住宿的学生，不论男女，都要有家长陪读；而且家长都要和学校签订承诺书，承诺在校外住宿的学生，如果出了问题，与学校无关，不许追究学校的责任。
女生怀孕的事，成了学校的一大新闻。此后，不断的有教职工跟舒兴国开玩笑，一中会计拍拍舒兴国的肩膀说：“舒老师，你们班少交一个人的学费，你要替她补齐。”
方舟说：“舒老师，你太马虎了，班上多了一个人，你都不知道，还是医生告诉了你！”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方舟嘲笑舒老师，可是，一周后，他也被人嘲笑了！——他们班的女教师曲薇也怀孕了。
这下，舒老师要讽刺方舟了：“我们班多了一个学生，我不知道，你们班多了一个教师，你不也是不知道吗？”
怀孕不觉晓，个个有喜了。学生怀孕，教师也怀孕。喜欢说笑的费超逢人便说：“我们一中真是人丁兴旺，一个接一个怀孩子！”
曲薇没结婚就怀孕了，为消除闲言碎语，她草草地举行了婚礼，也是奉子成婚吧。
结婚后，曲薇肚子大了，无法上课，于是请了长假，请另一个英语老师魏涛来替她上课。魏涛给高二（10）班上第一节课时，幽默地说：“曲老师怀孕了，你们班的英语课暂时由我来教。我教书，她育人。”学生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