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菜地栖身
陈平安从湛江安全归来,家人们喜叫着,拍着手,跺着脚,平静的差良代塘在寒风的撩拨下激起了快乐的波纹。但是吕有姣高兴之余,第一句话就是反问他:“猴崽呀,你怎么这么快就回家了,是不是吃不了砍甘蔗那个苦呀,要不要再去读书?”她语意双关,仿佛无形的双刃剑,自然而然刺痛了他难过的灵魂。他原本乐不可支的脸上顿时飘满了乌云,唯有沉默不言,痛楚地低下了头。
突然,一阵寒风从窗户挤进来,陈平安不禁打个寒颤,假装不停地咳嗽,以掩饰难过的状态。妈妈却不留情面,同样唠叨不休地说:“你呀,如果真不愿意读书,就滚出家门。”
此时,火房迅速安静下来。哥哥陈平阳示意他不要出声,嫂子吕福叶抱起刚满周岁的侄女而迅速离开了。唯有爸爸陈文东静坐柴炉旁,自个儿吐着烟圈,时而瞟一眼陈平安,想说又不想说,仿佛犹豫不决的样子。陈平安面对指责,也无言以对,干脆借故离开,冲向后山,找个僻静的地方大哭一场。
后来,小妹妹陈水芳左顾右盼一会儿,悄悄告诉陈平安,当他去湛江砍甘蔗后不久,吕小英早已写信于他,结果错过了季节。不过,小妹妹切实有心了,至今替他保存好好的,迅速冲进房间,三下五除二找了出来。
陈平安看过信后才知道,吕小英年前已经去了深圳,并希望他到时候去找她。唉,计划没有变化快,他又错失良机,只有另想办法去找她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平安提前忙忙碌碌起来,通过左打听右盘问,才得知陈四云姑姑春节后要回深圳横岗上班的消息,犹如寒冷的冬天飘来一朵温暖的春风,顿时暖和了他冻寒的心窗。由此看来,他或许有与吕小英会面的希望了,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紧接着,陈平安来不及吃饭,趁机飞奔陈四云姑姑家,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真没想到,心想事成,她满口答应了他的请求,他心里乐滋滋的,好像久旱农田迎了来及时雨,饥渴的水稻抱着风儿狂舞起来,又像渔人雾海中望见了灯塔,心里那股欢乐劲呀,真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因此,他婉言谢绝陈四云姑姑的挽留,高高兴兴地回家报喜。
虽然他去湛江砍甘蔗挣了25元钱,但是过完年已身无半分,没有车费去广东,到底怎么办呢?陈平安整天愁眉苦脸,却不好意思向家里开口,此时的心呀,宛如打翻的酒瓶子,掉在地上破烂得粉碎,却不知道如何应对。
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又狠心出售家中唯一的准备明年教会耕田的小黄牛,问题才得以解决,重压在陈平安心坎上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显然,世上只有妈妈好呀。其实,她纯属乌鸦嘴豆腐心,危难之处显身手,真是他的大救星呀。
当陈水叶回家拜年而得知陈平安要上深圳的消息时,她也想与他一同前往。他这下确实犯难了。因为吕小英曾说过的“其实深圳老板不是那么好当的,寻找工作也并非易事……”的话语确也提醒了他。他这次是第一次上深圳,没有工作方向,也就没有落脚的地方,陈水叶要求随他前去,这可怎么办?如果兄妹俩都在深圳流浪,那么真的有好戏看了,或许还要增加吕小英的麻烦,那更加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们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血浓于水,他能不答应吗?当然不能。最后,他望望妈妈,看看爸爸,又瞧瞧陈水叶,只得咬咬牙,勉强答应下来。妹夫吕毛杰非常高兴,外甥与外甥女抱着他“舅舅呀,舅舅呀”叫个不停。爸妈笑了,老屋也笑了。
1991年2月20日(正月初六),陈平安、陈水叶及同村的陈良良等一行8人在陈四云姑姑的带领下一起踏上南下广东的征程。因为邵阳没有直到广州的火车,要么从东安上火车,要么从衡阳上火车,但是无论从哪里上车,由于春节旅客众多,都是一票难求。所以,他们通过仔细地商量,没有按照常规出牌,还是改变原定的行程路线,干脆从邵阳上火车到株洲。株洲有"被火车拖来的城市"之称,是中国中南部重要的铁路十字枢纽。京广、沪昆两大铁路干线都在这里交汇,车次比较多,如果旅客们南下广州 ,就方便多了。他们从邵阳好不容易挤上了去往株洲的火车,虽然是站票而没有座位可坐,但是能有幸运上车,就感谢上帝了。
然而,陈平安望着陈水叶提在手上的两个行李包包,才发现自己的行李包不见了,脑袋顿时一片空白,也心急如焚地尖叫起来:“完了,完了,完蛋啦。”
大家被他突如其来的异端吓了一大跳,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人人说不出话来。当大伙从云雾里恍过神来时,异口同声地询问他:“到底什么完蛋啦,你快点说呀。”车厢里所有的人也都齐刷刷地向他看过来。
“我的包呀,我的包呀,你们看见我的行李包没有啊。”他再次大声地哭喊起来。
大家终于明白,都被吓得变了脸色,一个个惊惶失措地说,“真没看见。”
“哥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那可是一头黄牛的钱呐。”陈水叶也急得“哇哇”地哭起来。
陈平安望着大伙,无言以对,焦躁不安地敲打着疼痛的胸口,心里也在想着,如果找不回这个行李包,那么那头黄牛的钱全部打水漂了,如果身上没钱,还怎么去广东打工呢?如果现在倒回家去,那么身上也没钱买车票了呀,怎么办?到底怎么办呢?
幸亏大家齐心协力地寻找,最终在另外一节车厢里奇迹般地发现了那个包。因为行李包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曾装过尿素肥料的蛇皮袋子,黑黑的,脏脏的,别人还以为是丢掉的垃圾袋呢。既然行李包意外被找到,他又是惊喜又是哭笑,陈水叶也停止了哭声。大伙都笑了,火车也唱起了“呜呜呜”的欢歌。
当火车到达株洲后,又在之字轨道的指挥下兴奋调头,喜过衡阳,乐过郴州……显然,他们经过两天一夜的颠簸,才顺利到达广州火车站。
他们一下火车,来到火车站广场,到处是黑压压一大片的人群,个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呀。旅客们忘记了满身疲惫,规规矩矩地排队买票,因为身后时不时地传来维持秩序的警察们的呐喊声。你看,悬挂高空的大钟立刻吸引了旅客们的眼球,那“嘀哒嘀哒”的跳动声敲响了大家南下淘金的希望。
陈平安同样好奇地向东西南北眺望,只见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十字街头,工整的商品房,林立的烟囱,五彩缤纷,引人入胜;广场里人山人海,简直黑压压一大片,苍穹传来一阵阵嘈杂声;广场路口出租车、摩托车川流不息,忙忙碌碌,来往接送客人,确为广州古城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各种各样的大型广告牌矗立在广场周围,使他处处感受到改革开放的召唤,心想这次南下闯**是走对了。
或许陈良良身体不适,似乎要呕吐,只好拿纸捂住嘴巴一会儿,然后随意丢在地上。无巧不成书,有一个戴有红袖子手拿写有5元罚款单的矮个子妇女急匆匆地跑上前来,命令他交纳罚款。大家面面相觑,陈良良也急得耳红面赤,无论大家如何解释,都是没有用的,还是乖乖地交上罚款,那个妇女才趾高气扬地离开,不知道又有哪位外来工要遭殃了。唉,我的天呢,城市里还有这样的规矩?真让人哭笑不得啊。
接着,他们提好行李,一个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敢与任何陌生人搭言,马不停蹄地朝着省汽车站方向走去。
然而,汽车站一样人山人海,吵闹声,尖叫声,呼喊声,车辆的喇叭声,充满了空间,震动了天窗。你看,尽管他们如何拥挤,如何团结一心,总是徒劳无功,没有买到当日的公共汽车票,这可急死人了。他们失望地围在一起,经过紧急协商,决定今天不走了。
恰在此时,一群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每人拉着一辆简简单单破烂不堪的手拉车,争先恐后地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忙搬拉行李?是否需要住宿?是否需要找工作?幸亏陈四云姑姑有经验,用标准的家乡话提醒大家,千万不要理睬他们,否则会上当的,个个如梦初醒,同时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于是,他们嘀嘀咕咕一番后装聋作哑似地挥手示意,那伙人才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陈四云姑姑说得对,他们初次来到这个开放的大城市里,对于任何新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容易上当受骗。
所以,他们私下里商量一阵,拖着沉重的脚步,悻悻地离开汽车站,就近找个旅社,暂时住下来。他们担心后面的情况并非一帆风顺,为了节约开支,顾不得那么多了,人人大胆摘下“害羞布”,男男女女共挤一个房间。感恩苍天,他们住宿三天后才买到去往深圳的汽车票。
虽然广东沿海地区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经济发展很快,但是交通发展还没来得及跟上节奏,全程超过一半路程是泥泞路,弯弯曲曲,高低不平,公共汽车跳起了迪斯科。
事不凑巧,有个老乡经受不住这般折磨,出现反胃的现象,呕吐不止,也只有硬撑着,简直得了一场大病,也许“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就是这个道理吧。
不仅如此,公共汽车还要从虎门渡口漂洋过海呢。汽车轮渡珠江后又经过6个小时的长途奔行,傍晚才到达深圳的横岗镇。顿时,他们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望着忙忙碌碌的十字街头,望着一座座高楼大厦,忘记了长途跋涉的疲劳,惊喜地欢舞起来。
不过,他们一行十来人,进厂不易暂且不说,宿食事宜势必成为了大难题。陈平安早已听说过,无论何人,来到开放的深圳,就算你住宿旅社,也不一定安全。因为当地的治安队随时会招呼你,比如时而盘查身份证,时而查户口或暂住证等,吓得外来工诚惶诚恐。其实,他们初来乍到的,身份证当然有,但是哪里来得及办理暂住证呢,就算你来得及办理,需要各种名目的费用,也未必有钱去办理啊。
既然这样,今晚他们去哪里打坐呢?恰巧陈四云姑姑有个远房亲戚,名叫钟师傅,在大康村某菜场种地,看来只有这个方向了。大家听从姑姑的指挥,克服一切困难,加速前往,否则被查户口,就麻烦大了。
因此,他们提着沉重的包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又步行一个小时左右,才到达偏僻山脚下的菜地。
开始,钟师傅眼见这么多人,脸上顿时充满了愁云。看云识天气,看人看脸色,大家立刻抱紧了急跳的胸口。陈平安心里也在想着,这下可能有麻烦了,说不定今晚要露宿山野了。不过,在陈四云姑姑的再三央求下,钟师傅才勉强答应下来,他们也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饥饿的肚皮突然间“呱呱”地叫个不停止,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张合着。可是,哪里有饭吃呢,他们只好拼命喝水,肚皮暂时乖乖听话而不吵不闹了。事实上,他们刚刚来到这里,有个栖身的地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接下来,包括种菜在内的十多个男男女女挤在十来个平方米的草棚里,不要说睡觉不方便,只要有坐或站的地方,就已经谢主隆恩了。其中一个叫吕夷的老乡,听说是陈平安隔壁村的,个矮瘦小,穿着朴素,总是热情地关照他们,特别让给陈平安躺卧他的床位,真是太感动了。不过,陈平安还是让给了陈水叶。
虽说深圳比起寒冷的邵阳来说要暖和些,但是半夜三更时刻海风呼啦啦地刮着,草棚狂舞,呜呜咽咽,唏唏哗哗,嗡嗡哄哄,思念、寒冷、害怕一齐向他们袭来。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因为躲藏在肚子里的孙悟空不讲道理,持着金箍棒一阵乱舞,肚子更加饥饿难耐,那种难受呀,真的无法说出口。陈平安迅速抱住饥渴的肚子,又担心治安队光临,哪里睡得下呢,简直度日如年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他们起床后在附近店里匆匆吃过一碗五毛钱的稀饭,抱着阳光,迎着海风,踏着整齐的步伐,满怀信心地去寻找工作。因为吕小英在189工业区的力嘉纸品厂上班,陈平安有点迫不及待了,所以大家也在他的建议下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直奔其厂。
当他们到达厂门口时,门卫热情地告诉大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里厂还有十五分钟要上班了。于是,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传递信息,吕小英终于出来了。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但是他们听过她简单的介绍,才了解到力嘉纸品厂属于港资企业,专做内外包装箱,因春节刚开工,暂且不招工,对于她这个刚入厂不久的新员工来说,确也无能为力。他们当然理解,正如她以前说过的话,进厂并非易事呀。她快要上班了,大家挥手告别,抱着遗憾,迅速离开厂门,准备去别的地方寻找工作。
其实,吕小英说的都是实话,新年伊始,好多工厂还没有开工,招工少之又少,比起平时寻找工作当然要困难得多,或许他们来得不是时候吧。接着,他们不辞辛劳地翻越一座又一座山坡,走过一个又一个村庄,跨越一条又一条马路,穿过一条又一条街道,漂过一个又一个工业区,询问一家又一家公司,看过一张又一张招生广告,哪怕是养鸡场,或者养猪场也不放过,真心希望能碰上招聘的机会。
然而,每当他们看完招聘广告而好不容易找到公司时,保安告知他们人已招满。他们无功而返,除了失落,别无选择。每当他们看到公司门口围着大批的应聘人群时,就飞奔过去看个究竟,梦想着机会来了,结果又大失所望。显然,招工就像一阵风而过,屡屡遭遇失败,归来唉声叹气,外来工寻找工作实在太难了。大家都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其实不然,应该是外面的世界很无奈,路边的树木抱着风儿点头称是。
中午时刻,他们随便吃点糕点,对付饥渴难忍的肚皮,然后马不解鞍地寻找工作。虽然他们的脚板磨起了血泡,但是顾不上疼痛,咬紧牙关,坚持不懈,继续寻找。决心不负有心人,他们偶然发现一个大型的眼镜厂刚刚贴出招生广告,但仅仅招聘三名员工,而且要求高中以上学历。
当然,他们自然会把握好这个难得的机会,便经与公司门卫打探消息,才知晓这家公司规模宏大,有好几千员工,效益很不错,工资待遇极好,听得他们心里痒痒的。不过,厂里规定每天下午两点准时招工,且要求非常严格,他们又紧张起来。你瞧,今天所有应聘人员掐得正准,不到10分钟,厂门口挤满了应聘人群,至少有500人。由此可见,招聘比例简直比大学录取率还要低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管他们有没有希望,总是要搏一搏,希望单车变摩托,虽然陈平安学过机电技术,但能应聘上普通员工,也就烧高香了。因他们这支队伍当中只有陈平安与陈良良有《高中毕业证》,才有了应聘的机会,这个好像成了他俩救命的稻草,又如有了开门的钥匙,即将打开希望的大门。所以,他俩手牵着手,仿佛老鼠一样钻进了应聘队伍里。
当人事小姐出来招工时,应聘人群开始**起来,你挤我,我推你,谁都想争抢第一,如果你稍不注意,极有可能成为脚下之蚂蚁了。幸好有二十多个保安维护招聘现场,人人不敢轻举妄动,还是按照人事小姐的要求,有秩序地进入厂内广场。
然后,大家按照命令,规规矩矩排好队伍,争先恐后地提交自己的证件。不仅如此,而且大家又要服从安排,老老实实站立太阳下,耐心等待好消息,尽管每个应聘者热得汗流浃背,总是毫无怨言,静静地站着,耐心地等待着,目光时而望着人事小姐将要出现的方向。
两个小时后,人事小姐终于出来了,手上拿着扩音器,准备宣布招聘结果。此时,陈平安的心房跳动得非常厉害,哪个不希望自己成为脱颖而出的胜利者呢?可惜呀,他俩相继落榜,希望又成为泡影,刚才白白高兴一场,便垂头丧气地离开厂门。既然他们今天一无所获,就没精打采返回根据地——菜地。
大家忙碌了一整天,工作没找着,人都累坏了。因此,陈平安心里盘算着,今晚必须好好休息一下,便于明天继续寻找工作,便抢占先机,和衣而卧,早早进入了梦乡。
因陈平安具有睁眼睡觉的习惯,虽然人睡在**,但是似睡非睡,脑袋机器仍在运转着,只要有一丁点儿声响,就逃不过他的耳朵。半夜里忽然隐隐约约传来“汪汪汪”的狗叫声,好像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他感觉有点不对劲,立刻坐起来欲看个究竟,并且趁机推醒身边的钟师傅。
因钟师傅出来多年,当然有着丰富的经验,立即猛拍一下床板,大家在梦幻中被惊醒过来。然后,钟师傅提高嗓门告知大家,治安队要来查户口了,赶快往山上跑呀。大家大吓一跳,一个个跳起床来,提着自己的行李,拼命地跑向山顶。恰在此时,陈平安的右脚竟被毛刺招呼了一下,但是顾不了伤痛,仍然拉着陈水叶一起逃跑。
结果,他们躲进树林里,而且藏得很深,相互提醒,务必屏住呼吸,以防万一。虽然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伤口还在流血,但是发扬革命烈士邱少荣同志为了在烈火中潜伏下来忍受火烧之痛的精神,左手死死压住胸口,右手紧握伤口,防止暴露目标。
果不其然,他们远远望见十几个治安队员包围了草棚,有的拿着手铐,耀武扬威,有的手持2米长的木棒,东张西望,有的拿着大约有50公分长的黑色电击手电筒,照来照去。我的妈耶,幸亏他们跑得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据老乡们介绍过,这些治安队极像一伙土匪,总是气势汹汹的,趁着夜色到处抓人。如果你被抓住,就被送进村治安队,如果及时交上50元罚款,就会立即放人,否则就被送到看管所,需要交纳200至300元不等的治安费,权当花钱消灾,保个平安。如果你没得钱交,也没亲朋好友认领,或将避免不了皮肉之苦,甚至把你送到石场或者农场,干满三个月的无偿劳动,随便打发点车费,不用办理任何手续,也没有开具任何证明,直接打发你走人。如果你下次再被抓住,就会重走原来的路,直到你办好了暂住证,他们就不抓你了。说句实在话,外来工千里迢迢南下找工,身上带的钱本就不多,谁还有多余的钱办理暂住证呢?
所以,虽然治安队已经扬长而去,但是他们不敢轻易下山,害怕那些王八蛋杀个回马枪,一直在山顶冻到天亮。显然,他们不仅遭罪满身露水,而且喂饱了山上的蚊子。更令人难受的是,那个蚂蚁呀,虫子呀,咬得你一身的鸡皮疙瘩,红肿痛痒,那又如何,权当哑巴欺侮呐。
天亮后,陈平安第一时间查看证件,发现身份证不翼而飞了,气得要吐血,便呜呜地哭起来。我的天呢,如果他没有身份证,就等于本人还在老家,今后还怎么去找工作呢?幸好陈良良能掐会算,采用半边掌算了一卦,安慰他不要太担心,只要身份证没有落地,就会找得到的。虽然他从来不相信鬼神,但是这次只有相信一回了,马上飞回菜地,左寻右找起来。我的乖乖,它静静躲在床底下的木板上,望着陈平安眯眯地笑,难道在考验他不成?上帝呀,它果真没有落地,既然失而复得,他高兴得跳起来,陈水叶趁机擦干眼泪笑起来。这时候,大家都笑了,草棚笑了,菜地也笑了。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他们还得继续寻找工作。接着,他们又经过几天的奋斗,总算没白费工夫,五个女的全部进入一个小小的表带加工厂上班。既然陈水叶如愿进厂,陈平安终于放下沉重的思想包袱。不过,他们这些男同志真如难产,没有工作经验,要想在短时间内进厂,谈何容易?你说有高中文化,哪个老板稀罕你文化二字呢?文字能有多少斤呢?能值多少钱呢?因为每个公司都要求招聘熟手,关键要有工作经验呀。
因为这里厂子比较少,春节南下人数又多,明显供过于求,寻找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如果你是年轻美貌之女孩,就比较容易进厂。可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好比没人要的老鼠药,每每遭到应聘失败的难堪局面。他们只好放低要求,一般都是进鸡场呀,鸭场呀,猪场呀,林场呀,菜场呀,搞建筑呀,等等。
假设你有幸碰上招聘机会,如果与公司有关领导拉拉关系,或有熟人介绍,就容易得多,甚至需要数量不薄的介绍费,比如进厂才100多元一个月的工资,介绍费就要200至500元不等,就算顺利进厂的话,差不多要白干半年,面对现实,无可奈何?
或许你不相信,有时大家为了争抢应聘职位,曾发生过武斗事件,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呀。更有甚者,有个别女孩子为了进厂,竟把自己的青春奉献进去了,还有极个别漂亮开通的女孩子借此大捞一把,即运气好的可得**费一万或二万元,从此走上了不归路。这个真的令人费解,发人深思,甚至让人欲哭无泪啊。
他们来横岗快半个月了,仍然没有入厂上班,身上所带钱财已所剩无几,如果长此以往,就麻烦大了,因受冻挨饿而撑不住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寻找工作的队伍来了一批又一批,也走了一批又一批。后来有个本县老乡邓华华也带着一批新人来到菜地,人数越来越多,草棚人满为患,站都没地方站了,简直成为打流公司了。由于邓华华个子高大,有胆量,有气派,大家还推举他为打流公司总经理呢。
时间过得真快,又过了10来天,大家身上的钱都花光光了。生根的要肥,生口的要吃,他们为了生存下去,只好煮些菜叶,也没油盐可放,过着红军长征式的生活。
时间一久,菜地老板发现了目标,要求他们赶紧离开,否则就报警。关键时刻,他们听从邓华华的建议,愿意跟随他去宝安西乡搞建筑。因此,陈平安与陈水叶、吕小英打过招呼,跟着邓华华转战宝安西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