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失败高考

在陈平安的人生当中，经历过两次高考，都以榜上无名而失败。因此，这是他求学路上最大的痛苦，也是他一生的痛苦，或许是命运的安排，不得不接受这个客观事实。

在那个贫困的年代，特别是在落后的小山村，年轻人要想走出这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困境，唯一的出路，就是努力读书，想方设法跳出农门。在同村的学子们当中，若有谁考上大学，就会有谁家大办酒席，或放电影，或唱戏，举祝庆贺，热闹非凡，整个村庄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

你瞧，当某人考上大学时，贺喜的人群一边喝酒，一边向张主人伸出称赞的大拇指。甚至，有人情不自禁地说：“恭喜恭喜呀，张家兄弟的小孩真有出息啊，应该是你家的祖坟葬到了风水宝地，在阴曹地府接受到了神仙的优待，保佑你家出了个大大的状元，今后全家可以过上好日子啦。”大家都随声附和起来，天空传来一阵阵欢呼声，鼓掌声。不仅如此，而且有人拍起马屁，我们全村的人今后也跟着沾光了。张兄听罢，笑得前仰后翻，两个嘴唇也合不拢了。

其实，大家说的都是实话，对于农民子弟，只有考上大学，才有机会穿上皮鞋，才能走出农村，才能吃上国家粮，才能过上幸福的日子。所以，自从陈平安考上高中后，自然有个美好的梦想，即想方设法考上大学，哪怕考个自费也行。他为了实现心中的愿望，一踏进高中门槛，就制定了周密的学习计划。因为每个人天生下来智商都是差不多的，那么造成天才与笨蛋的区别在于勤奋好学，世界上没有笨的人，只有不勤奋的人，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显然，只要你刻苦努力，就算笨蛋，也会成为天才。

因此，陈平安按照自己的学习计划，充分地利用时间与空间，刻苦努力，勤奋学习，不仅要完成每天的课堂作业，而且要做大量的课外练习题，阅读各种各样的课外书籍，天天坚持写日记。说句心里话，他要想完成这个学习计划，就需要充足的时间，也要合理安排好时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嘛。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按部就班，勤学苦读，坚持不懈，度过难熬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才终于盼到高考的时刻。

1989年7月7日，当陈平安走进考场的时候，心里在祈祷，无论如何要考出好成绩，满怀信心地走进考场，准备摘取胜利的果实。

虽然每个教室里只有三十个考生，但是仍然安排两个监考老师，而且时时刻刻徘徊教室里。所以，每个考生都很自觉，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一拿到试卷，就迫不及待地答题起来，教室里充满了沙沙的写字声，讲台悬挂着“高考是比知识、比能力、比心理、比信心、比体力的一场综合考试”的红色标语闪出祝福的光芒。

不过，陈平安不着急，先查看整个试卷到底有多少题目，然后采取从上至下先易后难的方法答题，并且在答题当中沉着应战，决不放弃每一个题目，因为做一题会一题，一题就决定命运。当别人一个一个提前离开考场时，他仍然坚守阵地，反复思考，仔细检查，看了一遍又一遍，哪怕是一个错别字，一个阿拉伯数字，一个标点符号，一个英文字母，都不会轻易放过。

转眼之间，高考就剩最后一天，陈平安坚定信念，一定要加油再加油，或许最后一天的努力就是日后成功的条件啊。所以，他直到坚持到最后一秒钟，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教室，第一次高考圆满结束。

当高考放榜的时候，陈平安彻底失败了，戴上了名落孙山的帽子，宛如十万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更如《白蛇传》中的雷锋塔压住白娘子一样动弹不得。他自感无脸见人，干脆把自己关进家里，整天不敢出门，生怕听到别人在自己背后指指点点的言辞。

比如，村里头有个五十来岁的偏房堂叔与其他人闲聊时说：“这个陈平安侄子呀，完全是个没用的白面书生，牛什么牛呀，还不是没有考上大学，到头来愁啊愁，白了少年头，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人群里有跟着起哄的，也有表示强烈反对的，甚至也有个四十多岁肩扛锄头的堂婶子当面顶撞道：“你们这些人呀，站着说话不腰痛，现在考大学有那么好考吗，几乎是千里挑一啊，要不你们自己去试试？一个个吃饱了撑的，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好不好？”其他人听罢，哑口无言，自动散伙，灰溜溜地走了。

还有些人呐，他们向陈平安投来一双双奇怪的目光，好像一把把无情的利剑刺向他的心脏。此时的他几乎成为了世界上多余的人，真想逃离这个世界啊。

当陈平安抑郁闭门不出一段时间后，因不吃不喝，面黄肌瘦，几乎一夜之间成了排骨，难道爸妈不担心他吗？他心里仿佛离开枝丫的秋叶，抱着一缕凉寒的秋风，伤心欲绝地飘向了远方。

不过，当他冷静下来时，经过沉重的考虑，决定去学校看个究竟。他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仅他班剃了个光头，而且他们89届全年级放空，惨不忍睹，令人遗憾。本来他们学校有个光荣的历史，曾有一年全县高考成绩名列前茅，风风光光，震惊门外，今年怎么会输得这么惨呢？简直不可思议呀。

1989年9月1日，陈平安躲在村院的角落里，老远望着一个个背着行囊的同学们去复读，有点按捺不住，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抱紧难过的胸口，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湿润了眼睛，浸湿了衣裳，浸湿了大地。

人贵有自知之明，陈平安当然知道家里的实际情况，看看爸妈那愁眉苦脸的情形，看看哥哥那疲倦的状态，叫他如何开口呢，每每到嘴的话语又强行咽了回去。此时此刻，有谁能懂他的心思呢？或许只有秋风了解他呀，或许只有油茶林最懂得他呀。

9月中旬，陈平安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不得不鼓足勇气，趁机向爸妈开口：“爸爸妈妈，我考虑了好久，虽然这次高考失败，但是真的不甘心，希望从来一次，明年再战，不知能否给予机会？”

爸妈看着陈平安狼狈不堪的样子，于心不忍，只好咬紧牙关，才勉强答应了。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望着苍天大喊：“我终于有复读机会了”。喊声震天，感动了上帝，摇动了对门的老子山，惊讶了夫夷河。他伫立老屋门前，秋风拂面，落叶飞舞，家狗来回奔窜，小鸡也懂事似地跳来跳去，满塘秋水装满了喜悦。

既然陈平安决定复读，狠心放弃正在谈恋爱的女朋友吕小英，马上着手寻找复读的学校。他费尽周折，才得知813兵工厂被撤离后而开办了一所新学校，正在大量招收复读生，而且不像一中那样需要关系，或者参加考试了。

当陈平安到达813学校时，放下书包，极目远眺，那一栋栋、一排排、一片片的厂房式的教学楼，看得他眼花缭乱，不由自主地尖叫一声：“太好了，这里确实是个安静读书的好地方。”

其实，这里是与隆回达界的偏远地方，用鸟无人烟来形容一点不为过，如果不是开办学校，还有谁知道这是一个兵工厂呢？你瞧，来自各地的一辆辆大巴车明显放慢了速度，而且提高了喇叭声，然后随着“吱……兹”的刹车声，稳稳当当地停在学校门口。从车上高兴走下来的男女学生，有的挑着行李，有的仅仅背着书包，有的是跟随父母来的，犹如一群群兴奋的小鸟，从四面八方飞向了学校。

据说，县教育局计划在这里开办一所从小学到初中、高中、职中一条龙服务式的学校，的确吸引了众多的求知学子。但是这里路途遥远，转车极不方便，从陈平安家到塘渡口才一半，车费较贵，不言而喻。

显然，陈平安考虑到家中的经济情况，只得狠心放弃，结果无功而返。然而，由于天色太晚，他无法回家，幸好投奔正在一中复读的同学，才勉强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第二天，陈平安通过同学的引荐，来到塘渡口桂竹山私立中学，幸运地被班主任何老师收下，终于有了复读的机会。他欢喜若狂，自个儿鼓掌，嘀嘀咕咕，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过，这个学校已经开学半个多月了，陈平安是最后一个报到的，同学们投来了惊奇的目光。

“这个同学是哪里人？怎么现在才来报到呢？”其中一个同学瞟一眼陈平安后悄悄地说。

“对呀，我们开学半个月了，他才来报到，学费肯定一分不能少，真的亏大了，也真的看不懂。”另外一个同学捂住嘴巴说。

陈平安却视而不见，随由他们去说三道四，权当一阵风吹过，也权当一切都与己无关。不过，无巧不成书，原四中同班的李云云与何林海同学也在这里复读，世界那么大，可又那么小，昔日的老战友又能在一起并肩作战，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此时，学校露出了庆贺的笑脸，马路上的车辆也唱起了“嘟嘟”的赞歌。

陈平安入校几天后得知一些最新情况，桂竹山私立中学是迎着教育改革的曙光，沐浴着教育改革的春风，由何老师开办的私立中学。学校坐落在河西街，前面有条宽阔的马路，离夫夷河只有300米之遥，后靠一座巍然屹立层峦叠嶂的马鞍山。显而易见，这所学校依山傍水，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交通便利，是个读书学习的好去处。他开心地笑了。

令陈平安开心的是，还遇见了高中的吴龙同学，初中的陈秀权与吕平平同学，然后又认识了塘渡口的唐山龙同学。俗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他走到哪里，哪里都有好同学，好兄弟，感恩苍天的安排呀。

接下来，陈平安为了搞好学习，吸取以前的经验教训，应该远离吵吵闹闹的集体宿舍，便与陈秀权、吕平平、唐山龙同学共同协商，一拍即合，心想事成，终于合租了个学校门口的房间。大家互相帮助，相互讨论，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他们一起度过了非常美好的时光。

陈平安在1990年7月7日参加高考的时候，远望着“努力拼搏”“高考必胜”“永不言败”等高考标语，再次信心百倍地参加高考，真心希望有他一定赢。

陈平安高考结束后，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他望着微笑的老屋，望着闪光的差良代塘，望着郁郁葱葱的油茶林，心里迫切地充满了成功的希望，就算考不上本科，考个专科应该不成问题，退一万步讲，考个自费一定有把握的。

然而，事与愿违，陈平安第二次高考又失败了。他仅以4分之差再次名落孙山，又与大学校门失之交臂，大学梦想终成泡影。此时此刻，犹如晴天霹雳，闪电雷鸣，突然将他击倒在地，心肝撕裂，疼痛难忍，真的玩完了。他自感无脸见人，也觉得自己活着没意思，还不如找个地缝钻进十八层地狱，或者从高空落下摔得粉身碎骨，干脆从地球上消失算了。

做梦也想大学名

何奈世上不公平

有心栽花花不开

高考失败真伤心

妈妈吕有姣见陈平安连续几天油盐不进，茶饭不思，倒床不起，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又无能为力，悄悄流下了伤心的眼泪。同时，她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千万不要搞垮了身体啊。接着，虽然她使出浑身招数后效果不佳，但是仍然不退却，不气馁，不放弃。

于是，妈妈趁机强装笑容耐心地安慰：“猴崽呀，我的哈饱崽呀，如果你长此以往，就是相当于自残身体，一旦垮了身体，那么叫我还怎么活呀。其实，你错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又何必与自己过意不去呢？难道没考上大学就不是人了？再者，高考失败者又不只是你一个，别人不以为然，你却认为活不下去了？凡事都由天注定，谁能笑得最后还不知道呢？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天无绝人之路，必须要有活下去的勇气，像我当年因知青下乡而当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

陈平安听完妈妈的话语，觉得她说的并不是无道理，但是仍然保持沉默。于是，他又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心里也静静反思了很长时间，自言自语道：“事到如今，一切不要太在意，因为妈妈说得非常对，凡事都由天注定，没必要怨天怨地，淡定一切，开心快乐……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何必自找麻烦呢？何必要折磨自己呢？如果这事真的要怪，只怪现实无情，只怪自己运气不好，只怪大学升学率太低了。”

原来，桂竹山私立中学共有140多号人，真正上线的才6人，加上包括他在内上了自费线的5人，升学率还不到百分之十，况且全部是复读生啊。既然如此，要不我再复读一届？或者读自费大学行不？最后，他权衡左右，思前顾后，断然做出了惊人的决定，除了去读自费，别无选择。爸妈也高兴地同意了。

本来嘛，这个以陈平安的分数完全可以自费一所长沙的好学校，但是考虑到家里的经济状况，只好在填志愿时选择了邵阳电大，毕竟学费要少得多，车费要少得多，生活水平要低得多，可以大大地减轻家里的负担。他相信，只要刻苦努力，无论到哪里去读书，都可以学到一技之长的，只要是一颗金子，无论在哪里，都会闪闪发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