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们惊诧地看到一脸呆滞和显得木讷的豆秧嫂,被她侏儒且丑陋的丈夫,一副心痛模样地搀扶着,从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不远处的一座山上找了回来。
此时的豆秧嫂,对我们一副视而不见,一副行尸走肉般的木讷模样。当她恍惚踉跄地走进自家院门前时,忽然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冲我流露出一脸悲恸绝望的表情。从她那双与平日比起,突然变得像死鱼一样灰蒙无神的眼睛里,我一下子读到了一种可怕得令人震惊的信息!我的心中陡然有了一种冰冷刺骨,掺杂着悲怆和惊悚感觉。我的心里一下子有了一种无比可怕的感觉:今生今世我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师傅了。失控的我,一头冲进黑夜,漫无目标地奔跑起来,伴随着我的是一声声,发至心底的悲凉难抑的恸哭。
我的第六感观和心里感觉,在师傅的事情上,真的就是那样的准确无误。直到当年冬天的那场特大的冬雪,覆盖了整个太子河河面和偌大的河套勘探施工工地,以及太子河两岸,那一道道雄奇挺拔的群山时,我一直在心中不停地呼唤着我的师傅,我总幻想着有一天,师傅会突然像一个大男孩似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直到我们省水利地质勘探大队,按惯例全员拔营到省城水利地质勘探总部进行冬训学习时,师傅仍然没在我们的眼前出现,而且任何一点消息也没有。看起来师傅真的就像一团水蒸气似的,从太子河畔万仞群山脚下,那弯河套施工勘探工地上,永远消失了,永远从豆秧嫂和我们每一个牵挂、思念他的人的心中,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无牵无挂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因思念师傅,眷恋师傅,我一病不起。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我竟得了一种,就是现在看起来也会显得稀奇古怪的病症:日昏夜行,整日里缄口无语。省水利地质勘探总部和我们勘探大队领导,念我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知青,平时工作中表现的又不错,还是一名刚刚被省里通报表奖过的抗洪抢险英雄机组中的一员;加之刘高丽队长,在背地里为我多方操心筹谋,更多亏师母念及我和师傅,亲兄弟般的浓情厚谊。不知她费了多少劲儿、托了多少关系,最后为我拿到一张,省权威医院专家开具的转院疗养诊断书,我才得以,“因祸得福”地被护理到太子河畔群山之中那个,一年四季之时的每个季节空气之中,都弥漫飘散着浓浓木材味儿的一个小县城边的一个依山傍水、有温泉的疗养院里休养。在庭院静寂,四壁洁白的房间里,每个白天我几乎都能梦见师傅笑着对我信誓旦旦、起誓发咒般地侃侃说道:我这辈子就心甘情愿意地留守在太子河畔河套勘探施工工地了……我在冥冥之中,感觉师傅是在明示我他至今的下落。
刘高丽队长身上背着,因“师傅事件”给当地造成的不良影响,而被省水利地质勘探总部,给予他的“警告”处分,手里提着罐头和水果,一下子像老了许多似的,专程来疗养院里来看我。不知为什么,一见到刘高丽队长,我像一下子见到了久别的师傅似的,竟控制不住哭得泪流满面,像一个心中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伏在刘高丽队长肩头,哽咽不止。刘高丽队长亲切地拉着我的手,对我时而问候,时而叮嘱,时而又冲我轻松样地做出一个怪怪的鬼脸,像个身心悠闲散淡的慈祥老人。刘高丽队长对我的安慰与关爱,真的让我从心里往外地慰藉和感动。但作为一任领导,他最后还是不忘对我显得十二分郑重其事和念念不忘组织上,“要把党的思想工作,耐心细致地做到每一个同志的心里边”的有关教导和指示精神,苦口婆心地对我唠叨引导了一番。最后总结性极强地对我概括道: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认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别再整天地胡思乱想了,这样对你的病情不利。要抽空多看书、多学习。等哪天你师傅闹够了、躲够了回来时,你看我是怎么和他新账老账一同算的!说着,心情显得异常凄凉和落魂的刘高丽队长,两片不紫不红的嘴唇,又开始不停地哆嗦起来,但这次绝对没有散发出一丁点儿的酒气味。
我那次疗养院没白住,终于从一个一直算计着,想方设法想从我住院的费用中“变通”一番,提取一个“红双喜”牌高压锅,准备结婚时用的小护士口中得知:刘高丽队长常年哆嗦不止的嘴唇,是被医学上称之为一种**反映的神经性系统病症。这种病症对于刘高丽队长这样年岁的一个老男人来说,虽然不算是个啥大不了的病症,但咋说那也是一种毛病啊,而且还听说这种病症越喝酒会发展得越厉害。让我欣慰的是,刘高丽队长已经彻底戒酒了,他要头脑清晰地站好太子河河套水利地质勘探工地,勘探任务完成前的最后一班岗,决不辜负组织上对他的信任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