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的太阳沉得早。每天晚饭后,师傅都会带领着工地上算我在内的十几个不玩扑克、又不会下棋的年轻人,像一群没大没小的孩子群似的,来到月光下太子河河套边上玩耍。在那里,我们几乎每一次都能遇到白天在山上,“袭击”师傅的那群,被师傅在情急之中显得有些亲昵意味地称之为“山胖头”的当地几个姑娘,和十几个半大媳妇的工地民工。她们的家都住在太子河河套勘探工地,周边的山前山后。每晚师傅都会利用河套勘探工地开钻前,这段宽裕的时间里,放松地带领我们来到河套上,漫无边际地任意玩耍。每晚只要我们出来,就总能不期然而然地遇到这些和我们已经熟络得无深无浅,并且显得对我们有些肆无忌惮了的女民工们。她们或在河套边搓洗衣服,或在河套里刚刚洗完河水澡,蓬松一头凌乱而显娇媚的长发,迎着习习的河风,任由它们一点点儿吹干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此时她们的眼神之中,过多地流露着一种不事张扬的柔情和温顺。但经过仔细的观察,有心人总会发现,她们一个个像早有准备似的,两眼一直在向每天晚饭后,师傅和我们一起走来的方向,姿势不变地留神张望顾盼着,一副魂不守舍的躁动和不安的模样。当她们看到我们来时,一个个便会以一万个借口,和一千种理由,与我们亲热地打着招呼,开始有意地向我们身边借题发挥地靠近,就像我们跟她们事先约定好了似的,跟随我们一起说话、玩耍;不一会儿的工夫,便没有了任何距离感地掺和进我们中间,玩着、闹着、说笑着。月光下她们的眼神里有一种和白天不一样的东西,令人费解地闪烁发亮,以至让人感到那“闪烁发亮”里面,有种难抑的兴奋,像熊熊烈火似的在燃烧。这可能就是我在后来才明白的那种,“人人意中皆有,而语中皆无”的,山里女人不经意间,向我们流露出的“生理野性”信息。

其实我们和师傅谁也不会,也根本不可能地去与她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发生些什么。一是我们202机组有着同军队一样严的,号称铁一样的良好纪律;另一方面,我们这些人谁的理性之中,都不缺乏一种强大的自制力。更多的是师傅在平时日常工作生活中,对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的管制、约束和影响,使得我们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心中也不会有一点罪恶的想法。

师傅是我们心目中的楷模和榜样。师傅每次在与河套水边上的姑娘们,开几句不轻不重的玩笑话后,又会去与那十几个半大媳妇,不分荤素和深浅地打情骂俏一番。当着我们的面,自认为占足了“便宜”后,便每次不变地带领我们十几个,顺着太子河河套水边的浅滩处,进行几乎每天都要演示训练一遍的功课——乘着月色,抓水边鹅卵石下面的“山胖头”鱼。“山胖头”鱼是一种被当地人,称作“呆傻发呆”的鱼。这种鱼可绝对称得上是一种,全世界大小河流之中绝无,只有太子河地区水域才仅有的地区性特点极强的鱼类。它们大小不一,最大的也就只有成人二拇哥手指那般大小;通身透明,生性喜静不喜动的一种,像小鲶鱼样的苶鱼,肉的味道细腻而鲜美。这种鱼不知为什么,天生就是一副呆头呆脑、傻儿巴叽,痴苶呆傻一身占全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躲在石缝之中,一待就是数月,捕捉它的手都伸到它的眼皮子底下了,它却还保持着一副静如处子状的大家闺秀模样。殊不知,只要我们一看到它,它们每每都会成为我们伸手可得的美味猎物。师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着工地上的这些个当地的几个姑娘,和那十几个半大媳妇们的面,开始管她们叫起“山胖头”的绰号来。直把她们一个个叫得,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嗔怒,还有几次惹得她们借机齐心协力、动手动脚地把师傅按在地上,狠狠地给“收拾”了一顿。师傅在这些女民工中是很有人缘的。这不仅是因为师傅分配她们每天的工作,和替刘高丽副队长管理她们。更多的是因为在前段时间时,省勘探总部工会给我们太子河河套勘探工地,送来了一场叫作《小花》的电影。从电影开始时到电影结束,这些女民工们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着,或交头接耳地嘀咕着,她们一致认为,师傅长得就像电影中男一号演员唐国强。还别说,经她们这么一番议论,我们大家还真的发现,师傅长得真像影片中的一号男演员唐国强。最后,师傅长得像电影《小花》里的男一号演员唐国强,在工地上所有的工人和民工中,得到了一致的认同。所心,这些太子河河套工地上的女民工们,在学唱电影中的那段“妹妹找哥泪花流”的插曲时,都会很有心思似的,有意无意地躲开师傅,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我把这些告诉了师傅,师傅听完,对我一脸遮不住得意状地嗔怪道:“别听那些山胖头们自作多情的瞎掰扯。”

我们在师傅兴致盎然的带领下,顺着皎洁月光照耀下的太子河河套,朦胧夜色中明灭闪亮的弯弯水光弧线,不停地向下游,不知疲惫地弯腰摸去。把一条条摸到手的“山胖头”鱼,分别放到饭盒里,满了后再倒进盆里或水桶里。每晚收获自然不小,但心中收获到的快乐会更多。

夜晚,清凉透彻的河水,凉沁切肤地浸扎着我们的双腿,让人心中感到有种,通身的刺激和不可言状的舒坦滋味,一天积淀在身体中的劳累,一下子全被清凉的太子河水,欢快地冲走洗掉。我们一颗颗年轻的心里,不由得**漾起阵阵无忧无虑的快感和喜悦。月斜山巅,天快全黑下来时,我们同时打开随身携带的长筒手电筒,把河面照射得如同白昼一样清晰透明。不管我们玩到多久、走出多远,身边那些一直跟随着我们的那些刚刚洗完衣服,或在我们一个个眼皮子底下,刚刚洗完河水澡的几个姑娘,和那十几个半大媳妇,都会紧紧地跟随着我们,学着我们的样子,绾起裤腿,惊惊炸炸地手脚并用,开始捕捉那些呆傻透顶的“山胖头”鱼。说起来还真有点让人不敢相信,在我们省水利地质勘探大队没进入太子河河套工地之前,这儿的当地山民,竟然从来不知道,太子河河套水边的鹅卵石之下,竟然有着这样一种既好抓又好吃的“山胖头”鱼。

师傅像往常每天晚上一样,当带领我们把抓“山胖头”鱼的活动,搞到临近**时,他总会以一个不变的理由或借口,一个人离我们而去:他要一个人去漫步散心,到河的上游夜游一番。每次他都是倒背起双手,高昂起头,像一个成竹在胸的男子汉,沿着太子河河套水边河卵石自然铺就而成的,坑洼不平的坚硬小径,义无反顾地走进我们目力所不及的夜色之中,任凭暗淡的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反射出来的一片片,朦胧的暗淡光斑,一点点地将师傅高大魁梧的身影,在一瞬间,涂抹得恍惚若无;然后再一点点地吞噬得无影无踪。每天的这个时候,离我们而去的师傅,从来也没有让大家在心中产生过任何猜测、疑问或遐想。可每次面对师傅走进夜色之中时,我的心中便会在冥冥中,滋生出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就要与师傅离别的惶恐和无奈,心中陡然间会有种迷惘和失落的感觉,每每都会像一阵裹挟着冷意的风,一下子穿透我的全身肌肤。

在不长的一段时间里,整个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那个关乎师傅的天大秘密。师傅后来也因为倾情营造和坚守这个秘密,最后竟杳无音讯地离我们而去——在太子河河套施工工地的河对岸,当地县水文观测站后面的,那片花园一样葱茏美丽的山坡上,零星散落地住着几户人家。一个月前,经师傅亲自挑选和安排、进驻工地食堂做饭的豆秧嫂的家,就坐落在那片美丽的山坡上。

机组进入太子河河套施工勘探工地后,一切都在突然间变得不分白昼地紧张忙碌起来。有人曾总结性极强、半褒半贬地说我们水利地质勘探工作是硬性的半军事化管理。刘高丽副队长也曾在一次工地施工开钻前的动员大会上,一脸骄傲和凝重地对我们也曾经这样语重心长的强调和感慨过。

“六月漂花,七月走鱼”。八月的太子河河套,一河之隔的两岸陡峭的高山上,处处是一番宜人的风景如画。奔涌激**的太子河河水,像我们年轻的水利地质勘探队员一样,浑身充满朝气、热血贲张,全身心忘我地投入到祖国的水利地质勘探工作。我们的钻塔和钻机,面对鲜花盛开的万仞大山,不分白昼地和着对岸的一阵阵鸟鸣声,轰鸣如潮般地唱和着。那面插在我们202巍峨钻塔端顶端的红旗,十分醒目抢眼地飘扬在万山丛中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的上空。无论是远望还是近看,都会让人在心中升腾起一阵伴着热血沸腾的难抑**。

多年后,当我无意之中,在一本文学杂志上看到,“万绿丛中一点红,内中含有多么新鲜的诗意啊!”这句充满强烈渲染力和感染力性极强的抒情句子时,我的眼前和胸中,便油然地展开一幅,我用生命中的人生经历亲手参与绘制的瑰丽画卷——在一座座毗连陡峭的大山,映衬回响着机声隆隆的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我们202机组,巍峨矗立的钻塔塔尖之端,那面迎风猎猎飘舞的鲜艳红旗,和着我的一腔热血、激**在我的心中……那是一段,令我终生感到骄傲和难忘的,青春励志、热血燃烧、充满人生美好向往与追求的青春岁月!

钻机开钻后的日子里,师傅表面上,显得比以往轻松了许多。他把生产进度上的一些事情,全都交给了两个信得过的副手,但无论白班还是夜班,特别是班上钻机,一旦有什么特殊情况出现时,他都会自觉地在第一时间出现在钻塔之中,和大家集思广益,解决生产中出现的一些问题;没事时,师傅总会替当班的班长操钻、替年岁大些的钻工攀爬到钻塔顶端的安全平台上,升降钻杆;在更多的时间里,师傅要研究分析当班的钻探记录,掌握钻机进度,和了解钻孔内复杂的地质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