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晚饭时,我们几个知青出身的新工人,把从食堂里打来的饭菜端回宿舍,请师傅和我们一起在宿舍里喝酒。我们大家都知道:论喝酒,我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师傅一个人的个儿。师傅血气方刚,整天像个乐天派性格的青年,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上,他总喜欢和我们这些年轻人,打连连在一起。当我们大家酒至半酣时,不知谁想开师傅的玩笑,学着平日里从一些老工人口中学得的,既粗俗又拙劣的所谓赞誉之辞,想在讨好师傅的同时,和师傅开个酒桌上不大不小的玩笑。无意之中,不假思索地竟脱口说出了一句,“久别胜新婚”的俗话。因为我们几个都知道:师傅昨天刚刚替刘高丽副队长,去省城参加省水利地质勘探总部的季度生产动员大会,从省城的家里刚回来。师傅听后,对我们几个,一下子拿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恼怒模样,显得十二分不高兴样地丢下酒杯,严厉地冲我们喝斥道:“你们几个小生荒子懂得个屁!白天的活儿还没累着你们几个是不是?一会儿跟我去河套勘探工地,搬运钻杆去!”

当时在场的人中,只有我一个人,在心里十二分的清楚和明白:师傅这次因公顺便回省城中,那个在他心中早已与之隔阂和在心里,已经变得十分生疏了的家,又是毫不例外地扫兴而归,甚至心中还带回新的不愿与人诉说的不悦与烦恼。

此时,师傅喝下一大口酒,显得精神异常昂扬和兴奋,他抬脚从椅子上,敏捷地勾起那件从部队穿回来从不离身的军上衣,然后向前迈开他那军人铿锵有力的大步,走出帐篷,扔下我们几个,一个人不管不顾地向太子河河套工地走去。我知道师傅心中一直装着勘探施工工地,和标志着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开拓创新记录的那个钻孔。

我急忙抓起桌上还没来得及吃下的一根香肠,一摆手丢下桌上几个哥们儿,一个人紧追师傅的后尘,拔腿飞奔而去。

当我气喘吁吁地来到河套工地时,师傅正一个人,饶有兴致地面对那弯水声湍急的河对岸山崖,举目隔水相望。河的对面是一道道毗连的陡峭而险峻的棕褐色巨大石壁。远远望去,峥嵘挺拔、雄奇陡峭;崖壁上苍翠的树木,稀稀落落地点缀在高高的悬崖之巅,远远望去,更加显现出山体的伟岸、陡峭和山势的雄奇气势。大自然鬼斧神工般,天造地设出一种震撼心魄的奇绝,给人一种从骨子里往外的震撼力,隔河而望,令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油然生起敬畏之情。几只山鹰高高地盘旋在山巅之上,像被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地鸟瞰苍天之下,太子河两岸绮丽迷人的河套风光。展望河水湍急奔涌的河面,耳闻欢快悦耳的声声水流喧哗奔流的撞击声,伴随着阵阵清新醉人的大山间所特有的湿润与清凉,和花草树木馥郁清新味的扑面袭来,耳廓之中**满一阵由远及近,令人心旷神怡的情人絮语般,亲切撩人的声声林涛。

我停下脚步,不能再往前径直走下去了,因为师傅又“恶习难改”地赤身**站立在河边,目中无人地任由河套上,大小不一、光洁如卵,一个个鹅卵石表面上,反射出来的一道道刺眼的光点,舒服惬意地投射在他肌肉隆起,有着健康色泽、高大壮硕的胴体上。我的师傅,此时面对大自然,把一切都做得极为认真和细致,也做得十分轻盈美感,给人一种美和力的享受——师傅在训练有素地做着一整套下水前的热身运动:压腿、踢腿、弯腰;反合掌背,躬腰上下用力伸展;两手十指交叉后,高高地举过头顶,再左右不停地来回摆动,稍倾,又很显吃力地一次次,把双掌触向地面。我知道师傅下步该煞有介事地大喝一声,然后向河里接连跳跃几步后,开始用双手向全身撩泼河水,以使周身的皮肤,一点点地适应稍有凉意的河水,在突然侵袭周身皮肤时,不至于使身体因骤冷而引起不适,甚至使腿部**或抽筋,避免在湍急冰冷的太子河水中,遇到麻烦和不测。

还没等师傅严谨认真地做完那套令我十分熟悉,且显体态健硕优美的动作,和将全身一次性浸入水中,以适应凉水对身体的侵袭时,突然,从河对面的山道上,传来一阵绝对是事先预谋好了的起哄般的呐喊声——那是清一色年轻女人,发疯、发狂时,鼓起肚子、伸长脖子,张开大嘴,声嘶力竭般的野蛮暴叫:“——嗷——”

紧接着,一团团用树叶和藤蔓裹夹着的,一坨坨大小不一、从山上林荫间,急急寻来的新鲜泥块,带着湿润的泥土芬芳和大山间淡淡的清幽,从河面对岸的山道上,如急风暴雨、天女散花、万炮齐轰般,以泰山压顶之势,顽强而有力地兜头向师傅的头上、身上,稳、准、狠地接连“砸”来。

当我猛然抬头向河对面山上看去的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又是那几个,在一个多月前,被我们勘探工地录用为临时民工的,当地村子里的几个野丫头,和十几个周边村子里,召来的半大媳妇。因为整个河套勘探工地,在没有正式开钻施工前,她们这些女民工就整天跟着我们的后勤部门,显得十分轻松自在地帮食堂干些零活,有时随车去不远处山脚下的那个满族人居多的小镇,帮着工地后勤,采购些粮油蔬菜及各类生活用品。今天她们是经过刘高丽副队长亲自批准,带着我们勘探大队里的几个家属子女,一同上山玩耍。她们高高兴兴、连蹦带跳地跑出去足有大半天的时间。上山前,她们说是要为食堂采摘些可口的野味山菜,为大家改善食堂的伙食。也真是该着师傅今天倒霉、冤家路窄地又一次不幸地落在这些平日里,总跟他没深没浅疯闹且显得有些粗野得不知道什么叫作忌讳和顾忌的山里女人的手里,还是在这般全身**的尴尬和难堪的场面中。

随着“扑嗵”一声水响,河面上瞬间炸开一道浪花,师傅姿势优美、迅捷且显利落地一头扎入水中。须臾,我听见浮出水面,逆浪挺身仰游的师傅,用他那雄浑厚重的男高音,雄壮响亮地冲山上高喊一声:“山胖头——”,然后便像一条大鱼似的,既兴奋,又快意无比地一头钻进波翻浪涌的太子河水底。湍急的河面上,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残枝败叶。伴随着女人们一阵得意无比的开怀大笑声,转眼间便被奔涌而去的清澈河水,翻卷着吞噬得一干二净。

山腰间在不断传来女人们的恶作剧的粗野放肆的浪笑声的同时,又传来她们齐心合力、声嘶力竭地向河面抛过来的一首,绝对不是她们这十几个山里女人所能构思和创作出来的顺口溜式的歌谣:“远看像个讨饭的,近看像个逃难的,仔细一看,是个搞水利地质勘探的……”从女人们显得有些惬意和欢快的声音里,这几句争先恐后,被她们反复喊叫出来的顺口溜式的歌谣,像接连而至的一枚枚无形的导弹,急切、执着地追向顺水而下的师傅耳畔。河对岸毗连着的一脉山崖上,一群群鸟儿突然受惊般,仓皇地飞出栖身的林间窝巢,毫无目标地四处鸣叫,惊慌不已地盘旋在太子河河套对岸,那片辽阔高远的天空。

我弯腰抱起师傅随意丢在河边的衣服,顺着河水的流向,朝着师傅奋力游去的方向,撒开双腿,飞快地奔去。我心里清楚地知道:如果我再不识时务地快快挠杠子走人,那群此时已身处山脚之下,心中正得意无比,还没尽兴的山里女人们,肯定又会毫不客气地,把我当成下一个“狙击”目标。说不定还会给我编排出一套什么“脍炙人口”的歌谣来。

我知道,师傅口中喊出的“山胖头”,其实是一种太子河里,被当地人称之为“山胖头”的傻鱼。山上女人们,口中声嘶力竭地喊叫出来的那首,对于我们水利地质勘探工人外在形象“真实写照”的顺口溜式歌谣。其实,这些都是工地上一些嘴欠的工人,在平时开玩笑相互自嘲时,特别是在有山里这些女民工在场时,有意无意地给泄露出去的。

山里女人一个时是“妹子”,一群时是“蜂子”。这是我们所有有过水利地质勘探野外生活经历的人,心照不宣的公认事实,特别是那些领教过个中“滋味”的一些人。这些年,在我们省水利地质勘探队伍中,因特殊的工作境况,被山里女人蜂子一样“蜇伤”的大有人在。所以,在每年水利地质勘探大队,冬季休工时,在集中回省城水利地质勘探总部基地,进行冬训学习整顿时,这类问题总是被作为一个灰色话题,烦劳相关领导,年复一年,左批评、右警示地在大会上,喋喋不休地“车轮”一番,苦口婆心地要求大家,在新的一年野外地质勘探工作中,杜绝发生这类有损于水利地质勘探事业形象的类似问题。当新一年新一轮总部冬训学习整顿开始时,像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仍会有不慎再被“蜇伤”者。他们一个个在会场上,拿捏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懊恼或乞求自新的模样,蜷缩在会场的人群之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知是在心中真的幡然悔悟了,还是仍然沉淀在当初的甜腻回味,和曾经的缠绵与纵情的快感之中。太子河两岸山里的女人,健康婀娜的身段和美好,在那片青山绿水之中,永远不会缺失,对于任何一个水利地质勘探队的男人,面对丰满诱人、年轻端庄,浑身魅力无穷,和那种在不经意间从她们眼神和体内溢出的,种种有滋有味儿、清纯热辣的野性芬芳,极易把心中有点想法和欲望的男人,瞬间就能在无声之中倾倒俘获。山的精髓,水的灵秀,都体现在山里女人,冲城里男人们发出的那种深邃的意蕴,都此时无声胜有声地,渗透和包含在这一笑一颦之中。都说多情女人的眼睛会说话。其实,山清水秀中的女人,浑身上下都眨着会说话的多情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