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元旦到了,乔小玉给父母打了电话,拜个新年。

母亲说:“刚才崔敏敏也打电话来拜新年,她还问起你。”

乔小玉放下电话,想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打电话给国内的好朋友崔敏敏,又拨起号码,电话通了,聊了一会儿,对方问起她的近况,她说:“还是老样子,有货做就得做,放假了,外面天气很冷,也没有地方去玩,只好待在工厂里。”

崔敏敏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乔小玉说:“等意大利大赦,一办好居留,我就回家。”

崔敏敏又问:“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乔小玉说:“我也不知道。”

崔敏敏说:“别只顾赚钱,人的青春是有限的。”

乔小玉说:“我还不到三十岁,没有那么快老。”

崔敏敏说:“我还是提醒你,自己多留点心。”

乔小玉说:“我听出来,你又要说我老公了。从我和洪梁谈恋爱开始,你就叫我多留点心,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洪梁真的很爱我,他在家里,我一万个放心。”

崔敏敏问:“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乔小玉说:“究竟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认真?”

崔敏敏说:“洪梁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乔小玉说:“你是不是说洪梁被流氓打的事情?我知道了,是他运气不好,碰上了也没有办法。”

崔敏敏说:“既然你都这样认为了,那我还说什么?”

乔小玉说:“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干嘛不说了?”

崔敏敏说:“算了,不说了,也许是我瞎操心。就算我告诉你一些事情,你也未必相信。”

乔小玉说:“既然你是为我操心,那我一定要听你说些什么。快说吧,你知道我的脾气,最讨厌说话说一半。”

崔敏敏说:“如果我说了,你会认为我又在破坏你们夫妻的感情,大半年都不来一个电话。”

乔小玉说:“这回你要不说,我没准一年也不打电话给你。”

崔敏敏说:“你这脾气,我真拿你没有办法。好吧,看在好朋友的分上,只好告诉你,叶艳蓉最近离婚了。”

乔小玉问:“叶艳蓉离婚关我什么事?”

崔敏敏问:“你应该不会这么健忘吧?”

乔小玉说:“她是洪梁的‘初恋情人’,这我知道。听你的意思,好像洪梁和叶艳蓉旧情复发了一样,这是不可能的。我太了解洪梁,他不可能背着我去搞什么‘婚外情’,因为我知道,我老公对我很专一的。”

崔敏敏说:“那你老公有没有告诉你,打他的人是谁?为什么要出手那么狠?真的是一群流氓吗?你自己要用脑子想一想。”

乔小玉说:“看来你一定知道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崔敏敏说:“虽然那天我没有在现场,但有人告诉我,是叶艳蓉的丈夫和他的兄弟在打洪梁。我还是那句话,多留点心。”

乔小玉听了好朋友的话后,心里的怒火燃烧起来:丈夫胆敢搞“婚外情”,简直就要翻天了!立刻拨了家里的电话,可是,没有人接,才想起了丈夫已经告诉她,元旦去父母那里吃晚饭,这时候还没有回家。怒火烧得体内难受,就到外面的走道透透空气。雪还没有融化,这里一块白,那里一块白,天空不见一点阳光,阴沉沉的,空气也很潮湿。由于室内和室外的温度相差很大,她只站一会儿,寒冷就把体内的热量降温了,而嘴里却吐出了热气。

金来顺开车回来了,把车子停在走道边,提着塑料袋进工厂,看见乔小玉穿着毛衣就站在那里,提醒她:“天气这么冷,要出来呼吸新鲜空气,那也应该穿上大衣,否则很容易受风寒。”

乔小玉这时候才觉得有点冷了,随即跟他进了工厂。

金来顺借来许多录像带,知道乔小玉很爱看录像,说了句:“这么多带子,够你看几天了。”他不喜欢看录像,回自己的房间,用热水杯烧水,泡茶,独自喝着热茶驱寒。

乔小玉虽然在看录像,却老是走神,根本没有在意录像演的是什么。一阵茶香飘来,她也去金来顺房间,往沙发一坐,说了句:“给我来杯热茶。”

金来顺赶紧倒了一杯热茶给她,问道:“你不想看录像,准是心里有事。”

乔小玉喝了热茶,身体也觉得暖和了很多。她说:“今天我打电话给我的好朋友,她的看法和你的看法很相近,都叫我留点心。”

金来顺一听就知道她在说什么,立刻说:“说实话,关于你丈夫的事情,我不敢多说。你现在心情不好,顺着你,你听了会觉得顺耳,可过后,你又会臭骂我。”

乔小玉说:“就因为我现在心情不好,所以才找你聊天。”

金来顺说:“我还是躲你远点,免得惹祸上身。”他起身要走。

乔小玉一脸正经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亏我把你当成朋友,朋友有难,你就躲得远远的?”

金来顺苦笑一下,只好坐着,他说:“真拿你没办法。”

乔小玉一个劲把苦水往外倒,倒完了,觉得舒适了很多。她见他一句不吭,便问:“平时一说我老公,你总爱说他坏话,现在怎么也成了哑巴?”

金来顺说:“我刚才借来的带子就有连续剧《黑包公》,其中有一出戏是演包公怎么把陈世美送到铡刀底下,你去看看,心里会舒适一些。”

乔小玉这下真的生气了,咬着牙骂他:“你的心是黑的,巴不得我变成寡妇!”她立刻起身,板着脸走出房间。

金来顺吓了一跳,还以为顺着她的心情说话,她会觉得顺耳,没有想到反被骂。他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谁要娶了这样的女人做老婆,那真够受罪的,即霸道,又蛮横无理。”

乔小玉看了一会儿录像,正好演到陈世美中了状元,喜新厌旧,抛弃妻子,抱着美人同枕共眠。她觉得恶心,突然点燃胸中的怒火,气冲冲地去打电话询问丈夫。火药味十足,就像个直炮筒一样,一连串的炮弹都发完了,才听丈夫的解释。

洪梁说:“小玉,你今天怎么了?我想,肯定又有人在挑拨我们的夫妻感情,没准又是那个崔敏敏在背后煽风点火。”

乔小玉说:“如果你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怕崔敏敏说你吗?你说啊,为什么以前你告诉我,打你的那些人,你不认识?难道你连叶艳蓉的老公都不认识了吗?”

洪梁说:“我之所以不敢对你说,就是担心你胡思乱想。你想,有许多人都知道,我以前跟叶艳蓉谈过恋爱,他们两夫妻的感情不好,关我啥事?我就怕添乱,躲还来不及呢!”

乔小玉问:“那他干嘛要打你?”

洪梁说:“那天他碰见我,硬赖我破坏他们的家庭,连同他的兄弟一起打我。如果我真想那要做,我为什么对警察说,我不认识打我的人?我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他非去坐牢不可!”

乔小玉又问:“那你到底有没有破坏人家的家庭?”

洪梁说:“我对天发誓,我没有!我是倒霉透顶了,冤死了,白白被人打了一顿,还被人家抹黑了形象,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乔小玉说:“那你以后就少出去一点,免得被人家冤枉。”

洪梁说:“不出去,照样会有风言风语,有些人的舌头就是专门说长论短。自己没有本事出国,看人家赚钱,心里不平衡,于是就煽风点火,散布谣言,非要拆散人家的家庭才舒服。”

乔小玉说:“那你就不要去理睬那些谣言。”

洪梁说:“我才不去理睬那些谣言,我知道我老婆很爱我,也很爱这个家。你们那里的工人都是老板包吃住,可是话传来传去,就有人说你和那个叫潘杜宝的人一起干活,不分白天黑夜,吃在一起,睡在一起。还有说得更难听的,说你倒贴他,让他家里人去买新房子。”

“谁这样乱说,谁的舌头会烂掉,全身生脓包,烂肚肠,烂心肝,变成瞎子,变成聋子。天打雷劈,死了还要五马分尸,碎尸万段。绝子绝孙!”乔小玉气得大骂起来。

大家都在工厂里,这骂声谁都听见了,可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乔小玉这样破口大骂,而且骂得那么难听。

天气阴了好几天,太阳终于出来了,雪被阳光一点一点的融化,天气也暖和了一些。

大家都在看录像,金来顺要去超级市场,来询问谁要一起出去?准是录像太好看了,没有人回应。乔小玉要买女人用品,叫他等一等,她去房间打扮一下。

金来顺去把车子发动起来,也开了暖气,等了几分钟,不见乔小玉出来。等人很烦,想吸香烟,觉得在车里吸不太好,就下车了。等他吸完了香烟,乔小玉才穿着皮大衣,背着随身包出来。

乔小玉的心情好,满脸微笑,看他站在那里等她,很温和地说了句:“不好意思,让你等我这么久。”

金来顺笑了笑说:“你今天好像变了,就像这里的天气一样,一连阴了几天,现在终于出太阳了。”

“是因为像你这样的人太多,多得像乌云把太阳遮住了,要不然天天都是艳阳高照。”上了车,车里暖气开得大,乔小玉坐在车上,两边的脸蛋红红的,觉得热,随即脱了皮大衣,拿在手上。一路上,心情好,总是说说笑笑。

金来顺受她的感染,说话也随便一些:“我说小玉,看你今天这么高兴,脸蛋都开红花了。我想,你老公真的是哄女人的高手。回国的时候,我一定要去拜访他,叫他教我几招,好让我有时候也哄哄老婆开心。”

乔小玉说:“我才不让你认识我老公,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金来顺问:“这话怎么讲?”

乔小玉说:“你这么花心,万一你把花心病传染给老公,那我就引狼入室,自找苦吃了。还有,你要哄的女人不一定是你老婆,也许是金屋藏娇。”

金来顺说:“还是你厉害,一句话就把我的老底揭穿了。可是,我还没有学会怎么哄女人,就有金屋藏娇,那么,等我学会了怎么哄女人,加上我老婆又不在身边,那岂不是二妈三妈四妈五妈跟着我转?”

乔小玉问:“你这样的男人呀,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金来顺说:“喂,你根据什么,这么肯定地说,我是个坏男人?”

乔小玉说:“我不说你是个坏男人,但我肯定你不是好丈夫。我爱老公就会经常提起老公,可你从来不讲你老婆,可见你心里根本没有老婆,更谈不上爱老婆了。”

金来顺说:“也许你讲得有点道理。那我倒要问你,你老公爱你,嘴里也是常常提起你,可你在国外,怎么听得到,看得见?你难道有千里眼,顺风耳?”

乔小玉说:“是不是,听你这样说话,就知道你就不爱老婆。要知道,被爱的人,无论走多远,都有感觉的。”

金来顺说:“看来,我这辈子一定要拜你老公为师,好好地学学,将来一定美女如云,左拥右抱,秀色可餐。”

乔小玉说:“看看你的德行,真恶心!”

金来顺说:“是是是,我就是恶心。常言说得好,有其师必有其徒,一脉相传。”

乔小玉恍然大悟:“原来你绕了一个大圈,是在说我老公。看来,你不但花心!而且黑心!更恶心!”

金来顺说:“万一你老公也像我一样‘不但花心!而且黑心!更恶心!’的话,那你岂不是要气得吐血?”

乔小玉说:“你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金来顺说:“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乔小玉说:“赌就赌,谁怕谁?赌什么?”

金来顺说:“我是跟你开玩笑,你当真了?”

乔小玉说:“我才不跟你开玩笑,以后,你要是没有根据,乱说我老公的坏话,我不叫你金来顺,就叫你‘恶心’,看你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金来顺说:“那我现在就认输了,算你赢。”

乔小玉说:“还没有赌就认输,你不是男人,也不叫金来顺,就叫‘恶心’!”

金来顺说:“我知道,其实,你也很想把你老公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为什么不花点钱,请人暗中调查一下呢?我有一个好兄弟,他以前在部队是侦察兵,后来受伤了,回到地方上班,我出面请他帮忙,他不会拒绝。”

乔小玉说:“这主意是你出的,那就你去请你的兄弟做调查。”

金来顺说:“是你老公的事情,跟我挨不着!”

乔小玉说:“你刚才还说,你拜我老公做师傅,你还得叫我一声师母。说好了,就赌这,等会儿我把我家的地址写给你。你输了,‘恶心’这外号就送给你。”

金来顺是开玩笑,并没有当真,只是随口说:“好好好,随你。”

买好东西,回到工厂,把东西搬到厨房以后,金来顺刚进房间,乔小玉拿来一张纸。他一看,真的写着地址和姓名,再看看她一脸的正儿八经,才意识到这回玩笑开大了,她来真的。弄得他进退两难,拿着这纸张,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乔小玉也不说话,走出房间,又去看录像了。

金来顺拿出香烟,点燃着,一边吸烟一边思考着:不写的话,乔小玉准会跟他闹,最终还是写了封信给朋友。

新年一开工,金来顺也接到一批棉毛衫,以前加工的服装都是打边的量很少,而这次打边的量多,很显然打边机不够用,就得再添置。跟老外谈事情,从习惯上讲,一般都得预约个时间,于是打个电话。随后,按预约好的时间,去了店铺。

买缝纫机的店主也跟金来顺打过交道,也都熟悉了,看老顾客来了,知道要买新的打边机,便介绍说:“新的打边机价格贵,以你现在的状况,最好买旧的打边机,这样便宜很多,你不妨看看。”

金来顺便去看旧的打边机,而且也看到了好多台旧的平车,看看价格,确实便宜。便问:“原来你这里还有卖旧的缝纫机?”

店主说:“上个星期更多,已经卖出去了一大半,都是你们中国人来买去的。”

金来顺又问:“你这里怎么会有这多旧的缝纫机?”

店主说:“隔壁城市有家中国人,去年底工厂不开了,我们回收了所有的缝纫机,全部修整好后,然后放在店铺卖。”

金来顺也熟悉中国人在这一带的情况,他问:“隔壁城市中国人也只有老綦开服装工厂,难道是他不开了?”

店主说:“是的,就是他。”

金来顺自从开了工厂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老綦,也没有联系,只顾自己忙里忙外,还真不知道老綦的情况,又问:“他怎么会不开工厂呢?”

店主说:“租期满了,房主不跟他续签租房合同。他还告诉我,他去米兰,说是跟一家大公司合作,搞国际贸易。”

金来顺现在明白了,原本尼罗服装公司的货都是老綦工厂加工,他一开工厂,货被他接来加工,在激烈的竞争中,老綦输了。当然,论竞争,老綦在意大利语和资金方面有优势,可在服装业务方面,远远不如他,无形中是输给他的,输了,那就离开这里,去开辟新的途径。他并不记恨老綦,而且还心存感激,只是没有想到,朋友一场,走的时候也不打一声招呼,未免有些遗憾。

店主说:“现在只有四台旧的打边机,你要几台?”

金来顺说:“四台全要。”

店主说:“办好手续,我下午会叫人把机器运到你工厂。”

金来顺离开店铺,心里琢磨着:老綦走了,那些叫老綦加工货的服装公司,肯定还有货需要加工,立刻意识到一点,现在是可以扩展业务的时候。

到了一家酒吧,停好车,进去喝杯咖啡。里面有公用电话,立刻翻开电话本,找一找那些服装公司的电话号码和地址。随即打电话,联系好了,马上开车去服装公司。

车棉毛衫,算粗货,价格差些,还得拼体力,金来顺就安排那些男车工车,再说,他们也喜欢车,而技术好的女车工,一般都被安排车细活。

乔小玉车好手头的衣服,如果还要车的话,就得车棉毛衫,这要先打边,看打边机整个上午都被占着,而且有人因为没法打边,已经停工了,她也索性休息。

阿柱正在等打边,看见金来顺来了,他说:“老板,这样下去,我看这些棉毛衫不知道要多少天才会车好。”

金来顺说:“放心吧,我已经买了四台打边机,老外下午就运来了。阿柱,你有老乡在老綦工厂干活,老綦工厂关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阿柱说:“去年底,是有老乡打电话给我,想来这里找工,可这里又没有空车,当然不会要工人,所以也就没提起。再说,我也没听你说起老綦的事情,还以为你也知道。我想,准是不想跟我提起那些你跟老綦的事情吧。”

金来顺说:“说实话,那时候我也是忙得天昏地暗,哪有时间闲聊?其实我跟老綦没有闹什么意见,我们还是朋友。”

阿柱说:“我觉得,老綦好像不想跟你交朋友,所以他走了,也不对你打声招呼。”

下午,老外把机器运来了,这下,工人也不要排队打边了。

金来顺刚把老外送走,接到了服装公司的电话,随即开车出去了。直到傍晚回来,也带来几件要车的衣服,自己没时间车,当然叫乔小玉车。

乔小玉要车衣服之前,先得看看款式。车多了尼罗服装公司的货,也看出点特点来,一看现在是新款,就问:“来顺,这应该不是尼罗公司的吧?”

金来顺惊讶的反问:“你怎么知道不是尼罗公司的货?”

乔小玉说:“我车了大半年时间,也看出来了,尼罗服装公司设计出来的服装有些独特的地方,比如这口袋,不会这样复杂。”

金来顺又问:“还有哪些独特的地方,你说说看?”

乔小玉说:“我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就是看上去大方,车起来工序少,好车,顺畅。”

金来顺说:“你说对了,加十分!可你知道为什么吗?”

乔小玉说:“那我不知道。”

金来顺说:“实话告诉你,索尼娅听取了我意见,凡是她现在设计出来的服装,就有你刚才所说那些的特点。”

乔小玉说:“对呀,你在中国的时候,就是裁缝师傅,这要在意大利人来说,那就是量身裁剪的设计师呀!”

金来顺把车好的衣服送到服装公司,得到质检员的认可,也答应有货给他加工。这下,缝纫机不够了,索性再添置,又到店铺,把那些旧的缝纫机都买来,多请些工人,随即就要轰轰烈烈的干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