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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秀芬回到三里桥,秋意已经很浓。我首先做的事,就是爬在**写了一篇《第一次坐火车》的文章。我一边写一边想着妹妹秀芬为改变命运所做的种种努力,想着火车站那个弹古筝的女孩,想她的长发飘逸,想她的不动声色,想她在丝弦上千变万化舞蹈样的手指和那美妙的乐曲,同时,也想着自己在火车上的胡思乱想……
因为家里下苹果还要等几天,我也想急着挣钱,就和有梦在三里桥继续打工,打了多天工以后和有梦一起回家下苹果。
因为我家没有了牲口,北坡里地里的苹果,回家时走的是下坡路,可以用架子车装运。但南坡里的地,回家走的是上坡路,没有办法,我和父亲又用起独轮车。我给独轮车的手把上拴了一根绳,往肩上一搭,手肩并用往前推。父亲在独轮车前拴了一根绳子,在前头拉。尽管这样,我们一家人仍然是欢天喜地。
头天傍晚,我正在树上摘苹果,西林站在隔一台的地坎上喊我,我仰起头和西林打声招呼。西林问我啥时候回来的,我也问他啥时候回来的,随后都转身干活去了。我能感觉出来,西林变了,一心一意过起了自己的日子。虽然,我们曾经走的是那样亲密,但眼下却没有时间或者说闲情,像以前那样坐在一块说话了。
第四天,我和父母把南坡地里的苹果摘完,去北坡地里摘苹果。半早上,小正拉着一架子车苹果从地踅头经过,他看见我喊了一声,随即从口袋里掏出烟给我,我摆摆手问:“你吃烟了?”
小正一笑说:“忙的很,就吃烟了。”
我问:“忙和吃烟有啥关系?”
小正笑道:“就是这么一说嘛,你在外边咋样?”
我说:“和以前一样,还是下苦挣钱呢。”
小正说:“我也没在家里待,在县城开了一家小饭店。”
我惊讶地问:“啥时候开的?咋想起开饭店了?”
小正笑道:“结婚后不久三妹就喊着要出去,我一直在犹豫。去年秋天卖完柿子你走后,三妹又喊着要出去,我犟不过她,就一块出去了。到了县城,她先在纸箱厂打工,我在劳务市场打天天工,这样干了几个月。今年过完年,三妹对我说,她想到学校门前给学生娃卖饭。我说卖饭容易嘛。她说,她去年就在那里转过,就从卖菜夹馍开始。我问拿啥做本钱呢,她说她结婚时,我家里给的几百元彩礼还在她身上装着呢。我说就这几百块钱怕不够,她叫我给我父母做工作,把家里卖苹果的钱借下。我说,父母攒的那点钱想盖房呢。三妹嘴一撇,径直去找我大。我大还是那话,说攒钱想给家里盖房呢。三妹说,盖房缓一年,这钱是她向家里借的,还说要给我大打借条呢。我大没有退路了。后来,这事却在村里传开了,大家都笑着说,媳妇给她大打条子借钱呢。”
我笑着问:“这事别人咋知道?”
小正说:“我姑父来我家借钱,我大没有钱借,就把这事给我姑父说了,我姑父可能回去给别人说了,你想,两个村连畔种地,很快就传到了二亩台台。”
我说:“你媳妇是个能行人。”
小正笑道:“我们到了县城,先租赁了地方,买了三轮车、锅、案、火炉、豆浆机和面粉,在住的地方先把菜、合页馍和豆浆做好,用三轮车推着,到县二中门口去卖。在三轮车上,我们做了一个玻璃柜,里边放着萝卜、海带、豆芽等六七样菜。把豆浆装在一个大桶里,馍就放在一个大铝锅里。没想到,这很适合学生娃的口味,许多娃来了买两个甚至三个菜夹馍,再喝一碗豆浆,又省时又方便。这样卖过一段时间,生意感觉还不错。只是在外边摆摊子,遇到吹风下雨就难受。夏天的时候,学校旁一家开面馆的人不想干了,我们就把它租了下来。”
我说:“有了店,就不用推着车来回跑。”
小正说:“三妹是个急性子人,下苹果都没有回来,一个人在店里撑着,不知道忙成啥样子了。”
我说:“你媳妇是个好强的人。”
小正说:“她没有考上大学,心里总有一份遗憾,也憋着一股劲。”
还没有等我说话,小正又说:“到了县城,就来店里吃饭,门口有牌子,叫三妹小吃店。”
我说:“行,我记住了。”
小正急急忙忙拉车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拐过弯……
刚下完苹果,小正就走了。我和大牛与西林说好的,摘一车柿子暖熟后一块去卖。这一次,我们都有一个很大的感觉,柿子不像往年那样好卖了,买柿子的人与往年比较起来少了很多。什么原因,想来想去,大概是水果品种越来越多,平原上栽各类果木树的人越来越多。这样,我们只卖了一回柿子,就开始用果袋装苹果入库,怕天气突然变冷把苹果冻坏。
我离开村子的时候,多半的柿子树上还挂满着柿子,远远望去通红一片。这在往年是没有过的事。
我到县城,本来不想见小正,但好奇心驱使还是去了。二中是县城一个高中,有两千多学生,门前是一条小街。我来到小街上没有打听,就远远看见“三妹小吃店”的牌子。穿着长围裙的小正哈哈地笑道:“小满,你来了?”
我笑道:“向你学习来了,我也想开一家小吃店呢。”
小正哈哈地笑着:“不信你问三妹,我刚才还在念叨你。”
同样身上穿着长围裙的三妹笑道:“小正刚念叨你,你就来了。”
我看三妹,脸上果然有胎记,不过,还真像小正说的,如果不是有胎记,她就是一大美女。
三妹端一杯茶放在桌上问:“想吃啥。”
我说:“吃过了。”
三妹说:“我给你端几张煎饼,你尝尝我的手艺,提一提意见。”
我环视了一下小店说:“像一回事,生意一定不错。”
小正说:“生意还可以,就是太辛苦。”
三妹说:“坐在家里不辛苦,谁给你钱,咱就挣的是一个辛苦钱。”
我问:“从早到晚都卖啥?”
小正一边招呼客人一边说:“早上和晚上卖菜夹馍和稀饭,还有煎饼,中午卖扯面,人忙的像陀螺转,三妹还不准雇人。这样下去,等把钱挣下了,人就累散伙了。”
三妹说:“雇人要钱呢,等把钱挣下了,你再当老板。”
小正笑道:“当了老板也是你说了算。”
三妹说:“谁对听谁的。”
小正笑道:“现在和我说话,已经是老板的口气。”
我看小正和三妹很忙,不断有客人来,就不好意思再打扰。临走的时候,小正问我:“在家里忘了问,对象谈的咋样?”
我说:“还没有对象。”
小正说:“要赶紧呢。”
我笑道:“我一定赶紧谈,然后来你店里吃煎饼,三妹摊的煎饼很好吃。”
与小正告别之后,我就去车站坐上去省城的班车。
坐在班车上,我望着窗外的田野,开始想下一步的打算。到目前为止,自己始终还是一个打工的。照这样下去,再过十年二十年,很可能仍然是现在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