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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能把学费凑齐实属不易。秀芬没有旅行包,母亲把装肥料的两个蛇皮袋子拆开,再缝制成一个,把秀芬用的东西全装了。我没有表,怕赶不上开往省城的头趟班车,鸡叫二遍的时候就起来收拾东西。母亲比我起得更早,煮了十几个鸡蛋,炕了一小布袋干馍蛋蛋,还在先一天蒸了几个油包子馍,叫我和秀芬带到路上吃。另外还做了两碗荷包蛋,叫我和秀芬吃了。

我用绳子把装秀芬东西的蛇皮袋子来来回回一捆,往肩上一背,让秀芬背着我的帆布挎包和她的花格子挎包出了家门。秀芬还听了我的建议,给她的花格子挎包里缝制了一个小口袋,把她的入学通知书装在里边,又用针线缝上了。

天还黑黑的,一弯残月还挂在天上,土街上静悄悄,父母一直站在院门前看着我和秀芬。在经过远志家门口时,我想象远志上学时可能有的情景,突然抬起头向着夜空喊了一声。秀芬问我咋了,我鼻子一酸说:“秀芬,你去了可要好好学习呢。”

我和秀芬站在公路边一会儿,从店头镇开往省城的班车就开了过来。我们坐上班车,我望着车窗外初升的曙色和高高的呱啦鸡岭,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伤。我和秀芬一样,生在二亩台台,长在二亩台台,却不愿意在那里生活,却想千方百计的离开它。

班车到达省城太阳已经偏西。秀芬是第一次来省城,她变得像一个孩子,一句话也不说左顾右盼紧张地跟在我身边。我背着铺盖上车下车,到了火车站,却不知道咋样坐火车。我站在广场上东张西望,找到一位打扫卫生的老人,问他咋样坐火车,咋样找开往东北的火车。随后,我小心翼翼地带着秀芬走进候车大厅。里边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我东找西找,终于找到去东北的候车厅,里边的座位上都坐有人,偶然一个空座位,却被背包占着。我把铺盖放在一个角落让秀芬看着,自己在周围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环境。有一个书报亭,我买了几张报纸。

我把报纸往地上一铺,和秀芬坐了下来。等缓过劲,我从蛇皮袋子里取出两个油包子馍,又取出一根葱一分为二。就这样,我和秀芬坐在地上,一边吃馍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等吃完馍我们又吃了两个鸡蛋,接着我从帆布挎包里取出自己的搪瓷杯子,打来开水,和秀芬一边喝水一边继续看着来来往往的陌生人。我不知道秀芬是咋样一个心情,我看着一拨又一拨人,带着大包小包急急忙忙走进车站,心里就变得潮起潮落。我很难说清自己的心情,突然间对这天南海北、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拖儿带女、匆匆忙忙走向远方的陌生人群,有了一种羡慕,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不知不觉,我的眼眶就发湿了。

因为是凌晨的火车,我和秀芬就一直待在候车室里。夜深人静后,有许多和我们一样的男男女女,就躺在地上休息。起初,我和秀芬还不习惯,就靠着蛇皮袋子坐着,之后,夜越来越深,我给地上又铺了两张报纸,让秀芬先躺下睡一觉,我一边看着行李一边从挎包里拿出《星星》又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