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某天清晨,苏昱正蜷缩在柴房的一个角落愉快地打盹,倪挽忽然推门而入,将美梦中的他摇醒:“快醒醒,该起**山砍柴了。”

“小挽,”苏昱摸摸额头上尚未痊愈的伤口,哭丧着脸望着她,“人家都这么惨了,你不会还要指派我去干活吧?”

“呵呵,”倪挽爱怜地抚摸着苏昱惊恐的小脸蛋,善解人意地说道,“我怎么忍心让你独自出门呢,这次当然是我陪你一起去了。”

“我可以在家休息吗?”苏昱弱弱地举手。

“那得问问这把斧子答应不答应!”倪挽脸色突变,从身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斧头,朝苏昱猛地挥过去,锋利的斧头稳稳地插进一旁的墙壁,在距离他的胳膊不到半寸的位置。

“……”苏昱悄悄向下瞥了一眼,咽了咽口水,“女侠饶命,我绝对跟随您的脚步!”

“我是一个小木匠,雕刻本领强,我要把那新房子,布置得很漂亮,做了木桌又做床,斧头挥舞忙,哎哟我的小手指,变呀变了样~”一路上倪挽都很欢快,没有注意到苏昱好几次腾出手去堵耳朵的动作。

“我听说青阳山上有位木匠奇才,该不会就是你吧?”苏昱勉强从倪挽没谱的歌里分辨出唱的内容,有些诧异她是木匠的事实。

“奇才?”倪挽瞥了一眼苏昱,冷冷地反问,“做出来的桌子四条腿长短不齐也算?”实际上她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这十多天来的朝夕相处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个人倒也十分轻松愉快,最主要的是苏昱的一系列无脑行为让她完全卸下防备,害她一不留神就把平日里胡编的歌谣唱到了嘴边,一点戒备心都没有:也是,谁会对一个智障留一手呢?

彦青对她是公输盘再传弟子的事情一向守口如瓶,也经常告诫她不要将这件事情外泄,就连做木匠活也得刻意马虎,不能将师傅的技艺完整呈现。这乱世里枪打出头鸟的事屡见不鲜,虽然他们隐居在深山里与世无争,但保不齐别人会打歪主意,至于这苏昱,没准也是个装傻充愣的精明人,不得不防。

“当我没说,”苏昱耸了耸肩,心中早已有了定夺,一介女流,绝不可能是他要找的那个人,“那青阳山上还有没有其他木匠?”

“有啊,”倪挽的脸色突然阴郁下来,缓缓回头诡异地看着苏昱,声音绵长轻细,“不过他有一次上山砍柴的时候从悬崖上掉了下去,待会儿你可得当心了。”

“你可别吓我。”苏昱反手抱住自己,不寒而栗。

两个人沿着蜿蜒的山路继续前行,拨开层层叠叠的树丛,一方澄澈透明的湖泊赫然出现在眼前,阳光下,湖面波光粼粼,浅蓝色的湖水倒映着巍峨的高山和挺拔的树木,显得格外剔透。

“哇,好漂亮,”苏昱从未见过这么清澈的湖水,情不自禁地扑到湖边捧起水喝了一大口,“这湖水好甜,小挽你要不要也……喝一口?”他欢快地回头招呼倪挽,却发现她正背对着自己脱衣服,本想叫她一起过来解渴的他,突然觉得湖水已经不足以解渴了。

“那水你喝了?”倪挽上衣解了一半,回头过来看着苏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在湖里解决过多少次生理问题,听到你说湖水好甜,我也就放心了。”

九岁开始就生活在青阳山上,对这片深林里的湖泊自然熟悉不过,她最爱的娱乐项目就是在湖里洗澡,当然无法与只会拿湖水解渴的苏昱苟同。

苏昱消化了半天才领悟倪挽那句话的内涵,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但在呕吐之前,他似乎应该先考虑另一个问题,她的衣服已经脱得差不多了:“那个,虽然这里人迹罕至,但毕竟是荒郊野外,你也不至于这么奔放吧?”

“我怎么忘了你是个男的!”倪挽将褪下来的外衫捡起来挡在胸前,发出驱赶小鸡仔时的声音,“啧啧啧,快给我躲到小树林里去,不然我把你眼睛给挖出来。”

“可是,我们今天不是上山来砍柴的吗?”苏昱委屈地手指点手指,一会看看地面,一会看看倪挽,“我怕小树林里有野兽不敢去,保证不偷看。”

“不好好洗个澡哪来的力气砍柴?”倪挽说完,“扑通”一下跳进水里。平静的湖面迅速泛起层层涟漪,湖水淌过她的身体,温柔地亲吻着她如丝的肌肤。

苏昱坐在岸边的鹅卵石上闭目养神,倪挽在水中嬉戏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服,同时也撩得他心里痒痒的,不能看却能够想象,一想到她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在水里游弋,湿透的衣服显现出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股暖流顺着鼻子下方的皮肤流进嘴里,苏昱摸了摸那些黏稠的**,决定专心打坐、不再意**。

不一会儿,拍打湖水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山里独有的静谧,苏昱试探性地睁开一条缝,倪挽的沾满水珠的脸赫然放大在眼前,没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她猛地拖进水里,随之而来的是她恶作剧得逞后放肆的笑声。

“救命,我不会游泳……”苏昱在水里浮浮沉沉,不断扑腾着手臂挣扎着,最终软绵绵地沉入水中。

“卧槽,一个大男人居然不会游泳。”倪挽显然高估了苏昱的自救能力,使坏的成就感瞬间被扫兴代替,她见他好像是真的不会游泳,身子一顿,立刻潜入水中打捞他。

苏昱被救上岸时已经不省人事,苍白的脸,发紫的嘴唇,更可怕的是已经有些冰凉的身体。倪挽将脸贴在他额头上不断试着体温,焦虑不安地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拍打后背。

“苏昱,你醒醒啊,别吓我。”能用的方法几乎试了个遍,人中也掐了无数次,苏昱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倪挽急得眼泪只掉,突然想起彦青教过她的一个方法:人工呼吸。

将苏昱平放在地面上,倪挽俯下身子靠近他的嘴唇,快要亲下去的时候又缩了回来,脸上浮起一团红云:“我先说明啊。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我的天职,你……要是敢误会就劈了你!”说罢,她闭上眼凑了上去,双手配合着按压他的胸脯,就在她卖力救人的时候,手却被人突然捉住,她猛地睁开眼睛,对上苏昱那双深邃而眼神意味深长的眼睛。

“倪挽,你敢对我负责吗?”见倪挽恼羞成怒地要推开自己,苏昱却将她的小手抓得更紧,双眸含笑地盯着她发烫的脸颊,“大夫行医救人牺牲可真够大的,看来我以后不能让你继续干这一行了。”

“苏昱你个混球!”倪挽又气又羞,拼命想挣脱苏昱,却被他用力搂在怀里,“我只是怕你死了你娘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而已,别多想了!”

“倪挽,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苏昱终是松开了手,低下头,语气中充满了落寞。

“苏昱……”见他这副样子,倪挽又有些于心不忍,难道她的拒绝太不委婉了?

“真是太好了,”苏昱忽然抬起头咧嘴一笑,目光在倪挽的胸口来回扫视,不无遗憾地说,“刚刚的鼻血真是白流了,果然想象才是最美好的,刚刚贴身热吻也没多大感觉,可见小挽的身材根本就没什么值得偷窥的嘛……”

“……”倪挽突然很想一斧头将这个嘴贱的人劈死。

闹剧过后继续回归正题,如苏昱所言,今天上山的目的是砍柴。

倪挽在一棵大树下停住脚步,满意地拍拍大树结实的躯干,转过头朝苏昱抬了抬下巴:“喂,把这棵树给我砍了扛回去。”

“你,确定?”苏昱咽了咽口水,难以置信地望着这棵比他的腰还要粗的大树,讪笑着说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我看你的斧头还不够锋利……”

“少废话。”倪挽将斧子从背篓里抽出来,朝树干猛地砍过去,斧头的稳稳地插进树干的三分之一处,裂开的瞬间似乎能听见大树的呻吟,“砍树讲究的就是‘快狠准’三个字,看见没有?”

“哇,好厉害啊!”苏昱站在原地拼命拍手,“再来一下树就倒了,小挽加油!”

“算你有觉悟,看着啊……”倪挽被这廉价的掌声收买,将斧头抽出来抬手又是一下,刀刃落下的前一秒忽然顿住,将斧头的尖锐处直指看热闹的苏昱,“等等,你怎么指挥起我来了?你上!”

“是是是,不过这个尖的地方一定要小心,千万别伤及无辜……”苏昱嘿嘿一笑,轻手轻脚地绕到斧柄的一端,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凶器,面对着大树扎好马步,闭上眼睛准备挥一斧头。

“娘娘腔。”倪挽见他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明明跟顾淮安生了同样一副好皮囊,性子却是一个天一个地,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啊——”苏昱横下心将斧头挥了出去,不曾想力气太小,刀刃接触到树干的瞬间非但没嵌进去,反而弹了回来,他手一松,斧子砸下来刚好正中脚背,他大叫一声,抱着肿胀的脚在原地跳来跳去。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倪挽被这个猴子派来的逗比气得直跳脚,她发誓,以后再也不指望一个娘炮来充当苦力了。

“我都说你过了嘛,从小被我娘惯坏了,什么重活都不能干的……”虽然倪挽只让他搭条胳膊到她身上,苏昱却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压了过去,还特别无辜地对她闪动着眼睛,“小挽,你真是个大好人,你一定会让彦神医出诊给我娘治病的对不对?。”

“你、休、想!”倪挽真的是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没想到这个娘娘腔肩不能挑手不能拿的,分量却不轻,早知道就不这么心慈手软,直接把他扔在林子里,看他敢不自己爬回来!

“嘤嘤嘤,”苏昱把脑袋埋进倪挽的颈窝里蹭来蹭去,“你不要这么狠心好不好?神医不出诊的话我娘会死的,求你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赖你一辈子,反正我的脚也是因你而瘸的。”

“再撒娇把你的嘴堵上!”倪挽被苏昱那充满磁性的嗓音撩拨得直起鸡皮疙瘩。

“堵上?拿什么堵,拿你的嘴堵吗?”苏昱狡黠地抬起头,嘟着嘴就往倪挽跟前凑,“我很乐意哦。”

“啪。”倪挽抬手就是一巴掌,顺带将他一把甩下不管了。

“呜呜呜,小挽好凶。”苏昱捂着半边通红的脸赖在地上不肯走。

“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你还有脚伤,”倪挽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苏昱,他正眼巴巴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对她伸出手要抱抱,她露出比弥勒佛还慈祥的微笑向他走去,然后朝他受伤的脚背上狠狠地踩了一脚,冷哼一声,“这下可以自己走了吗?哼!”

“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接下来的日子,但凡倪挽使唤苏昱去干活,他的回答统统只有一个。

“苏昱,做饭去。”

“我的脚伤了。”

“苏昱,刷碗去。”

“我的脚伤了。”

“苏昱,倒杯水来。”

“我的脚伤了。”

“苏昱,自己上茅房。”

“我的脚伤了。”

“……”

倪挽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狐疑地看着正躺在**当大爷的某人,不悦地开口:“喂,我看你八成是故意把脚弄伤,好躲过当苦力这茬吧?”

“小挽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苏昱委屈地鼓起腮帮子,勉强撑着下了床,一边抬手抹着眼泪,“我没事,我可以去刷碗、倒水、上茅房,就让我一个人哭晕在茅房吧。”

“行了行了,一个大男人还随便掉眼泪丢不丢人?”倪挽见他的脚背真是肿得挺高,忍不住同情心泛滥,背过身拍拍肩膀,不情愿地说道,“上来吧,我背你。”

“小挽大好人,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苏昱欢乐地扑了过去,亲昵地缠住倪挽的脖子,“人家要上大的,你可要站在茅房门口等着我哦。”

面对这么个卖萌耍宝的货,倪挽突然有种初为人母的感觉——他真的不是因为自己身患疾病才上山求医的吗?譬如,脑子有病之类的?

倪挽百无聊赖地蹲在茅房门口拔草,盘算着接下来她应该如何使出浑身解数让苏昱的脚伤痊愈,他要是再这么耍无赖下去,当苦力的就不是他而是她自己了!不对,这不是苦力,而是奶妈!唉,说多了都是泪,谁让她当初心一软收留了他,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挽挽你没事蹲在茅房门口干什么?莫非是料到我会来借厕所,特地恭候本小姐?”神出鬼没的田芬芳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一只手解着裤腰带,另一只伸向倪挽身后的茅房门。

眼看她的贼手就要得逞,倪挽一个闪身钻了进去,冲田芬芬粲然一笑:“不好意思,我要上大的,你还是回自己家去吧。”

“你……”刚提起裤子准备出来的苏昱,冷不丁被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吓一跳,没等他发出第二个音节,倪挽已经机智地把他的嘴堵住了,还冲他拼命眨眼睛:要是被田芬芳这个大嘴巴知道她金屋藏娇,那就等于全青阳山的人都会知道了,到时候她还要不要嫁人了?

“倪挽你什么意思啊?我这不是路过你家的时候突然内急吗?这么小气当心没人要啊!”田芬芳翻了个白眼,不情愿地将解了一半的裤腰带又系了回去,不屑地一甩头发,“回家就回家,我家茅房可比你家的大多了!”

“唔唔唔……”苏昱被倪挽捂得喘不过气来,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只见她往门缝里张望了无数次,确认无误后才放心地松开了他。

“小挽,”苏昱先是脸一红,低下头轻轻扯了扯倪挽的衣角,“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喜欢在茅房里约会……”

“哈?”倪挽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忽然想起来自己刚刚冲进来用力过猛一下没收住,捂住苏昱嘴巴的同时,似乎还顺便把他按到了墙上,咳咳,好像确实是有非礼他的嫌疑,不对,她可是黄花大闺女,怎么被他说得好像是采花贼了?

“不是,那个你千万别误会……”倪挽挠了挠脖子,支支吾吾半天才圆回来,“我……我只是怕你掉茅坑里了,只是单纯地关心你!”

“用不着解释,我心里都懂、都懂。”苏昱暧昧地朝倪挽抛了个媚眼。

正当两个人陷入鸡同鸭讲的僵局时,茅房的门再次被粗暴地踢开,田芬芳霸气地叉着腰站在门口,眼睛里怒火熊熊,浑厚雄劲的声音震耳欲聋。

“倪挽,你竟然背着彦青藏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