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你只看我一眼,我的心就稀巴烂

金色的阳光跳跃在云栀的眼上,她沉重的眼皮似被晨曦吻醒,眼珠转动。

清风缱绻,撩起白色纱幔,空气中飘来草木繁花馥郁的芬芳。

云栀猛地睁开眼。

她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头脑尚未完全清醒,直到一道长影铺陈而来。她偏头,挡住她光线的,是某人的裸背,从肩胛骨到背脊的曲线结实、流畅,腰身紧绷,精致绝伦。

云栀揉了揉眼睛,手一顿,昨晚的记忆雪片般席卷而来。

她瞬间冷汗涔涔。

所幸,她的大脑还能飞速运转,收集信息,分析推理。

毋庸置疑,昨晚她和他共度了一夜,至于尺度多大,尚未可知。

她的视线落在他腰间的白色浴巾上,她先打破沉默:“刚洗完澡?”

盛卓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抓起沙发靠背上的白色衬衫。穿上后,他没有扣前面的扣子,而是先扬起手臂,把袖子上的扣子扣好,散开的衬衫下露出白巧克力般的腹肌。

要命。云栀转移视线。

“这儿是你家?”她环顾四周,想要打破这暧昧的氛围。

胸前的被子随着她的动作而稍微下滑,和肌肤摩擦。云栀感觉到异样,动作一顿。她低头,撩开被子,蓦然睁大眼。她的脑海里电闪雷鸣,半晌,她才颤声开口。

“我的衣服……”此刻她已方寸大乱。

盛卓屿开始扣衬衣的扣子,修长的五指在阳光下纷飞:“扔了。”

“那我穿什么?”问完,云栀才发现,重点不应该是这个,她瞪圆眼睛望着盛卓屿,声音略微沙哑,顾不上分析,直接抛了直球,“昨天是你给我脱的衣服?”

很显然,盛卓屿不屑于回答这个弱智问题。

他嘴角一勾,扣好倒数第二颗扣子。

云栀闭眼,调整呼吸,告诉自己不要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抬眼,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看,深深的锁骨沟与宽肩相连,勾勒出流畅、优美的曲线。伴随他的呼吸,微微起伏的锁骨沟似在闪光。这是一个光靠细节就能杀人于无形的人。

在他身上,冷淡等于性感,越禁欲,越撩人。

云栀看得一时失语。

盛卓屿偏头,瞥了一眼突然噤声的云栀。

他的眉梢、眼角都带着不屑,他冷嘲热讽地道:“对不起,又在无意中勾引了你。”

云栀啼笑皆非。

此等尤物,再如何自恋,亦不为过。

她不是他的对手,乖乖竖起白旗。颜值是王道,她承认自己是“颜控”。事实上,她那么努力地赚钱,独立自强,不过就是为了在挑男友时只看脸。

云栀垂下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回归正题:“请问我的衣服是怎么回事?”

盛卓屿不语。

“你又装聋作哑?”云栀心里腾起一团火,提高音调,“昨晚到底……”

盛卓屿冷冷地打断她:“什么也没有发生。”

云栀蹙眉:“你为什么要帮我脱衣服?”

“因为湿了。”

“你不知道避嫌?”

“我不想弄脏我的床。”

云栀气结:“盛卓屿!”

“就算你脱光了,我也没兴趣。”他冰冷的话语,掷地有声。

云栀如鲠在喉。

盛卓屿拿起衣橱里的黑西裤,转身往房外走,留下仿佛被雷电轰炸过的云栀。她仔细回忆昨晚的细节,越来越羞惭,直到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是抑郁症患者,对身边的人漠不关心,对世间万物都不感兴趣。所以他昨晚给她脱衣服时也是面无表情、麻木不仁的。总之,他不是正常人,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评判他。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云栀长长地叹息一声。

盛卓屿离开时把房门关上了,云栀举目四望,掀开被子,赤身裸足下床拿手机,床头柜上有充电器。等待手机开机的时间里,她坐在床畔,双眸毫无焦距地发了会儿呆。

不行,别胡思乱想了,赶快调整到工作状态。她想着。

昨晚和吴泳仪谈论的“一周之内拉到百万赞助”浮现在她的脑海。事到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不到最后,她不会轻言放弃。

手机屏幕亮起,右上角显示百分之一的电量,云栀打开微信,信息提示四十六条。

除了闻星巡、邝佳慧,自然还有聂驯的,聂驯的头像旁边挂着“29”这个数字。云栀正要点进去,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聂驯的号码。她眉心微皱,盯着屏幕,并不想接。

上次她和聂驯吵架、分手之后,两人一直冷战,尚未联系。

虽然已经是前男友了,但是她的心态还没调整过来,有点儿做贼心虚。

手机振动了七八秒钟,云栀才咬咬牙,滑开屏幕接听。

“我的姑奶奶,你的手机终于通了,我一个晚上没睡好。闻星巡说联系不上你,你又没回公司,到底去哪儿了?现在在哪里?你没事吧?我真的担心得内分泌失调了!”

云栀勉强挤出一丝笑:“我没事,对不起,我还在潮白河。”

聂驯纳闷儿地道:“潮白河?你住在哪儿?快捷酒店?你一个人?”

云栀咬了咬下唇:“嗯。”

“没事就好,我现在去接你,你把地址发到我的微信上。”聂驯也没多想。

“我叫网约车就行。”云栀顿了顿,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聂驯……”

“怎么了?”聂驯听出她语气里有不同寻常的庄重。

“你是不是忘了,”云栀不想用温柔的声音让聂驯产生任何的误解,清了清嗓子,提高音调,说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电话那头的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聂驯似乎在调整他的情绪,压抑住他的不悦。

很快,他轻快的语调传了过来:“你是不是怪我昨晚没有去找你?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所以,现在让我将功补过好不好?让我去接你。”他压低声音,“我好想你。”

很显然,他想让这次失联事件拉下他们冷战结束的帷幕。

原本甜蜜的话语,云栀听后只觉惆怅。

为什么此时此刻听到聂驯的声音,她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盛卓屿帮她做人工呼吸、抱她上床、帮她脱掉湿衣服的场景,翩跹飞舞的画面里还有月光下他伟岸的、引人遐想的肉体。她望见自己立于险恶的深渊。

聂驯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对了,昨晚盛卓屿也失联了,也没回公司,他和你没联系吧?”

云栀背脊一凉,本能地否定:“怎么会?当然没联系。”

聂驯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还没告诉你吧?我找人查清楚了,盛卓屿就是盛璐祥的儿子,盛璐祥和晟唐的高层管理者有仇,如果我揭发盛卓屿的身份,盛卓屿恐怕就在晟唐待不下去了。”

云栀眉心拧起。

“‘金主’大人,”聂驯又开始油腔滑调,“你说我是揭发他呢?还是以此要挟他?”

云栀眯起眼。

窗帘被风吹开,阳光洒落满地,似金鸟的羽翼拂过尘埃。

“‘金主’大人?”

窗台上是一株爆盆的多肉植物,子持莲华,叶片排列成小莲座状,禅意深远。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云栀终于轻喃道:“揭发他。只是暑期实习生而已,让他另谋高就吧。”

沐浴毕,云栀裹着浴巾翻找衣物。

眼角闪过一抹白色,她偏头,一件白T恤、一条沙滩裤被丢到她旁边的**。

盛卓屿斜倚在门框上,白皙、纤长的手指拈着一片苹果啃咬。

他今日气色不错,朱唇与苹果同色。

云栀小小一惊。这是她第一次看他吃东西的样子。他每次做不同的事都能让人产生新奇的视觉刺激。他穿着白衬衣、黑西裤,只是站在那里,就如此鲜明、生动。

“要吃?十块。”他眸色无波。

云栀哂笑,抓起他给她找的衣服,问:“这又多少钱?”

“一百,支付宝。”他伸舌,将剩下的一小块苹果卷入嘴中。

白T恤尺寸很大,遮住了云栀的臀,她系紧沙滩裤的带子,一低头,嗅到了衣领处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她抬头:“两百吧,不是借,我买,归我了。”

他视线下移:“真粗。”

云栀低头看沙滩裤下自己的小腿:“什么?”

“腿。”盛卓屿惜字如金,杀伤力却是十级。

云栀气结:“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还会挖苦人。”

手机屏幕一亮,她抓起手机看,是一条新闻推送:“中国警方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对被美国警方押送回国的犯罪嫌疑人、原盛达集团董事长盛璐祥执行逮捕。”

她立即明白了盛卓屿今晨如此怡然欢欣的缘由。

盛卓屿轻轻敲击门扉:“请你吃早餐。”

真是大开眼界,他居然洗手做羹汤?云栀将信将疑地随他下楼,餐厅里香气扑鼻。用微波炉烤的西红柿,上面铺着黄灿灿的煎蛋,用的应该是花生油,蛋香、油香交融。

“我腿粗,要减肥,早餐就免了。”她记仇。

盛卓屿帮她拉开椅子:“吃饱了才有力气减。”

云栀哑口无言。

都说人有千面,面面不同,今日的盛卓屿,竟又甜又暖。

两人都饿了,风卷残云,吃得一点儿不剩,云栀把碗筷放入洗碗机,小跑着追上盛卓屿,两人并肩穿过繁花盛开的庭院,走出雕花铁门时,云栀表情骤变,迅速倒退几步。

她想要抓住盛卓屿,可他腿长,人已走出,她只得自己闪退,蹲于灌木丛后。

聂驯骑着共享单车飞驰而过,一眼看见盛卓屿,他紧急刹车。

云栀手肘压膝盖。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本能地要躲。

聂驯皱眉,修长的双腿点地,背脊挺直,双手离开龙头,交叉在胸前。

“你昨晚也在潮白河?”聂驯冷冷地问。

盛卓屿面无表情,似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嗯。

聂驯下颌一扬,薄唇斜勾,眸光里带着几分得意。

“其实我怀疑过,云栀突然和我分手,是不是因为你,于是我试探了她一下,我假称你爸和晟唐的高层领导有仇,而她果然同意我揭发你。盛卓屿,你不配做我的情敌。”

盛卓屿只是扯了扯嘴角。

“所以昨晚,你也不可能和我家云栀在一起,我太爱胡思乱想了。”聂驯将腿放回踏板上,歪着头说道,“《心跳启萌》出了点儿问题,盛卓屿,你最好给我好好拉赞助。”

盛卓屿揶揄:“你还关心项目?”

聂驯皱眉,蓦然凑近,眯起眼,一字一顿地说道:“《心跳启萌》是云栀的心血。”

盛卓屿不准备再浪费时间,转身欲走。

“等一下,”聂驯的双手放回龙头上,“这是你家的别墅?你爸已经伏法,你经济上恐怕捉襟见肘吧?不如把这别墅卖给我。”他顿了顿,“先带我去看看。”

灌木丛后的云栀一怔。

盛卓屿不动声色地瞥了云栀那边一眼。

他说道:“你不是被经济封锁了吗?”

聂驯嘁了一声,冷笑道:“盛卓屿,你智商堪忧呀。你真以为老爷子不管我?就算他不管,他手下的人也忙着孝敬我。我只是想被我家‘金主’养着,这叫情趣,懂不懂?”话音未落,他又补了一句,“快快快,带我进去看别墅。”

云栀皱眉。聂驯若是进来,自己肯定逃不了,到时候怎么解释自己躲着他?

盛卓屿似是读懂了她的心,将雕花铁门关上:“我拒绝。”

聂驯狐疑地道:“怎么?金屋藏娇?”

“与你何干?”盛卓屿不想再与之争辩,掏出手机叫网约车。

聂驯还想说什么,手机响起,闻星巡打来了电话。两人沟通了一下尚未找到云栀的消息后,聂驯才想起来要干正经事,他挂了闻星巡的电话,又打了云栀的电话。

云栀的手机振动起来,她慌忙去摸裤子口袋。

“什么声音?”聂驯听出异样。

云栀心跳迅疾,挂掉电话,手指飞舞,发了一条微信给聂驯:“我快到公司了。”

聂驯一见她发来的微信,喜笑颜开,懒得再和盛卓屿周旋,抓起龙头,直接抬着车头换了个方向,猫着身子飞速蹬踏板。

云栀等了三十几秒钟,才站起身来,长吁一口气。

盛卓屿冷睨她。

云栀受不了那质问的眼神:“我已同他分手,但不想被他误会这么快就另结新欢。”

盛卓屿意不在此,一挑眉,问道:“你想把我赶出晟唐?”

云栀撩了撩头发,找了个借口:“你气场太强,我无法做你的组长。”

盛卓屿轻哼一声。

云栀尚未来得及调整好呼吸,便蓦然瞪圆了眼睛。

刚走了聂驯,又来了闻星巡。她想躲已来不及。

“组长?你怎么和盛卓屿在一起?你们……昨晚一直在一起?”

闻星巡上下打量他们,很快发现有情况。

“没有。”云栀本能地否定,“刚遇见而已。”

闻星巡目光犀利:“组长,你这衣服是男生的吧?”

云栀来不及回答,一道黑色的人影突然蹿出,拳风呼呼,她睁大眼看那不知从何处跳将出来的人一拳挥到盛卓屿的面孔上。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盛卓屿倒退几步,鼻腔淌血。

“聂驯!别冲动!”闻星巡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聂驯。

聂驯已近疯魔,他一边用力扯开闻星巡环住他腰的双手,一边抬腿试图踢踹盛卓屿,暴怒中的聂驯面目狰狞,其状可怖。云栀与他交往一年有余,尚且第一次见这样的他。

“所以,你们昨晚睡在一起?你还让她穿你的衣服?盛卓屿,我杀了你!”聂驯顾不上颜面,歇斯底里地咆哮嘶吼。

“先问清楚情况!不要意气用事!说不定是误会!”闻星巡极力劝解。

“误会?眼见为实,刚才为什么躲着我?做贼心虚呀!”聂驯想冲上去揪住盛卓屿的领口,却被闻星巡全力抱住了,两人撕扯。

可聂驯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怒气撒到云栀的身上。

闻星巡死死地抱住聂驯:“你打不过盛卓屿的,他是跆拳道黑带!你理智一点儿!”

而盛卓屿从头至尾并未有与聂驯大打出手的意思。他的表情云淡风轻。

“盛卓屿!我警告过你!如果你敢碰……”聂驯指着盛卓屿,颈项上青筋暴出。

云栀忍无可忍,上前一步,冷冷地打断聂驯的话:“够了。”

聂驯动作顿止,瞪着云栀,双眸湿润,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云栀叹息一声:“聂驯,我说过多少次,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以为你说的是气话。”聂驯声音沙哑地道。

盛卓屿并未止血,任凭鲜血滴落到白衬衫上,晕染开来。

闻星巡松开聂驯,找出纸巾递给盛卓屿。

云栀瞥了盛卓屿一眼,又把视线落在聂驯身上:“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创业失败吗?”

她突然提及半年前的事,聂驯不解地皱眉:“为什么?”

“我们把所有投资砸在那个网络大电影上面,那时候视频网站还没有分账模式,我们只能到处做宣传、发行,明面上演示文稿宣讲,暗地里请客送礼找关系,可始终卖不了。”

聂驯的眉心皱得越发厉害:“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人敢买,因为有人打过招呼。”云栀的视线变得冰冷。

“封杀你?”聂驯还未说完,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怔住了。

云栀双手抱臂,冷笑:“你爷爷对你真好。”

聂驯的大脑飞速运转,他上前一步,问道:“那这次《心跳启萌》出岔子也是因为我爷爷?”

“应该不是。我已经答应你爷爷,和你彻底分手。事实上,你爷爷在第一次见我时,就对我说,他要的孙媳妇,必须相夫教子,做贤妻良母。对不起,我天生反骨,恕难从命。”云栀的声音放得很轻,遣词造句却很重,沉沉地砸向聂驯。

聂驯立于原地,只觉心胸炙痛。

他当然知晓云栀栉风沐雨、筚路蓝缕。最初云栀殚精竭虑,用愿景和**慢慢聚起一支小团队,不眠不休地改方案,最终拿到京沪两家知名风投的投资,鸿鹄之志只待扶摇。

创业初期的她,即便每天只睡两个小时,也是神采奕奕,令他挪不开视线。

“不要粗制滥造,不要向钱而生,不要跟风,不要唯大咖论。”她在简陋的会议室里的投影仪前慷慨激昂地说道,“我们不要想着赚钱,做好了自然能赚钱。”

台下的聂驯只觉得她全身闪闪发光,她活着就是为了改变世界。

后来聂驯对云栀说:“你从来不谈钱,只谈梦想和情怀,有人怀疑你是骗子,我不信。现在,陪你一路披荆斩棘走过来,我明白了,你不是骗子,你只是傻子。”

她傻到什么地步呢?

因为公司账户上的钱越来越少,为了省钱给员工开工资,拍戏时需要针管,淘宝买不到,云栀就跑去医院,人家不卖,她不惜冒着被感染的危险去捡医疗垃圾。

聂驯得知后,气得冲到她的公司,强拉硬扯着她去做检查。她几天没洗头发,胡乱扎在脑后,发带一脱落,掉的头发多得骇人。她两宿没睡觉,黑眼圈浓重,眼里布满血丝,其状可怖。

“我没时间去检查,项目马上要上线。”她极力挣脱。

“你是不是疯了?”他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你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过劳死!”

“是,我不光是傻子,还是疯子,我想要做最厉害的影视公司,改变中国文娱行业,这是我的梦想,我愿意为了它疯掉、傻掉。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看不惯,你可以撤资。”

云栀嘶吼着推搡聂驯,却被聂驯一把揽入怀中。

“不,我不撤,云栀,做我女朋友吧,我陪你渡过难关。”

他把下颌抵在她的头上,温柔地抚摸她的发。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他终究敌不过他久经沙场的爷爷。

最困难的时候,她做了三个月的噩梦,然后哭着从梦中惊醒,失眠到天亮。

公司宣告破产的那一天,她带着无薪酬坚持到最后的员工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饭店,窗外大雪纷飞,众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起抱头痛哭,最后唱起了《真心英雄》。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她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伏在桌上,痛不可抑。

曾经她也行事冲动、没心没肺,后来学会了谨慎。一想起她的任何决策失误都会是一个团队的人来买单,她就不敢任性了。《心跳启萌》也关系着一个团队的成绩,她不能赌。

所以,她选择向聂家老爷子投降。

“我会和聂驯分手,所以,请放过我手中的项目,那是我们团队的心血。”

在你弱小的时候,不妨低一低头。

“其实我并不怪你爷爷,”云栀叹息,“按照墨菲定律,你所担心的必然会发生,唯一的自救方式是做好充分准备,如有意外,还有别的计划。可我每次都孤注一掷。”她顿了顿,苦笑,“此外,还有一个血淋淋的教训,速度决定高度,时间决定空间。”

闻星巡转过头,他向来虚心学习,问道:“组长,那是什么意思?”

“互联网创业极其残酷,在一个细分领域里,常常只有前几名能够存活,一旦你成为领跑者,所有的资源便会向你聚集,反之,时间窗口一旦关闭,机会便会迅速归零。”

闻星巡点头:“所以,组长你才不舍昼夜地全力推动《心跳启萌》,抢占市场先机?”

“对,”云栀迅速从儿女情长进入到工作状态,“闻星巡,我们现在去国贸。”

“可是组长,演示文稿还没改好。”

“我在地铁上用手机改。”

“组长,你就穿这身衣服去?”

“我早就发微信让邝佳慧送衣服来了。”话音未落,她挥舞起手臂。

邝佳慧抱着一堆资料、一袋衣服从共享单车上跳下来,背脊湿透,额头上布满汗珠。

“来得及吧?我跟对方约的是早上九点半,在国贸三期。”邝佳慧一边往干燥冒火的喉咙里灌水一边说。

云栀看了看腕表,接过衣服,转身回别墅,却被聂驯抓住手臂。

“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错。”聂驯垂头忏悔,“我跟爷爷说,我想跟你结婚,他说他会安排。我真的没想到,他的安排竟然是一手折断你的翅膀,将你的心血付之一炬……”

云栀拍拍他的肩:“即便没有你爷爷插手,我也会失败。成功是偶然,失败是常态。”

“对不起。”聂驯握紧拳头,目光坚毅,“可是云栀,我还会把你追回来的。”

话音未落,扑通一声,云栀猛地回头。

闻星巡叫了起来:“盛卓屿!”

盛卓屿倒在草地上,双眸紧闭。

“怎么回事?晕倒了?”邝佳慧小跑着过来,俯身查看,“他晕血吗?”

云栀有条不紊地拨打120急救电话,然后下命令:“闻星巡,你在这里陪盛卓屿。我和邝佳慧去国贸。”就算盛卓屿晕倒,工作还是不能耽误,云栀向来主次分明。

“云栀、邝佳慧,我和你们一起。”聂驯快步跟上。

地铁六号线,非早高峰时间,人不算多,但座位已经满了。云栀单臂环绕住竖立的扶杆,另一只手在手机上修改演示文稿。聂驯和邝佳慧不好打扰,站在这节车厢的另一边。

“你们创业失败,是我爷爷从中作梗,这事你也知道?你为何不告诉我?”聂驯凑近,压低声音问邝佳慧。

他身上的汗味被荷尔蒙气息裹挟,邝佳慧嗅出一丝性感。

“其实我认为,云栀和你分手的真正原因不是你说的这个。”

车厢摇摇晃晃,窗外的投影上出现热播网剧的宣传海报,又是一部甜宠下饭剧。车门打开,一群大妈上来,挤到邝佳慧,她身体倾倒,很快被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揽住。

“那是什么?”聂驯扶住她,蹙眉凑近,浓长羽睫纤毫毕现。

靠得这么近,邝佳慧莫名地唇干舌燥。

“一个人孤军奋战久了,就会想找一个并肩作战的人。”她轻言细语,“我认识云栀这么多年,我很清楚,她天生属于战场,她需要的不是恋人,而是战友。”

聂驯懊恼地用手指将头发往后梳:“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邝佳慧抬头凝视他:“你有什么资格?学历?买的。阅历?没有。工作经验?零。社交能力?负数。技术?不存在的。商业头脑?我看不出来……总之,你无法帮她。”

聂驯气急攻心:“在你们眼里,我就是酒囊饭袋?”

邝佳慧觉得有必要让他认清现实:“云栀想要的爱情,是势均力敌的。”

聂驯怔了怔,低头喃喃:“原来如此,她想要战友,我想要娇妻。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我愿意为她改变。”他猛地抬头,“我不会再混日子了,我要证明给她看。”

邝佳慧刚想回答,云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下车。”

国贸三期。

线条简洁的商业附楼配上拉索式玻璃幕墙,透出浓浓的性冷淡风,简洁大气。

“邝佳慧,你去把演示文稿打印出来,我已经发到你手机邮箱了。”

听见云栀的吩咐,邝佳慧颔首:“给我五分钟。”

邝佳慧跑向附近的打印店,云栀和聂驯也争分夺秒地走向电梯。电梯口排起了长队,聂驯焦急,看到有人插进来,他跳出来拦住那人:“我们都在赶时间,你凭什么插队?”

“我本来就是和她们一起的,刚才去上了个厕所而已。”那个烫着波浪卷的女生不服地争辩。

叮咚,电梯门开了,那个女生要跟着人流挤进去,聂驯伸出手拽住她的胳膊。

“你就是插队,坐下一趟。让我们组长先进。”他一偏头,把云栀拉了过去,“组长,你先上,我下一趟再上。”

云栀顾不上那么多,经过波浪卷女生身边时,略一躬身:“对不起,谢谢。”

“等一下!你们……”波浪卷女生想要甩开聂驯,无奈不敌他的气力。

最后一个走上电梯的云栀一站稳,电梯门就关上了,聂驯笑着对她做了个表示OK的手势。抵达目标楼层,云栀径直走到前台,却被前台小姐告知,市场部负责赞助的经理今日出差了。

“您约好的那位是吴助理。”前台小姐客气有礼地道,“她刚巧下楼了。您坐这儿等会儿。”

云栀连声道谢,在大厅里的沙发上正襟危坐。

五分钟后,波浪卷女生气冲冲地走进来。

前台小姐起身:“吴助理,您约的人到了。”

云栀怔住,视线落在吴助理身后的聂驯身上。

气氛瞬间凝固。

聂驯瞠目结舌。

云栀硬着头皮站起来,勉强赔笑:“吴助理,不打不相识,刚才冒犯了。”

吴助理冷冷地瞥了聂驯一眼:“刚才捉着我不放,就不怕我告你性骚扰?”

聂驯自知闯祸,咬唇垂头不语。

吴助理越发得理不饶人:“我看你根本就是借口抓我插队,对我实行猥亵!”

聂驯此刻一心挂念云栀和项目,无暇分心去辩解。

“吴助理,”云栀也不是任凭他人欺负的主儿,“刚才电梯口有两个摄像头,如果我们真的对您有犯罪行为,您可以去提取监控录像并且起诉,我们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哼!”吴助理瞪向云栀,“你的意思是我诬陷你们?”

云栀不卑不亢地回答道:“不是诬陷,是诽谤。”

吴助理怒极反笑:“是你们找我拉赞助,是你们有求于我,这是你们该有的态度?”

“并不是我们有求于贵公司。”云栀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双赢的推广合作。”

吴助理双手抱胸:“那你们可以滚了,我不想和你们合作。”

云栀走出几步,回过头,说道:“吴助理,恐怕你并不能代表你们公司。明天你们经理就会回京,我还会再来的。希望下一次见面时,我们能化干戈为玉帛。”

聂驯依然站在原地,等云栀走过他旁边,他才上前几步,对吴助理鞠躬道歉。

“对不起,都怪我一时鲁莽、冲动,希望你不要因此而排斥我们《心跳启萌》。”

吴助理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你们老大这么强势,我哪儿敢排斥?”

聂驯还想说什么,云栀转身拉住他的衣襟。

他跟着云栀走到电梯口,沮丧地道:“邝佳慧说得没错,我帮不了你。”

“这不怪你,”云栀站得笔直,表情平静地道,“成败尚未可知。”

叮咚,电梯门开,邝佳慧冲出来,一看到云栀,她大口喘气,脚步顿止。

“怎么?谈完了?”她把手上的打印资料递给云栀,手心被汗水濡湿。

云栀低头看资料:“辛苦了,明日再战。”

邝佳慧瞥了聂驯一眼,跟着云栀上电梯:“好,那我们去争取下一个,也在国贸。”她飞速地滑开手机屏幕,“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我问问他们能否提前。”

云栀扬起手中的资料:“这里有个错别字,我们去改了,重新打出来。”

聂驯探头一看:“一个错别字,他们也看不出来吧?”

云栀蹙眉:“有时候一个错别字就影响了印象分。细节决定成败。”

聂驯自愧不如。

十分钟后,他们三人坐电梯到地下二层的车库。

“这家公司的广告部经理我们见过,他的车牌号我还记得。”邝佳慧先冲出电梯,她飞快地浏览着每辆车的车牌号。云栀看向不远处的洗车店,店前排起了长龙。

“是那辆蓝色的保时捷?”云栀眼神犀利,指向在洗车店前排队的一辆车。

邝佳慧用手机的拍照功能把那辆车的车牌号放大:“对,就是那辆。”

云栀走上前,轻叩车窗:“费经理您好,我是晟唐网综三部的云栀。”

费经理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实习生团队?”

这不屑一顾的表情,云栀见过太多次了。职高毕业后,因为没有本科文凭,她找工作时屡屡受挫,每次被拒绝,人事部门的负责人都是用这种眼神看她的。专科生求职,多少会遭遇白眼。

“虽然是实习生,但这不是我第一次负责项目,我给您发过我的履历。”

云栀保持微笑,那笑容热情却不谄媚,恰到好处。

费经理似乎坐得太久了,活动了一下脖颈,冷嘲热讽地道:“你这就算经验丰富了?”

云栀单刀直入:“给我二十分钟,如果您对我们的项目不感兴趣,我不会再打扰您。”

大腹便便的费经理把手搭在方向盘上:“我赶时间,洗完车还要去总部开会。”

云栀扭头看向前方的车龙,说道:“您等待洗车的时间要十分钟吧?这样,您抽空听我们讲解,我帮您洗车。”她挥手,邝佳慧立刻走上前,对费经理打了个招呼。

费经理上下打量云栀:“你会洗车?”

云栀微微一笑:“刚毕业找不到工作时,我洗了半年的车。”

费经理将信将疑地把车停到旁边的车道。

邝佳慧进入副驾驶座,拿着资料跟费经理讲解。

云栀去洗车店买了中性洗涤液、内饰使用清洁剂、擦拭水渍和玻璃用的布,还有清洗轮胎轮毂用的毛刷。聂驯拿着冲洗用的水枪,帮云栀把车身上的泥土、灰尘泡软。

“你也会洗车?”云栀惊讶地问道。

聂驯笑:“其实我高中时离家出走,也在洗车店打过工。”

两人合作,速度很快,二十分钟后,蓝色保时捷锃亮如新。

费经理下车查验,邝佳慧亦走出副驾驶座,云栀微笑着看向费经理:“您觉得如何?”

“车洗得不错,”费经理给出了中肯的评价,“但是项目,我还要做大数据分析。”

“谢谢。”云栀真诚地道谢。

费经理眯眼看她:“谢什么?我们现在手上有十多个项目,你这个并不出彩。”

云栀身上沾染了泡沫,接过邝佳慧递来的纸巾擦拭湿漉漉的手。

她轻声说道:“黑马一开始都不出彩。”

费经理的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云栀是吧?日后如果跳槽,欢迎来我们公司。”

等保时捷驶离视线,云栀长舒一口气。

邝佳慧笑着推了聂驯一把:“聂大少爷,真想不到,你洗车洗得这么好。”

聂驯瞪她:“你真以为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两人互相取闹,云栀掏出手机,给闻星巡打电话。

积水潭医院,新街口院区。

这里是元代大运河终点上樯帆林立的码头,也是清朝延续了两百多年的贝子府。

“许羽婕?”云栀刚从网约车上下来,就看到了医院门口熟悉的身影。

许羽婕站定,她下身穿着浅蓝色的牛仔阔腿裤,上身穿着甜美的白色娃娃衫,这样的颜色搭配特别适合夏天。

“你们也来了?”许羽婕笑着挥手,“我给盛卓屿打电话,闻星巡接了,告诉我盛卓屿晕倒了,正在医院做全面检查,我是他的心理医生,有责任过来看看。”

聂驯帮三位女士拉开玻璃大门,邝佳慧瞪他:“盛卓屿这样,都是你害的。”

“又是闻星巡嚼舌根?”聂驯翻白眼,“我承认我当时太冲动了,那肯定是误会。云栀脑子里都是工作,现在又是《心跳启萌》的关键时刻,她不可能有心思谈情说爱。”

邝佳慧义愤填膺地道:“你把人家打了,一句‘误会’就没事了?”

聂驯蹙眉:“检查费、医药费我全包,行了吧?”

“谁和他杠?”邝佳慧扬声,“在来医院的路上,闻星巡发微信告诉了我始末,我只是看不惯聂驯这种暴力行为,如果盛卓屿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就是故意伤害,是犯罪!”

聂驯不耐烦地猛按电梯按钮:“邝佳慧,我打都打了,你还要我怎么做?”

邝佳慧伸手指着聂驯:“你打了人还这么嚣张?”

云栀再次感觉到邝佳慧的异常,云栀了解她,平时她并不喜欢挑起矛盾。关于聂驯打盛卓屿这件事,她的反应明显过激了。何况盛卓屿晕倒和聂驯无直接关系。

眼看着邝佳慧和聂驯争吵不休,云栀开口:“邝佳慧,你这么关心盛卓屿?”

许羽婕闻言,目光落到邝佳慧身上。

聂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邝佳慧,你暗恋盛卓屿?”

“怎么可能?”邝佳慧急得跺脚,此刻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反应过激,缄口不言。

电梯门开,护士推着轮椅上来,狭长电梯里的空间瞬间缩减。

邝佳慧被挤,站立不稳,一头栽入聂驯的怀抱,额角磕碰到了他壮健的胸膛。

许羽婕侧头,见电梯顶灯熠熠,照映着邝佳慧那浮在双颊的一抹绯红。

电光石火之间,许羽婕心下了然。

她这次来医院探望盛卓屿,当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盛璐祥被逮捕归案,他隐藏在国内的余党蠢蠢欲动,盛卓屿处境危险。许羽婕的手肘触碰到腰间的配枪,她眼观鼻,鼻观心。

闻星巡在电梯口等他们:“已经醒了,医生说他受到了心理上的刺激。”

云栀和许羽婕瞬间明白,盛璐祥被捕,盛卓屿并非只有表面上的云淡风轻。

“全面检查的结果怎么样?”聂驯把手臂搭在闻星巡的肩膀上,“快说快说,省得某人又说我犯罪,要我负刑事责任。”语毕,他没好气地斜睨了邝佳慧一眼。

五人已走到病房门口,闻星巡拉开门:“应该没什么大碍。”

云栀第一个进门,脚一迈入,她便脸色骤变,下意识地倒退,可为时已晚,一道巨大的黑影用强有力的手臂箍住她的颈项,她的脚尖被迫旋转,整个人离地,被挟持着,面向房门。

盛卓屿并不在病**,**只有凌乱的白色被褥,而床边是一双拖鞋。

“放开她!”聂驯拨开人群冲上来,瞠目怒吼。

病房内的三名黑衣男子并未想到会一下子进来五个不速之客,他们略一迟疑,云栀逮住机会,张口咬向颈前的手臂,与此同时侧身用膝盖猛攻男子**,顺利逃脱。

她眼看就要扑到聂驯怀里,聂驯却被藏于门后的另一名矫健男子偷袭,被一拳击中太阳穴,他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着倒退。而云栀也被追兵追上,一棍击中背脊。

闻星巡和邝佳慧再无法袖手旁观,顾不上危险,企图阻挡那人砸向云栀脑袋的一棍子,却被那人一拳击开。聂驯嘶吼着扑上来趴在云栀身上,生生替她挨了一棍子。

啪的一声,闻星巡的眼镜飞了出去,被一个黑衣人踩得粉碎。

许羽婕即刻报警,而后大脑飞速运转,不知此刻是否该暴露身份。

“说!盛卓屿在哪儿?”

两个黑衣人把拳打脚踢的聂驯抬到一边,一个黑衣人死死掐住云栀的颈项,厉声质问。她的双手被捆绑着,她张口要咬对方的手指,对方暴怒,抓着她的头发拖地而行。

“贱人!再不说,老子杀了你!”

情况已经失控,许羽婕本能地掏出腰间的配枪,她上前一步,却突然被人拉住。

聂驯不知何时挣脱开控制他的两个人,连滚带爬地趋近,死死抠住云栀的裤子。

“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

那人戾笑:“这么想死,就成全你!”他把聂驯拽起,举刀向聂驯的喉头划去,鲜血飞溅,突然之间房内噗的一声,那人的双手瞬间脱力。云栀拼死抬头,见那人瞪圆双目,纹丝不动。

她眯起眼,看清楚那人眉心有一个洞,浊血汩汩奔涌。

时机很准,再晚一点儿,聂驯就会被割破颈动脉,命丧黄泉。

云栀别过脸,看见门口有人持枪逆光而立。

盛卓屿击毙暴徒,将枪丢还给许羽婕。可许羽婕已经不需要,她做出格斗姿势,一打二,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女警,她很快就将两人擒住了。

闻星巡跑到云栀身边帮她止血。

邝佳慧则飞奔到聂驯身边,他浑身血污,她双眼通红。

“为什么抢我的枪?”许羽婕看着盛卓屿,问道。

盛卓屿面无表情,走到病床边躺下:“警察要考虑人质的安全,而我没那么多顾虑。”

刚才千钧一发,他不得已出此下策。

许羽婕蹙眉:“你知道我是警察?”

盛卓屿不语,闭目养神。第一次在心理咨询室见到许羽婕时,他就猜到了。从十四岁开始,与他打交道最多的人就是便衣警察,以至于他单凭第六感就能知晓对方的警察身份。

许羽婕换了个问题:“你枪法这么好?”

盛卓屿薄唇紧抿。

他十岁时就跟着盛璐祥去美国学了一个暑假的枪法。后来每年暑假赴美,他都会练习。他的教练是美国射击专家,所以他才能迅速夺枪,右臂以肩为轴向前平伸,精准射击。

云栀没有听许羽婕和盛卓屿的对话,她握紧闻星巡的手:“我会不会毁容?”

“别担心,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闻星巡颤声抚摸她鲜血淋漓的脸。

云栀哽咽着道:“不,我的《心跳启萌》……”

原来她担心的是这个。

姗姗来迟的医生和护士推着床拥进来。

聂驯因为失血过多昏厥了过去。邝佳慧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抓住医生的白大褂,哭着连声询问:“他们会不会有事?他们会不会有事?”

许羽婕扶住邝佳慧,温柔劝慰:“剩下的交给医生和护士吧。”

闻星巡握紧拳头:“邝佳慧,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刚才组长安排我把她手机里的资料下载下来,继续去联络潜在赞助商。她说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心跳启萌》顺利推进。”

邝佳慧以手掩面:“为什么会这样?”

医生在分配床位:“刚好这边有两张空床,安排他们住院,这个三人间给他们了。”

闻星巡不解:“我们组长是女生,和两个男生住在一起会不会不方便?”

医生无奈:“现在女病房已经没有空余床位,只能委屈她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