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暗流涌动
按照三人的计划推进，张麾的表哥李辉很快便摸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辉按照计划伪装成购车客户找到了彭越，并向彭越表示是其朋友介绍他来找彭越购车的。这种老客户转介绍很常见，这种情况就像滚雪球，转介绍的频率越高就证明你的服务越好，得到的客户肯定自然也就越多。
彭越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他像往常一样热情又专业地在展厅接待了李辉，整个接待过程都被刘靓靓和夏绽放悄悄看在眼里……
客户李辉在正常地进行价格谈判之后并未急于交付定金，而是表示回家考虑两天，两天后就会决定提车时间。彭越表示理解，然后送别李辉。回家后的第二天下午，李辉便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对方称之为W品牌专卖店的销售顾问，在一番询问之后报出比彭越的报价更为优惠的价格，并表示如果李辉愿意见面谈的话，还可以免费赠送精品大礼包。
就这样，李辉来到了和对方约定的地方——顺发汽贸公司。这家公司虽然面积不大，但客流却源源不断。当李辉询问销售顾问是如何得到自己的购车信息的时候，对方表示他只是按照领导给予的电话号码及时回访客户，并开玩笑说这种情况一般应该是领导的朋友才对。在谈判中，李辉故意以对方未赠送车险为由表示不满，并要求和领导层谈话。双方僵持一番后，销售顾问无奈之下只好让领导出面协调解决。出面的领导带着姓名牌，上面写着：店长祝威。
一番交谈之后，李辉故意说出对顺发汽贸的各种不满，表示顺发汽贸的车子并不比鼎盛便宜多少，服务更是没有办法和鼎盛公司相提并论。祝威听罢立即露出不屑的神色来，声称自己对鼎盛公司的价格政策很了解，并透露出自己和那边的领导层很熟悉。说罢这些之后，客户隐约觉得不妥，便悄悄摘掉了胸前的姓名牌。
李辉适时告辞，表示购车是件大事，需要和家人商量之后再决定。
这种临阵脱逃的客户十分常见，祝威对此也是见怪不怪的态度，他只客套了几句便送别了李辉。
经过打听，祝威和祝军为堂兄弟关系。
之后，张麾又在一年内的客户中筛选出三百六十七名战败客户，这些客户中有将近三分之一是彭越的客户。
结果不言而喻。
为了提前保护大家周全，夏绽放决定先和彭越进行沟通。
因业绩持续走低，彭越的精神状态不似之前。他多次在和同事的交谈中表示对业绩的无奈之情，声称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
彭越刚送走客户，夏绽放就把彭越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她先推给彭越一杯水：“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刚才那个客户之前应该来过吧？”
彭越失落地点了点头，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洽谈的结果怎么样？”夏绽放轻声问了一句。
“不怎么样……”彭越摇摇头，叹息一声，无精打采地说，“或许我真的到了销售瓶颈期，任由我怎么努力总是无法突破。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只有走人的份了。”
“人不可能每时每刻都**昂扬的，有各种情绪才正常。”夏绽放边说边查看着彭越的表情，试探性地问，“你分析过原因吗？”
“肯定是我的状态不好导致的，这个应该就是最大的原因。”彭越言语间充满了对自己的失望。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子，眼睛并不看夏绽放。
“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指你……”夏绽放继续引导，“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从客户的角度去分析一下？如果不是你自身的问题的话，换个角度分析也许会有其他答案。”
彭越觉得夏绽放的话有些奇怪，业绩上不去的话，销售顾问肯定是第一责任人。客户都是百变的，取消购车计划的理由向来花样百出，从老母亲生病需要医疗费，到夫妻离婚垫付分手费，什么样的借口都可以成立，目的却只有一个——老子就是不买了。
“你指战败客户回访分析？”彭越冷嗤一声，自嘲般的口吻说，“你觉得客户都对我的服务或者价格政策不满意，甚至都决定不买了，他还会接受一个骚扰电话吗？就算好心接了电话，也一定是满嘴跑火车胡诌。归根结底，业绩不行还是我的个人能力问题，怪不得客户。我清楚我自己的状态，也不想让大家觉得我在找借口。”
夏绽放清楚彭越的为人处世原则，他一向对工作认真负责，工作上的事情也从不推诿。但在这件事情上明显是他钻进了死胡同，已经头撞南墙还觉得是自己的能力问题。只是，他平时和和祝军走得挺近的，夏绽放也不好说得太过直白，看着他的迷茫状态，也只能旁敲侧击。
“你是否有一个姓左，全名叫左建军的客户？”
“是的，人还是不错的，只是他最后取消购车计划了。”彭越疑惑地看向夏绽放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夏绽放摇摇头，她思索了片刻，表情认真地说，“按照资历来说，我没有资格在你面前指手画脚。当初，要不是你让着我，今天坐在这个办公室的人应该就是你了。所以，我从内心对你充满了感激之情。今天我找你来谈话，目的就是想解决你现在的困境。我了解你，你的业绩不应该是这样的。而你的状态是你的业绩持续走低引起的，并不是因为你的状态导致你的业绩。这一点儿，不管你信不信，我必须得让你明白。”
“这和左建军有什么关系？”
“我安排人打了战败电话，你的客户左建军明确表示对你的服务态度很满意，对没有在你手里买车这事感到抱歉，让转达给你。”夏绽放解释说，“他并不是取消购车计划，而是在其他地方提了车。”
彭越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客户扯谎，顺理成章。”
“还是那句话，是因为你的业绩才导致你的状态问题的！你帮过我的，我全都记在心里。我希望你打起精神，像往常那样雄起！”夏绽放顿了一下，认真地说，“我现在不是公司的核心管理，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未免有些被动。也希望你能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虽然不明白夏绽放指的是什么结果，但以彭越对夏绽放的了解，他是完全信任的，甚至有诸多好感的。
“我相信你的能力，就像相信你本人一样。除此之外，我必须得承认我的私心，因为我知道职场这条路上凶险丛生，我需要你这个战友！只是，在这个结果出来之前，你可不可以先对今天的谈话内容保密？”
看着眼前的夏绽放，彭越的大脑中闪现第一次见她时模样。那时的她，看起来惶恐又迷茫。不过大半年的光景，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褪去当初的青涩，往日的迷茫已经被坚毅沉着所代替。
“我答应你。”彭越郑重地点点头。
自从鼎盛公司拒绝加入汽车商会之后，谢永昌的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后来易元龙亲自登门道歉，他虽然表现得有些无所谓的豁达气度，但内心一直咽不下这口气。为了表现出自己“大人不计小人过”，也只能再给易元龙一个宽限的时间限制。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永昌深知其中的道理。万拓之所以惦记着鼎盛公司不仅仅因为他的私人恩怨问题，更多的是鼎盛公司的销售业绩目前依然是整个泉海市的前三甲。如果他们执意不加入汽车商会的话，对汽车商会来说的确是个最大的损失。
可是，眼瞅着旺季即将过去了，易元龙那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这期间万拓在电话中几次三番提到此事，这让谢永昌更加心急如焚。
正当谢永昌在办公室里愁眉不展、吞云吐雾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直接推开了虚掩的门走了起来。谢永昌定眼一看，然后脸色僵了一下，立即起身把刚点燃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朝着门口迎了过去。
“万董事长，您怎么来了？”谢永昌躬着身子，笑容勉强地伸出双手。
只见万拓穿了件中式的棉麻上衣，他并未看谢永昌一眼，也没有去握他递过来的双手，只是面色严肃地走到沙发前直接坐了下去。
“你想说事，跟我说一下我立即就去找你了，哪里还用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谢永昌诚惶诚恐地走到茶座前准备泡茶。
“路过。顺便来看看你。”谢永昌翻找出一罐普洱茶正准备冲泡便被万拓制止了，“茶就不必了，我们随便聊几句我就走了，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那好，听您的。”谢永昌顺手倒了一杯白开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万拓的面前，然后顺从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万拓从口袋里掏出保健球在手掌里把玩了片刻才开口说：“从最近的数据来看，鼎盛公司虽然流失率和战败率有所攀升，但整体数据明显上升了不少，也就是说他们的市场和基盘还在不断扩大。基于这种情况，我觉得我们得有所应对才行。”
谢永昌明白万拓的意思，但鼎盛公司一直是由他出面和易元龙接触的，对于鼎盛公司的内部情况他肯定更了解一些。
“前段时间，易元龙来找我说明一些情况，希望我们再给他一些时间。”
“现在是他在主控业务，和那小子有什么好谈的？”万拓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谢永昌见状，明显感到万拓的不满情绪，心里不免一阵紧张，尴尬地笑着解释：“毕竟咱们的协议需要法人代表签字的，就算他一个人同意，毕竟有些勉强，做起事情来也会比较被动。”
万拓神色复杂地对着谢永昌一番打量后，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他们一直这样拖着，你也只好这样等着？你的意思是只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或者根本就没有应对的办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永昌有一丝慌神，解释说，“上次易元龙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警告过了，如果他们再这样执意下去，以后的春秋季车展全部与他们无缘。他当时听了也很着急，再三表示回去一定好好沟通，争取尽快加入商会……”
“结果呢？”没等谢永昌说完，万拓就直接打断他的说辞，“我要的是一个结果，他这只是托词而已。再说了，也就你说他和冷子勋的关系不和，谁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是他们故意表现给我们看的，那我们岂不是被人耍了？”
谢永昌的表情一滞，没想到万拓能想到这个层面上来，这的确是他所忽略的一个点。但是，从易元龙的状态和在鼎盛公司的所见所闻来判断，应该是真有矛盾存在的。可现在万拓明显已经有了诸多不满，如果再强行解释的话，必然是自找难看。
“上次咱们商量的从隆鑫公司入手的方法，进展怎么样？”谢永昌小心翼翼地换个方式询问。
万拓手中的保健球一阵快速转动，然后突然停了下来。他的情绪已经稍作缓和，眼神明显还有余怨，声音低沉地说：“前不久郭鑫达还来过我办公室，言语间明显流露出对鼎盛公司的不满之情，现在他们两家公司好像已经闹僵了，一旦出现信任裂缝，很难回到当初。当初冷泰祥和郭鑫达之间那种珠联璧合的时代已经成过去式了，只是我们还没有瞅准好时机……”他想了想，突然说，“我们千万不要被冷子勋表面上的玩世不恭给蒙蔽了双眼，行动和结果才是评价一个人的关键因素。从这两个因素来看，他还真像冷泰祥的儿子！”
“你的意思是……”
“既然易元龙这么久都没有和那小子商量好，除了法人身份，一定还有其他因素存在。只是我们并不知道这个因素是什么，或许是其中一人的能力，也有可能是其他动机。”万拓思索片刻，又说道，“本以为从隆鑫公司介入是个好方法，但我们高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的盟友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了，只不过谁也不愿意当‘第一个捅破纸’的坏蛋而已。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两家闹僵的事实了，显然从隆鑫入手已经不可能再指望了。”
万拓说的话句句在理，谢永昌也只有点头认可的份。
“郭贝贝那丫头表面上是千金小姐的做派，实则精明无比。”万拓稍作停顿，无奈地说了句，“我们说的那些套路，她明显不上钩。倒是小昊……越来越觉得她全身上下都是优点。”
虽然万拓没有说太直白，但谢永昌也听明白了大概意思。本来想让万昊从郭贝贝身上打探点情况的，没想到反倒被对方征服。
这个结果让谢永昌很意外。
“如果他们能修成正果也是不错嘛。”谢永昌笑了笑，顺势说道，“反正他们已经和鼎盛公司闹僵了，能和鑫达集团联姻也算门当户对。”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万拓神色郑重地说，“再给他们两个月的时间考虑，如果再没有动作的话，我们可以考虑忽略冷子勋，直接通过易元龙把相关的业务植入他们的业务之中。”
“这样的话……”
“经营业务是易元龙在操控，管他法人代表什么事儿？除非他冷子勋要把控每个环节的数据，不然他应该没有发言权。”万拓直接打断了谢永昌的说辞，肯定地说，“不过以他最近大客户部门的业绩来看，他已经是‘顾头不顾腚’的状态了，有可能根本不会察觉。”
“对啊！”谢永昌恍然大悟地说，“我是被协议原则化了，还好有万董事长的提醒。”
“你啊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大脑活动也跟不上了？既然一条路走不通，为什么不知道弯道超车？”万拓面无表情地看了谢永昌一眼，“还是你有意想帮助一下易元龙？”
谢永昌一听，赶紧解释：“不是不是……主要那个易元龙的确想加入咱们商会，只不过……”
“我当然相信谢会长的能力！”万拓打断谢永昌的话，起身朝外走去，“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你先好好捋捋思路吧。”举了举右手，补充一句，“我司机在外面等着，你留步，免送。”
虽然嘴上应着，谢永昌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万拓送下楼。司机及时迎过来主动为万拓打开了车门。直到车子在视线之内消失不见，谢永昌才深深吁一口气。
谢永昌突然想起被人嘲讽为“傀儡式”法人的冷子勋。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和冷子勋同病相怜，甚至连冷子勋都不如。至少，冷子勋还有反抗易元龙的能力和机会，而他却只有顺从的份儿。这样想来，他也只能算做被人操纵的“木偶人”而已。
他别无选择，因为他需要这份工作，以及这个岗位所带来的殊荣和收益。
想做一个不被欲望所驱使的人，太难。何况，他在负重前行。
有所得必有所失，这也许就是人生常态。
想到这里，谢永昌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步履沉重地朝办公室走去……
夏绽放选择在午饭后的空隙走进韩俊办公室，当时的韩俊正准备小憩片刻，却透过玻璃门见夏绽放手里拎着一个纸袋走过来……韩俊正在疑惑间，只见她轻叩了一下门就直接推门走了进来。因为也没有旁人在场，夏绽放就少了往常那番礼貌性的客套话。
“韩总监，今天中午你怕是休息不成了。”夏绽放在韩俊的对面落了座。
韩俊眯着双眼，一副困倦的模样：“怎么了？”
“你先看看这些信息卡有什么共同之处？”夏绽放说着从纸袋里拿出一沓信息卡，推到韩俊面前。
韩俊打了个哈欠，伸手翻了起来，他快速浏览几遍后就下了定义：“都是彭越的战败客户。”
夏绽放点点头，重新把信息卡收起来，再次装入纸袋后。
“你看得很精准，这些都是彭越的战败客户。你最近不也一直对彭越的状态感到失望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就是他业绩持续下降的最大问题。”夏绽放决定不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出问题所在。
韩俊慵懒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觉得夏绽放有些小题大做，笑着说：“我知道你工作认真负责，但战败客户是常见问题。每个销售顾问都有不少战败客户，因为战败几个客户就能导致业绩持续下降的话，只能说明销售顾问个人的受挫能力太差了吧。”
对于不明白来龙去脉的韩俊来说，说出这番言论是很正常的思维。夏绽放也没有过多解释，又拿起手机把那个叫左建军的客户录音播放了一遍。
“这些客户对彭越的服务态度大多很满意，只是到最后成交的时候却选择了别的地方。”夏绽放说道，“我知道我们公司最近的业绩一直都在上升，但如果我们能够把战败率再控制一下的话，销量几乎可以再增加十分之一。”
一听到这个数字，韩俊的眼中立即有了点光亮。他直了直身子，不可置信地说：“这个数字有点儿太夸张了吧。”
“这个事情先放在一边，我想先跟你聊点别的……”夏绽放沉默了片刻，抬头直视着韩俊，“我觉得咱们两个这种不远也不近的相处模式是最好的，虽然是同事，彼此间却有着同窗之间的信任。我一直都很感激你，从进入公司到目前的销售主管，如果没有你的指点和扶持，再努力也有可能只是枉然。现在，我既然坐在销售主管的岗位上，我就要履行好这个岗位的职责，这不光是对我自己负责，更是对你有所交代。”
韩俊听完笑着说：“看来你今天是来煽情的啊？”
“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对我信任吗？”夏绽放补充一句，“不管是为人还是工作态度？”
“当然。”韩俊没有丝毫犹豫地说。
“那你信任祝军吗？”夏绽放笑着说，“就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吧？毕竟他也是你提拔起来的人。”
听到这么犀利的问题，韩俊明显怔了一下。，问这样的问题显然不像夏绽放的做派，更不像一个聪明明智的人应该问的话。但韩俊明白，夏绽放在自己面前说这话，肯定并未把自己当外人。
韩俊挠了挠头皮，表情纠结了一番，说：“是的，他的确也是我提拔上来的。但是……要论信任程度，自然不及对你。”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夏绽放微微一笑，从纸袋里面又拿出一小沓信息卡，推到韩俊的面前，解释说，“这十二位车主是彭越三个月内的战败客户，他们并非取消购车计划，而是都已经提了车，提车的地点都在同一家汽贸公司。”
韩俊顿觉诧异，有战败客户很正常，如果战败客户都集中在同一家汽贸公司成交的话，未免有点玄幻。
“集中在一家汽贸公司成交？”韩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坐直身子边翻看信息卡边问，“其他的战败客户呢？”
“其他人的只是很小一部分，我觉得选择彭越的原因主要有两点。首先，彭越是公司元老级的销售顾问，他的客户基盘量比一般的销售顾问都要大，战败客户的比例也相对会多一些，选择他的客户一般不易被发现。其次，彭越一向擅长维护客户关系，他的客户质量相对来说比较高，成交比例自然也会高，选中他的客户丝毫不意外。”夏绽放补充说，“再说了，公司对战败客户的分析和梳理一直做得不太好。”
韩俊觉得夏绽放的话有道理，他认真地查看着信息卡，心中暗自揣测这和祝军有什么关系。
“这家公司的名字叫顺发汽贸，是一个开业半年的汽贸公司……”夏绽放边说边查看着韩俊的反应，“公司老板名字叫祝威。”
“祝威？”韩俊有些不解，片刻之后立即睁大双眼问了一句，“难道他和祝军……”他的话没有说完便停了下来，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你猜得没错，他和祝军是堂兄弟。”夏绽放补充一句。
虽然夏绽放说中了韩俊心中的疑惑，但猛然听到这个事情的韩俊一时还没有把整件事情串起来。他沉思片刻，突然望向夏绽放，吃惊地问：“难道这些客户是祝军的问题？”
“战败客户很正常，但是这些客户都集中在一家汽贸公司成交的话，就有问题了……”夏绽放想了想，说，“我们安排了一个人假装重点购车客户，很快就接到了顺发汽贸的电话，然后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至于信息的问题，我们公司对客户信息卡的检核和签售就是零售经理岗位。加上祝军和祝威的关系以及战败客户集中在顺发汽贸成交的事实。除了祝军，你觉得还能是谁？”
“幸好是你及时发现，要是被公司先发现的话，我们这些销售部的管理岗位都吃不了兜着走！私售公司客户资源可是犯法的行为。”韩俊错愕地看了夏绽放一眼，他朝后仰靠着，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
“你指什么？”夏绽放问道。
“当初因为江影的客户被你接了，然后业绩充公，导致江影离职走人，他就有了变化……”韩俊边说边回忆，“当时，江影在会议上直接指出我们的同学关系，我当时特意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已经出卖了自己。这么久了，我也一直没有问他。我敢肯定，散播我们是同学关系的人就是他。”
韩俊所说的内容全部印证了夏绽放的内心想法，但她没再说话。
“这是公司不能触碰的红线。每个员工来公司的时候都会领一本《员工手册》，如果认真看了的话，应该知道里面清楚地写了这一条。”韩俊眉头紧蹙，完全没了一开始的睡意，“你把所有证据给我，我选择时机先给领导说一下情况。这种事情一定要主动，并且干脆利落。要变成被动的话，损失会更大。”
“其实，这件事，我也有我的顾虑……”夏绽放有些为难地说，“他毕竟是我的直属领导，我来跟你反应相当于越级汇报。检举他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一开始的意愿不过是想保护刘靓靓和张麾，当然还有我自己。因为，他们两个也是接触客户信息的关键岗位，其次便是我这个销售主管。这个事情一出来，如果不及时查清楚的话，必然会殃及无辜。但现在虽然水落石出了，我却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如果有人恶意嚼舌根的话，我反倒真成了挤兑领导的罪人。所以，我感到为难。来向你说，并未把你当成销售总监，只纯粹把你当作同窗三年的朋友，因为我信任你。”
韩俊明白夏绽放的顾虑，对于她的人品和工作能力，韩俊丝毫不会怀疑。这件事情换作任何人应该都会这样做。至于什么时候反应，应该怎么反应，他必须得考虑周全。
“你先去忙吧，我想一下……”韩俊对夏绽放交代说，“这些东西先放我这里，万一上面要看，也好有个证据。”
夏绽放点点头，把手里的纸袋郑重地放在桌上，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目送夏绽放离开后，韩俊开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在心中猜测汇报后的结果，重新捋了一遍思路之后，他翻出冷子勋的电话拨了出去……
一切准备就绪的五天后，韩俊提着纸袋出现在易元龙的门口处。他刚伸手敲了一下门就及时收住了手上的动作，只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阵呵斥声，心想着在易元龙怒火中烧之际再进行火上浇油的话，自己怕是必死无疑。
他顿觉不妙，正准备撤退之际，门突然被打开，售后部的事故专员王小兵神色落寞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韩俊正立在门外，王小兵微微一怔，招呼说：“韩总监，你来找易总啊？”
韩俊略显尴尬地点了点头，看见王小兵朝着自己撇了撇嘴，神色惶恐地朝着办公室里指了指，又朝着自己无奈地摇摇头，完成这一系列的无声动作后快步离开。
已经被发现的韩俊没了退路，他再次敲已经敞开着的门，小心翼翼地说：“易总，您……在忙啊，那我回头再来吧。”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易元龙手持香烟，眉头紧蹙地看了韩俊一眼。
韩俊一走进去就看家售后总监赵大明正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在他的身边还坐着同款表情的售后经理余江。韩俊见状，小心翼翼地挨着赵大明坐了下来。
“销售部的业绩一直在持续攀升，等于在源源不断地为你们售后输入大量的基盘，你们的业绩不进则退，你们俩是干什么吃的？”易元龙丝毫不顾忌韩俊在场，依然对着赵大明和余江厉声呵斥，“尤其是事故车的产值直线下降，直接影响售后整体的产值利润！我再给你们最后一个月查找和整顿的时间，如果再查不出问题在哪里或者产值再提升不上去的话，就别我怪我不讲情面！”
易元龙进鼎盛公司的时候是从售后车间做起来的，他和赵大明年龄相仿，当时俩人还是一个班组。后来，在其姐姐易元凤的要求下，冷泰祥才把他调到了大客户部门。直到冷泰祥去世后，他才坐上总经理的宝座。上任后，他就提拔赵大明做售后总监。技术出身的赵大明尤其憨厚老实，对易元龙向来都是忠心耿耿、逆来顺受的状态。
所以，面对易元龙的连击炮，俩人自然不敢顶撞半句，只把猪肝色的脸埋得更深了些。
“还不快去忙？”易元龙没好气地低吼了一声。
赵大明和余江一个哆嗦后立即起身，朝着韩俊目光怜悯地看了一眼，然后火速撤离了现场。
现场立即陷入一阵死寂。
都知道易元龙的脾气无常，韩俊觉得自己来得真不是时候，窒息的现场气氛让他有种撞到枪口上的感觉。浓浓的烟味儿充斥着整个办公室，易元龙背着双手在烟雾缭绕中来回踱步。
见易元龙烦躁不安的状态，韩俊更加不知怎么开口。
“什么事儿？”易元龙突然问了一句。
韩俊紧张地抓了抓头皮，犹豫了片刻说：“想和你聊聊销售部的问题……”
“废话！难道你还想跟我聊售后产值？”易元龙没好气地说了句，然后回到座位上点燃一支香烟，这才冲着韩俊点头示意。
韩俊意会，立即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在易元龙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最近虽然销量保持正常态势，但战败率急剧上升，经过核查发现一些问题……”韩俊没有说完便停了下来，他一边查看着易元龙的神色一边考虑着接下来的说辞。
易元龙并未接话，而是瞥了韩俊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很多战败客户都集中在一家汽贸公司买车，这家汽贸公司叫顺发汽贸……”韩俊顿了一下，直接说，“经核查，这家汽贸公司的老板叫祝威，和祝军是堂兄弟关系。”
“啥意思？”易元龙立即按灭了烟蒂，双眼直视着韩俊，“你的意思是祝军把客户信息给了那家公司，然后导致咱们业绩受损？”
韩俊知道易元龙不会这么快就接受这个事实，而且祝军近段时间和易元龙走得比较近。突然得知这样的消息，出现排斥情绪很正常。
“调查结果是这样的。”韩俊说完从纸袋里面拿出相关的战败客户信息卡，又用手机调出了相关的音频资料，一并推到易元龙的面前。
易元龙不可置信地看了韩俊一眼，然后开始查看信息卡和音频资料。十分钟后，易元龙点燃一支香烟，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起来。
韩俊见状，也不敢轻易打扰，只得干巴巴地坐在那里等着易元龙发话。
不知过了多久，易元龙才按灭手中的烟蒂，然后坐直了身子，眼睛看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这事儿暂且放一放，等我找他谈谈再说。”
易元龙的反应让韩俊有些意外，按说在有理有据的情况下得知这种剽窃公司客户资源的事应该火冒三丈才对。何况，韩俊已经做好易总随时爆发雷霆大怒的准备。这种悄无声息的态度让韩俊有些摸不着头脑。
“先谈不太好吧？”韩俊试探性地说，“消息已经坐实，这种情况，要是太被动的话，会不会对公司不利……”
“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合适？”易元龙收回目光，直视着韩俊。
韩俊心中一紧，想了想说：“其实由我来向您说这事也不太妥当，毕竟我是他的直接领导，我要说处理他的话好像是我妒贤嫉能，害怕他抢占我的位置一样；如果我不说呢，销售部的业绩和公司利益受损，公司要怪罪下来，这个责任我肯定是担当不起的。所以，要问我怎么做合适，我只能说听从公司的决定。”
这一刻，韩俊彻底体会到夏绽放的顾虑。只是他可以理解夏绽放，易元龙能不能理解他就是个未知数了。
易元龙的表情似乎很是纠结，韩俊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易元龙老奸巨猾，只是表面上把自己当成心腹而已，他一边让自己暗中监管冷子勋的行为举止，一边让祝军悄悄监督自己，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玩得炉火纯青，幸亏自己有所察觉，才没有被蒙在鼓里。
韩俊觉得这大概才是失去心腹，感到纠结的原因所在。
“你多虑了，身为领导，即便是辞退员工，我也想让对方心服口服的离开。何况是管理层，处理不好的话容易让人诟病。”易元龙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您要是觉得不便处理，我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韩俊点头表示理解。
易元龙深吸一口烟，然后吐出浓浓的烟雾，他望着面前的资料，眯着眼睛说：“这算是丑闻啊，得让我想想怎么处理更合适。”
“我听从您的安排。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也有必要跟您说一下……”反正恶人已做，韩俊还是决定说出来，“我也担心冤枉祝军，所以在调查顺发购车这个事情之后，又安排人充当客户去了一趟顺发汽贸公司，让人意外的是，除了拍到有我们的客户在那里购车外，还发现有我们的售后客户在他们那里维修车辆……”他边说边观察着易元龙的反应。
果然，易元龙脸色立即大变。
“你说什么？维修车辆？”易元龙的声调提高了好几个分贝，眉头拧成了一条疙瘩。
“是的。”韩俊拿出手机翻找到所拍摄的照片，向易元龙展示说，“常规的保养车辆也就算了，主要还有事故车。”
这时，易元龙已经失去刚刚的淡定神色。他没想到祝军居然瞒着他开始私自倒弄售后的事故车，怪不得售后产值直线下降，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辞退！”易元龙闭着眼睛说了一句。
韩俊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知道这件事情的都有谁？”易元龙突然了一句。
韩俊微微一怔，回答说：“是我私下调查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那好，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毕竟是丑闻，也不宜在会上宣布……”易元龙神色落寞地说，“你就假装不知，我会让行政部私下通知。”
一阵沉默之后，易元龙追问一句：“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安排？”
“让销售部内部推荐选举吧！”韩俊提议说，“这样公平公正，也有利于管理。”
易元龙看起来十分疲惫，神色间无尽的失落。他似乎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操心基层管理的问题了，只朝着韩俊挥挥手说：“就这样决定吧，你去忙吧，我休息一会儿。”
韩俊在心中暗自吁了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把这个带走！”易元龙看着面前的信息卡烦躁不安地说了一句。
一周后，李蜜在周一的全员晨会上下达了夏绽放成为零售经理的任命书。同天，在夏绽放和销售部同事的举荐下，彭越成为新任销售主管。
第二天，已经离开公司三天的祝军来办理交接手续。在去行政部办理手续之前，他先去了夏绽放的办公室，当时的夏绽放正在收拾东西。
“恭喜你啊！”祝军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夏绽放微微一怔，抬头看到祝军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解释说：“谢谢祝经理，我给彭越腾个位置。”
“多好啊……”祝军在旁边踱着步子边打量，“他做销售主管，你做零售经理。你们俩的这步棋走得不错嘛。”
听着祝军阴阳怪气的语调，夏绽放想解释什么，却又觉得苍白无力，在心中挣扎片刻之后决定放弃。
“呵呵，如果这算报恩的，这世上怕是没人敢做好事了吧。”祝军双眼逼视着夏绽放，神色间满是怨愤，“到目前为止，你进公司应该将近一年了。在这期间，作为领导，我是如何对你的，你我心知肚明。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到最后的节骨眼儿上你会反咬我一口。”
“我觉得你误会我了，事实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夏绽放不知应该作何解释，想了想，只说，“我这个人公私分明，工作上有漏洞和问题，理所应当是要查明原因的。如果稀里糊涂地连累无辜，你让我怎么和下面的人交代？”
“下面的人？你一个小小的销售主管算管理层吗？不过就是销售顾问的勤杂工而已，还真把自己当领导了？”祝军嘲讽般地说，“你看看你，刚宣布零售经理岗位，你这领导范儿就已经出来了。”
夏绽放理解祝军的心情，但她已经不想再做任何解释，只是继续收拾东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职场之上风云变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又能将这一时的辉煌进行到底呢？想一想，历朝历代的君王也不过如此，何况是我们这种为生活奔波的蚁民呢！”祝军怪异地冲着夏绽放笑了笑，神色复杂地说，“到最后，谁是谁的瓮中之鳖，还真是说不准。说不定，我以后还得感谢你呢！”
“祝你越来越好。”夏绽放轻声说了一句。
“借你吉言。”
祝军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夏绽放一眼，转身离去。
夏绽放望着手里的资料出神，她脑中闪现的是祝军愤恨的眼神、复杂的神色以及欲言又止的讥讽语言…………再次回想整件事情的始末，她的初衷不过就是想及时证明自己和朋友的清白，但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照预期的轨迹，而是逐步走向复杂，最终不可控制。
然而，这并不是她一开始想要的结果。
这个结果，对夏绽放来说似乎更像是误打误撞，对彭越来说是一种迟来的肯定，对韩俊来说正符合自己的发展需求，对冷子勋来说，应该是千里之行的初步预期。
夏绽放曾经也想过放弃零售经理的职位，担心这样的话会被人诟病，更加会被人误认为，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她的升职计划而做的铺垫而已，但经过几天的思虑之后，她最终战胜并说服了自己：她明白，不管一个人作何改变都无法做到别人心中的完美形象，就像从小到大的经历，不管自己如何表现，依然无法获得在母亲眼中与弟弟同等的地位是一个道理。现在她通过自己的努力，以多给生活费的方式，让母亲一反常态地说起了自己的好。
亲人如此，何况职场。
只是，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之中……
这种不安的预感在祝军离开后的当天下午再次得到验证。当时的夏绽放正在前台整理资料，在刘靓靓的示意下，透过展厅玻璃门，她看见郭贝贝开着那辆粉色轿跑快速驶入展厅门外的停车场。车子并没有停在停车线内，而是丝毫不顾保安的指挥，歪歪扭扭地停在两个停车位之间。
只见郭贝贝一袭黑衣，外加红唇、墨镜的超燃气场从车上走下来，径直朝着展厅走来……这次，夏绽放没了原来的慌张无措，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低头神色淡定地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倒是身旁的刘靓靓立即挺直了腰杆，神色也比往常更加冷漠不屑。
本以为郭贝贝又会像之前那样先对她们进行一番刻薄嘲讽，但事实是，郭贝贝竟然目不斜视地朝着冷子勋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唉，应对台词都已经想好了，浪费了。”刘靓靓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夏绽放没有说话，但她的心中却隐隐不安起来。
职场无和谐。
这表面上看似顺理成章的一切，实则早已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