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12

高原小马场,马匹并不多,风吹着鬃毛,马儿低头吃着草。

“你想骑哪匹?”周正问他。

“都行。”

周正选了一圈,看中了一个在圈子一边毛色比较干净的白马:“这匹像你,就骑它吧。”

陈清池已经习惯他这么说话:“不需要工作人员做好安全措施吗?”

周正回头就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自家小牧场,哪有什么工作人员。”

陈清池还是有些顾虑的,毕竟也没签署什么安全事项保证书也没有保险,万一摔了这就没地儿说理,但周正已经伸手摸着马毛,检查马鞍了,他认命一般过去。

周正用手拽了拽脚蹬:“左脚踩上去,然后跨到马鞍上。”

陈清池抬起腿,周正瞧着他包在休闲裤里细长的腿,伸手扶着他的腿:“手用力抓着桩头,然后跨过去。”

上马之后,马走了两步,吓得陈清池手都在出汗。

周正抬头就见他一脸惨白:“要是害怕,可以俯下身靠近一点马脖子。”

陈清池居高临下看着周正:“你…要走了吗?”

周正本来也没打算走,毕竟他自个跟老板说不用老板跟着,但见陈清池紧张的语气,起了坏心:“嗯,我也要去找一匹马。”

陈清池看了一圈,没有一个工作人员:“你,你帮我去找个工作人员吧。”

“你求我。”周正仰着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陈清池:“……”

他根本不想和周正在这种情况下斗嘴。

马儿忽然走动起来,陈清池重心不稳,他之前看到过一些骑马出事的新闻,心下俯下身离马脖子近些。

“周正,我没和你开玩笑,我需要一个工作人员。”陈清池一字一句说道,语气又冷又平静。

周正知道他吓得不轻,但就是见不惯他这临危不乱的模样:“我也没开玩笑。”

两人一马僵持着,陈清池忽然直起身:“我不骑了。”

下一秒,周正伸手拍了拍马屁股,马儿顺势小遛出去,陈清池刚直起来的背立马又俯下,贴着马脖子,心随着马儿的跑动七上八下,理智全无,整个人完全依托于□□这匹马,如果马摔了,他也完了。

手紧紧握着抓手,手心汗浸湿了铁质抓手。

脑子里一片混沌,只剩下生理性恐惧。

“喂,吓坏了?”周正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陈清池侧过脸,看见周正骑着一匹大棕马正在他侧面,手拉着缰绳,速度很慢地踱步,不知怎么,在看到周正那一刻心里变得踏实,他学着周正直起腰。

“看。”周正拿着马鞭指向天边飞过的黑压压的秃鹫。

陈清池抬眸,见着无数展示高飞的秃鹫:“那是什么鸟?”

周正夹了夹马腹:“秃鹫。”

策马而向远处驶去,陈清池这个角度能够看见他的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棕马似乎与他融为一体,让他想起来书中策马扬鞭的少年郎,大抵就是这般模样。

秃鹫成了周正的背景板,这片景让他更加生动起来。

人生该是生动的,不该是窝在办公楼里,永无止境的消耗青春。

“周正,我也想让马快点。”陈清池开口,声音随着风吹向周正,到他耳边只剩下一句“周正”。

周正勒着缰绳,马儿翘起前蹄,他又调转马头折回来:“怎么了?”

“我也想骑快点。”陈清池再次开口。

想在恐惧中寻找周正那样的洒脱。“不行。”周正拒绝得果断。

陈清池明白求他办事的困难:“周正,真的不要闹了。”

周正皱眉,看着陈清池一脸渴求,新手骑马本就是图个新鲜,骑快了并非一朝一夕,他握着桩头,垮下马来,换到陈清池的这匹。

“你往前坐些。”周正说。

陈清池微愣,周正一把拍在他屁股上:“不是要骑快马吗?”

陈清池后知后觉明白了周正的意思,下意识往前挪了一半,腾出脚蹬给他,周正穿过他的腰,握着桩头,一把跨上马背,陈清池后背僵直,感觉周正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背。

“握好抓手。”周正的声音扑在他的耳根,烫得陈清池耳朵发红。

还没来得及心动,马儿已经奔跑起来,陈清池一个后仰,人整个撞进周正怀里,手却紧紧握着抓手,有了周正在身后,那份极致的恐惧已经消弭,只剩呼啸的风和如擂鼓般跳动的心脏。

周正:“胆子一点点小,还想骑快马。”

陈清池没回,只觉得耳根软得发酸,这人声音很沉,混着风,让人迷醉。

周正夹了把他的大腿和屁股:“和你讲话。”

陈清池竟然也不反感他的轻挑,浑身都有些热烫:“知道了,谢谢你。”

忽然想起来什么,陈清池说:“秃鹫是干嘛的?”

周正手抓着抓手,手臂贴着他的腰,几乎把人整个抱在怀里,以骑马的名义:“吃人的。”

陈清池感觉腰间的手臂有力而灼热,一股男人气,可骑马避免不了这样的肢体接触。

“我说真的,秃鹫干嘛的。”陈清池好脾气地继续说。

周正笑起来:“吃尸体的,这片传统丧葬是天葬,人死后会把尸体搬到一些特定地方,由天葬师切割尸体,然后让秃鹫吞食。”

简单的语言描述着血腥的事情,陈清池听得毛骨悚然,周正耐心解释道:“跟朝拜一样,藏族人信奉灵魂不灭、轮回往复,往拉萨去,还有些地方实行水葬,水葬就是死后把人放进一条有食腐肉的鱼的河里,鱼会把尸体分食。”

生死最终不过归于自然,陈清池不明白这些信仰,这些是他以前从未接触的东西,他曾以为的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渺小起来。

骑了一圈回来,周正垮下马来,陈清池瞧他下马轻松,轮到自己时,只觉得脚蹬离地面过远,踌躇之际,周正已经像他伸出手来。

陈清池垮下来,马儿走了两步,一个不稳整个人被周正提住才没摔下。

四目交投,只剩风在流转。

“我…”陈清池想开口,“你松下手。”

周正托着他,一手抵着羽绒服的帽子,头伸进了毛茸茸的帽子口,贴住了陈清池的唇,冰冷的,带着淡淡的烟味,直驱而入,占为己有。

陈清池瞪大了眼睛,只感受到呼吸间的热度,眼睛打湿了一层水雾,脑子一片混乱,周正的力气很大,扣得他脑袋无路可逃,只能应承着他的急躁和霸道。

等周正松开时,陈清池已呼吸不畅,一张埋在羽绒服里的脸红得像是水蜜桃,周正伸手抓起他在身侧的手,陈清池挣了下,却被他紧紧扣住十指攥进手里。

几欲开口,但不知怎么开口。

直到上了车,看到周正的手机壳背面的贴纸,他有喜欢的人,而自己也不能给周正什么。

“回成都吧。”陈清池深吸一口气,口腔还残留着属于周正的气息。

周正不可思议地侧过脸:“你什么意思?”

陈清池深吸一口气,平复躁动的心:“我想回南城了。”周正舔了舔唇,看向陈清池红肿不堪的唇:“是我过分了,是我没轻没重,你别生气,什么都好说,你要不喜欢下次我不碰你就是。”

陈清池摇头,他并不是不喜欢,相反他很喜欢,可正是因为喜欢,所以他才不敢往前。

他看向周正,看向这个嚣张跋扈的男人,自私地想要不负责任。

“如果你想谈一段露水情缘,我可以答应你,等到旅途结束,我们互不纠缠,如果你接受的话。”陈清池开口。

周正看着他冷静又乖张的脸,骨节分明的手转动反向盘:“操,你他妈的把老子当什么?当鸭?供你旅游消遣?”

陈清池没回,是他贪念作祟,又想要周正,又不想周正破坏他既有的生活。

“呵,你说我跟你玩浪子游戏。”周正一肚子火,“是你在跟我玩浪子游戏。”

“老子是配不上你,你高高在上,有好工作家里也有钱,我算个什么东西,是我妄想了,你看不上我正常,老子没什么能给你,只能给你这条烂命。”周正自顾自地说。

他盘点过自己的资产,成都有套小房子,卖了去南城应该可以付首付,到时候再上个成人自考大学,然后弄个文凭找份像样的工作,然后存钱,反正怎么都不能让陈清池吃苦,看来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陈清池听他自轻自贱的话:“你别这样。”

周正握着方向盘的手骨骼明显:“我怎么样了?”

“你很好。”

“我好,你跟我吗?”周正又把话抛给陈清池,见他又陷入沉默,周正冷笑,“陈清池,其实你今天不答应我也没事,我还是喜欢你,但你不能这么轻贱我的喜欢。”

陈清池扭过头,看窗外:“对不起。”

他的生活一向中规中矩,连同性向喜好都不曾让别人知晓,他无法承受那些异样的眼神,更无法面对家人期许最后变成失望。

而周正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不可言说的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