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属印 ◇

◎我日日来补◎

谢青绾一时不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至此的。

沉香木打造的深椅宽大而沉重, 通体透出威压与居高临下的震慑感来,像是权势与高位的不二力证。

这样的椅身为显极致的庄严,显然舍去了一部分圆转与舒适之感——至少谢青绾坐在上头不怎么舒坦。

她动弹不得地仰着,柔软而脆弱的腹部被迫**, 那盒印泥色彩沉着厚重, 落在她微有软肉的腹部, 更衬显出无暇的洁质来。

顾宴容的私印玉质很凉,挟制在肩角的手却是烫的。

略一低眼, 便可一清二楚地看见他的名姓。

谢青绾觉得自己当真像是被打上了独属于特定某个人、不可洗灭的烙印一样,艰难又羞耻地问:“洗, 洗不掉怎么办?”

掌控着她的那只手没有分毫松动。

指腹擦过时有细微的粗砾感, 顾宴容赏玩着她纤窄不堪一握的腰腹, 嗅到花药香中混杂了印泥的松香。

他沉沉未曾开口, 神迷一般倾身凑近那小片肌肤。

热气挠得她微有些痒, 谢青绾挣扎未果,无措地注视他一点点贴下来, 在那枚未干的章印附近落下一吻。

很轻,蜻蜓点水一样, 带着点润与温度。

她看不到顾宴容埋头时的神情, 只听到他嗓音低而润泽, 在偌大的书房中像是倾泻的一道风雪:“绾绾想把它洗掉么?”

谢青绾被他款款的一声绾绾问得懵住——仿佛洗掉这么一个印戳当真成了罪过一样。

她莫名有点发虚,仰在木椅间很小声说:“可我总要沐浴的,怎么留得住……”

她每晚都要沐浴,每隔三五日又要照着苏大夫开的方子配一池药浴, 好与平日里所进的汤药相辅。

顾宴容伏首在她软腹上, 松开按在她肩膀的手, 转而不轻不重地握上那截窄腰, 像是深思熟虑道:“绾绾的担心不无道理。”

谁担心这个了。

未及辩驳,便听他提议道:“不若效仿绾绾,留一个洗不掉的好不好?”

洗不掉的。

谢青绾呆了呆,一时没想出甚么印泥竟还能是水洗不褪的。

似是看出她的茫然,顾宴容不紧不慢地松开领间玄色的一粒玉扣,颈侧还未淡褪的牙印毫无预兆地展露在她眼前。

是那晚她一时羞极,很有些不知轻重地啮下的。

那圈牙痕很浅,并不狰狞,反倒小得透出点秀气来。

谢青绾还是眼睫扑闪,指尖勉强够到他颈侧,触碰时怯懦而小心:“疼不疼?”

顾宴容捉住她的手,更凑近一些,好让她细致摸到那一小圈,听她哑着嗓子颤颤道:“对不起。”

委屈中带着点挠人的气声。

谢青绾蹙紧了眉,自责又丧气地低下头去,不敢再去看他颈侧的伤痕。

下一瞬,温热的手掌钳上颌骨,不容置否地抬起她一张满满写着沮丧的脸来。

顾宴容才要开口,看到她眼睛里兜不住的一汪泪花。

指尖擦过,顿时像是被戳破一般,滚下豆大的一滴。

如幽庭外所见那回,小珍珠一样扑簌滚落下去,漂亮又可怜。

很会掉眼泪。

顾宴容终于把她从硌人的木椅间抱进怀里,嗓音带了点暖意:“绾绾。”

谢青绾补偿一般不住地为他揉着那片伤,闻言仰起脸来,带着鼻音回应他:“嗯?”

顾宴容复又捉住她的手,拇指推开整只微蜷的手掌,亲了亲她热乎乎的手心。

他容色实在说不上温柔,只是褪却了那层冰冷薄霜,显出沉寂来。

像是无声**最真实的一副面孔。

被他吻过的手又被按到了颈侧伤痕,像是顾宴容借她的手吻过那圈印子。

谢青绾触到伤疤的同时听到他很淡的剖白:“我很喜欢,绾绾。”

他说喜欢。

那圈牙印。

谢青绾呆住,又听他很自然地告诉她自己的论断:“它很漂亮。”

她于是迟钝地羞耻起来,掌心感知着那片伤痕,垂着眼睫没有再开口。

顾宴容却凑在她耳边接续道:“礼尚往来,我也送绾绾一个,好么?”

那晚不住沁出的血珠在她脑中一一浮现,谢青绾阖了阖眼,仰头向他显出白皙而脆弱的脖颈。

她尽量止住战栗,温顺如一头幼小羊羔:“好。”

顾宴容却把玩着她那截脖颈,轻轻淡淡道:“不是这里。”

谢青绾被松开,仰倒在书案上成堆的文折之间,嗅到轻淡的松墨之香,也朝他展献脆弱的腹心。

他咬在那枚印戳边缘。

谢青绾下意识闭紧了眼,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没有破皮,没有伤口,只有极浅的一点压痕。

谢青绾懵在原处,晕晕乎乎道:“这样哪里留得住?”

她听到顾宴容有条不紊地答:“不要紧,我日日来补。”

谢青绾整个午后都陷在他那句“日日来补”里。

她借口午睡逃了书房,花园里古榕树底下仍旧摆着那张通体玉琢的矮榻。

红玉矮榻质地通透,温凉细腻,纵使在这天盛富贵的阑阳城里也是难得一见的奢物。

大约是她随口说了一句夏初阳光刺眼,矮榻四角不知何时搭起雕花的木柱,撑起一方流锦明光纱制的帐幔来。

那木雕的帐骨算得上极高,纱帐仍旧垂垂拂落地上,隔开偶然飞旋的新叶与一点微风。

谢青绾有些好奇地撩起帐幔。

明媚日光被遮掩得七七八八,帐里光影温朦而不刺目。

倘若是从前,她大约早悠闲又懒散地支着脑袋睡过去,此刻歪在矮榻之中,却没来由地回想起那日由一颗樱桃引发的一连串事。

也是在这个树下,在这方矮榻。

谢青绾鲜少沾酒,连自己酒量几何都未知。

她的母亲江氏倒是能饮几杯,只是父亲早故,酒量无从知晓。

谢青绾便也不知自己究竟随谁。

她的酒品当真有这样差么。

谢青绾慢吞吞回想着那日摄政王直白又大胆的复述,唤道:“阿蕊。”

素蕊正为她整理着帐幔,闻言应了一声:“奴婢在。”

便听她问道:“我那日,当真酒品很差么?”

素蕊迟疑了瞬,“奴婢不知,”她细细回想道,“奴婢进去伺候时,您……”

话音顿住间,素蕊几经措辞,尽力描述道:“您手脚并用地挂在殿下手臂上,因风寒起了急热。”

谢青绾才要问是怎么个挂法,芸杏忽然小跑着过来通传。

“王妃,康乐长公主身边的小丫鬟进来禀报,说是长公主上街游玩,想邀您一道,此刻已等在府门外了。”

康乐前往寒林寺祈福原定的是四月初三启程,今日确是最后一点清闲时光。

谢青绾便遣人同摄政王交代了去向,略整仪容便入了候在府门外的车马。

顾菱华见她矮身入了车舆,忙挪出一半的坐榻来挽她入席。

她告罪道:“皇叔在府中,康乐不大敢入,是故才支了个小丫鬟前去通传,皇婶莫要怪罪。”

仍旧衣着明艳,同传闻一样是张扬又好看的模样。

谢青绾学着她的样子懒散倚靠在坐榻之上,跟她手牵手,无端问起:“康乐为何如此畏惧摄政王?”

顾菱华苦着脸,却是理所当然道:“皇叔素有杀名,皇婶初嫁他时难道不怕么?”

她数着指头才打算一桩一件地讲,起了个话头才意识到面前这位皇婶可是与摄政王“如胶似漆、蜜里调油”的摄政王妃。

当着她的面讲了这些,倘若被皇叔知道,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康乐顿了顿,含糊其辞:“我见到过许多次皇叔杀人。”

顾宴容在天启最后一年踏出幽庭,彼时这位康乐长公主约摸八九岁的光景,正是记事的时候。

倒也难怪。

谢青绾在闺中养病多年,近乎与世相隔,最多在秦月楼听书时闻说一点世事,也是经评书先生一番夸大和渲染过的,作不得真。

她隐隐觉得顾宴容背后大有故事,只是无从寻觅。

也并不想从别人口中打探。

待逃出来,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她想通的那个问题还未来得及与顾宴容明说过。

谢青绾渐渐发觉,一旦与他待在一处,不出几句话便会被他引导着一发不可收拾地跑题,最后浆糊一样说不出半个字。

她不再追问,转而道:“康乐这回出来,是想到哪里玩?”

顾菱华目光一亮,兴高采烈道:“寒林寺清幽苦寂,我来采买一些小玩意儿,也作解乏。”

谢青绾忍俊:“既然苦寂,又为何还要年年都去呢?”

顾菱华闻言忽然叹了口气:“只是习惯罢了,往常是父皇同母后带我一道去,后来父皇……,母后更是多病,便只有我一人了。”

谢青绾静了静,很轻地抚了抚她的鬓发。

阑阳城的集市热闹非凡,她被顾菱华牵着无甚顾忌地钻入人潮。

香囊钗环、蜜水甜糕无所不有。

顾菱华牵着她在一处摆着各色精巧木雕的小摊前驻足。

摊贩见她二人衣着不凡,格外热情地介绍道:“二位客官可要瞧瞧,这是水车,别看它个头虽小,却也作得了汲水之用的。”

他热情演示过一通,顾菱华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手一挥包了大半的东西。

摊贩连连感激。

顾菱华兴奋地来挽她的手,忽见发觉这位皇婶却正盯着角落出神。

她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看见那里放着个很不起眼的小小雕件。

雕的是个高冠长袍的男人,身姿倒很挺拔,只是左臂上攀着一只猫,近乎是手脚并用地挂在他手臂上。

新奇少见。

那只猫又圆又胖,因着雕工出神入化,白木质地却竟无端透出极软的毛绒感来。

细看趣味横生。

顾菱华才点头觉得有趣,便听身边一只含笑看她采买的皇婶,竟有些小声地问道:“这个怎么卖?”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回来晚了,明天双更

看到嗷嗷待哺的大家了,挨个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