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原来

赵飞月对坐着一池枯荷, 狠狠将石子投进湖中,惊得池中闲游的水鸭拍着翅膀逃四散离。

院墙另一头不时传来笑声,小丫鬟回来说, 是齐王和那个妾室在陪着他们的宝贝儿子逗新买的狸奴。

“这王府这么大,哪个院子不能去!偏现到我眼前来!”赵飞月将倚靠的小几翻了下去, 小丫鬟被茶水溅湿了裙子,什么话都不敢说。

连唯一仅剩的父王都成别人的了,赵飞月靠着枕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因为母妃和哥哥惨死, 让别的女人登堂入室做了主人, 听说父王还有意抬她做正妃,让那野种做世子,真是岂有此理!

大房沦落,赵飞月自己也从众星捧月的小姐沦落到如今乏人问津,夜里也不知哭湿了几张帕子。

在家中看自己的亲爹和那对讨厌的母子一家人, 偏她一句话不能有,赵飞月索性霍得站了起来,说道:“走!”

唤起了丫鬟, 赵飞月出了院门,看也不看那和乐的一家子一眼, 她要回母妃娘家去。

这齐王府既然待不下去, 不如趁早嫁了人离开这里, 眼不见心不烦。

她的外祖父曾是阁臣, 外祖母更是国公之女,天生就比那个妍娘生的种高贵, 与其自怨自艾, 不如讨好了外祖父母, 让他们帮忙盯着父王给自己择夫君, 才是正道。

坐到马车里,赵飞月有心多在外祖母面前卖乖讨巧,想到如今是秋季,外祖母爱吃桂花蜜藕,便绕道去了京城做这道菜最好的酒楼。

等厨子做菜的工夫,她在酒楼雅间里发呆,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赵飞月以为厨子是把桂花蜜藕做好了,让小丫鬟去开门。

门打开,小丫鬟惊呼了一声,门外的人推开她走了进来:“飞月!”

赵飞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来,又惊又喜:“二哥!”

来人正是赵衣寒,但和当初富贵浪**的模样已相去甚远,满面萧索风尘,背都挺不直了,一瘸一拐地走近她。

赵飞月皱眉看他如今模样,哪里能见到当初满楼红袖招的风流潇洒,忙请他入座,少不得要问他这阵子是去哪儿了。

“所有人都以为你遇到了流寇死了,二哥既好了,怎么不回王府啊?”

赵寒衣摇头苦笑,他哪里敢回王府。

他在猜到沈观鱼和皇帝有不寻常的时候,立刻就跑出了城逃命去了,谁料皇帝如此及时就派人截杀,他掉下悬崖,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若是还在京城露面,只怕第一个到地府去等着赵复安和齐王妃。

他一路带着伤,苟延残喘着摸到了朱澜翠娘家在城外的别庄,这些日子一直在别庄里养病,到近日才好了一些,齐王府发生的这些大事他自然有所耳闻。

齐王府一个接一个地死人,赵衣寒深知都是谁的手笔,他沦落至此,也定不会让这对奸夫□□好过。

但自己根本不能露面,这便想到了她还有这个天真莽撞的妹妹,于是派人在齐王府外盯着,直到今日才终于等到她出门,赶紧找了过来。

听到赵飞月说起流寇,赵衣寒嗤笑一声,说道:“我遇到的大概不是流寇,而是宫里派来的人。”

说罢,便将当日的前因后果,略去一些细枝末节后跟赵飞月说了起来,甚至是赵复安会去南疆,还死在了那里,流言遍京城,也难说不是他们的手笔。

一席话毕,赵飞月久久不能回神,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王府竟这般风雨飘摇。

怪不得祖父死时,沈观鱼在府中飞扬跋扈的,谁都不敢管,原来早早就搭上了皇帝,还一起联合害了她两个哥哥。

想起赵复安连死后的名声都臭了,母妃疯魔得纵火自焚,还有自己这些日子的苦楚,她几算得上家破人亡。

追根究底都是沈观鱼和奸夫导致的,赵飞月眼中慢慢凝聚了恨意。

“二哥,我要那个贱人去死!”

赵衣寒见她不出自己所料地将矛头指向了沈观鱼,心中总算满意。

他这几个月来躺在床榻上形同废人,心里无时无刻不想报仇,但阎罗殿里走一遭,他惜命得很,现在赵飞月最好闹个天翻地覆,让那对狗男女声名狼藉。

“妹妹,沈氏如今消失,只怕是躲进宫里去了,咱们无凭无据,要如何证明就是皇帝和沈氏有染,才害死了大哥?”

赵飞月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一言不发,她要想想对策。

城北离皇宫不过一条街,占地极广的公主府大门口,徐脂慧在马车上端坐等待。

进去通传的婢女终于又出来了,略带歉意地行礼道:“周夫人,殿下说了谁都不见。”

徐脂慧心知长公主气性大,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好了,无奈之下只能托婢女给长公主递句话。

她凑到婢女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音刚落,就见公主府的偏门打开了。

那些长公主平日里钟爱的,身穿轻纱罗衫的面首们迎着秋风,一个个从府内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怎么回事?”徐脂慧问婢女。

婢女叹了口气,悄悄说:“夫人可别往外说,因居翮山的事,陛下传了口谕将府里这些都遣散了,还禁足了三个月……”

怪不得莲钰这么生气,徐脂慧捂住了心口,不过这么大阵仗,就是不往外说别人也知道了。

她随意瞟了一眼,都是些柔弱鲜嫩的少年,又想到白徽那英俊挺拔的模样,长公主这口味是完全被扭转了呀。

看了一眼便收起了目光,徐脂慧吩咐马夫转道回府,转弯的时候正巧遇见一驾不起眼的马车,徐脂慧从车帘里看不到徽制,但看样子马车是停在公主府门口。

“停下。”徐脂慧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门前长街的转角处,徐脂慧抠着墙眯着眼望向那朱红大门,马车下来的人竟是文妙璃,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文妙璃请了还未进去的婢女进去通传,不同的是她没被拒之门外,反而是进去了,徐脂慧见着,心里跟火烧似的。

长公主睡了人家未婚夫君,被陛下罚了,文妙璃这个大家闺秀竟然找过来了,所为何事,莫非是来立威的?

可恶!这么刺激的场面她却不能亲眼见到,失了好大一个乐子。

徐脂慧咬了咬牙,终究只能带着瓜吃一半的遗憾回去了。

长公主莲钰同样闷闷不乐,听到婢女说徐脂慧来了,往常扬起笑脸让人快请的模样消失不见,她从珠帘里砸了个白夜玛瑙盏出去:“让她滚!”

生过气,又凄风苦雨地倚着云阁的栏杆,低头看向门口那排成一线,慢慢消失在公主府门口的面首们。

赵究竟然为了这样一件小事罚没了她这么多的消遣,男人便还罢了,再找就是,偏还关她三个月,想想就觉得寂寞难受。

“殿下,文家姑娘求见。”

出去通传的丫鬟回来说了另一件事,长公主这回不砸杯子了,猛地扭过头来,有些迟疑,文妙璃找她做什么?

长公主倒不怕文妙璃能把她怎么样,总归她和白徽各打五十大板的事,文妙璃更不会在未成亲的时候亲自管教起白徽的风流事来。

可笑的闺誉啊,家族啊,就是能将这种世家小姐一辈子绑得死死的,没有例外。

“让她进来吧。”莲钰扶了扶卧坐时微微歪斜的凤钗。

婢女又说了一句:“对了殿下,周夫人还有句话让奴婢带给您,她说白徽心有所属又兼陛下赐婚,不是个安分的,更非良人,伏乞殿下莫要沾惹得好。”

哼!这个徐脂慧,现在知道讨好她来了,可惜白徽早就坦白过了,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无关半点男女之情。

莲钰长呆望着桌上的洒金三足莲花夔耳香炉飘出的袅袅轻烟,懒洋洋道:“本宫知道了。”

很快,文妙璃就出现在了云阁之中,她是太后的侄女,京中饮宴二人已见过多回,是以并不陌生。

莲钰看着这位白徽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娟好静秀,家世清贵,哪家不想求娶这样贞静大方的小姐做当家主母。

她满脸的不高兴道:“本宫这一屋子的面首因为得罪你没了,可高兴?”

文妙璃面对上位者的刁难落落大方,说道:“长公主被关三个月非妙璃所愿,这不过是文家和太后为了脸面,才告知了陛下。”

莲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这位小姐还真是难以想象的宽和大度,若为了名声如此,那还真是挺累的。

“那既与文小姐无关,文家小姐不在家中待嫁,来寻本宫做什么?”

文妙璃不见她请,自寻了绣墩坐下,施施然道:“因我昨日去问白徽,问他往后可还会来寻你。”

莲钰眼神又一瞬看向她,又垂下眼去,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对你有所求,还会来找你。”

文妙璃将长公主那点子费劲隐藏的情愫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

虽能猜到这个答案,知道白徽图什么,但听到他会来找自己,长公主心里难免平静不下来。

她眸光蠢动地盯着文妙璃:“那文小姐预备如何,求皇帝退婚?”

“不,我注定是白家夫人,”文妙璃客气地笑着,心满意足地欣赏莲钰沉下来的面色,才接着说:

“但我同他说了,往后想来便来,只是这京中人多口杂,不如借口邀我一道出游,到时再悄悄到长公主府中。”

莲钰有些震惊地看向她,谁家小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文妙璃岂止是出乎意料。

“你这么做,求的是什么?”

文妙璃不在乎道:“男人都一样,白家是太后能为我择的最好的人家了,我只要坐稳正妻的位置不丢文家的脸面就是,他年轻有为,往后前程不可限量,不能被一桩艳闻耽误了仕途,偏白徽不懂遮掩这些,只好我来费这个心了,今日来寻公主只是想往后咱们能有个默契。”

莲钰因她这话眼中绽出奇异的神采,说不清是佩服还是失望。

她却并没有立刻说什么,文妙璃也是当真奇也怪哉,哪个未出阁的小姐不盼着夫君眼中只有自己一人,她却早早看破了,不为感情所左右,只在乎利益。

这样的女人……现在说的话是真心还是算计呢。

莲钰只想占好处,可不想被她算计了,默默想了一会儿,索性同她坦白说了:“你可知白徽为何坚持要来找本宫?”

文妙璃说道:“白徽生性风流浪**,长公主又貌若琼华,他自然想沾惹一二。”

莲钰掌握了一次主动,说道:“错了,他找上本宫是想借势,为了寻自己真心所爱之人,白徽觉得他的心上人在陛下身边藏着了,文小姐,你若是真在意白徽的前程,就该去劝劝他别捋虎须。”

赵究身边藏了白徽的心上人?这消息听着还真是新鲜。

“原来如此,那他就是还未找着?”

不然也不会坚持来见长公主,文妙璃忽然真的想求皇帝把这婚退了,白徽打女人的注意打到赵究面前去了,任他再前程似锦,事发了也是掉脑袋的事。

但文妙璃这一问,长公主也有些奇怪。

按理说那夜她都进帐看了,白徽也在帐外看清了说没有,疑心该消了,往后不会再同她有牵扯。

偏他反倒更加笃定了,仍想借她的之手窥伺内宫……

经文妙璃这么一引导,莲钰发觉自己应是被白徽骗了,他当晚一定是看到那个女人,甚至于皇帝勃然震怒地两次出去找,找的也不是刺客。

文妙璃眼见着她变了眼色,就知道其中有猫腻。

两个女人各怀心思,没了继续谈天的心思,文妙璃草草说了几句就告别了。

文妙璃回去一路可说是心神不宁,白徽沾惹长公主,这是各自情愿没什么好说的,陛下也懒得插手这种风流韵事。

但他要是浪到招惹陛下的女人,被陛下发觉了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自己得早点弄清楚,到时候嫁了就真的趟进这浑水里出不来。

回到家中,文夫人就匆匆唤了她来,“哎呦,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成天往外跑。”

文妙璃道:“女儿只是去见白家公子罢了,母亲找我有何事?”这未婚男女私下见一见,也不是什么大事。

文夫人笑着说道:“太后请你协办宫中的中秋夜宴,陛下也首肯了,这可真是对文家看重了。”

文妙璃微微睁大了眼睛,她自然知道此举何意。

文夫人抢着就先说了:“太后到底是心疼你的,只要你帮着办好了这次中秋夜宴,往后谁不得赞一句贤惠佳妇,到时嫁到白家也有脸面。”

“女儿年纪尚小,中秋夜宴又是这么大的事……”

“只是从旁协助罢了,有太后和礼部、光禄寺在前边,左右没你多大事,但为了文家的脸面,你得警醒着点,幸而如今宫中清净,你又担的是游园的小事,只需注意别闹出什么危险不得体的玩乐就好了……”

文夫人絮絮叨叨地嘱咐,根本不管她想不想接这个担子,这是天大的好事,她女儿是说什么都得上的。

文妙璃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也就默默地听着了,至于白徽有问题这件事,只能跟文太后说。

转天就见宫见了太后,她虽托老迈,但也是重视此事的,一大清早的就见过礼部和光禄寺的官员,又对着宴上的定窑碟盏不甚满意,嫌礼部挑的素净,定下了钧窑的青瓷。

文妙璃一进慈宁宫,就见文太后端着一套均瑶的霁青紫斑碗碟细看,那瓷器颜色犹如幽蓝月色一般,清冷高雅,极为好看。

“给姑母请安。”她行礼柔声说道。

“妙璃,你也来看看,这钧窑的瓷器如何?”

文妙璃上前接过,夸道:“着色精妙,胎质入手温润,放在那黑褐的宴桌上,既稳重又不老气,挑得实在是妙极。”

文太后欣慰点头,“你是极好的,哀家让皇帝同意由你协办,果然没有挑错人。”

文妙璃想起了那日在公主府听闻的事,面色浮现出几分挣扎,她轻轻将碗碟放下,试探着问道:“姑母,若是妙璃不想嫁入白家……”

“你不想嫁给白徽可是因为他那些个浪**事?”

文太后瞧着御膳房送来的菜单子,闻言抢断了她的话,抬眸的眼中犀利“入不了后宫,白家是你最后的去处。”

“最好的……去处?”文妙璃清婉的脸上有些茫然。

“不错,不管你嫁给谁,男人永远断不了那档子事,或早或晚罢了,但白徽是最适合你的,年纪轻轻做到指挥使,往后还能往上,白家在江南也算雄踞,哪方面来说文家出这一个女儿都是不亏的。”

好精打细算的一门亲事。

文妙璃想起自那莘娘起,到长公主,如今又是皇帝的女人,再是识大体,她都承担不住了。

她本想将这事告诉文太后,现在看来大可不必。

一开始是带她进宫想献给皇帝,现在又是让她屈就白徽那个浪**子,她这个所谓的文家嫡小姐从来都是赌场上的筹码。

好啊!文家这么喜欢拿她做买卖,打算盘,那就接着看看吧。

她借着那些碗碟,转身遮掩住因恨意扭曲的面容。

文太后丝毫不觉,仍旧说着那些家族、荣誉的话。

“陛下收用了一个女子?”文妙璃试探着问了一句。

太后话即刻止了,看向文妙璃,她没把这侄女当外人:“这事你别管从哪听的,正经圣旨下来之前都别往外传。”

文妙璃乖顺地点了点头。

果然有这样一个女人,赵究不是傀儡皇帝,身边别说一个,就算藏十个百个,再是不合规矩也没人管得了他。

看来白徽的心上人真的在宫中,文妙璃淡了想将此事告诉太后的心思,她甚至想往火上浇个油,一个计划在她心里慢慢成形。

文家把她当一根绳子,搭上别家,那她不做人的时候,谁都别后悔。

沈观鱼最后自然还是答应了搬进月馥殿,赵究十分开怀,他问这话的意思便是要不要将两个人的事摆到明面上,沈观鱼同意搬,就是真的要认了。

赵究当晚就抱着人高兴去了,沈观鱼也顺从得很,软臂藤蔓似的绕着他,漂亮的小嘴想怎么亲怎么亲,哼唧个不住。

他在外边装的矜贵清冷的外皮当即就撕了,预备将她彻底吞了去。

谁料这娇人惹得人着火待发的时候,软声地同他抱怨,说早上那遭还疼着,现在是如何都不成了。

赵究生生停了下来。

心知她这是在报复自己,但总得遂她心思,可白刃都嚣张得不肯下去,只能拉着她柔软的掌心,咬着牙费劲儿地揉磨。

沈观鱼虽然得逞,也被他扒了个彻底,啃得全身都痛了。

最后吭哧地在她耳边喘得气,低声说今晚就先放过她,等往后要把她如何如何,光是听他浪**地描述出来,人都要被他吓哭了。

他咬着她的耳垂道:“不灌得你饭都吃不下,朕便不做这个皇帝了。”

最后,赵究借着她的哭声烫了她一手。

这种事上,沈观鱼再怎么样都斗不过毫无底线的男人。

不过月馥殿久不住人,赵究想她既是常住又不肯随便收拾干净就算了,便将沈观鱼抱到怀里坐着,临着轩窗摊开了图纸,问她想怎么改。

沈观鱼只说想多植着草木,其余的就不大理会了,还是赵究大手改了几处才定下来,离修整完毕还有些日子。

回到御书房里,赵究将空白的圣旨摊开,将沈观鱼晓谕天下的事细细斟酌了往上写,待到写位份的时候就停住了笔。

起初是想先封嫔位,总归宫里就她一个,是什么没有任何差别,之后再慢慢升,外头的议论不至于太过。

只不过……

赵究没有犹豫太久,行云流水地写完那两个字,搁下了笔随它晾干。

康业一直在旁研墨,见到那最后写上去的位份时,心头一跳。

沈娘子当真是福泽深厚啊。

晚间,赵究陪着沈观鱼用晚膳,说道“对外诏书朕已写好,明日就昭告天下,如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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