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天之陨

满月之夜, 星云在夜空中随风无声飘移,掠过圆月。

风雪在耳边呼啸,然而逐渐流失活力的身体却并不觉得寒冷。

少女蜷缩在一个人的怀里, 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托着她的后心,未曾有一丝间歇的意春风源源不断地汇入她体内。

有冰冷柔软的发丝垂落在她脸上。

是谢折玉的发散落在凌厉呼号的风中。

他紧紧抱着她, 小心翼翼地, 就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苍白的脸上血色褪尽。

一瞬间, 时光凝固在了这高台之上。

天地茫茫。

“蜉蝣朝生暮死, 红尘万古一瞬, 不必太过执着。”

忽然间, 他耳边传来一声银铃般轻笑, 头顶的纷繁雪色似乎黯淡了一点。

谢折玉霍然抬头, 手一抄,握住了地上的落星,星芒倾吐而出。

“谁?”他哑声问,剑指高台。

那个声音是如此熟悉,近在咫尺——是她?是她在说话?

可她分明早已死在了她的怀里。

星芒所指之处, 巨大圆月下, 有一个淡淡的影子浮现。

回答他的是扑面而来的光华。

沉寂祭台上倏地延伸出无数碧色流光,发出了明艳的光华——那数缕碧光似乎瞬间点燃了祭台, 从一处折射到另一处,纵横交错,仅仅一瞬间, 八面浮雕接连成线, 将白衣男子包围在最中心。

谢折玉猛然抬头, 落星划出无数剑光萦绕在周身,却在同一瞬间,无数的光芒折射而来,簇拥着他。

驱散雪夜寒意的同时,像无形的锁链,层层将他裹覆在其中。

置身在这片链锁中,谢折玉视线冷淡,薄唇紧抿,苍白冷冽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他欲挥剑,却在看清眼前人的一瞬间,直挺挺地僵在了原地。

他的剑无论如何也,再无法挥下去。

原本死去的少女静静地站在祭台上八面浮雕面前,身形单薄,红衣翻飞,如同雪下起舞的蝶。

她站在冷月下,逆着光,一身绯衣像是殷红如血。她的左手微微抬起,指尖上旋转着一点碧色的光芒,正是重重叠叠将他包裹在内的意春风。

谢折玉僵硬着喃喃:“师尊?”

或者是那个未能说出口的名字——卿卿……

听见他的声音,少女微微笑了一笑,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慵懒,然而她的眼里却干净冷彻,如同映出冷月的寒泉,没有一丝情感。

“折玉,”她的嗓音轻软如三月春风,吐出的话语却让人如坠冰窟,“这才是真正的囚仙锁。”

“我与祂达成协议,祂只需在最后时刻控制你半分,斩除我的心外身。”

“自然,在祂的眼里,你也就达成了飞升的条件。”

谢折玉脸色苍白,被困缚在原地,只能看着眼前的少女微笑着,在巨大圆月下如同风一般无声飘近。

她微微俯下身,微凉的手指落在他心口,隐约可以听见悸动又不安绝望的心跳。

然后,一束碧光化作无形利刃,顷刻间洞穿了他的意识海。

谢折玉心神猛然一震,识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剥离而出。

他想维持住自己的神智,极力挣扎着。

然而,少女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她的手轻轻落在了他的胸口,肌肤微凉如玉,眉眼平静。

“祂很着急,又怎能真的理解,人的情感和欲念,岂是能如此轻而易举祛除的。”

“不过,事到如今,都没关系了。”

像是一场无声的诀别,他有些心慌。

明明还有,千万话语,未曾说出口。

“折玉,在人间时,我问过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少女抬起头,看着九天之上的朗月,微微叹了口气,“然而,毁了这一切,我很抱歉。”

她之后又说了什么,他已经没有听。男人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唇微微颤抖着,脑海里只回想着一个事实——是的,她真的就是她,原来他一直苦苦寻觅的人,一直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只此一个念头,便足以让他痛彻心扉。

“你看这山川湖海,天地云烟……”沈卿抬起手,指着冷月下苍茫的大地和苍穹,带着一丝微笑,“师徒一场。”

谢折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不顾一切伸出手去,却挣脱不掉囚仙锁的束缚。

沈卿冷漠地望着高天之上的圆月,手指轻轻点在了祭台八面浮雕最中央的那缕纯碧色的光华上,少女的左眸陡然变幻成苍白沉冽的冷灰色,似神明般无情——

“我将以红月之名,燃尽此界枷锁。”

少女垂眸看着他,微凉的指尖轻抚着他的鬓角眉梢,低声喃喃:“从此,你将登顶仙极,再无羁绊。”

这一声呓语仿佛穿心而过的剑,谢折玉脸色瞬间苍白。

他好像明白了少女想要做什么。

随着少女以红月之主的名义划定规则的刹那,天风呼啸,适才在他体内被强行剥离出去的那个虚无之中的存在,陡然如同流星一般旋转着,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他被囚仙锁缚住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朝着虚空浮去。

苍穹风雪与黑暗的大地仿佛一切都遥不可及,唯有如同破碎时光与界隙的光之漩涡,垂在无穷尽天幕间,似乎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有仙乐渺渺,隐约从漩涡中间传来。

“快看……那是什么……”

“天之门?传说中的真正的天之门开了?”

远处传来隐约惊呼,原本混战在一处的仙门百家与深渊魔影,都在月下抬起头,看着冷灰色苍穹中出现的巨大漩涡——

光芒涌动的最深处,一颗巨大的灰白色眼珠在天穹后冷冷注视着这一切。

神之眼!

有人惊呼道。

谢折玉只觉得五脏六腑内的灵意在疯狂旋转,应召着天之门深处的无声呼唤,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牵引入其中。

原本强行压制的大乘期圆满修为,在此刻不受控制地一瞬间,丹田顺应着七十二处大穴疯狂运转着。

不可以……

万年来飞升第一人……

这个逐渐明晰的认知,在他心里,却没有半分喜悦,唯有无尽的绝望。

“不要……”陡然间,他一直克制着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近乎于一种爆发似的绝望和愤怒,“停下来……”

有殷红的血从他眼角渗出来,“求你……”

那个立在祭台上的少女没有回答,她仰起头,怔怔地看着漩涡之中,被选中的天命之子,说不出话来——

明明两人相隔甚远,她却感觉到似乎有滚烫的泪水一滴滴溅落在她手上。

世人万年来梦寐以求的飞升登顶神极,好像在这个男人眼里,极为抗拒。

这个一贯冷静沉郁的男人,这一刻却仿佛像个孩子和疯子。

雪色的天光中,漩涡无声无息地垂在虚空。少女立在祭台之上,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高空的风吹动着她的衣袖,猎猎如风,仿佛一群雪白的蝶飞进了她的广袖。

冷寂的高台上,她的呼吸轻微而又紊乱,一种从未有过也不能理解的情绪悄无声息地生了出来,她有些犹豫。

然而她沉默了良久,终于低声:“对不起。”

缥缈如烟的话语散落在茫茫天地间,轻柔低喃,不知说与谁人听。

唯有巨大的神之眼在高空静静俯视着他们,冷灰色瞳孔深不见底,仿佛看穿了时间和空间。

世人在它眼中,不过蝼蚁。

高天之上的魔女低下头去凝望着黑暗中被冰雪覆盖的大地,众生碌碌,渺如烟海。

被规则束缚的,不止是她而已。

少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唇角缓缓露出一抹冷彻心扉的笑容,她漠然地看着苍穹上巨大的神之眼,瞳孔中没有任何变化。

像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般。

谢折玉有种不详的预感,然而他即便倾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少女和祂的双重枷锁。

在大地上静望着万年来终于出现的神之眼的人们,却在陡然间听见火星噼啪的一声微响,明明微弱,却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只见一道光芒从祭台上升起,像一束血色的刀,唰地一声划过整个天际。

光是红的,热烈的,宛如三途河畔熊熊燃烧的业火,迅速扩散,笼罩了整个茫茫天际——高台上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的影子,静静地站在业火边缘,少女整个身体都呈现出一股微弱的红光,隐约与圆月冷芒相照应。

她一手指向天空,一手指向自己的心脏 ,似乎是在做某种古老而又神圣的召唤——那足以燃尽苍穹的业火便是从她心口发出,如同无穷无尽的极光,顷刻间笼罩了冷灰色的天空。

红莲业火……

是尊座……

她想干什么……

元宝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沈卿置身于足以燃尽一切的业火之中,冷冷地抬起头来,法则之眼闪耀着神明般的冷酷。

那一刻,天地风起云涌,仿佛感受到了召唤,九天之上的所有业火都汹涌而去,向漩涡中间的神之眼汇聚。只是短短片刻,在那颗巨大的眼珠周身便堆叠起了无数熊熊燃烧的火焰,滚滚滔滔!

刺目得,如同血色的业火堆积在虚空之上,好似红莲吞噬了天地,人在这一切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一切有光和火之处,便是红月无所不及之处——”

“万古剑意,奉我为主!”

业火中忽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嗓音,冷如三月春风,却隐含着无尽庄严。

那一刻,即将步入光旋的男人看见了他此生难忘的场景,天上浓云敝月,却在一瞬间陡然倾塌,风卷着云,与红莲之火在虚空中交汇,风云转眼幻化成一条巨大的青龙影,一声清鸣龙吟,响彻天地。

是太一……

“待任务完成之日,我自会放你自由。”

少女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高高在上的自诩为神的允诺,不值一提。

只怕在祂漠视一切的眼里,早已把她定性为破格之人,静等飞升之日,清算一切妄窥神明之罪。

可惜,无论是她前世万年恣意,还是今生如履薄冰,唯一不变的是亘古的信念——

神明?

万物有灵,天地规则,生命从来平等,何来天命之分?

修者,本就逆天而行。

可笑,此界囿于祂一念之下,万年惊才艳绝之人止步于巅。

天道又如何,即便是规则也从万物之中衍生而来,如果天道没有尽到神明该尽的本分。

那么,弑神又何妨?

正巧,她的太一,只为诛神而在。

此刻的少女,身披红莲业火,沐红月之光。

她是地狱而来的修罗,只为诛天而来。

刹那间,满月被血色浸染,一轮血月高悬于天。

血色的锁链从红月落下,犹如魔主的召唤,将虚空中的神之眼束缚住,即便祂是此界之神。

“溪禾助我!”

月之锁,汲红月之上,聚万千魔影而生,束缚神明的枷锁。所缚之人规则之力越满,月之锁的禁锢之力便愈强。

此刻的深渊无归海中,溪禾率十万魔徒,静静地俯跪在无边浪潮中,每一个人都在喃喃着,对红月刻入骨血的信念自他们的心神间升腾而起,汇聚成血色巨影融入血色满月间。

神之眼冷冷地注视着往日视为蝼蚁之人的一举一动,祂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天命之子缓缓唤入漩涡之中,同时,本被业火萦绕的苍穹,陡然间,仿佛生出了无数裂隙——

每一寸裂隙,都透出一颗颗巨大的冷灰色眼珠。

密密麻麻,祂们嘲讽地看着世间的蝼蚁。

“就等着你。”

少女的左眸依然是如琉璃般的冷灰色,然而却在一瞬间,变成了淡金色,闪着奇特诡异的光芒,却又璀璨无比。

她一手指向高天。

然而,诸神之眼仿佛在一瞬间察觉到了危机。

在所有人眼里,近乎于噩梦般的一幕陡然出现——

冷灰色苍穹被密密麻麻的神之眼所占据,祂们仿佛有些生气了,震怒于蝼蚁的冒犯,缓缓地挪动着眼球,盯着高台之上的绯衣少女。

祂们的眼神变成了同样的淡金色,漠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似是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在万仞高的祭台上,神像寂静。

八相浮雕下点起了灯,布成了一个神秘的阵法。

绯衣少女立在最中央,金眸墨发,业火倾燃。

意春风,何以能医白骨,救浮生。

这碧色的光,是衍生于三界中的任何一物,河流山川、森林草木、飞鸟游鱼之光。

碧色的光从她指尖射出,纷涌向诸神之眼。

就在这一瞬间,心神所系之下,一声龙吟响彻天地——

一道巨大无匹的剑光从天而降!

仿佛龙之怒,又像是九天星河倾倒,一瞬间几近吞没天地的剑意,刹那间将整个苍穹笼罩。

青色光芒里隐隐浮现出一柄气息沉寂如上古的剑,周身龙影若隐若现,从天而降!

“是太一!”

“九剑合一!”底下的修士们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道剑影,低喃着。

九剑合一,可劈山断海,一剑诛神魔。

没想到在谢折玉飞升之时,太一竟在此刻现于世间!

当可吞噬天地的剑影划过苍穹时,光芒已经耀眼到令人无法直视。

劈天之威席卷而来,沈卿指尖的万物之光,指向苍穹之上的神之眼。

冬雪伴着狂风,将她的长发吹得高高卷起,这一刻,她是剑弑诸天的恶鬼。

溪禾静静地注视高处,他已然明白他信奉的魔主此刻想要做什么,千年筹谋,只为此刻诛天。

让我为你奉上一臂之力吧,我的月亮。

他咬破了修长的指尖,暗红色的血液滴入暗潮汹涌的无归海中。

刹那,万年魔头的血液在浪潮中凝成一个诡秘的阵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层层扩大,将匍匐于地的层层魔影吞噬其中——

月之锁吸收了深渊十万魔影之力,包括魔头溪禾,此刻漆黑如巨蟒的锁链燃起层层黑色火焰,将苍穹最中心的神之眼再度紧紧束缚着,贪婪地觊觎着神的血肉。

高天之上的业火纠结在一起,没多久,天空中飘起了血色的雪花,由上而下,被刺骨的寒风纷纷卷向地面。

太一剑芒映入天穹悬挂的无数神之眼里,悄无声息,却引起了奇异的反应——

仿佛一滴火苗忽地投入烈油之中,只听嗤的一声,伴着红莲业火,再度燃起青色火芒。

虚无的剑影伴着火焰从密密麻麻的神之眼中燃起,仿佛要将悬于虚空的巨大眼球都燃烧殆尽。

“我即剑主,万剑归宗!”

任凭整个世界变成了地狱一般的景象,沈卿仰面看着在烈焰中痛苦蜷缩的祂们,冷冷举起左手。

比起此刻的天道,她更像是九天神明。

此刻,汇聚于良乡郡下的仙家百门都脸色煞白地注视着炼狱一样的世界。

在这种时候,本应在闭关的神意门掌座,苍斗道君,却陡然出现在祭台之下,白发苍苍的老者盘膝坐于空地上,微阖着双目。

他的手在虚空中迅速画着,神意剑意以心为尊,一道道剑意随着他的动作而浮现,如长河般汇入太一如瀑剑影中。

“我剑归宗!”

天师寒苍老低沉的嗓音响彻在良乡郡,久久不散。

玄天仙山每一个修者与生俱来便知晓,他们所处的一界,自上古神魔大战后,是被诸神诅咒的一界。

即便是万古奇才,竭尽一生的修炼,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无人可突破那道枷锁。

修者,本就当与天争。

元宝看着高台之上的绯衣少女,蓦地眼眶红了。

他亦盘坐在地,阖眸敛目,祭出本命飞剑。

“我剑归宗!”

随着一道道人影的加入,林雅、重华、六宗掌座等,纷纷坐于神降台下。

渐渐地,万道剑意如各色光芒盛放,渐渐汇入一道气势磅礴的光影,直冲云霄,竟在一瞬间,堪与太一比肩。

“我剑归宗!”

“我剑归宗!”

……

集玄天数万修士之力,奉太一为剑主——

万剑归宗!

满月之下,无数剑意犹如流星般射入悬于虚空的神之眼中,最终汇聚成一颗巨大的星辰,眨眼间穿透无数冷灰色眼珠。

在这道光芒下,祂们的眼珠变成了一个个黑洞,在月之锁的束缚下,被剑影业火烧成了一个空壳。

然而,那颗最大的眼球,在即将化为灰烬的一瞬,虚空中幻化出了淡金色的光影,直朝高台上的少女而去。

使出最后一击,祂也仿佛油尽灯枯,逐渐如同其他千万分神一样,缓慢消散在苍穹之中。

随着祂们的消散,每一个修士的心神间都恍若如沐春风般,像是解开了一层无形的枷锁,重获新生。

“尊座!”

元宝却忽略了那象征着自由与解脱般的奇妙感觉,他望着高台,惊慌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被他惊动,随着望去。

然后看见了浓烟半褪,半截焦黑的手臂最先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五指的指甲已经全然脱落,血肉模糊的手腕上还隐隐发出着微弱的光芒。

是意春风在试图修补主人的身躯。

这个可怕的认知浮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谢折玉便是在这样一个景象下睁开了眼。

适才不知是不是沈卿与祂的联合默契下,两人齐齐施法,让这个被选中的天命之子陷入了沉睡。

此刻,虽然天道陨落,然而接引之门尚在,漩涡散发着明亮柔和的光亮,在接引着他逐渐靠近那个传说中的飞升之地。

被囚仙锁缚于天之门内的白衣男子转醒的一瞬间,天地业火不再,云消雨霁,天地间,冬雪茫茫。

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高台之上,少女的半截手臂。

男人似哭似笑的脸上,几近疯魔——

方才虽然被强行陷入沉睡,然而他也已是大乘期飞升之能,挣扎在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刻,开启了一寸灵视。

然后,目睹了所有的一切。

起先,在少女那轻如春风的一声对不起时,他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惊慌失措地疯狂否认着。

不,不是的,你根本不需要道歉!

后来,他意识到她要做什么后,一股巨大的恐慌席卷了他全身。

在刚找到她的时候,又要再度失去她。

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苍穹之上的雪变成冷漠的红色,伴着密密麻麻的神之眼,以及高台上的弑神少女。

他们和他,仿佛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世界外面,绯衣少女身披业火,手执太一,剑诛神魔。

世界里面——

他作为那可笑的被选中的天命之人,被困缚于天之门内,像个毫无相关的人,注视着这一切。

看着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看着他的同门。

一切都恍若做梦。

就像此刻,他依旧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看着。

万仞神降台上,那截断臂下,掉落着一朵美丽的花,在经历血与火洗礼后的祭台上,依旧盛开得晶莹剔透。

谢折玉看见了那朵花。

他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却有大颗大颗血泪滴下,落入天之门的光影中。

那朵花……

是在人间时,谢家小郎君为讨心上人欢心,斥巨资在拍卖场上寻得。

名叫誓心花,不死不灭。

一如他的心,永生所付。

然而那朵花现在盛开在废墟之中。

他试图伸手,却只能碰到冰冷的雪和天门中刺骨的风。

随着浓雾消散,神降台上的景象,逐渐显露在所有人面前。

是一抹绯色的身影。

她的左手,左脚,以及半边身子仿佛被烈焰燃烧过,化为灰烬,那原本漂亮如星的法则之眼,似是被洞穿。

她犹自站在高台上,像骄傲的艳阳。

风里传来一声哀鸣,天空中一道青影盘旋而下,化作一条小青龙,依偎在支离破碎的少女身边,低低在呼唤着什么。

她姣好的半边面容上带着解脱般的笑意,却是无畏而又不顾一切的美丽。

淡金色的光影萦绕在她身周,高台废墟上浮动着各色奇特的光,像是飞鸟,又像是山海之灵,那些幻象隐隐浮现又再度消失,细细听去,还能听见黄泉的风声和碧落的梧桐沙沙作响。

万年枷锁湮灭,万物肆意生长。

“折玉,”绯衣少女的声音平静而轻柔,抬起漆黑的眼珠看着他,半截绯衣在月下翻飞,“命运之轮已经重启,我此生宿命也已得现——我已经彻底摆脱了来自神之地的诅咒。”

高天之上的白衣男子与绯衣少女隔空相望。

他似乎看见她的三魂六魄从碎裂中缓慢升起,天风呼啸,那缕浅淡的光影似乎是被风吹起,在满月下自由轻**。

少女唇角含笑,身体逐渐在风中消散,像漫天白羽一样飞舞着,飘落向大地,慢慢消散。

终于,自由了啊……

作者有话说:

这里是最想写的一个场景,但是笔力有限写出来实在是不够好,应该还会修。

后面就是追妻火葬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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