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请鸢灵

妙妙的献祭许是满足了高天之上的悬镜。

此时, 遥远广袤的天之境上流光皎皎,明灭如涛。

深谷之中的浓雾愈加弥漫厚重,隐隐有不详的气息在暗中蛰伏着。

扶崖也感受到了诡谲异常的气氛, 没有说话,而是默默与谢折玉对视一眼,两人的神色都有些肃然。

身后的两名少女, 一个修为被压制, 一个只懂医术,可以说皆是手无缚鸡之力。

此刻, 他们的心里, 渐渐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忽然间, 万人聚集的深谷之中骤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好似从地底传来, 又像天镜坠落, 一瞬间有无数星光落影自广袤之上陡然急坠而下,数不清的星点汇聚在一起,绚烂的光芒映照得人简直要睁不开眼睛。

原来是化身信徒的门人弟子们,不断的吟诵低喃声下,一股气势磅礴的浅蓝色光柱自深谷冲天而起, 似要与半空中缀下的星光汇集。

像是某种古老的接引仪式。

只听得弟子们宛如行尸走肉般, 唯有口舌在不停地翕动着,所有人皆匍匐在地, 头颅高高扬起,又深深地撞击下去,仿佛不惧生死, 每个人额头上渐渐渗出暗红色, 脸上却是无尽的狂热, “恭迎掌座!”

在逐渐盘旋而起的蓝色光柱映照下,感应到天之境中冥冥下的存在似有松动的迹象,弟子们陡然间气势大盛,所有人再度虔诚地匍匐在地。

谢折玉亦感受到虚空中那不可名状之物的存在,不由得微微蹙紧了眉,手指紧紧地握紧落星,整个人蓄势待发。

蓦地,扶崖忍不住脱口惊呼,有惊慌和震惊的神色同时闪过少年明朗的眼睛。

风扶草长鸢尾散,山倒星影泄银河。

这一幕恍恍然不似寻常之景的画面倒映在每个人的眼眸中,深沉地宛如要窒息。

“圣镜赐福于你们,我虔诚的子民——”虚空上的漫天光点中,不疾不徐地响起一道苍老枯朽的声音,缥缈在浮空中,轻轻然回**在深谷之中。使得原本低沉的声音竟然一时间辨不清方位,近乎癫狂的弟子们宛如接到九天圣谕,每个人都只觉得掌座似是在与自己对话。

天镜悬下的星河间,一个微微佝偻着脊背的人影脚踏明灭光影,缓缓地从虚空中走出。

“是、竟然是他!”

陡然间看清了星光中的人,长须低垂,苍老的身躯裹在空****的靛青色八卦道袍里,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浑浊不清的眼神淡淡地一扫而过——正是那日在天街上卖青穗团子的破败老者。

电光火石间,扶崖已然想明白了此间关窍,那所谓的青穗团子,分明就是为他们几人准备的,说不定,其中下了什么印记也未尝不可能。

而还未待他做过多反应,远处的老者——虚元洞掌座,微微低下头颅,口舌间轻轻翕动,不断有低声咒语自他口中而出。

眨眼间,无数星点四散开来,直直地朝悬崖之上的四人纷涌而去。

随之,他们身上也应和着老者的诡异术法,渐渐析出了时明时暗的青色微光。

“果然那青穗团有鬼!”

来不及在做反应,骤然间那可怖的星点已然纷至眼前,扶崖腾空而起,玉华剑在虚空中迅疾划出几道剑影,却是直朝身后而去,温润如玉的光影将沈卿与晚晚牢牢地保护在原地,隔绝于星芒之外。

然而他身子还在半空中,已然来不及回身应对那纷至沓来的夺命星光,转头骇然间,只来得及伸手横剑挡于身前,做好了生生受下这一击的准备,却看到了无数道截然不同于天镜星芒的光影携万钧之力凌厉划破虚空。

是落星!

冷如碎星的剑光如闪电般一掠而过,扶崖只觉得那让人胆寒的锋芒似也要将他贯穿殆尽般,一瞬间苍白了脸。

却只听得一声清吟,冷色剑影犹如浪涛般席卷而起——转瞬间,他眼前的张牙舞爪纷涌而来的星点尽数粉碎!

谢折玉稳稳地落在一望无际的鸢尾花丛中,玄色的衣袖在凉风中飘拂着,苍白修长的手指紧握着隐隐泛着寒光的落星,正眉眼冷冽地望着虚空之上的人影。

少年的锦衣被锋利的剑气割裂掉一角,只觉得惊魂未定,正欲出声,却在看见深谷之中的场景时,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深不见底的浓雾中,无数浅蓝色人影纷纷直立而起,所有人的目光已然从他们畏为神明的掌座身上移开,全部都以一个整齐划一的弧度高高仰着,紧紧地盯着悬崖之上的四人,目光不复之前混沌无神,反而明亮又狂热,却看得人极其不舒服。

数不清的人,以一模一样的姿势,就这样直直注视着他们,饶是在神意门见惯了妖鬼的扶崖,也平白渗出一身寒意。

“不错,不错。”纷飞的星点中,看似垂垂老矣不堪一击的虚元洞掌座遥遥立在虚空之中,诡笑着连道几声不错。

贪婪的目光从那双眯成一道缝隙的布满褶皱的脸上精准地落在谢折玉身上,老者舔了舔干瘪紫青的嘴唇。

继而,他竟不再望着他们,无情地看向追随于他深谷之中的数万弟子,忽然,老者枯如树皮的脸上扯出一抹冷漠的笑意,底下无数虔诚站立听命于他的门人弟子们,在他眼中,好似蝼蚁般轻贱。

“皈依圣镜吧!”

手指微微刻划着什么,虚元洞高高在上的掌座冷冷地笑起来,眼里有说不尽的阴沉与冷厉,他枯朽的双手合十,陡然间,一朵由无数星光汇集而成的巨大青色鸢尾花缓缓在虚空中凸显出来。

“十年了,我等这一日已经十年了!”

看着青色鸢尾的逐渐显形,老者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以道术修士生魂为基,虚元洞十万大山为障,我终其一生心血炼制而出的十方诸天阵,如何?”

暗沉星光压在虚元山上,茫茫间天青地苍,入目皆是风雨飘摇。

不知念动了什么术语,那硕大无比横空而立的鸢尾花蓦地四散出青色的光芒,一缕一缕的轻飘飘落下,却好似蕴含着无尽杀机。

“我的乖徒们,皈依吧。”

伴着老者口中的诡异低语,深谷中的浓雾如同波涛般波动翻涌着,逐渐四散开,露出了虔诚立于谷中的无数门人弟子。

他们好像知晓即将迎接的命运是什么,每个人都一脸平静,静默地站在那里,雾沉沉的眼睛中似乎闪动着奇异的光芒——

为圣镜奉上一切,是他们的荣光。

忽然间,青色光芒陡然大盛,千丝万缕的光芒犹如实质般从虚空倾斜而下,尽数坠入谷中。

谢折玉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依然没有拔剑,只是静静地远望着山谷中发生的一切。

在数不尽的青色光点里,谢折玉只能隐约看见有无数光纤纷纷缠绕在那些静默矗立的少年弟子身上,轻轻一绕,眨眼间,原本还熙熙攘攘的谷间,依然空无一人,只余下数不清的似乎是吞噬圆满后懒洋洋的青色光芒,慢悠悠地轻**回虚空之上。

再随之仔细看去,浓雾散去,深谷之中已然空**无声。

“呵。”看着将万千门人弟子吸食殆尽后光芒大盛的青色鸢尾,老者的脸上泛起了一阵诡异几近疯狂的笑意,“什么镜石,什么鸢兽!不过是骗那群走尸积攒青鸢供奉天镜的手段罢了!”

“而现在么。”

几乎癫狂的虚元洞掌座蓦然间冷静下来,冷冷地盯着谢折玉他们,“鸢灵既成,只需天生仙骨为炼,我的十方诸天阵将会覆及三界。”

“到那时,呵,一切尽在我手。”

然而奇怪的是,老者只是静静地浮在虚空中,没有什么动作。

眼前方才还热闹万分的深谷,眨眼间却被吞噬殆尽,沈卿微微蹙眉,神思逐渐恍惚,那幕后之人的心远比她设想的还要冷漠,虚元洞作为九宗之一,虽近百年实力略有下滑,却也是玄天仙山数一数二的宗门,他竟能作出此等灭门之举。

正在她尚未回神时,却听见扶崖惊厉的一声呐喊:“小师叔!”

她骤然抬头,只觉得眼前一片诡异的青,空气中腥臭不可闻——浓郁的腥味简直让人无法鼻吸。

刹那间,那朵巨大无比的鸢尾花已化作鸢灵,铺天盖地地朝沈卿袭来,在外人眼中,少女单薄的身形已然尽数被那周身充斥着腐烂腥臭味的鸢灵吞没。

浮于虚空中的老者眼中微微透出几分疑惑之色,为何鸢灵却是放着那天生仙骨不去,而是直奔那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不过仅仅思索片刻,他神色再度放松,鸢灵乃三界至凶之灵,承上古九尾一缕神魂,纵观玄天仙山上下,怕是唯有那蘅玉道君出手,方能制服。

然而,虚元洞掌座捋了捋长胡一瞥,眯眼想道,那蘅玉道君传言中行踪莫辩,又怎会来此地,无非几个修为被压制的小毛孩罢了。

却是那无形的鸢灵飞扑而至的同时,玄衣微动。

谢折玉已经拔剑而至。

冷如薄星的剑光带着凌厉无匹的杀意,破开虚空,转瞬即至。

千钧一发之时,少年玄色衣袍恍然间自沈卿眼前翩然而过,紧接着,他伸手一点,落星剑光随之划出,封住鸢灵来路,却是瞬间将好似还未反应过来的碧衣少女尽力推开。

对上此等妖邪,电光火石间,一封一推,已是用尽了谢折玉巅峰之力。

沈卿被方才那一点,已然退至安全之处,她抬眼看去。

岑寂无声的悬崖之上,那鸢灵一击即狡猾地蛰伏在无边鸢尾花海中,静静等待着下一次致命攻击。

而她眼前,玄衣冷冽如风,少年正背对着她,横剑于身前——

有暗色的血不断地从他肩上涌出来。

作者有话说:

虚元洞掌座得意的笑:“我这鸢灵三界中唯有蘅玉道君能破之。”

此时一只可爱的沈小卿忽然出现:“老头,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