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刘彻

长门别赋

“哦,果真是这样吗?那她是何时所托,又是用何物为赠托你写下这篇长门赋的?”慕容娇自然是将司马相如那一瞬的闪躲看在了眼里,这就让她更加坚信这件事里面肯定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司马相如心中个略一思索,便抬头答道:“自然是真的,长安之人皆知,是陈娘娘千金求赋,长卿感其情义,这才做了长门赋。”

“陈阿娇如今被幽禁在长门宫,根本就出不了宫门半步,不知道她是如何托付司马大人的呢?”

“这种事又何须陈娘娘亲力亲为,只派一个宫人便可。”司马相如说得有理有据,再加上他的儒士风度,让人下意识的就相信了他的话。

只是,慕容娇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再加上,她已经让月儿问清楚了,这件事,跟陈家一点关心也没有。而这,也正是她可以如此理直气壮的原因。

“哼,既然司马大人不是亲眼看见陈阿娇的,你又怎知那宫人就是她派来的人呢?”不是本人亲临,岂不是随便谁都可以转嫁的。

“这……”司马相如一愣,复又说道,“若非是陈娘娘的人,又岂会为她求赋。”

“听司马大人的意思,是觉得这长门赋对陈阿娇而言是有利的咯?”慕容娇眯着眼看向司马相如,想要看穿他的心思。

“那是自然。”司马相如颔首,不是他自信,这篇长门赋,可谓是写尽了情深意浓,写尽了幽怨哀诉,任谁看了,都会感动的唏嘘不已。

“是么?”慕容娇轻声吟道,“‘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这就是司马大人为陈阿娇做的曲赋?”

“正是。”

“呵,司马大人对陈阿娇的生平倒是了若指掌的很啊。”虽然不愿意,但慕容娇不得承认,司马相如的长门赋,的确是将阿娇幽怨悲戚的感情写的淋漓尽致。只是,她还是不喜欢。

不喜欢他用旁人的痛苦来炫耀自己的才学。那样的铺章叠句,到最后,成就的也只不过是他司马相如的才名罢了。

“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这就是司马大人所谓的好处不成!”一个人,若是当真绝了情义,又岂是一手赋歌可以唤的回的。长门赋,除了让长门宫变作冷宫的代名词之外,慕容娇不知道它还给陈阿娇带来了什么。

“这……”司马相如无语,因为天子的确是没有再去过长门,即便,在看了他的长门赋之后,也只是说了句“长卿好文采”而已。

直到这时,那黑衣男子才从慕容娇的话中听出了她次来的目的,冷声道:“你来找司马相如就是为了追究这首长门赋的?”

慕容娇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不错,我就是为此而来。”

“不知姑娘究竟意欲何为?”司马相如无奈的问道,不是他想接话,而是那位兴致盎然的神情让他想无视都难,只好挺身而出了。

慕容娇也不想再这样你来我往的打太极了,当下便直说到:“陈阿娇根本就没有做过什么千金求赋的事情,更没有让人去找过你,你为何要污蔑她?”

“姑娘!”司马相如闻言,蓦地冷了脸色,“姑娘怎可这般胡言乱语?”

“我胡说?我说的都是事实。”难道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过不成!慕容娇逼问道:“你说,到底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天下人皆知是陈娘娘想要复得圣宠,于是托长卿做赋上达天听,姑娘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浑话来问责长卿。”

“你口口声声说是陈阿娇拜托你的,可事实上你不过是见到一个微不足道的宫人罢了。你口口声声的说这首长门赋的最终获益之人是陈阿娇,可是,她除了变成全长安的笑话之外,究竟还得到了什么好处能让你司马大人这样自豪于自己的大作呢?”慕容娇的话,句句铿锵,掷地有声,问的司马相如毫无招架之力。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女人面前低了头。

“那你又如何肯定那宫人不是陈阿娇的人呢?”黑衣男子开口问道,这个女人,已经引起了他的兴趣了。有多久了,在这汉宫之中,他再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了。

“以她的性子,只要是熟知她的人就知道,就算她再怎么爱刘彻,她也不会去做这种事的。”慕容娇语意深长的说道。即便她其实并没有见过陈阿娇的,但是,无论是从历史上看到的那个骄傲的女子,还是她曾经在长门惊鸿一瞥的那一抹决绝的身影,都让她觉得,陈阿娇是不会这么做的。

刘彻二字让黑衣男子眉眼一动,这个女人,竟然敢直呼当今的名讳,他是越来越好奇她的身份了。

“你怎知她就不会呢?”黑衣男子好整以暇的看向慕容娇,“一个女人为了挽回夫君的爱,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只是,虽然他口里是这么说着的,但慕容娇方才的话,却好像已经影响了他的思绪了。只是他将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让旁人难以发现罢了。

“我当然知道了。”慕容娇厉声说道,“失去刘彻的爱,她会哭会闹,却绝不会跟一个陌生人去剖析自己的感情。爱的有多深,那伤口就有多深。陈阿娇伤了这一次,就等于是要了她的命,这样的伤口,若是换了你,你可会在众人面前再次挖开那血淋淋过去?”

说着说着,慕容娇的眼睛渐渐变得湿润,她又想起了那个悲戚的身影,在她跳水的那一刻,她是否想到了某一日,会有人再次狠心的剖开她的过去?

“你对她倒是了解的很啊。”黑衣男子一面说着,一面看了司马相如一眼,冷峻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却让司马相如心中一惊。

“我了不了解她又与你何干,我来,只是为了问清楚司马大人,究竟是何人让他做的这首长门赋,又是何人让他假借陈阿娇之名的。”慕容娇绕过那黑衣男子,一双水眸,定定的看着司马相如。

“长卿不明白姑娘的意思,我只不过是感念陈娘娘深宫冷寂,这才受其嘱托做了这首长门赋,并没有姑娘所说的这许多曲折复杂。”司马相如急急的解释道,就好像是怕被什么人误会了一般。

“哼,”慕容娇冷哼一声,说道,“依我看,司马大人是受人之托,忠人之命吧。”

“是这样吗?”黑衣男子目光如炬看向司马相如。

这一看可是把司马相如吓得不轻了,竟当即就跪了下来,颤声道:“臣实不敢欺瞒陛下!”

陛下?慕容娇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他叫他陛下,那,那他不就是刘彻了!

“你,你……”慕容娇手指黑衣男子,语气惊讶,“你是刘彻?”

“朕的名讳你倒是唤得熟门熟路。”刘彻看了慕容娇一眼,虽然他并不想这么快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想过要隐瞒什么。

“你真的是刘彻?”慕容娇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眼前的人真的是历史上丰功伟绩的汉武帝。她真的见到了史书上所说的千古一帝了!

“姑娘,陛下自然是真的,姑娘这样直呼陛下的名讳,可知是要判死罪的?”司马相如见慕容娇还一口一个刘彻的叫着,忙提醒她一句,深恐惹怒了眼前的这位帝王。

切,不就是个名字吗,至于吗?慕容娇心中不以为意,却还是识趣的没有再叫刘彻的名字了。

“朕问你,你是何人?”刘彻端坐在望月亭中,一副君临天下的模样。

不可否认的,这样的刘彻,是完美的。剑眉、薄唇,如墨的青丝冠以青玉的束带,眸色沉黯、无底。即便是没有他的帝王身份,也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迷惑了任何女子的。连她在初见时都被他摄了心神了,也就无怪乎陈阿娇会爱他爱的那样的深沉了。

“我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罢了,今日来也只是为了跟司马大人求个明白而已,并不知圣驾在此,也无意冒犯,我这就退下。”慕容娇颔首,收回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会儿,她心里只祈祷着刘彻可以不要深究。

“哦,那你可问明白了?”刘彻挑眉,并没有放慕容娇离开。

“陛下不是一直都在旁边听着的吗,依陛下看来,可算是问明白了?”慕容娇翻翻白眼,明知道司马相如什么都没说还故意这样问她。

“难道你不想继续问下去吗?这不是你的目的吗?”刘彻无视司马相如战栗的心思,只跟慕容娇说着话。

慕容娇摇头道:“没这个必要了,我心里清楚不就行了。”在争下去又有什么结果呢。司马相如摆明了是不会讲真话的,她也何必再跟他多做纠缠呢。只是――

“我有件事,想要求陛下帮忙。”

“说来听听。”

慕容娇深吸一口气,这才说道:“我希望司马大人以后不再跟别人说是陈阿娇跟他千金求赋的。”

突然,她想要为那个逝去的女子做些什么。不想让她在失去爱情,失去生命之后,连仅有的尊严都失去。

刘彻心中略一思量,便有了主意:“你求朕帮忙,可朕却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慕容娇明知他是在借故要挟自己,却还是不得不屈服了,不过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值得的,不是吗?

“慕容娇,我的名字。”慕容娇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

“慕容娇。”刘彻轻声的念了一遍,忽而说道,“原来你不只是声音跟阿娇相似,就连你的名字,竟也跟阿娇一样,都有个娇字。”

闻言,慕容娇心中大骇,她自以为乔装的很好了,却原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他看出了破绽了么?

“呵,人有相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慕容娇笑道,心中暗暗惊叹,这个刘彻,还真是跟史书上写的一样呢,一样的犀利、敏锐。慕容娇深吸了口气,复又说道,“陛下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那,是否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好。”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容,刘彻竟会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多谢陛下,那我就不打扰陛下跟司马大人下棋了。”慕容娇学着月儿的样子对着刘彻屈身行了个礼,便忙转身离开了。

奇怪的是,刘彻却并没有开口阻拦慕容娇,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神情阴冷。

“陛下,臣……”司马相如见到了这个时候刘彻还不叫他起身,只好自己开口了。只是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这个皇帝面前,他发现自己没了往日的聪灵。

刘彻看了司马相如一眼,而后将目光投到桌上的棋盘上:“看来这局棋今日是下不完了,爱卿先退下吧。”

闻言,司马相如怎么也揣测不出刘彻的心意,虽然心里一阵惊涛骇浪,却也只得磕头跪安了。此后司马相如再没有跟人提过长门赋的由来,即便是有人问起,他也只是言语含糊的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