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我们都只是这个乱世的平凡人

和紫菱分别之后,一向很享受独自步行回家的白沫让酒吧门口的doorboy帮忙叫了出租车。

“师傅,您好,白公馆,谢谢”白沫顿时觉得气喘吁吁,可能是由于她刚才情绪太过于激动。

车子急速飞奔在通畅无阻的梧桐大道上,白沫看到道路两旁偌大的梧桐枝丫枯萎地在风中瑟瑟发抖,又立马想到了深秋的气息早已经如此沉重地堆积在她的心口。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白公馆门口,白沫没有等师傅报价,随手从钱包中扔出一张钱之后就快速打开车门,几乎是从车上跳了下去。

她尽可能快地迈着自己的步子朝着大太太房间的方向奔过去,嘴里呼出的气息更加浓重,心跳也越来越快。在已经如此冷清的季节里突然感到全身传达出来的热度不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太好了,阿姨,您还在这里。还好来得及。”白沫一进门,没有和在场的长辈们打招呼,而是身子半倚着门口敞开的大门,一脸倦容。

“沫儿,怎么看上去这么气喘吁吁的?快过来喝点水。”三太太停下手里拿捏着犹豫不定的一颗麻将,然后起身把自己身边的一杯菊花茶递给白沫。

白沫快速地喝了两口水,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如此的狼狈。加上之前喝的whisky现在也开始在身体上有些许的反应了。她的头有些发胀,舌头有一点麻麻的感觉。

“真是不像样子,沫儿,当着郭夫人的面儿,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坐在三太太下家的二太太竟然也因为白沫的突然出现而稍有不满,白沫心里顾不得委不委屈,或者辨别什么。

“阿姨,我想问一下,您有没有紫菱新家的电话?我有些事情想要和她说一下,刚才她临时有事,走得太急了。我又把电话这事儿给忘了。”尽管白沫把发生的故事编排地已经很尽善尽美,她还是有点心虚。

郭夫人手里的牌应该是还不错,因为白沫发现郭夫人只是快速地抬头看了一下白沫,嘴角微笑着,立马就把她热切的目光聚集到了她面前的牌上了。“还好,郭夫人没有细看,不然我真的得有多么尴尬了。”白沫心中细细地嘀咕着,却轻轻舒缓了一口气。

“我说莲妹子,你就别盯着自己的牌了,大不了我知道你要和哪一门,主动送给你。别让我家沫儿等着了,她指定是找你家紫菱有事情了。”

“沫儿,下午是不是还有课?这个点赶回来来得及回学校吗?”大太太还是很向着白沫的,除了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让郭夫人早点告诉白沫紫菱家的电话之外,她竟然还用白沫的工作当了挡箭牌。

“哎,沫儿,对不住啊,阿姨打了一天牌了,第一次拿到这么好的牌,真心想分分钟盯紧点,这下我可要赢大的了。大姐,我可不稀罕你点炮,我自己要赢你们三个的钱。哈哈”郭夫人边打趣地回着刚才大太太的玩笑,边从自己随身带着的钱夹中拿出一只钢笔和一张便签纸。快速的写字声音过后,白沫就拿到了紫菱家的电话。

“你还想赢我们三个的钱?莲姐姐心思很多嘛,我们赢你的太多了又怕你说我们合起来赢你的钱,大不了这一局让着你了。”二太太听到郭夫人刚才的霸气自信无奈地打趣道。

“好了,我先回学校了。你们继续玩儿吧。阿姨、大伯母、二伯母、妈妈”白沫总是习惯先把话说完,称呼放在

最后,好像她是故意在强调似的。

白沫离开房间后几乎也是一路小跑,她很着急的原因很简单。现在距离七八节的课程时间也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从家里开车过去学校倒是只需要十分钟,但是她现在心思不定,根本无法专注讲课。她知道,自己必须要给紫菱打一个电话。

白沫到了自己房间后立马去了客厅按照郭夫人给的电话号码拨了电话,话筒中阵阵嘀嘀的等候音让她害怕,终于对面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喂,哪位?”

没想到接电话的竟然是紫菱,白沫还以为会是佣人,不过这下更好了,只要直接道歉就可以了。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早已经准备了很多的话,白沫却发现话堵在喉咙处的位置而发不出声音?她的心快速地跳动着,终于还是咬紧嘴唇,发出了声音。“是我,紫菱”

对方那边如同白沫这边一样,也是等待了很久之后有了回音。“哦,白沫,有什么事情吗?”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下来,白沫知道,如果不真诚地道歉,自己从今天开始,都不会真正地享受生活中的片刻宁静。或许她和紫菱之间相差的也仅仅是不完全一致的人生观而已。

“我打电话来是想说,刚才在酒吧……我做的很过分,我不应该干涉你和他之间的事情,紫菱,请接收我的歉意吧。你知道,我是永远会站在你这边的,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害怕看到你受伤害,我可能做得有些过激了,紫菱,我……”白沫反复说来说去才发现,自己作为一名能说会道的教师竟然也会有词穷的时候。

突然白沫听到了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可爱笑声,紫菱的笑声如晃荡在屋檐下的瓷风铃一般在白沫的心间旋转着、跳跃着。

“好了,你这傻丫头。我什么时候和你真正生过气?你忘了以前了。我和你为了你老公的事情还闹过情绪,但后来还不都和好了,不过我没想到,你道歉的样子还真是傻里傻气啊。笑死我了,哈哈……”听到紫菱的爽朗笑声后,白沫悬着的一颗心早已经放下,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是需要哄女生的。

想起来平时日子里她偶尔和安易许之间因为意见不同而产生分歧的时候,白沫一般都会选择冷战的策略,等到冷过了之后,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安易许主动“求和”。

原来白沫这么讨厌哄女生,原来男生也可以这么辛苦。

和紫菱简单地互诉真情后,白沫紧忙叫孙师傅送自己到了学校。白沫知道,等待她的是战乱中情绪无限焦急却又无能为力的学生们,此时此刻的学生们很多都已经没有了心思要去学习,甚至几个言行过激的代表甚至敢于公开在课堂上和老师唱反调、大谈此时读书之无用、或者企图进行自己慷慨激昂的演讲。

白沫自己其实都不清楚,在现在日军已经打入中国的情况下,读书还有什么作用,但是不读书的话,这群孩子又能去做什么呢?战士?战地记者?医护人员?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自己的班级,今天学校给她安排的课程是文学课。这种不温不冷的课程即使是在衣食不缺、五谷皆丰、人民精神生活极其丰富的今天,对于学生来说都更像是一场扩展视野、丰富想象力、自诩为“精神比物质更重要,不要面包可以画饼充饥”的主观课程,学多学少完全在于自己的主管掌控。更何况是那个年代呢?

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白沫还能听到教室中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然后从窗户中瞥见了白沫身影之后,教室中就立马传来了有学生引起的嘘嘘声,接着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学校的上课铃声在白沫刚走到讲台中间的时候就警惕地响了起来,好像是在一次次地追问白沫这节课到底有什么开课的必要,这群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的孩子是否应该被放到社会上一般。

白沫试图清喉咙,声音饱满地去说今天讲课的内容,却发现喉咙中只有小声嘟囔着发出的不自信的一句话“今天我们来讲爱伦坡的一首诗歌,大家把书翻到39页。”

如此静谧的氛围中夹杂着节奏不统一的错乱的翻书声,白沫皱起眉头看着台下的学生们,她们有的单手托腮,有的随意地趴在桌子上,有的则是永远一副醒不过来的睡眼惺忪模样,而有的则是压根没有翻书,眼睛直直地看着白沫。

白沫自己没有如此的定力和耐性,她拿起了书走到了讲台下面,心里想如果能走到学生中间,并且通过Q&A的方式讲课,学生们的注意力应该会更好地集中在学习上吧。

“赵丽娟同学,你能否和大家分享一下你对爱伦坡的这首诗歌中描写的人物的体会呢?”白沫合上了书本,放到了双手背着的身后,问着身边的一个模样乖巧,戴着白色镜框圆形眼镜的女同学。

女同学刚刚站了起来,有些紧张的样子让白沫有些欣慰,起码这可以证明这位赵同学还没有放弃学习。因为被老师提问,她竟然还会紧张和因为不知答案而不安。

“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诗歌中的乌鸦的形象似乎更为重要。我对这个男人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感觉。”赵同学扎着的两个乌黑的整齐的麻花辫子顺直地搭在了她窄窄的肩膀两边。

白沫刚打算继续引导一下这位同学,让其对诗歌中的人物形象进行更深入的理解,试图把握住诗歌所传达出的主题,教室外面突然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吼叫声,声音之悲愤让人不忍倾听。

“老师打人了,老师打人了,快来啊。大家都出来啊,这就是现代教育制度的腐败,这就是现代教学模式的腐朽啊,这就是国家所谓教书育人中的败类啊。都来看啊,都出来啊,今天打的不是你,明天就会是你了。不要坐以待毙,学生也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这每一字每一句都比白沫的课堂气氛不知道要“热闹”多少,甚至于白沫都无法继续讲课,也想出门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同学们先在教室保持安静地读一读这首诗歌,一会儿我们接着找同学们分析这其中的人物形象,老师去去就来。”白沫终于忍不了外面的嘈杂,与此同时,她也是想证实自己的想法,这也是这个混乱年代所施加给每个人的变态的压抑而已。其实没有谁对说错,大家需要的只是倾诉和发泄,一旦倾诉解决不了,有时候只能靠着暴力的肢体碰撞和喧嚣的吼叫表达自己内心的孤独和绝望了。

白沫寻着还在歇斯底里怒吼的声音越过了喷泉,走到了声音的来源地。然后她看到了衣衫不整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位穿着学校的制服,但是显然,他并不是该学校的学生,因为白沫任教的学校是女子师范。而另一位则是赵子恒。赵子恒手中拿着早外皮早已经被撕扯地破碎不已的书,而男子的脸上则挂着血痕,嘴角还流淌着鲜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