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全球战略平衡的达成:《反导条约》_三、超越反导难题

三、超越反导难题

(一)新世纪俄美的战略平衡问题

如何在新的历史时期和国际背景下看待战略平衡问题,是俄美两国在核裁军和反导问题上的根本分歧。进入21世纪后,军事战略平衡已经不仅仅局限于战略核力量,而是包括许多新的因素。一方面,非核战略武器对军事战略平衡产生重大影响,以前需要核武器摧毁的目标,现在凭借一些高精的非核战略武器同样可以摧毁;另一方面,反导技术、快速全球打击武器、控制武器的突破性发展已经改变了对常规武器的看法。俄认为,以前的战略平衡逐渐被打破。2013年6月底,俄负责国防工业的副总理罗戈津警告说,美国利用其高精非核武器,能够在数小时内摧毁俄近90%的核力量,令俄无力还击。这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在非核武器的发展方面,美国较俄罗斯占有非常明显的优势,俄美在常规武器领域方面的差距越来越大。另外,美国战略指挥系统经过了根本性的改造,其功能也显著增强。因此,俄美在战略平衡问题上的看法有了根本性的区别。

俄罗斯将战略平衡界定为包括进攻性和防御性武器在内的总体上的军事战略平衡。这个界定非常广泛,研制开发新的武器、调整军事布局、组建军事政治同盟、建立海外军事基地等,都可能被对方视为对自己的安全威胁。俄罗斯认为战略威慑,尤其是核威慑是保持战略稳定的基本条件。在可见的将来,核武器仍然是防止核战争爆发以及常规战争转变为核战争的重要手段。俄罗斯的《军事学说》明确表示,在敌人使用常规武器威胁到俄罗斯及其盟友“主权和国家存在时”,可以首先使用核武器进行打击。俄罗斯主张,今后裁减核武器应该考虑到影响战略稳定的所有因素,如部署反导系统、发展快速全球打击、批准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开发太空武器、常规武器在质量和数量上失衡,等等。此外,俄罗斯主张邀请其他国家,首先是有核国家,参与保证战略平衡的建设。俄方认为,今后削减和限制核武器的每一步伐都应该是多边性的。

与俄罗斯的观点相反,美国坚持对战略平衡进行“狭义”的理解。美国继续以冷战时期对待战略平衡的态度来看待当今的战略平衡,认为首先应该保持战略进攻性武器的平衡。这种立场其实是军备竞赛时保持的稳定。美国承认,尽管俄美两国已经大幅度削减了各自的核力量,但核力量都在针对着对方。因此美国主张俄美在双边的基础上继续削减和限制各自的核力量,不管是战略性的,还是战术性的。

针对俄罗斯可以先发制人地使用核武器的声明,美国建议双方可以就核武器的理论构想以及术语概念进行双边讨论。美国承认俄罗斯方面对美国的反导系统和快速全球打击武器心存担忧,同时也对俄方升级改造核设施表示关切。

奥巴马政府在战略平衡方面对俄做出了一些让步。在新的削减战略进攻性武器条约的前言中,美国承认战略进攻性武器与战略防御性武器之间存在相互关联,双方的战略进攻性力量应该具备突破对方反导和空防系统的能力。与此同时美国又表示,目前不论是俄罗斯还是美国,都没有大规模的反导能力,无法削弱对方的反击。因此,美国向俄罗斯表示,美国部署反导系统,既不针对俄罗斯,也不对俄方的核力量构成威胁。美国表示在反导系统的启用方面将增强透明度,提

供反导计划和数据,与俄方共同分析、部署监督,以促进俄美之间的相互信任。但是在俄方看来,美国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愿。美国准备与俄罗斯讨论太空威胁、控制网络的威胁,希望加强合作,不要任其发展,破坏双方的战略稳定。

(二)俄美战略合作模式亟需转型

俄美双方都希望在战略合作模式方面进行转型,即由“相互保证摧毁”转向“相互保证稳定和安全”。

俄方专家认为,这种转型需经过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即当前阶段,削减核武器是在俄美双边之下展开的,应该研究进一步削减的可能性。第二阶段,可以将法国、英国和中国这一类“正式”的核大国纳入到协商机制中。这些国家应该在2020年以前同意确立核武器熟练的上限、透明度及监督措施。第三阶段,将印度、巴基斯坦、以色列和朝鲜等“非正式”核国家纳入到核武器监控机制中。

美方的观点主要体现在2012年8月14日国务院发布的报告中。美方认为:(1)核武器在保障俄美双方的安全中已经不再起到中心的作用,建立在核毁灭基础上的遏制已经没有必要;(2)美俄之间没有重大的、关键的安全挑战,即在意识形态纷争、领土纠纷和自然资源竞争三方面不会爆发公开的冲突。

报告认为,俄美双方应该就战略稳定展开谈判;改变美国的核政策,即将俄视为主要威胁的核政策转变为无具体敌人的“共同遏制”政策;协调行动,由“消极合作”逐渐转变为“积极合作”;应该建立一种有效的合作机制,排除冲突的可能。

美方专家认为,新的转向需要多年,甚至数十年的时间。虽然自冷战结束以来,俄美双方进行战略合作,但是双方没能建立新的伙伴模式,一系列因素直接影响到俄美关系的发展。

首先,双方在地区和国际问题上分歧严重。在俄罗斯的近邻问题上,苏联划分势力范围的“雅尔塔阴影”一直缠绕着美国,使美国坚信,俄罗斯在后苏联地区的做法都是帝国的图谋;而俄罗斯则认为,美国对独联体地区的政策是挑唆反俄力量。俄罗斯建立欧亚联盟的努力是美国不愿看到的。在一系列国际问题,如利比亚、叙利亚、伊朗等问题上,俄罗斯与西方严重对立,这反映了双方价值观上的根本性冲突。俄许多人认为,如果没有俄的核力量遏制,美国将更加肆无忌惮地利用军事和经济优势大行扩张,损害俄的利益。

其次,历史和心理的惯性。战略家们凡事总往坏处想,总是准备最坏的打算,因此核遏制的理念难以根除。另外,核力量已经成为两国的“制度惯性”,大量的科研机构、军工集团已经形成了相应的利益集团,它总是要维护自己的利益。

最后,俄美之间的战略合作缺乏坚实的经济基础,也缺乏内政基础,其关系仍比较脆弱。由于双方缺乏信任,在透明度的建设方面很难迈出实质性的步伐,因此两国专家都认为,短期之内不要指望俄美关系有较大的改善。但是两国无法承担双方关系的破裂所造成的风险,因此在对抗的同时,双方还是在寻找和扩大合作的空间。

(三)俄美双方对达成新的战略协议的期望

俄美双方的立场相距甚远,这主要源自双方军事力量和潜力不对称,双方的安全利益不同,因此双方对裁军的内容各有侧重。

美国对新的核裁军

的态度体现在国务院于2012年11月27日发表的报告中。报告提供了三种方案:对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进行修订;就非战略性的小规模武器签订协议;双方平行承担相互的政治义务。

俄方的专家认为,在当前阶段,俄美之间的新协议应该是对深入削减战略核武器的补充性质的协议。双方可以在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基础上,在2014年底将战略核弹头的数量上限确定为1400枚,2017年为1000枚(目前规定为1550枚);将洲际弹道导弹和潜基弹道导弹的上限分别确定为500枚(目前分别为700枚)。同时,核弹头与攻击目标之间的数量比不超过2∶1。这主要是为先发制人的打击增加难度,以增大反击的可能性,有助于危机稳定。

但是一些关键因素影响上述目标的达成。

第一,上述设想没有考虑反导系统、战术核武器、快速全球打击武器和其他高精武器,而这些因素是影响目标达成的最重要的因素。

第二,如果美国继续发展反导系统,俄罗斯很难同意继续削减核武器。最近奥巴马提议双方继续削减和限制战略进攻性武器,但被普京一口回绝。在美国常规力量远超俄罗斯的情况下,战略核武器是俄保持战略平衡的唯一途径。俄方同时也意识到,期望美国签署新的反导条约是不现实的;但俄希望将反导系统的拦截导弹限制在100枚以内,同时也限制其分布地。

第三,美国希望裁减俄方占数量优势的战术核武器,但是在美国不想对自己占优势的领域进行限制、欧洲常规力量条约失效的情况下,俄不会急于达成新的核裁军协定,特别是在战术核武器方面。俄希望将快速全球打击武器的数量限制在20以内,并将此作为削减战略核武器的条件。

第四,俄方希望限制高精常规武器。

第五,在透明度方面达成协议,包括验证监控反导系统、快速全球打击武器和战术核武器等。

美国明白,如果它在反导问题上不妥协,那么其他的谈判不可能取得任何进展。奥巴马主观上不想激化与俄的关系,希望能够达成妥协。2013年3月15日,美国国防部长哈格尔宣布重新改组反导计划,冻结在波兰、罗马尼亚的拦截系统,加强本土防御。3月25日,俄美重启反导问题的谈判,双方开始进行密集的磋商。

在最近10年中,为了不刺激俄罗斯,美国战略反导系统的拦截导弹可能不会超过100枚;而俄罗斯的洲际导弹、潜基导弹和战略轰炸机分别有500枚左右,因此美反导系统对俄的战略打击基本上无能为力。虽然俄很容易就突破美反导系统,但俄仍然坚决反对,因为反导系统关乎战略平衡问题,如果任由其发展,理论上美国将来很可能出现真正的突破,从而彻底打破俄美之间的战略平衡。

即使美方有所让步,俄方认为,现在还言之过早。美国在欧洲实行的是“分阶段适应”方案,目前美国并没有彻底放弃,一旦解决财政和技术问题,它会重新启动。此外,在共和党的要求下,哈格尔答应“研究”在东海岸部署第三处反导拦截基地。俄方专家认为,理论上俄美可以达成新的核裁军协议,但能否达成新的反导协议还非常可疑。如果俄美在2013—2014年就反导问题达成协议,那么,“狭义”上的战略平衡至少还可以维持10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