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难不死(二)
几个小时之前,伊拉克西部,靠近叙利亚的边境地区。
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的上方,余晖将天空映成了血红色。暴晒一天的酷热,正在以皮肤能够感受到的速度消退。
“我们先藏在这里,等天黑再想办法溜走。”说话的是个中年人,穿的是警察制服。
在他旁边,趴着一个东方人相貌的年轻人。
朝警察点头示意后,年轻人舔了下干起裂口的嘴唇,做了个吞咽动作,他的喉咙早就干得快要起火了。
只是,嘴里根本就没有唾沫,只有令人作呕的沙尘。
东边一百多米之外,两台越野车正在熊熊燃烧,里面的人员没能逃脱。还有一台越野车肚皮朝天,幸亏车厢用钢筋加固,才没有变型损坏。他就来自那辆越野车,旁边的伊拉克警察是司机,兼任保镖与向导。
他姓滕名梓臻,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一名来伊拉克修学校的建筑工程师。
两年之前,中建集团在伊拉克拿下了一千二百所学校的建设合同,随后陆陆续续向伊拉克派遣了数百名工程师。率先开工的三百所学校在年初建成,只不过全都在大城市,目前在进行的是剩余九百所学校的建设工作。滕梓臻在三个月前来到伊拉克,他的工作是在西部边境地区挑选修建学校的地点。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一件没有危险的工作。
滕梓臻的工作,也就是走访附近村庄,根据实际交通情况向巴格达派来的官员递交几套规划方案。至于采用哪一套方案,或者要不要采用,由伊拉克当局做决定,跟滕梓臻没多少关系。大部分,滕梓臻都只负责测绘,与当地人沟通的事情由来自巴格达的政府工作人员与地方官员负责。
为了便于开展工作,巴格达专门派内务部警察来充当保镖与向导。
要说的话,不管有什么问题,滕梓臻都只需要跟内务部警察沟通,最大限度的降低了产生误会的概率。道理很简单,滕梓臻是中国来的工程师,在文化与习俗上,跟当地人都有很大的差别,何况边境地区更加的封闭落后。在一些偏远山村,村民对有不同信仰的外来人抱有极深的敌意。
当然,有政府官员,尤其是内务部的警察,就简单多了。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在今天之前算是一帆风顺。
在警察协助下,滕梓臻他们走访了幼发拉底河河谷地区二十多座村庄,规划了最优交通方案,选了几处适合修建学校的地点。再走访几座靠近边境,没通公路的村庄之后,就能回巴格达交差了。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上午从驻地出发后,滕梓臻先去了离得最近的村庄,结果下午在去下一个村庄的途中迷失了方向。
更加糟糕的是,随后遇到沙尘暴。
等到沙暴过去,车队早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路线,而且进入了雷场。
就在滕梓臻的面前,前方两台越野车被地雷炸上天。幸亏驾车的司机,巴格达派来的警察队长侯赛因反应迅速,及时的踩下刹车,才没有压上地雷,不过越野车在紧急转弯规避的时候翻车。
从爆炸的威力来看,压上的肯定是装填数千克炸药的反坦克地雷,不是那种手榴弹大小的反人员地雷。
其实,反人员地雷也无法把重量超过两吨的越野车炸飞。
这是半个小时前的事情。
爆炸发生还不到十分钟,在滕梓臻与侯赛因努力灭火的时候,那些荷枪实弹的武装分子就出现了。
来自北方,有五部车辆,其中一辆是搭载重机枪的皮卡。
不用多说,肯定是来者不善。
武装分子把车停在几百米外,下车之后非常的小心谨慎,明显知道附近有地雷,甚至清楚雷区的范围。
为了避开武装分子,两人连滚带爬的来到这条沟渠里面。其实是一条几十米长,一米多宽的地缝。
深度不到一米,勉强能够让人藏起来。
在幼发拉底河河谷附近的戈壁里,类似的地缝到处都是。
只是,雷场也就阻挡了武装分子十来分钟。
听到武装分子的喊叫声,滕梓臻哆嗦几下。随后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朝一百多米之外的越野车看去。
武装分
子包围了滕梓臻乘坐的越野车,其中一个在大声吆喝,并且朝西边比划,打出包抄搜索的手势。很明显,他发现了两人留下的足迹。虽然受地雷威胁,恐怖分子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但是武装分子肯定能想到,幸存人员同样没办法快速通过雷区,有很大可能藏在附近。在开阔的戈壁上,能藏人的地方并不多。逃跑就更加不可能了,即便是夜间,在月光照耀下也很容易被发现。
何况,现在是傍晚,天色还没有完全变暗,跑出去肯定会被发现。
现在该怎么办?
在滕梓臻缩回来的时候,侯赛因已经拔出手枪,他也被吓了一跳,不过随后发现自己想错了。
“会用吗?”关上保险,侯赛因把手枪递到滕梓臻面前。
一把M9自动手枪,从枪口的磨损程度看,应该是军援物资,也就是美军撤换下来赠送给伊拉克的二手货。只不过,这些二手货在伊拉克十分紧俏,只装备精锐部队,普通警察根本用不上。
滕梓臻明显犹豫了一下,只不过还是接住手枪,然后拉动套筒查看了弹膛。
虽然动作有点生硬,但是表明他会用。
跟其他工程师一样,滕梓臻在来伊拉克之前接受过基本安保培训,掌握了包括防弹衣与头盔在内的防护装具的使用方法。来到伊拉克之后,他按照巴格达当局的要求,接受了基础战术培训,掌握了包括手枪在内的几种枪械的使用方法。此后三个月,每周都要去靶场接受一次实弹训练。
之前,滕梓臻一直把实弹打靶当CS游戏,觉得很过瘾,毕竟在国内靶场,打几发子弹要几百块,那得一颗一颗数着来。伊拉克内务部组织的实弹训练,子弹随便用,而且费用有公司承担。
正是如此,滕梓臻知道如何开枪,只是能不能打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留在这里,我去引开那些人。”侯赛因操起了步枪,是一支AKM。“在那些武装人员离开之后,你往东边走,出了雷场就找地方藏起来。等到天亮后,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就自己想办法返回驻地。”
“你一个人……”
侯赛因没让滕梓臻说完,接着开始的话说道:“记住了,河谷往西就是叙利亚,过了边境线,我就帮不上你了。”
“如果那些武装分子没有离开呢?”滕梓臻压低了嗓音,显得很小心。
“努力活下去。”侯赛因说得很认真,根本就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如果去了叙利亚,不管是躲避武装分子,还是迷路走错了方向,遇到当地人,记住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事情,有机会就要想办法返回伊拉克。只有在这边,才能得到我们的救助。在边境对面,我们就算想帮忙,也爱莫能助。”
滕梓臻习惯性的吞了口唾沫,嘴里的砂砾像刀刃般锋利,火辣辣的刺痛提醒他,这里是人命如草芥的战乱地区。
他只想活下去,至于侯赛因之前说的那些事情,一时半会根本就想不起来。
“准备好了吗?”
在侯赛因提醒之后,滕梓臻猛的回过神来。
等滕梓臻点头,侯赛因转身爬开,没过多久就消失在地缝的阴影里面。滕梓臻紧紧握着手枪,目不转睛的盯着侯赛因消失的方向。直到喊叫声传来,才惊醒过来。那名武装分子就在二十米之外,肯定是发现了两人之前爬行留下的痕迹,或者是其他异常,正在招呼同伴从两侧包抄。
关键就是,地缝不到一米深,哪怕趴在地面上也藏不住。
再往前走几步,那名武装分子就能看到藏在地缝里的滕梓臻。说不定,他已经发现了滕梓臻。
管不了那么多!
深吸了一口气,滕梓臻双手持枪,还打开保险,做好了向武装分子开火的准备。
“哒哒哒——”
枪声突然响起,滕梓臻吓得一个激灵,不过随后就发现,是从南边传来的,而且没有朝这边开火。
随后,传来惨叫声。
就在附近,肯定是某个武装人员被打中了。
转眼之间,四周就枪声大作,还有人在大声的吆喝。
等了一阵,滕梓臻才抬头朝外面看去。包抄过来的几名武装分子已经不见踪影,其他
武装分子全都盯着南边的一座沙丘。
有人在沙丘后面朝武装分子开火,吸引了武装分子的注意力。
这时,伴随着最后一缕霞光消失,夜幕落下了。
枪声愈发密集,还渐行渐远。
等了片刻,在枪声远去之后,滕梓臻才爬出来。
枪声转移到了东南方向,只不过依然能够看到开火时的枪口闪光,在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的醒目。
开枪引开武装分子的是侯赛因吗?
可问题是,那些武装分子绝不是善类。
地雷爆炸之后还不到十分钟,武装分子就驾车赶到,表明之前在附近活动,而且保持着高度戒备状态。
武装分子能从足迹判断滕梓臻与侯赛因逃跑的方向,也肯定知道有两个幸存者,说不定在发现侯赛因之后会多一个心眼,比如留几个看着后方,或者埋伏在附近,等待另外一名幸存者自投罗网。
再说,侯赛因能跑多远还是个未知数。搞不好,很快就会被武装分子追上。
关键还有,侯赛因穿的警察制服。只要发现他是伊拉克警察,武装人员就能想到另外一名幸存者会设法逃回伊拉克,然后就肯定会派人守在雷场的东边,盯住那几条返回伊拉克的峡谷。
这样一来,往东返回伊拉克等于自投罗网。
何况,东边是雷区。
其实,侯赛因开始叮嘱滕梓臻的时候,就在暗示他,不要盲目往东跑,实在不行就去叙利亚境内躲避风险。要不然,他也不会三番五次提到叙利亚,甚至告诉滕梓臻,从河谷往西就进入叙利亚境内。
这不明摆着在给滕梓臻指明去叙利亚的方向吗?
当然,他是内务部警察,肯定不能明着告诉滕梓臻如何前往邻国,只能采用这种隐晦的方式。
想到这里,滕梓臻没再犹豫。在小心翼翼爬出地缝之后,他猫着腰朝西边跑去。
在星光照耀下,勉强能够看到前方的地面。
滕梓臻现在是慌不择路,飞快的迈动脚步,还不时回头观望。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一脚踩空。
连着翻了几个跟头,才停了下来。
虽然只是顺着山坡下坠了十几米,但是那感觉就像跌入万丈深渊。特别是在踩空的那一瞬间,滕梓臻全身都绷紧了。也幸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担心附近有危险,他才咬紧牙关没有大声的喊叫。
剧烈的疼痛差点让滕梓臻昏过去,那种全身散架的感觉,就像魂魄都要从身体里飞出来一样。滕梓臻咬牙忍住剧痛,想要爬起来。在尝试几次之后才不甘心的放弃了努力。虽然能感觉到四肢的存在,还有那股锥心的剧痛,但是全身的肌肉都没有接受大脑的指令,或者只是暂时丧失了活动能力。
这是一条山沟,还通到河谷外面,搞不好已经进入了叙利亚境内。
滕梓臻没做无谓的努力,在放松全身之后,做了几个深呼吸。
左臂痛得要死,希望只是拉伤了肌肉。
也就在滕梓臻忍住剧痛,准备查看四肢的时候,脚步声传来。
这附近也藏着武装分子?!
在短暂的惊愕之后,滕梓臻猛然发现,跌下来的时候丢掉了侯赛因给他的手枪。在地面摸索一番,他抓住一块比较大的石头。他不想死在这里,更加不想落到那些来历不明的武装分子手里。
虽然来伊拉克才三个月,而且大部分时候有侯赛因,或者其他警察与官员陪同,不需要直接面对当地居民,但是滕梓臻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包括居住的城镇,当地大部分人并不欢迎他这样的外来者。就算那些比较开明的,比如参与学校建设规划的教师,对外来人员依然处处提防。
这不是谁的错,毕竟换成滕梓臻,同样会防范那些突然出现在家门外的陌生人。
伴随着脚步声,两个身影出现在了滕梓臻的视野里。
不是武装分子,而且看身高,像是半大的孩子。只不过,战乱已经在这片大地上肆虐了三十多年,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在战乱中出生与成长。长期的营养不足,让很多成年人的身高明显偏低。
很多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高都还不到一米六,达到一米七的更加是寥寥无几。
此外,很多年轻人还
是瘦骨嶙峋,尤其是在偏远的山村。
走到距离滕梓臻几米的地方,两人才停下。
这次,借着微弱的星光,滕梓臻看到,确实是两个没有长胡须的少年,年龄都在十五岁左右。
两人都没有枪,其中一个拿着一根大约一米长的细木棍。
那是放羊用的,用来驱赶与控制羊群。
这个时候,滕梓臻突然想起了侯赛因告诉他的事情。他咬牙忍住剧痛,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侯赛因当礼物送给他,只是从来没有佩戴的胸章。圆形的,硬币般大小,鲜红底色上是伟大领袖的头像侧影。几十年之前,这种胸章在中国的大江南北是随处可见,基本上人人都有。而现在,只有在那些有中国人活动,跟中国关系密切的热点地区才能够见到。
用侯赛因的话来说,这东西是中国人的护身符。
尤其是在偏远地区,很多村落的土著居民或许不认识中国的国旗,可是只要上了年级的老人,肯定认识在几十年前与援助物资一起到来的胸章,知道那个遥远的国度有一个伟大的领袖,还为他们提供过帮助。
滕梓臻使出全身的力气,把胸章递了出去。
两个少年走近,高点那个小心翼翼靠近滕梓臻,从滕梓臻手里拿走了胸章。
这个时候,远处传来喊叫声。
肯定是武装分子在返回之后,发现了滕梓臻留下的足迹,正在朝这边赶来。
两个少年明显有点慌张,而且产生了分歧。矮点的那个已经转身,高点那个压低声音叫住了同伴。滕梓臻没听清楚,不过听语调,像是在质问。滕梓臻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左侧肩头加重的剧烈疼痛迫使他放弃了努力。等两个少年再次走近,他全身都是冷汗,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昏过去。
可惜的是,他的努力只维持了几秒钟。
一个巨大的物体铺天盖地的落下,挡住了星空,吞没了所有光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滕梓臻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有人在小声说话,还有踩在砂砾地面上发出的脚步声。四周传来动物在嘶叫,听着像山羊,只不过也可能是幻觉。猛烈的晃动,扯动着受了伤的胳膊,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伴随着晃动一波一波的袭来。
在剧痛折磨下,滕梓臻又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平静了下来。
片刻之后,滕梓臻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铺了棉被的床铺上,左臂的疼痛明显减轻,还有一丝冰凉的感觉。
肩头压着一只冰袋!
“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回过头来,滕梓臻看到站在右侧的中年人。更让他惊讶的是,中年人说的汉语,不过有很明显的外国口音。
“你的胳膊脱臼了,还好没骨折。已经敷上了冰袋,再吃几天消炎药就能痊愈。”中年人说着就走到门口。“晚饭已经准备好了,有羊肉汤与烤饼,你换上衣服就出来吧。我叫马利克,这里的村长。”
说完之后,中年人指了下挂在床头的外衣。
一件白色上衣,明显已经穿了很多年,不过洗得很干净,破损的地方都补上了,看上去也很得体。
“谢谢……”滕梓臻的嗓音有点哽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村长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上衣已经脱掉,不止是左侧胳膊脱臼,身上还有几处穿刺伤,不过都不是很深,伤口已经得到了处理,最大那处伤口用针线缝上。手法很粗糙,只不过伤口清理得很干净,连身上的血迹都被擦掉了。
昏迷了多久?
滕梓臻没胡思乱想,支撑着坐了起来,穿上放在床头的上衣。
身上到处都痛,只不过是那种可以忍受的疼痛。应该是在滚下山沟的时候,导致的软组织挫伤与肌肉拉伤。
外面的房间里,几个中年男人围坐在一起,村长旁边的位置空着。滕梓臻知道,那是专门留给贵宾的位置。他来伊拉克之后,多次去侯赛因家做客,对当地的习俗多多少少都了解那么一点。在门口站着两个戴面纱的妇女,角落处蹲着几个少年,其中两个在见到滕梓臻之后露出腼腆的笑容。滕梓臻
朝他俩笑了笑,还点头示意。在村长提醒之后,几个少年就跟妇女出去了。
虽然这里是叙利亚,但是就习俗而言,跟边境对面的伊拉克没有太大差别,比如在家庭里面,妇女与未成年人的地位都很低,话语权在成年男性的手里,一家之主往往掌握着生杀大权。在很多偏远山村里面,女性不管有多么能干,都别想登堂入室,甚至不能出现在陌生人的面前。
在村长招呼后,滕梓臻过去坐下。
“你是我从北京回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中国人。”马利克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动手给滕梓臻盛了一碗羊肉汤。
这是一个很随意的动作,却表明马利克没说谎,因为在中东地区就没有哪个有地位的男人会做这样的事情。滕梓臻来到伊拉克三个月,也多次去侯赛因家里做客,每次都是由女主人为客人准备食物。只有出国见过外面的世界,在国外生活过的,才会在这些不经意的小动作上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地方。
“你或许不会相信,我参加过北京奥运会。”在滕梓臻接住汤碗之后,马利克说道,“我是叙利亚国家队运动员,参加五千米长跑比赛。虽然没拿到奖牌,但是在北京的半个月,给我留下了最美好的印象。”
说完,马利克把目光转向了门对着的墙壁。
墙上挂着一件胸口上印着叙利亚国旗的运动服,橱柜上摆了几个相框,其中一张照片是在天。安。门广场拍的,背景是天。安。门城楼与中国国旗。照片上的马利克不但年轻得多,还精神十足,可以说意气风发。
只过了十多年,早已经物是人非。
“这里是在叙利亚境内?”滕梓臻收起了心绪。
马利克点点头,说道:“哈米米村,挨着边境。听巴希尔说,你独自穿过边境,而且有人在追你。”
滕梓臻明显愣了下,还露出了一丝慌张的神色。
“巴希尔是我的大儿子,他与堂弟法赫德把你带回来的。”大概为了表示善意,马利克随后介绍了另外几个中年人。全都是他的兄弟、堂兄弟与表兄弟,他们几个就是哈米米村的领袖。
“我是中国工程师,在伊拉克修学校。”滕梓臻也没再犹豫,把迷路之后遭遇沙暴,然后误入了雷区,遭到身份不明的武装人员追杀,慌不择路逃入叙利亚境内,跌入山沟的经过讲了出来。
只是,滕梓臻有所保留,没有提到侯赛因。
侯赛因是巴格达派来的警察,真实身份其实是内务部的特工,因此就算还活着,他也不会冒险进入叙利亚。说不定,在摆脱武装分子之后,他就会直接返回驻地,争取尽快向上级汇报。
既然侯赛因不会来这里,也就没有必要告诉马利克他们。
当然,滕梓臻也在担心。在知道侯赛因的存在之后,马利克会把他当成是伊拉克派来的间谍。
现在这个情况,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节外生枝。
“我听说过你们的事情,全世界,只有中国人会帮助战乱地区的人民重建家园。”马利克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安心休息,这里没人伤害你。等天亮之后,我让巴希尔送你回去。”
“那边有地雷……”
“放心吧,那片雷场是海湾战争期间,由萨达姆的军队布设,我们早就摸透了,有一条能安全通过的小路。”
听马利克这么一说,滕梓臻才放下心,拿起一个烤饼就着羊肉汤吃了起来。
这个时候,滕梓臻才注意到,开始出去的两个少年站在门外,都在打量他,准确说是他手里的羊肉汤。滕梓臻也很无语,朝两个少年招了招手。大概是得到家长允许,两个少年也没再啰嗦,立即跑进来,各自盛了一碗羊肉汤,还拿了一个烤饼,然后到门口坐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味道不怎么样,只是在偏远山村,也只有款待贵宾,才会拿出羊肉汤,平常能有烤饼吃就不错了。
其实,就算是在伊拉克,平民也过得十分艰难。就像侯赛因,也要拼命工作才能保证家人不挨饿。在战火连天的叙利亚,何况还是在天高皇帝远的边境山村,即便是村长,家境都十分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