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钳工看着周繁辉匆匆下楼, 怪就怪他太客气,略鞠躬时错过他反手掏刀的动作,等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小臂挨划了一刀。比起丢命只是小伤口, 要知道上一个被传染指阿嫂的保镖已经变成了沃土。
要真是牡丹花下死, 那做鬼也风流, 他妈的他连阿嫂手指头都没摸过, 更没见过什么粉红药片,窦娥都没他冤屈。
他沿着风雨连廊边逃边求饶,大喊老板息怒。然而周繁辉正在气头上, 压根听不进一句劝, 索性走为上计。
钳工偷渡出的国, 在金三角算难民, 找不到正经工作, 即使投靠新老板, 也不一定是明主。情急之下, 他找到了黑蝎子,此女对阿嫂的醋意和恨意昭然若揭,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黑蝎子听完来龙去脉, “也就是说辉哥认为那个女人为了粉色药片勾引你, 而你从来没见过这药片, 不知道是什么药。”
钳工坐椅子上抱头痛苦呻|吟, “我也没有搞过阿嫂!”
“是吗, 我怎么听莱莱那群婊|子说你上过, ”黑蝎子讥笑, 抱胸绕着钳工走了半圈,停在他身后, “你是想搞搞不到吧。”
“婊|子说的话也能信吗?”钳工气结,气喘如牛,“你问问看哪个见过阿嫂的男人不想搞?就算长张维奇这样的,指不定夜里惦记过。”
下一瞬,钳工侧臀出其不意挨了一记猛踹,连人带椅摔了狗啃屎。
黑蝎子怒然道:“在老娘地盘上你客气点!”
钳工揉脸搓臀,心里嘀咕他不就说句实话而已吗,用得着发火吗。
黑蝎子神秘兮兮,“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钳工几乎跪行到她跟前,一副洗耳恭听的谦卑。他挺有自知之明,晓得比张维奇和黑蝎子这类人少了一点头脑,发不了大财,只能干保镖的活,要不就是小偷小摸。
黑蝎子哂笑道:“你到辉哥面前,学学古时候的人,裤子脱了,弟弟割了,保准辉哥饶你一条狗命。”
钳工仰天长啸,“姑奶奶,大难临头,你可别再打趣我了。”
“那你来找我有什么用?”黑蝎子一副看热闹的态度,悠然点上周繁辉赏她的雪茄,“辉哥想要你的命,我不至于为了你跟他反目成仇。”
钳工巴结道:“辉哥不是放我一马吗,说明这件事还有转机,想找谢姐您指教一条明道。”
黑蝎子吐出一口淡漠白烟,随意弹灰,带着微弱热度的灰烬落在钳工足面,他不敢怒不敢言,腆着一张丑脸赔着笑。
她说:“你那么喜欢你那个阿嫂,怎么不求她护着你两句吗?”
钳工至今不确定药片一事是阿嫂诬陷,还是老板一厢情愿的猜测,但肯定跟陈佳玉脱不开干系。他终于尝到色字头上那把刀的厉害。
“她要是能帮我,我也用不着打搅你。谁不知道老板之下,就谢姐最给力,老板最宠的就是你。如果你都帮不了我,那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黑蝎子不接茬,反问:“帮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明示太多成了撺掇,钳工忸忸怩怩,“谢姐那么聪明,一点就通。我没做的事,有人偏说我做了,我知道谢姐最讨厌挑拨是非的人,这不正好——”
给阿嫂点教训。
钳工确实只想洗清嫌疑,让陈佳玉规矩一点,风平浪静之后还想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保镖。
无数个辗转难寐的深夜,某个想法在黑蝎子心里翻来覆去,如今似乎到达天时地利任何那一刻。
据闻是张维奇带陈佳玉住院,正好钳工埋怨陈佳玉,想借力打力,反倒让她钻了空子。黑蝎子可以借钳工的刀杀人,一箭双雕,送这对俊男美女一起去祭神。即使杀不了两个,干掉短板的贱女人,张维奇回去没法跟周繁辉交差,也是死路一条。
计划初显轮廓,黑蝎子肆无忌惮大笑,“既然你喊我一声姐,当姐的要是没能耐,传出去岂不是笑话?那个贱货上次不是跑到大其力吗,既然那么喜欢缅甸,我就送她一程,那边最缺荷官和妓|女。”
陈佳玉半寐半醒,中途好几次抽搐般惊醒,差点扯了输液管。钟嘉聿数次起身按住她的小臂,陈佳玉总会出现浴缸时眼神,受惊而迷惘,他简单的一句“我在这”似乎比药水管用。
临近傍晚,她睡意全消,放空双眼呆了许久,声音低哑:“今天吃药被发现了。”
本以为上一次拿到药片,起码能坚持四个月不用跟钟嘉聿谈及此事,免于耻辱的惩罚。谁晓得这么快旧事重提,难堪依旧,痛苦加倍,陈佳玉辜负了钟嘉聿的冒险。
“我说是钳工……”
钟嘉聿人在医院,眼线在外,早探到一些风声,随意点头。
“你现在身体情况不适合再吃药,挂这么多水也可能影响药效。”
下一个服药周期来临前,陈佳玉每天都处在风险之中,说不定再来医院就是打胎。钟嘉聿对她已经仁至义尽,她不该让他为同一件事情二次涉险。
饭菜乡味扑鼻而来,陈佳玉瞥见边桌上的保温打包袋,岔开话题,“好像到晚饭时间了。”
话毕,她自己先难为情了。
左手打针,右手受伤,好像没法独自进食。
钟嘉聿默默打开袋子。
来金三角之前,他恶补了医学知识,急救和传染病预防之类针对自体的防护,谁想到有一天要帮女人研究非常规避孕方法。他还在琢磨可行方案,话题给陈佳玉带走,就像她隐去了药片如何暴露,腕伤怎么形成,她在有意识规避二度创伤,也许包括对他的伤害。
当听到“我好像吃不了”,钟嘉聿一点也不意外。她总是小心翼翼,得宠才会暴露无伤大雅的小脾气。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便点了一个粥。”
“我不挑食。”
陈佳玉想起那年的奶茶,钟嘉聿也是主动默默买好了等她。她双眼泛热发潮,像给熏了一样。下意识撇开头掩饰一下,却给钟嘉聿轻轻唤了声:“过来。”
一勺羹的白粥递到了她的唇边,是本地一种肉丸粥,类似生滚粥的做法,加入肉片、肉丸、香菇、油条丝等等,绵绸细软,滋味丰富,清香怡人。
“应该不烫了。”钟嘉聿坐床边椅子稍倾身。
陈佳玉一时不知道该看粥还是看钟嘉聿,听话张嘴,白粥适口,的确不烫,烫的是她的脸颊和耳朵。
懂事以来还没人喂过她吃饭,除了不好意思,陈佳玉清楚另一种珍贵而久违的情愫。输液泛苦的口腔迎来一丝丝珍馐的滋味。
钟嘉聿第二勺给她舀了肉片,她吃得急,唇角溢出一滴粥水,钟嘉聿利索地刮掉,跟喂小孩似的。
等到后面,陈佳玉学会了点菜,扫一眼目标,再斟酌看向他。
“我要油条丝。”
“还要蘑菇。”
再后来,她目光所到之处,未发一言,钟嘉聿都能准确定位,送进她嘴里。
病房人来人往,上演各家并不互通的悲欢离合。这一隅的男女除了相貌出众,看着跟其他情侣没有分别。男人耐心细致,女人乖巧配合,默契解决病号的晚餐。
看在莱莱眼里,那可是爆炸新闻!
天啊!
原来,钳工不是桃色新闻的男主角,这、这位才是……
莱莱终于顿悟,张维奇可能不是性无能或者同性恋,人家只是单纯看不上她,原因深刻又直白摆在眼前。
病**的陈佳玉苍白脆弱,偶尔泛起的笑容也细微无力,看向男人的眼神闪着光,不算太耀目,也没太多活力,但能让人感知到幸福与希冀。
完了完了完了,莱莱觉得自己快完了!
不小心获悉阿嫂和奇哥的大秘密,她离小命呜呼不远了。
陈佳玉大多时候看着钟嘉聿的手,指型修长匀称,张合间均是力量感,血管隐现,手掌宽大,而她吻过他的掌心。
正是这样一只手,帮她撩起一绺碍事的鬓发,细致别到她的耳背,指尖触感的流动痕迹,比开始输液时药水的爬行感更为明显。
他的指缝轻衔了一下她的耳垂,体表最低温的部位成了小火山。
她情难自已偏头蹭他的拇指根部,钟嘉聿的指尖抚过她的下颌,然后触感凭空消失了。
“我、什么时候得回去?”陈佳玉收敛情绪时,心脏乍然收缩般绞痛。
钟嘉聿电联过周繁辉,只得到一条冷漠的指示:伤好送回来。像送修一台备用手机,不计较取回时间,不在意痊愈程度,总之如果需要,必须第一时间送还。
陈佳玉的腕部伤到肌腱,医生技术再高超,右手功能顶多恢复七八成,以后无法提重物,一些精细活动也会受影响。钟嘉聿还没跟她交代,也许拖上一点时间,她自己领会可以少一点冲击性。她那么聪明,多少有所察觉。
钟嘉聿给她重新刮了一勺粥,声音低沉,“先养好伤。”
如果不去设想未来,陈佳玉好像获得了一些弹性的自由。他的温柔体贴养肥了她的胆子,口吻一股明显的撒娇,“你晚上在这里陪我吗?”
还没解读出钟嘉聿的神情,陈佳玉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停在门口,表情随之警惕。
钟嘉聿回首,放下碗勺,蹙眉道:“还不过来,站那里干什么?”
卡在门口的莱莱还是迟了一步,错失走鸡良机,只得硬着头皮笑脸上前。
钟嘉聿明显不耐,“怎么那么久?”
“我看不懂这些豆芽菜,”莱莱挂着一只满是猫咪的环保袋,指指随处可见的泰文,讪笑着,“找了好一会才找对地方。”
钟嘉聿冷声道:“来好几年也不认点字。”
莱莱刚想自嘲,一道温和的女声打断了他们。
“你别骂她,”陈佳玉看着钟嘉聿,“这么凶干什么……”
两个听众顿了顿,各怀心思。
莱莱对这位漂亮阿嫂燃起一丝丝好感,要不是陈佳玉,他妈的这个男人估计又掏枪出来吓唬她。
“奇哥,你看阿嫂心地真好,呵呵,长得又漂亮。”
钟嘉聿语气有所缓和,“东西带来了吗?”
莱莱灵醒递上袋子,“都在里面,一样不落。钱包、换洗衣服,还有路上买的卫生巾。”
陈佳玉不由发窘,只是在做手术前跟医生交代了一句,准备拔了针再想办法。
钟嘉聿接过袋子,掏出钱包数了钱递给莱莱,“辛苦了。”
真是折煞她也,莱莱从未见过这么客气的奇哥,看来阿嫂驯狼有功,两人关系确实不一般。
莱莱习惯性要往胸罩里塞钱,面对美人,不由矜持几分,老老实实收进口袋。
“奇哥,那我走了啊。——阿嫂,祝你早日康复。”
莱莱没有立刻挪动,犹犹豫豫,吞吞吐吐。
钟嘉聿犀利捕捉到异常,“还有什么话没说?”
莱莱腆着脸笑,“也不是大事,就是来之前钳工通过我姐妹找上我,问我你们在哪个医院。”
钟嘉聿警惕道:“你说了?”
莱莱忙摆手摇头,“没有没有,那会你还没给我发消息。”
附近好医院屈指可数,钳工定位到这里只是时间的事,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显眼的目标。
钟嘉聿果断道:“你今晚呆这里。”
莱莱欲哭无泪,仿佛被枪口抵住了,连问为什么都不敢,绝对不是让她帮忙避嫌这么简单。
同样困惑的还有陈佳玉,霎时如惊弓之鸟,“嘉……张、维奇,出什么事了吗?”
钟嘉聿第一次听她叫这个名字,她掩护了他另一重身份,表现他们身份该有的矜持,彼此间扭结着一股外人无法破译的信任感。
他面上淡笑,默契回应她,“没事,阿嫂只管好好休息,其他杂事我来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