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再婚

八月份本是一年中农活最密集的时间段, 晒玉米,拔花生,挖红薯, 一担一担收获储存在仓库, 收成不算特别理想, 勉勉强强能完成任务指标, 稍后的收割水稻才是最重视的事情。

看着重新变得光秃秃的土地,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那一阵的劳累熬过了, 回过头来,好像又不算什么了。

路边的野菜一大片一大片地秃,去山坡上找野山药野白薯的人变多,毕竟人是铁饭是钢, 中午跟晚上饭量那么大,米面不够吃,就只能去找野菜填补。

泥巴缝中有挖断的红薯, 即便翻找一遍,依旧有漏网之鱼, 如果没人发现的话,只能烂在土里,一些人拿上小铲子去土壤中扒拉。

唐锦用十颗花生种, 催长出一小片花生,叶片小小嫩嫩的, 扯出泥沙中的果实, 每一株底下都有二十来颗, 总共得了一斤的样子, 熟透的花生粒像是白胖子, 圆鼓鼓的,清脆带着淡淡的甜。

她又挖了一些早熟的芋头,这块芋头口感粘糯,光是用来焖饭都挺好吃。

唐锦将沾满泥巴的芋头洗了,表皮的黑色根须刮掉,开水煮熟,用筷子可以轻轻戳进去就行,撕掉表面的薄皮,搁进盘子中,手上熟练地调着酱料,辣油香醋小葱淋上去,给白色的小山描绘上一层红亮的颜色。

小芋子沾着蘸水,慢慢裹上一圈,轻柔绵密,丝滑黏糯,舌尖一股酸辣的浓香,细细品尝,又是芋头本身的清香,口感扎实,容易饱腹。

剩下一些熟芋子,唐锦想了想,就着家里有的蔬菜,做成芋饺算了,芋头捣成了细腻绵沙的芋泥,混入红薯淀粉,不断揉捏,让面皮变得更有韧性,煮的时候不会破裂开来。

馅料用泡发的木耳,清淡的香菇和焯水的新鲜嫩笋剁成碎丁,打散一个鸡蛋,筷子不断搅拌,芋泥分团搓成一个个可爱的小剂子,擀成圆皮包入馅料。

没有包成月牙形,而是薄薄的小三角形,下锅一煮,芋饺漂浮在水面上,鼓鼓囊囊,表面光滑,镀上油润的色泽,撒下一搓葱花,在袅袅热气的汤水中,绽出鲜亮的翠色。

芋饺可以一口一只,浓稠嫩滑,清淡鲜美,齿尖微微一咬,就有温热的汤汁流淌而出,香菇嫩笋丰富了层次感。

唐锦特意做了很多,芋头河边挖的,其余食材也是野生的,费不了什么材料,可以舒舒服服吃个饱,陆沉一个人就能解决掉三十多只芋饺。

簸箕上有单独留出来的饺子,唐锦午后拿去给何丽跟唐如芬每家送一点,毕竟平时她们有了好东西也会拿给她,情分就是这么有来有往。

见到唐如芬时,唐锦忍不住诧异,手里的芋饺都差点拿不稳了。

唐如芬要结婚了?

这消息有点突兀了,不过也早有迹象。

唐锦惊讶的表情淡去,温和地笑了笑,“那小姑什么时候办喜事?”

唐如芬婚姻一直不算美满,满足了父母的要求,却没有顺从自己的感情,这么凑合着过,又守寡多年,身边除了苏小小,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唐锦并不像队上的人一样,认为时至中年了,就不该瞎折腾,不该结婚了,只要自己乐意,中年怎么就不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总不能一直活在别人的看法里,让年龄成为束缚的裹脚布,更何况唐如芬才四十多岁。

唐如芬跟张向东曾经是初恋,在双方都是单身后,张向东还能体谅唐如芬的难处,按着唐如芬的性子,愿意跨出这一步,另一方必定有打动她的地方,让她下了决心。

唐如芬脸庞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她这岁数,儿子都已经结婚可以做奶奶了,早前从未想过要改嫁,现在忽然再婚,难免冒出一些闲言碎语。

见唐锦神色没有异样,唐如芬放松下来,腼腆地说道:“这个月十九号,反正我们都是二婚,不需要啥酒席,到时候简单地吃个饭就成,大丫呀你记得过来吃饭。”

唐锦笑道:“这是一定的,小姑,小小她知道吗?”

小姑娘比较敏感,听了风言风语,可能会多想。

唐如芬神色有释怀,“就是小小说的。”

她本就没动念头,直到前几天她忙着扯花生,小小性格变得活泼了些,在学校里跟同学玩闹,断过一次的手臂比较脆弱,这么一撞,又进卫生院了。

唐如芬不知怎么办,匆忙之中,遇上了张向东,张向东帮她把人送进卫生院,帮她垫付了医药费,还煮了圆子汤过来探望。

大人有时总觉得孩子不懂事,其实小孩心里都懂,何况单亲家庭的孩子心智本就成熟,躺在病**的苏小小早就明白了,知道后爸什么意思。

起初是不喜欢家里多一个介入者,可当她看见张向东站在唐如芬身边时,酸涩的心刹那软化了。

她蓦然意识到她妈有多辛苦,她有她妈可以倚靠,但是她妈什么都没有。

如果可以让她妈过得高兴一点,她不会再介意了。

于是苏小小拉着唐如芬的手,说想要个爸爸。

唐如芬并非没有念想,她的心结就在于苏小小,当苏小小主动说出口,唐如芬根本不敢置信,听苏小小说家里太冷清时,被压制的奢望才破土而出。

张向东保证了会对苏小小好,唐如芬才答应下来。

能够嫁给曾经喜欢的人,弥补年少的遗憾,唐如芬心里头也升起了欢喜,眉眼之间满是笑意,生活像是有了盼头,整个人精气神都不同了。

唐锦皱眉,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事,“小姑,小小她手严重吗,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唐如芬说道:“现在小小又没什么事了,手恢复着呢,免得平白让你担心。”

她都跟唐锦借过一次钱了,哪还好意思让唐锦继续操心。

唐锦道了声恭喜,开始改变,以后就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结婚前两天,唐如芬跟张向东去大队长那里开证明,去县城办理结婚证,消息一传出去,大伙刚聊完电影的事,嘴巴正缺点什么,这下八卦的兴趣正浓。

“唐如芬还嫁得出去啊,老得像五十多岁,图啥呢,张向东家底不穷,讨个三十岁的二婚老婆都行的。”

“虽说张向东也是二婚,可张向东没养娃的,干啥找唐如芬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好像他们年轻时就有一段的,结果没嫁成,现在可不就念叨着了。”

“口口声声说不嫁了,弄得多清高一样,现在还不是忍不住寂寞了,谁知道啥时候勾搭上的。”

“你别讲话,唐如芬回来生产队半年都没有,怎么跟张向东搅和在一起了,反正没了婆家,别人爱嫁就嫁。”

这片小镇地方不大,周围生产队的人去镇上逛个街都有认识的。

某些人是酸菜属性的,觉得唐如芬一把年纪了还有个男人等在后面,瞧着不舒坦,唯恐没有好戏看,好事地去告诉唐如芬以前的婆家。

郑老婆子当天就气势汹汹杀了过来,她是个思想愚昧的,跟旧社会老太婆一样,喜欢拿捏儿媳妇,性格霸道强势,一双混浊的眼,脸皱得像个橘子,凶巴巴瞪人时,尖锐又刻薄。

老太太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想法,哪怕她儿子死了,唐如芬就该给她儿子守着,之前她就压着唐如芬不许改嫁,这种固执的思想更是根深蒂固了。

“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我说你咋闹着走呢,原来是找着下家了,你为了嫁个野男人,连儿子都不管了,你这么瘙啊你,一个老娘们,居然还敢发椿想男人,咋不羞死你呢。”

“你自个的儿子孙子甩手不管,指望老娘帮忙出钱养活,做梦!赶紧滚回来,不许丢人现眼。”

她看似恼怒,实际上是慌乱了,她以为唐如芬没骨气走的,死乞白赖缩在她家,气势就越来越高涨,随便辱骂,哪里料到逼急了唐如芬真走了,还一走真没回来。

唐如芬不在,她才察觉到,家里没人干活了!唐如芬做事多厉害,每年挣那些工分,老驴都没这么好使的,唐如芬脱离出去,吃的不就少了,这可是万万不行的。

听闻唐如芬改嫁,更是火急火燎,唐如芬不是老苏家的媳妇了,根本不可能回来了,她还咋个拿捏住唐如芬,想把这事给搅和黄了。

嘴里喷出来的词汇越发污浊不堪,三句不离侮辱性字眼,就想骂得人抬不起头来。

唐如芬脸皮涨红,她早不是那种懦弱的人了,她自个虽然有丝羞意,却并不代表她认为这是错的,妇女有婚姻自由,不是前头五十年。

她面上已经带了怒气,手指攥紧,这时候来闹,分明故意让她难堪。

唐如芬称呼都不想叫,“我跟你家已经没有关系,至于小志,是你说那是你孙子,小志自己也不愿意跟我走。”

“我爱怎样,你管不着,你非要胡闹,那咱们就去公社问问,看你又没有资格左右我的婚姻。”

离婚少见,另一半死了改嫁却常见,郑老太哪里有底气指责,她瞪眼盯着唐如芬,这面团似的性子居然改了!

恼羞成怒上前去打唐如芬,唐如芬直接一手推开,啪地将门关上。

郑老太在外面不停跳脚,敲门声跟骂人声中气十足,唐如芬端起一盆洗菜水,开门泼出去。

这下叫嚣的声音倒是挺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