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可怜的煤球

小麦晾晒了一周, 颗粒完全干燥了,放进仓库不会生霉,大伙在晒坝上忙得火热朝天。

搬来了几台风车, 把小麦倒进漏斗中, 迅速转动柄把, 筛选出来的小麦哗啦啦掉进箩筐里, 包含的杂质灰尘从风车后面飘散出去。

单独分离出来的小麦,收进麻布袋里囤在仓库,整个过程才算完成。

那些灰尘夹杂着绒毛, 吹到人身上,猫抓似的发痒,顶着燥意,一袋一袋扛麻袋。

为了防止老鼠大军偷吃粮食, 仓库角落里还塞了几处老鼠药,连猫都不敢放进去,这些老鼠死精死精的, 老鼠还没被毒死,猫先把药给吃了。

回家路过一户家门, 唐锦跟那嫂子闲聊了几句,大嫂子找到了能说话的人,连连唾骂, 跟唐锦抱怨。

“你说这都是啥人呀?!我种两排生姜在阳沟旁边,今天想弄点生姜拌个皮蛋, 结果我去扯生姜, 发现杆子还叉在土里, 底下的姜没了, 那挨千刀的偷就偷了, 杆子还弄回去,都不知道哪天偷的。”

“还有我那猫,还以为是出门撒欢去了,一直没回来,是不是也被偷走了,过不过分呀,要拿能不能说一声。”

唐锦瞪大了眼,这小偷还挺奇葩的,生姜又不值钱,有什么可偷的,猫猫居然也要带走,不过某些人就是有这种喜好,也不图能有多大收获,就想占点便宜。

谁偷的还真找不到,专门膈应人。

她家有几只鸡呢,关在屋后面养着,应该偷不到,就是墙角种了两株豆角。

唐锦想到她家离这里最近,赶紧说道:“嫂子,这事我完全不知道呀。”

周嫂子笑了笑,“我心里门清,不是你们。”

“你家那煤球,长得肥肥壮壮的,倒是不用怕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过来。”

唐锦觉得也是这么个原因,队上都知道她家有狗,小偷都没光顾了,养条狗挺好的。

还没到家呢,煤球就扑腾了过来,兴奋地往她身上扒拉,咬她的手。

煤球长到她大腿高了,皮毛厚实,跟小时候一样喜欢撒娇,肉墩墩的,那么可爱,唐锦摸摸狗狗耳朵。

她家煤球不仅防贼,还能咬老鼠。

看似威风凛凛的,其实是只温柔的狗狗,因为黑不溜秋的个头,有小朋友害怕,就尽量没去人多的地方。

可也不知是去哪个坡上疯玩了一圈,毛毛上沾满了野胡萝卜籽,密密麻麻地粘在身上。

唐锦头疼,野胡萝卜籽太小了,粘得紧实,拍都拍不掉,洗也没用,太粗糙地捋会弄疼了狗子,只能慢慢清理,这么多要弄到什么时候。

唐锦抱着狗脑袋狠狠揉了一通,搬了根小板凳过来,按住狗子,一点一点捻。

近期队上的事情多,牛棚里的人更忙,她就没有去找齐润芳,自从齐润芳知道自己精通中医的事情被唐锦察觉了,并且唐锦帮忙瞒得严严实实,就稍微放松了一点防备。

唐锦一般都是去山上打猪草,或是傍晚人少了,才有机会跟齐润芳交流。

一些基础的草药习性功效唐锦再慢慢了解,并且针对哪些症状,如何搭配在一起,发挥更好的效果,她正在摸索中。

看在当初那根人参的份上,恰好解了紧急,因为唐锦在关注食补方面,齐润芳还送了她一本小书,记录了二十余种药材的效用,五张食补的方子。

这些知识对齐润芳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给了唐锦很大帮助,唐锦本想挖些麻芋或者送条鱼回报的,考虑到齐润芳不喜欢牵扯人情,唐锦还是没有送。

只在齐润芳经常去的那块区域,催长了许多常见的草药,齐润芳有自己的人脉,这些都能挖了卖钱。

“死狗!滚开啊!”

女人的尖锐声突然炸响,像受到了什么惊吓。

狗?哪来的狗呢?

唐锦想到什么,急忙跑了过去,就见她家煤球站在那里,一个女人把两个孩子挡在身上,手上拿的棍子不停舞动,还往煤球身上丢石头。

煤球被打中呜咽地叫了一声,夹着尾巴后退。

唐锦不解,“关知青?”

“看看你养的好狗!居然咬人,你为什么不把它关住!”

“我儿子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你这条死狗给砸死。”

关丽丽是下乡多年的,眼见回城无望,就嫁给了队上某户人家,生了两个儿子。

刚才上山来捡柴,让大儿子看着小儿子,这条死狗就冒了出来。

唐锦站在煤球身边,煤球喉咙里发出委屈地呜咽,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唐锦,蹭着唐锦裤腿。

但凡煤球表现出丁点攻击性,她都会关在家里,可煤球脾气乖巧温和,聪明又通人性,平时见到小孩子都避得远远的,附近的人都能摸一摸煤球,她不信煤球会主动去咬人。

她开口道:“关知青,我能问问小朋友吗,真是煤球咬的,我一定负责任。”

“你是不是还想说是误会?难道我儿子还比不上你那条狗重要,你家的狗多金贵啊,我亲眼看见的,它咬着我儿子的裤子,使劲在地上拖,要不是我及时跑过来,我儿子肯定被咬了。”

“他才这么大一点,被叼在嘴里他得多害怕,这种恶狗你居然还要袒护。”关丽丽神情激动,咬牙切齿,手指都在颤抖,看向煤球的眼神透着恨意。

对唐锦的态度也很不善,都想冲上去打人了。

她右手边另一个八九岁的男生却目光闪躲,微微发抖。

情况僵持,唐锦不知道具体的,也很无措。

这会关知青情绪正愤懑,那两个小孩也都懵了,任何一个母亲都想把孩子保护得好好的,此时对方已经听不进任何话,她每多问一句,对方情绪就更激动一分。

煤球很不安,一直贴着她,唐锦迟疑了一瞬,现在不能刺激对方,正想着先道歉,尽量让对方先平静下来,再想法子怎么解决。

一个扎俩辫子的小姑娘费力地绕路跑上来,大声说:“不是煤球咬人!”

指着那个八九岁的男孩,“我都看见了,是他让小弟弟在坡上玩,煤球把小弟弟抓回去。”

那小坡有一个倾斜的角度,小姑娘蹲在哪里挖野菜,可能是因为视觉角度,没有发现这小姑娘,可小姑娘却恰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平时摸过煤球,不能让煤球挨打。

黑黑瘦瘦的男孩表情失控,慌乱了一瞬,害怕地瞪过去。

唐锦仔细听着,在那小坡上玩耍,还是有一点危险的,所以是这个当哥哥的,让弟弟去玩,煤球看见了,把人叼回去,恰好让关知青看见了,就这样产生了误会?

关丽丽反应不过来,事实跟自己预想的不同,在她发泄心中恐惧的时候,却是自己弄错了?

她有点不能接受,大儿子钧钧都九岁了,不会不知道这种玩法不对,怎么可能诱使小儿子过去。

她不相信,下意识对这个认知有抵触情绪,偏偏人家小姑娘说得有模有样,没必要骗她。

黑瘦男孩匆匆拉着她的手,声音发颤,“妈,我没有,她在乱说。”

其实刚才看见弟弟站在这里,他克制不住冒出了个奇怪想法,他经常在这个小坡上滑溜,如果让弟弟去玩,会不会就发生点什么,到时候他爸妈又疼他了。

以前爷奶跟爸妈对他最好,自从生了小弟弟后。就总是对他说,让他懂事,让他听话,让着弟弟,不要惹弟弟哭,如果哭了,骂的就是他。

那些糖块面条也都是先夹给弟弟吃,把弟弟抱在怀里哄着,而他要帮忙做事,还帮忙带孩子,他不懂,为什么要让着弟弟呢,是不是不疼他了。

钧钧不想这样,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到来的孩子,心底盼着能够回到从前。

刚才鬼使神差就哄劝着过去,一条狗冲了出来,才感觉到后怕。

如果让他妈知道,肯定会用皮带狠狠抽他,惊恐之下,想说点什么。

关丽丽有自己的判断,将他的手放开,把小儿子抱了起来,轻声问:“南南,哥哥又没有让你去哪里玩。”

幼小的孩子眼睛眨了眨,愣了一会,他年纪太小,不懂关丽丽什么意思,只知道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嗯了一声。

关丽丽的表情霎时变得震惊难堪,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儿子,嗓子噎住,想问是不是故意的,但唐锦还在这里,不能被外人看笑话。

咬牙将那口气忍了下去,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尴尬地说:“唐同志,不好意思了,我怕孩子受伤,情绪太上头了。”

“都是我自己没搞清楚,幸亏有你家狗帮我拉回了南南。”

前两分钟还指着别人鼻子骂,此刻又轻声细语赔不是,关丽丽自然不好受,虽说羞恼,可人家确实帮了她,否则小儿子真摔了下去,不堪设想,道歉是应该的。

她没想到,竟会有这?婲么聪明的狗,看了眼煤球,眼里已经没有了厌恶憎恨。

唐锦心疼自家狗狗,不知被关丽丽砸得严不严重,她就知道煤球不会无缘无故咬人,被冤枉了,她心底当然有所不满,她也护短。

不过一个母亲的心情她是理解的,换作是她,可能同样无法保持冷静,激动暴躁。

若是关丽丽梗着脖子不吭声,她肯定要发火,此时关丽丽诚意满满地道歉,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