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裴渊本欲使计, 让明枝生出几分恻隐之心,谁料却惹得她竟然哭了出来。

他忍着腿上剧烈的疼痛,用披风紧紧揽着她, 扶着她坐在抄手游廊之上,他抱着明枝, 仿若抱着珍宝一般, 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道:“无碍, 孤不是已然大好了。”

明枝一想到当初他奄奄一息, 惨白的脸上已然没有了半分血色,又看他现在这般逞强, 泪水便更加汹涌地流了出来。

她被裴渊身上的檀香味所包围, 蹭着他的胸膛,哽咽地说道:“你个骗子, 一贯会诓骗我,我都看到你抱着安安的时候, 左腿都不停地在颤。”

裴渊正欲反驳, 明枝却用一根手指按着他的嘴唇, 继续嘟囔道:“你不可以早死, 你也莫要骗我,莫要嘴硬了。”

他被明枝这番行为却饶得心绪混乱,他看着明枝微颤睫毛上的泪珠分外地惹人怜惜。

裴渊轻柔地挪开她的手指,眼底满是浓浓的情意, 趁着明枝还在啜泣,出其不意地轻吻上了她柔软的嘴唇。

明枝却是一惊, 她感受着对方呼出的淡淡药香味, 心脏却是猛然跳动, 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裴渊近在咫尺地脸颊。

她的脸颊也猛然变得分外通红,心脏似是要跳出来一般,她并未感受到轻吻的愉悦,脑海中满是羞怯之意。

他冰冷的唇角却带着些许冷冽的药香。

裴渊见她眼睛一动不动,脸颊却宛若秋日的苹果般,甚至连呼吸都分外微弱。

他不由得浅笑出声,一把揽过明枝瘦弱的肩膀,轻嗅着她脖颈处淡淡的香气:“这么这般笨,竟是都不会呼吸了。”

明枝窝在他的怀中,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满是气恼:“你不知羞!”

伸手便要推开他,离开此处。

忽然裴渊发出一阵闷哼声,手指捂着明枝推搡的地方,他的脸上一瞬间闪过隐忍的痛感。

裴渊这般痛苦的样子却是使得明枝慌了神,她慌张地抚着他的后背,颤抖地说道:“可是我方才推到你的伤口了?”

明枝在心中懊悔着刚才的行为,刹那间她的手腕却被裴渊冰冷的手指握着。

他缓缓抬起头,方才的痛意似是未曾出现过一般,嘴角却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沉声说道:“枝枝若是再重些,孤只怕要去见岳父了。”

见他似是没事人一般,明枝却是恼了:“你又骗我!”她也不顾裴渊还在抄手游廊坐着吹冷风,推门便踏进了寝室。

就在明枝进门的那一刻,裴渊胸前的衣襟却是渗出了点点朱红,水墨般的长衫此时却仿若梅花在其中点缀一般。

裴渊却在心底庆幸,幸而支开了明枝,要不然她又该担忧了,若是被她发现安安的药剂皆是由他的心头血制成,性子良善的她,大抵是不愿再继续的。

罢了。

裴渊从暗处取出一柄拐杖,眼神留恋着已然熄灯的屋内,看了许久,身子似是僵硬了,他挪动着自己的左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康健之人。

听苏达莱的意思,约莫再这般行走三月,日后看起来定是如同正常人一般,但每逢换季阴冷之时,腿便会刺骨的痛。

他却是丝毫不在乎,有妻有女,已经无所求了。

不知何日可以娶明枝回宫。

裴渊脑海中却在思索此事,却察觉到了身边有着一分杀气,他笑着走出院门。

慕明然手持一柄已然出鞘的长剑,站定在距离他一尺之地,眉眼之中满是不满之意。

他缓缓抬手剑锋对着裴渊时,他察觉到身边的杀气已然达到顶峰,大抵是裴渊的暗卫。

裴渊却是用手指缓缓挪开剑锋,淡淡说道:“孤既能给你荣耀,也可以收回这一切。”

慕明然却是丝毫不惧怕从裴渊身上流露出的威压,他手中的寒剑是在沙场之上浴血奋战过,也见证过击退敌人时的荣耀。

“殿下,臣已然苟活了十几载,哪怕现在赴死也毫不畏惧。但臣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妹妹,若您只是玩乐一番,还请您另觅他人。”

令裴渊没有想到的是,慕明然抽回手中的长剑,重重地跪在地上,一番话语却是使得他心生感慨。

裴渊性情一向冷冽,因着慕明然是明枝的兄长,他才容忍了他用剑指着他。

听着慕明然这番话,他却丝毫不愿回应,径直地走了出去。

此时放置好明枝和安安笼厢的文舒见到此景,赶忙扶起慕明然,低声说道:“您可放心吧,英国公府滔天的福气还在后面。”

滔天的福气吗?

他只要明枝和孩子好好的,若是一朝要被裴渊强掳进宫,他定是头一个不同意。

慕明然越想越气,想着自己妹妹消失了五年,大抵又被这个暴戾的太子殿下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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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明然承爵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

世人皆知,皇帝不仁,似是被太子殿下囚禁于宫中。这似是悔过书一般的圣旨定是太子殿下所为。

一时之间,慕明然成了裴渊心腹的消息却传遍了大街小巷,就连府邸中的拜帖已然堆积成山。

明枝托着腮看着管家整理着拜帖和贺礼,笑道:“哥哥如今可是香饽饽了。”

而被邀请前来的苏妙妙吃着桌上的梨子糕,抱着安安,手持一柄小木剑嘟囔着说道:“哼,有我在,我看谁还敢给说亲。”

容貌俊俏,性子却是暴躁的慕明然却被苏妙妙这番话呛到了,他手指微颤,磕磕巴巴地说道:“哪家女子有你这般大胆?”

“你幼时可是跟在我后面,一口一个姐姐,现下却这般不懂礼貌。”

她苏妙妙完此话似是被噎住了,在喝下一盏茶水之后,在看到明枝时,不知想起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道:“安安的爹爹可还在,怎得未曾见过?”

“爹爹说去给安安摘星星。”

安安小声的话语,却使得苏妙妙的脸上带着些许遗憾,这般摘星星,亦或是去远方的话,皆是将死之人给孩子的慰藉。

她轻叹一声后说道:“枝枝,你年岁比我还小。我可听那群姑婆似是要给你牵红线。”

明枝诧异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对啊,你哥哥可是朝中权贵,就算你已然嫁人且带有一女,现在想与你成亲的世家公子可是有许多。”

明枝看着苏妙妙讲得绘声绘色,她笑着说道:“他们怎会看上我。”

苏妙妙托着腮,叹道:“是他们背后的世家看上了你。自从太子殿下入主东宫之后,阴晴不定,甚至无孔不入,现下发现了你们这两个香饽饽可要是要舔好久。说句难听的,娶了你那可是相当于有了免罪金牌。”

裴渊虽然性情暴戾冷冽,明枝却是觉得妙妙说得分外夸张了些。

但是当她被母亲的表姐,现在是五品侍郎夫人的表姨拎去相亲时,才发现是她多虑了,她如坐针毡看着面前的公子。

嘴角扯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问道:“姨母,不是要去赏花吗?怎么来酒楼了。”

原本被父母挟持而来的王公子,在看到明枝容颜时候的却是短暂地愣神了。

本以为是丑女无盐,谁料竟是沉鱼落雁比沾染上水珠的芙蓉还要美上三分。

原本颓丧的王公子已然忘记了自己曾经对别的小姐在花前月下,说过的海誓山盟。

扯了扯自己带着些许褶皱的衣衫,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沉声说道:“慕姑娘的容颜可是比山茶还要美上五分,就连前朝莲妃见到您,都会羞怯三分。”

明枝听着他这般夸张的话,这般装模作样甚至都没有裴渊十分之一真。

他说出的话好像一碗猪油一般,糊住了她的心,不仅油腻还带着几分恶心。

而她身旁的表姨母脸上却是笑出了褶子,推搡着明枝,以一副长辈的口吻说道:“枝枝,你看王公子可是京城难得俊俏的世家公子,你都丧夫了,就别挑了,姨母看他乃良婿。”

明枝已然知晓了姨母的真实面孔,刚来便抱着她哭得泣不成声,妄她还以为真是亲缘难断。

大抵还是看中了英国公府的权势和地位,想要以长辈的手段拿捏她与哥哥。

想到此处,明枝的心便冷了半截,她甩出姨母手中的衣袖,冷脸沉声说道:“我敬您所以才来,希望您以后切莫这般了,英国公府的嫡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来提亲的。”

表姨母听到此话后,原本欣喜的脸颊瞬间瓦解,手帕擦拭着丝毫没有泪水的眼角呜咽道:“我这良苦用心都付诸东流,当初你母亲还拉着我的手,让我照拂你们兄妹,现在却是翅膀硬了,姨母也管不了了。”

这番字字泣血之话却是使得明枝心中的怒火猛然窜起,装模作样真以为自己是长辈了,只不过都是趋炎附势之徒。

她甚至都不想再说话了,推门便要往外走。

倏然间,已然先有一人替她推开了房门,甚至还出声喊道:“枝枝,我们王家明日便会上门提亲。”

明枝却是楞了,她看着酒楼中人皆在望着她站立的方向,她心中的怒火已然烧至了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