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恶毒伯父(十七)

其实在前往安禄府的时候,岑英国公还并未有此种想法。

最初他只是一时的情绪使然,迫不及待的想来找宋祁越,就着那份讲义详谈一番罢了。

然等到了之后,他才深觉鲁莽。

毕竟他早就有听朝臣说过,这国子祭酒宋祁越是个迂固之人。

其为人傲慢又不通情理,万一因此对元哥儿的印象大打折扣,那属实是有些得不偿失了。

可直到他亲眼瞧见宋祁越时,才觉得那些大臣们说的都是屁话!

这宋公明明看着温润有礼、态度敦和,言语谈吐处处透露着洒脱之意,与之相处可谓是如沐春风。

最重要的是,其侄儿也是少有的,能与元哥儿相谈甚欢的,同龄人!

种种原因糅杂一起,才教他生出了这般想法。

他思索至此,便抬眸看向宋祁越,忽然对其会做出什么样的答复,颇有些好奇。

然此时的宋祁越,却意外的有些沉默。

搭在扶手上的指尖不安的摩挲着,仿佛在忧心的思衬着什么,迟迟未能给予明确的答复。

岑英国公都快有些沉不住性子了。

好半晌后,他才谦逊的回着:“能得岑老赏识,确教宋某惶恐。”

“然想必岑老还并不了解,我这府中临时搭起的小学堂,并不只有我侄儿一人。”他说道,“轻车都尉家的那位,传闻不学无术只会招猫逗狗的二郎,也在此处听学。还有我侄儿的书童也在此,其还是位女娘。”

简单来说,这小小学堂,虽才三人,却很杂乱。

云家二郎放浪不羁,泠哥儿书童女娘娇弱,倘若将岑小郎君也送至此,难免不会学些旁的出来。

而宋祁越虽说早已知晓,岑英国公会提及此事。

但这种情况还是要与之说明的,反正无论兜转如何,岑英国公最终还是会点头。

果然不出他所料。

岑英国公在思衬片刻后,还是认真的点下了头。

“宋公所言我早已知晓,此事也并非我一时兴起。”

岑英国公抬头,眸中现下满是欣赏:“元哥儿若真能在宋公府中,多与同龄之人相处玩耍,那倒是比平日苦学,更合我心意了!”

见他这么说了,宋祁越自然也不再推脱,当即应下。

此事落定,未有不妥。

岑英国公脸上含着笑意,想来心情非常愉悦,又抿了一口热茶后,才忽而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微顿,慢声说着:“还有一事。如今宫中派别林立,太子与三皇子分庭抗礼,朝臣各自站队以保平安……”

“那么宋公,聪慧如你,又是所属哪派之人呢?”

岑英国公这是在试探。

他敬佩宋祁越的才华与能力,知晓宋祁越会将元哥儿教的很好。

但同时,他也不会允许自家儿子,只是因为在安禄府听了学,便被卷入朝政纷争之中。

朝中硝烟四起,总会伤及无辜。

而这党争之间的棋子,他英国公不会做,儿女自然也不会做。

这便是中立派的态度。

宋祁越听罢后眉眼一弯,深知这岑老心中所想,便冁然而笑道:“宋某与岑老一样,只是所属本心罢了。”

这话便是表明了,目前的太子和三皇子,他哪派都不站。

更有意思的是,宋祁越的这句话,还向岑英国公传递了另一条消息:他哪派都不站,但他同时也并不中立。

他只为自保。

如果受到威胁,他会毫不犹豫的出手,不管对面的是太子,还是三皇子。

而如果两方都对他出手了,那他也完全不介意,再去寻找另一个派别,成为完全不受制于另外两派的第三灾。

这句话非常的狂妄。

但这份狂妄,却并未让岑英国公觉得不适,反而因此对其更为赞赏了。

“年轻人有热血有心气,好、好!”岑英国公笑言,“那往后我家元哥儿,便也每日同云家二郎一起,来安禄府叨扰宋公了!”

宋祁越自然笑应。

两人又就着当下朝政高谈阔论一番,直至暮色四合月挂树中,岑英国公这才婉拒留府用膳,起身领着岑盛元离开了。

将行之际,马车内的岑英国公,却又忽而轻飘飘的说了句话。

“宋公,现下是多事之秋,外城流民居所又久无管制,近期出行还是注意些吧。”

这话说罢,鸣蹄远去。

而宋祁越则与宋泠站在府门前,目送着英国公府的马车悠悠消失。

半晌后,宋祁越敛回了眸光,转身回府。

夜莺哀怨鸣啼,雨僝风僽之意。

这平静无波的清玉京,恐怕不过多日,便要翻起浪潮汹涌了。

——

翌日吃过午膳又处理完事务,宋祁越便往流民居所行去了。

近些年天灾不断,四处纷争不休,苦的只有百姓。

而官家最是心慈面软,向来看不得这些苦难,却又无法迅速管制整国。

因此外城这里便是特意划分出来,专为那些从各州县逃荒而来的百姓们,暂时提供的一个住处。

可流民最难管控。

尤其还要挨个的为他们落实后续生活,寻找合适的可供劳作的活计,人力财力都可谓消耗巨大。

所以这里也算是清玉京内,官家每年拨款放粮最多的地方。

但这同时,也是让宋祁越觉得最不对劲的地方。

他那日与岑小郎君往钰芦坊行去时,仔细的观察了此处的布局与环境。

由内城入外城的那一段居所,布置安排的非常安稳妥帖。

虽说风气仍旧有些野蛮,且仍是无所事事的流民居多,但大体看上去却是和谐美好的。

可再往流民居所的更深处走,所瞧见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黑暗、□□、肮脏……每个人都把自己藏在黑色厚重的毯子中,像是隐匿在黑暗中的幽灵,仿佛生怕被谁瞧见一样。

这般模样可全然不像是,投入了大量财力物力的情况。

在前些日子,他也特意叫宋泠去装成乞丐,侧面问过京兆府尹。

然那头给出的结果模棱两可,只说该做的安置都已尽数做好,银钱、施饭无一落下,让旁人不必费心。

这便让宋祁越生疑了。

而昨日岑老的提醒,倒让他瞬间豁然开朗。

多事之秋、久无管制,近日多加注意则代表□□将生……

这无一不是在告诉他,外城流民现在的处境,与当前的党争或是党争中的某人,密切相关。

宋祁越抿唇,眸中微暗了一瞬。

“到底会是谁呢……”

行至钰芦坊后街时,沿路的行人明显减少。

宋祁越倒是心无旁骛,微微垂头继续思衬着,踱步往更深处走去。

正入神之际,他余光便瞧见,迎面正跑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子。

及近身旁,小孩踉跄了一下,几欲跌倒。

宋祁越倒是眼尖,连忙上前两步,然后手快的将其扶住了。

“慢些。”他边给小孩顺着气,边问着,“可有伤着哪里吗?”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神情也是满满的担忧,倒教这小孩愣了一瞬,说话都有些磕绊了。

“没、没、没事……”

说罢,小孩当即转头,就想尥蹶子跑开。

然而没想到脚步微微一顿,竟被人从后面将交领给扯住了!

他气急,回头骂骂咧咧拳打脚踢,却连半点灰尘都没落到男人身上。

而后清冷的声音传来,语气中竟含了一丝笑意。

“既拿了我的钱袋子,好歹留个回礼再跑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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