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迟早去工商局举报你

经吕星一问,任启东才想起来,早上出门前忘了查看松鼠的情况,他还不适应家里多了个宠物。蓝溱他倒是喂了。不光喂了,还给他掖好被子,偷亲两口,才匆匆忙忙地踩点跑出来。

到了中午,任启东给蓝溱发信息:

12:36

[等会儿睡醒了,去给松鼠喂点吃的。]

13:58

[还没醒?]

14:02

[睡死你得了。]

一醒来打开手机,跃入眼帘的就是几条吩咐的指令,语气还这么差,蓝溱也有些恼了。平时不都睡到这个点吗,就为了只借住几天的破松鼠,咒他。

蓝溱从**爬起来,慢腾腾地挪到阳台,丢了一把核桃和一个苹果进去,又回厨房拿了一个空碗折返回去,蹲下把碗摆在松鼠旁边,拍了张照片发送。

意思是:松鼠有的吃,他没有。

闲暇时,任启东拿手机看了一眼,一下笑了。他刚想回点什么,那边送货的来了,吆喝他搭把手,清点签收。任启东扣下手机就去了,东忙西忙,过了许久才想起来回蓝溱:[晚上给你做顿好的,满汉全席。]

半天也没新回复,任启东就锁屏不等了。

手机撇在一旁,蓝溱看着松鼠新鲜,爱不释手地捧着玩,对着松鼠自言自语:“你妈……”

他意识到不对,改口:“你爹……”

听着也别扭,任启东要是爹,那他成什么了?于是三思之后道:“你东哥让我喂你,你喜不喜欢吃核桃啊,连着几顿都只有这些干巴巴的坚果,是不是很难吃。”

黑黝黝的眼珠子一眨不眨,显然松鼠听不懂人话。

蓝溱准备把它放回收纳盒里,无可避免地就见到了底下那几粒黑黑的,疑似屎球,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这放回去吧,松鼠要是沾上自己的屎,弄得臭烘烘脏兮兮的,回头任启东会不会怪到他头上来。

可这本就不关他的事,是任启东一意孤行带回来的,甚至都没提前问过他一句。蓝溱的微信24小时待机,为了及时回复客户消息,但其他人的消息他看见了也会回的。而且除了微商推销、求投票点赞砍一刀的,基本上是有事必回,彬彬有礼。不像任启东,动不动就失联。

松鼠长时间被禁锢着,不乐意地挣扎起来。蓝溱抓得更紧了些,去玄关找了个快递盒——任启东攒起来要送给楼下收废品的阿姨的,抖抖倒出个最大的,把松鼠丢进去,然后将迅速封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迷茫了。

唉,算了算了。蓝溱抱着纸箱放到阳台上,松鼠随之钻出了脑袋,撅着屁股要往外爬,看来待得不太舒服。蓝溱看了看纸箱,又看了看旁边的收纳盒,盛过屎的盒子也相当于报废了。这么一天一换下去,他家里得腾出多少东西给这个小玩意糟蹋啊。

蓝溱沉沉叹气,好在立刻想到了解决办法。他打开微信,点进宋怀文的聊天框,对着贼头贼脑琢磨着“怎么祸祸这个家”的松鼠抓拍一张,发送过去,然后打字:[养这玩意都需要什么?你店里有没有。]

宋怀文是蓝溱最好的朋友,俩人就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彼此家长也都倍儿熟。在任启东出现之前,宋怀文每周都会来探望一下蓝溱的生活起居,受蓝妈妈的嘱托。后来,蓝溱有了别的监护人,宋怀文又盘下了一家宠物店经营忙活,也很久没来了。

宋怀文:[魔王?你找谁买的,有钱怎么不让哥们赚?]

蓝溱:[什么魔王,我问你有没有松鼠笼,还有它拉屎怎么办啊啊啊。]

宋怀文:[你这松鼠品种就叫魔王,你啥也不知道就敢养啊,拉屎就让它拉呗,还能怎么办。]

蓝溱:[不是我养的。]

宋怀文:[……我就说。以前问你过那么多回,要不要白送你只养着玩,你都不要。]

蓝溱:[给我配一套完整的从里到外的行头,送货上门。]

宋怀文:[忙着呢,没空。]

蓝溱:[我给钱。]

宋怀文:[【图片】笼子食盆水壶尿垫猫砂磨牙棒吊床小窝,老板您看看还缺啥不。]

蓝溱:[可以了,马上送过来。]

宋怀文:[三千。]

蓝溱:[讹人呢?]

宋怀文:[运费。]

蓝溱:[迟早去工商局举报你。]

除了图片里提及的东西,宋怀文还提了俩红心蜜柚来,别人送他的,顺手就捎上了。蓝溱的习性他门儿清,也不指望主人如何热情待客了,亲自去厨房找水果刀开杀,掰下两瓣,递给正在津津有味地给松鼠挪窝的蓝溱。

宋怀文剥开柚皮,啃了一口,酸得倒牙,但强忍着不露声色。

蓝溱接过柚子,想也没想就往嘴里塞,一瞬间遭受强烈的味觉冲击,酸得从地上蹦了起来,一边嘶气一边往外呸,手里的柚子随地就丢了。

宋怀文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蓝溱气得捶了他几拳,力道不痛不痒,又揉着脸颊不停换气。

宋怀文效仿蓝溱的行径,把吃剩的柚子也投进收纳盒,拍拍手似有埋怨:“哎他怎么养宠物也不管管的,就关这塑料盒里啊。”

蓝溱扣上笼子门,把快递纸盒也扔进收纳盒里,眼中已然将它与垃圾桶划上等号,自认为处理得简直不要太妥当,才说:“偶然捡到的,不是要养。”

宋怀文惊讶道:“不养你还花三千买那一堆东西,有钱烧的啊?”

蓝溱幽幽地瞥了他一眼,“资助穷困潦倒连朋友都要宰的落魄商家,也属于做好事了。”

宋怀文脱口而出一句国骂,想起蓝溱文明人的个性,又说:“我收都收了,没得退,随你怎么损。”

俩人围着松鼠笼坐到地板上,宋怀文把粮食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松子,瓜子,花生,松塔……尤其最后一样,蓝溱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松鼠也识货,一眼就从满地的丰盛宴席中挑中了这个高高大大的松果,抱起来足足有它半个鼠那么大。它灵活地扒掉外壳,掏出里头的新鲜松子啃,小小的嘴巴鼓张着。宋怀文上手摸了两把,若有所思道:“这么干净又这么亲人,家养的吧,也不知道怎么走丢的。”

蓝溱怀抱双膝盯着,漫不经心道:“也可能是不想养就随便丢了呗。”

宋怀文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站起来拍拍裤腿,回客厅了。蓝溱关好笼子门,随后也跟上,俩人找出游戏手柄,重温对战,输赢五五开。一局结束,正好小龙虾外卖也到了。工作日的下午,俩人都不工作,痛痛快快地玩了一个下午。

大门忽然响了一声弹开,已是傍晚,任启东下班回来了。他和宋怀文也认识,但关系说不上好。蓝溱对恋情从不避讳,但任启东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方式与男朋友的好朋友相处。

“回来了啊。”宋怀文听见开门声,随口就道。

这话由一个客人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任启东没有回应。他怀着疑惑,把玄关乱丢一地的纸箱整理好。蓝溱注意力全集中在电视播放的动漫上,中二又热血,跟着主人公瞎嚷嚷,嘴里还含着龙虾壳,含糊不清。

任启东脱了鞋子,把买的菜放进冰箱,全是蓝溱爱吃的。经过客厅,他看见沙发与茶几溅上了油渍,几个龙虾壳丢在垃圾桶外,心脏都快骤停了。有外人在,他劝自己心平气和,冷静,给蓝溱点面子,给自己点面子。

他又去了阳台。松鼠的生活条件大变样,任启东先是错愕,远远听着俩人兴致高昂地聊天,大概明白了是他们的杰作:

那咬了一口乱丢的柚子——

那沦为垃圾桶的收纳箱——

任启东心里有一万匹羊驼奔腾而过,冒出一百种想弄死那俩人(也许放过宋怀文,但真的很想揍蓝溱一顿)的念头。

松鼠适时地叫了一声,介于“嗯”和“嘤”之间,软萌又有些怪异,像是捏橡皮鸭发出的声响。

任启东蹲下打开笼子,撸了撸毛茸茸的松鼠排解怒气。松鼠吃饱喝足,被关了太久憋闷,抓准时机就蹿了出来,爪子蹭过任启东的手背,留下几道浅浅的红印。任启东大喝一声,惊得沙发上俩人都抖了一抖,回头一看,那小玩意肆意撒欢了。

立着的瓶瓶罐罐被撞倒不少,滚到地上骨碌碌地转。

宋怀文与蓝溱对视一眼,又齐齐回头看电视,安之若素。

宠物嘛,也不好整天关着,偶尔放出来运动运动有利于身心健康,他们是如此看待的。至于弄乱的家具,等孩子玩累了再一块儿收拾。和万千家庭无数个一被母亲催着干家务,就说“等会儿等会儿”等没影了的雄性灵长类一脉相承。他们的父亲都是这样的典型,深得精髓。

松鼠对环绕式音箱应激,四处逃窜,扒着窗帘没几下就爬到了罗马杆上,又跳到立式空调顶背,在半空兴风作浪,纵身一跃,着落到中央吊灯上。任启东跟着四处去逮,这一下也完全没了办法。吊灯摇摇晃晃,蓝溱与宋怀文怕掉下来砸到,终于挪了挪屁股坐远了点,举起手机拍了一张,记录奇观,不紧不慢。

他们仍然在想:等鼠子玩够了,自然会跳下来的,急是没用的,万事皆有定数。

任启东大动肝火,去储物间搬出梯子,立在吊灯底下,喊蓝溱过来扶一下。蓝溱一只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龙虾还没嗦完,拿手肘捅了一下旁边的人:“你去。”

宋怀文也不愿意动,捅了回去:“喊你的,你去。”

蓝溱伫立着一动不动,有百般说法推辞:“你去,我手脏。”

坏就坏在吃得太快了,宋怀文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走向战场。梯子一侧顶着茶几固定,宋怀文抬脚踩上另一边,斜倾身体压着。任启东也不好再挑剔,三步并作两步爬上去,伸长了手去够那只偷油吃下不来的松鼠。

宋怀文抬头,一不小心看见任启东衣摆撩起露出的腰间肉,以及精壮健实的其他区域,赶紧又低下了头。他原本对自己的身材颇为自信,练了小半年终于有胸肌了,现在只剩下自愧不如。

进退无路的松鼠见到救星,赶紧顺杆爬了下来,顺着任启东的手臂往下溜。任启东也慢慢往下退,快到地上,松鼠闻着味儿,猛地一头扎进了小龙虾的海洋里。

这次是连站在远方看戏的蓝溱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只黑松鼠,变红了。

任启东落地后,见到这么一幕,什么想法都没了,扛着梯子木木地往储物间走,对在外卖盒里自由徜徉的松鼠视而不见。蓝溱与宋怀文双双戴着手套,大费周折地打捞拒捕的松鼠,场面一时难解难分。

任启东心如死灰地走过去,对那只魔王投降:“扔了吧。”

蓝溱却一反常态,积极踊跃地逮住松鼠尾巴,拎了出来,同时把一小截虾尾从松鼠嘴里拽出来,“别别别,不至于,我给它洗干净。”

任启东仍是没什么表情,漠然地道:“看它挠不挠得死你。”

宋怀文这时也挺身而出:“我来我来,我专业的。”

俩人按着那只滚满红油的魔王,鬼鬼祟祟地朝浴室去了。不一会儿,宋怀文又出来了,问任启东要了一副橡胶手套。

任启东听见浴室似乎传来了蓝溱的尖叫,但他不想去管,看着客厅的一片狼藉,也想置之不理,终究跨不过心里那关,认命地拿抹布擦了起来。

浴室里乒乒乓乓的,任启东越擦怒意越盛,巴不得那只魔王把那俩人都挠成大花猫,给他出出气。

然而,这只松鼠是只没良心的,对救了它的任启东恩将仇报,对坐视不理的那俩反而客客气气,放任俩人安然无恙地出来,手上一点口子都没有。

宋怀文手里拢着那只松鼠,黑乎乎、湿哒哒的,蓬松的毛都塌了下来,看着真跟老鼠没区别了。他把松鼠装进一个小的便携笼里,拿吹风机隔着老远吹。

任启东不知道在这过程中蓝溱干了什么,看起来是什么也没干,宋怀文衣服上湿了一片,蓝溱却清清爽爽的和刚进去时没两样。哦,蓝溱嘴边的油渍没了。别人倒腾松鼠的时候,他忙着倒腾自己。

任启东瞥了俩人一眼,转身围上围裙,目光扫过冰箱里一盒一盒的肉,最终只拿出一颗大白菜来,晚上吃素。他想象着抗日剧里撕人的画面,撕菜叶子。

不知何时,蓝溱踱到了他身旁,以躲避吹风机的噪音。蓝溱斜靠着料理台,看任启东洗菜,小声嘀咕:“以后笼子不能放阳台了。怀文说松鼠不能晒的,容易晒死。”

任启东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甩了甩菜叶子上的水珠,丢进篮子沥着。

蓝溱换了一边,掀开锅盖看了一眼,空的,砧板上也是空的,电饭煲的指示灯倒是亮着,他问:“晚上吃什么呀,怀文也在这儿吃,多做俩菜。”

任启东推了蓝溱一下,让他别挡路,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里脊,扒开保鲜膜放水龙头底下冲,冷着脸说:“没煮。”

蓝溱失望地“啊”了一声,心想任启东也太没眼力见了,又忌惮他一脸不好惹的表情,转而道:“哦,那我少吃点。”

任启东切肉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