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裴意看见薄越明的神色,难得有些小心虚。

第一次装傻,业务不太娴熟,好像不小心用力过度把对方吓到了?

周围的佣人们都没料到会看见这么精彩的画面,一时间忍不住窃窃私语,甚至还偷跑出了几道笑声。

被推倒在地的薄冠成看见裴意的双标态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原本是想着刺激裴意发疯抗拒,借机好好羞辱薄越明,结果对方居然毫无预兆将他推倒在地,还大声吵嚷地嫌弃他丑?

这事要传出去,他在帝京圈内的面子该往哪里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憋屈?

薄冠成的面色一变再变,远比那调色盘来得还要精彩。

脚步声接连响起。

原本待在会客厅内的薄家人和裴如章结伴走近,薄老先生看见自己的长孙摔在地上,立刻出声遣散了看热闹的佣人们,“看什么看,都散了!”

“冠成啊,你没事吧?快起来看看,摔伤了没有?”

说着,就暗含不满地瞥向了‘罪魁祸首’。

他们一行人大老远地就听见了裴意那声石破天惊的嫌恶。

敢在薄家的地盘上让他最疼爱的长孙下不来台?要不是看在薄、裴两家联姻合作的份上,他一定要让人将裴意这分不清好赖的傻子丢出大门!

裴意哪里注意不到裴老先生的眼神?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特意往薄越明的身后藏了藏。

薄越明察觉到身边人的轻微动作,又从老先生的三言两语中明白了个大概,看似灰败的眸底涌出一丝微光。

他将杯子摸索着放下,起身微微护住了裴意,“裴小少爷一时兴起和大哥闹了两下,能有什么事?”

“你一个眼睛……”

薄老先生的不满呼之欲出,但碍于有外人在场,及时止住。

薄越明听出这弦外之音,微不可闻地笑了声,“爷爷担心得对,还是请医生替大哥好好检查,万一摔伤了腿或者其他要紧的部位,那闲在家里养病的人又得多一个。”

这话一出,薄家众人的脸色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自从薄越明车祸受伤后,薄老先生就以‘养病’为由强行扣下了他手中的商业项目,反手就交给了薄冠成所在的大房一家。

“爷爷,您别担心,我没事。”薄冠成早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对裴意气得牙痒痒,但又不想这场精心筹谋的联姻横生枝节,只好用力维持住一贯的斯文面具。

“裴董,我看裴小少爷还挺喜欢越明的,刚刚还抱着不肯撒手。”

一句话就将话题引回到了正经事上。

裴如章佯装惊讶,“是吗?”

薄老先生摆起长辈的谱子,顺势往下接,“越明,两家联姻的事情已经商量定了,从今天开始,裴小少爷就搬过来住。”

“你们俩接触着适应适应,等你眼睛好全了,再挑一个好日子领证结婚。”

你一句我一言地打配合,都是狡猾的老狐狸。

裴意听见薄老先生的‘强制’要求,默不作声地看向了眼前的薄越明——

原以为薄越明还要反对上几句,没料想他居然一口应了下来,“既然爷爷和其他长辈们都商量好了,那就这样定了吧。”

各怀鬼胎的众人听见这话,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你们两个小年轻单独聊聊天,裴董,请去茶室喝口茶?”

“当然,求之不得。”

一行人来了又走,偌大的花园后院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裴意盯着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吐槽——

果真是再敷衍不过的商业联姻。

合作协议一旦签署达成,他们这俩当事人就没有任何作用了。

突然间,薄越明突然转身靠了过来,裴意下意识地想要拉开距离,但腰部被后方的小洋桌抵住。

——哐当。

被撞的桌面发出些许声响,裴意只撤了半步就再无可退,面前的薄越明骤然停住步伐,垂下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晃在他的脸上。

两人隔得很近,被半包围的裴意似乎还能闻到薄越明身上的气息。

淡淡的乌木香气,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生疏的冷感,那张混血的脸并没有因为眼疾而失去光彩,凑近了看,俊美得足以让人忘了呼吸。

裴意对上薄越明失了焦距的暗蓝色瞳孔,屏息伸手在他眼前小幅度地晃了晃。

薄越明似乎感知到什么,定定出声,“裴意。”

被抓包的裴意迅速缩手,发出微不可闻的哼应声。

“无论你听不听得懂——”

薄越明顿了顿,冷静中藏着严厉抗拒,“刚刚做的事情、说的话,以后都不准在我面前出现第二次。”

“……”

裴意一愣,旋即了然挑眉。

果然,原著中的反派是不可能随随便便被一个吻、一句告白收买的。

双方的沉默只持续了一会儿,独立的别墅屋内就走出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快速站定在薄越明的跟前,“二少。”

薄越明分辨出来人的声音,对方是薄家的管家之一,从他记事起就跟在身边帮忙料理琐事。

薄越明后撤两步和裴意拉开距离,“凯叔,我刚刚盲杖忘了拿,你陪我回书房一趟。”

凯叔不确定地看向裴意,“那这裴小少爷……”

薄越明迅速迈出步伐,“走吧。”

庄园四周都有监控,时不时还有佣人路过,没那么容易出事。

凯叔怕眼疾的薄越明一个不小心摔倒,连忙跟了上去。

站在原地的裴意等到两人进了屋,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被冷待,反而完全理解薄越明的冷漠态度——

痴傻配眼瞎。

这桩联姻明摆着是一种羞辱,对方这会儿能有好心情就怪了。

独立的小别墅内。

凯叔打发走了佣人们,疾步朝着书房的落地窗走去,“二少,你真决定应下这场联姻了?”

薄越明轻敲了一下窗沿,明明正对着光亮,但他的视野里还是像被遮了一层雾,“板上钉钉的事,我再反对也只是浪费口舌。”

豪门联姻,从来都是掌握商业资源和人脉的重要手段之一。

如果说,裴家是想丢掉裴意这个累赘、换取利益,那么薄家大房这边除了羞辱薄越明,更是想要趁机切断了他的后路。

靠结婚得到亲家助力?以后再来抢夺家权?想都不要想。

凯叔明白大房那一家子的算计,又气又心疼,“二少,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急在这一时半刻,让他们自以为得逞,才会放松对我的戒备。”薄越明伸手触上自己的双眼,“凯叔,医院那边都安排好了?”

当务之急,是他的眼睛。

凯叔压低声音,“安排好了,对外都只说你的眼睛恢复得可能性很低,林医生那边的复查定在半个月后。”

“好。”

凯叔想起落在花园里的裴意,出口问主意,“那裴小少爷那边怎么安排?”

薄越明忽地想起什么,要求,“凯叔,你迟点跟着他回裴家一趟,就说帮忙取行李。”

凯叔一愣,“取行李?”

薄越明警惕,“趁机探查一下他在裴家的真实情况,万一他是薄冠成安排在我这里的眼线,防人之心不可无。”

虽然薄越明现在看不见,但裴意刚在花园里的言行举止,总让他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

凯叔瞬间领意,“我明白。”

花园里有绿荫遮着,风吹草动的,并不闷热。

裴意略过薄越明喝剩下的半杯咖啡,从桌上拿了一块未动的小饼干解馋,作为熟知一切的穿书者,他之所以没有抗拒这段联姻的原因很简单——

原主痴傻,身份证件一直被裴家长辈保管着,更是没什么独立赚钱的能力,在这个没有证件和金钱就寸步难行的社会,裴意初来乍到就想要‘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是想要远离这一切纷争,但不是现在。

根据原书中的简略描写,原主进入薄家后一直很少出门,薄越明虽然对他不管不问,但始终没有苛待过。

裴意需要这种‘被无视’的自由生活,他要暗中借着薄家的掩护累积属于自己的资本,才能再找寻合适的时机离开。

正想着,管家凯叔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为免在外人面前露馅,裴意连忙换上紧张至极的神色,将吃了一半的饼干牢牢藏在了自己的身后,“我、我的。”

凯叔对上他警惕又乖巧的小眼神,语气软了点,“小少爷别怕,想吃就吃,我待会儿跟着你去一趟裴家,帮你收拾完了行李再回来。”

虽然知道裴意的心智不全,但凯叔还是将想好的理由说出。

“……”

跟着回裴家?

巧了,他正想替原主处理一些旧事,需要一个外人来见证。

裴意捏着小饼干的指尖紧了紧,旋即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好。”

--

一行人回到了裴家时,恰好赶上晚餐点。

年过八十的裴老爷子正坐在餐桌主位上,边上的邓秀亚看见丈夫归家,连忙起身迎接,“如章,你总算回来了,谈得怎么样?”

说着,她就注意到了凯叔这张陌生面孔,“这位是?”

“这位是薄家的管家之一,高凯。”

裴如章主动介绍,顺带向裴老爷子递了一道隐晦的视线,“爸,两家的事情都谈妥了,高管家是特意跟着小意来收拾行李的。”

联姻的事情办妥了?

裴老爷子眯了眯眼,拿出了一家之主的礼数,“高管家,请坐下吃个便饭?”

“多谢裴老爷子好意,但薄二少那边事务忙,我就不在这儿多耽搁了。”凯叔不亢不卑,也不和裴家人兜圈子,“请问小少爷的卧室在哪里?我好帮着他整理行李。”

“高管家亲自替小意收拾吗?”

裴老爷子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避开和凯叔的对视。

与此同时,裴如章朝二楼角落的方向瞥了一秒,又迅速给妻子使眼色。

站在最末的裴意将这一家子的眼神把戏看了个一清二楚,不免觉得好笑——

裴氏夫妇为了自己的声誉,对外宣称把原主当成亲儿子养,时不时把他打扮得光鲜亮丽、带到宴会上去增加可信度。

这会儿要是被凯叔看见了原主那小之又小的简陋卧室,岂不是一切都露馅了?估摸着正在找理由推辞呢。

果不其然,邓秀亚张口就编,“高管家,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家小意心智不太健全,平常总说自个儿房间里有宝贝,就连我们进屋都要发疯闹脾气呢。”

凯叔探究的视线落在裴意的脸上,又听见邓秀亚提议——

“小意只愿意让照顾他的保姆陈姨进屋,高管家,要不你在客厅坐坐?我让陈姨陪着他收拾。”

“是啊,还是我来吧。”

保姆是个有眼力劲的,她迅速走到裴意的身侧,“小少爷,咱们先上楼收拾东西,别让客人久等了。”

裴意压住内心的冷意,缓缓点头。

好戏还在后头,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主仆两人上了二楼,拐角向最末端的小房间走去。

确认不会被楼下察觉异样后,保姆脸上佯装的慈爱顿时消失,“你这傻子能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一天天的,净给我找麻烦事情做。”

她换回了出门前那副不耐烦的神色,小声咒骂,“不如当初直接在泳池里溺死算了!”

话音刚落,裴意周遭的气场顿显锐利,猛地踹开那扇房门。

——轰!

突如其来的发作将保姆吓震在了原地,连带牙齿一哆嗦都咬到了舌头,“嘶,唉哟!”

裴意冷睨了保姆一眼,径直走进卧室看向了那张小床。

此刻,床被上空****的,出门前摘下的那枚玉佩早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