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人来人往的狭窄过道里, 沈烟跌坐在地上,耳边是起此彼伏的杂音,脑袋嗡嗡作响, 头疼欲裂。

这会儿, 眼前只要有那么一丝雾蒙蒙的光亮,她都觉得刺眼。

倏忽, 眼前笼罩下一片阴影,脑袋被衣服盖住,是清冽的薄荷味,身子一偏被人给抱住。

谢晏死死抱住沈烟, 单手握住她左手腕急忙用医用纱布帮她止血,他们身边已经围了一圈医护人员。

他手上动作快, 胳膊环住沈烟脑袋让她一直靠在自己肩膀, 对着周围医生说:“帮我去叫心理科的顾呈安医生。”

“已经去叫了。”

对方看着沈烟手臂处的伤口, 快速戴上手套,冷静道:“她伤口裂开了,要马上止血, 你松开她, 让我们来。”

谢晏怔愣了下,感受到怀里的人在抖, 他没松手反而把沈烟抱紧了点,连带着转了个方向:“不用,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对方也只是稍愣了半秒,而后立马反应过来,他怀里的小姑娘说不定是创伤性应激综合症。

他让谢晏戴上手套, 教他处理伤口, 这会儿护士已经把医用屏风给推了来, 角落里形成一个小型屏障,阻隔周围瞧热闹的人。

在他们不远处,祝美双收回手机,手指慢慢放大照片。

刚才人多,除了医生护士,外面看热闹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虽然没拍到正脸,但从放大过后的侧脸看去,也能认出,这人是谢晏。

那他怀里抱着的人,就是沈烟了。

祝美双心里想着,他们一起来看妇科门诊,沈烟还晕倒被谢晏抱在怀里,这情况想不多想都不行吧。

大妈从过道里挤出来,迎面对着祝美双身边站着的人说话:“我跟你说,那女孩儿多半是流产了。”

流产?

祝美双稍愣住,脚上没了动作听了个仔细。

她朋友感到诧异,小声说话:“不会吧,看着挺年轻的。”

大妈白了眼,继续说:“我刚去瞧了眼,地上都是血,不是流产那是什么?”

说着,还踮起脚又往那边看了眼,嫌弃意味明显。

“哎呦,也是造孽!”

大妈接过环保袋挎在肩膀上,嘴里絮叨着:“这年头的女孩儿还真不自爱,要放在我们那个年代,是要被浸猪笼的。”

“走了走了。”

祝美双听着略微扬起一丝戏谑的笑,嘴里低喃着:“你不过如此嘛!”

她又掀起眼皮看过去,拿起手机对着全景拍了一张,另一张照片把门诊室写着“妇科门诊(二)”的门牌拍了进去。

电话响起,是陈可涵。

她接起:“喂,涵涵。”

“美双,你还没从医院回来吗?我都无聊死了。”

这边,陈可涵在美甲店做着指甲,语气又软有嗲,听到美甲师耳朵里,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马上回来。”祝美双笑了笑,转身往医院外走:“我回来告诉你一件八卦。”

陈可涵立马来了兴趣,着急反问:“什么啊?”

祝美双单手扶着电梯扶手,眼底笑意加深:“是我们都喜欢的。”

陈可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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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病房。

沈烟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嘴唇被她自己给咬破这会儿还没结出血痂,整个人看起来软弱无力,好似轻轻一碰就能感受到她全身的冰凉。

谢晏坐在床边,从门诊到现在,他一直守着沈烟,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就没松开过。

这么安静的病房,连沈烟微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她太弱了,毫无生机可言。

他握住沈烟的小手,指腹在她手背上细细摩擦,干涸的薄唇落在她手背上,眼眸发红。

孟眠眠提着保温桶走来,俯身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往里探了探,无力问:“怎么样了?”

“没醒。”

傅祁年十根手指快速按动键盘,神色有些凝重,盯着显示屏上的红点。

孟眠眠面色微冷,瞟了眼电脑屏幕:“还没找到人?”

傅祁年闭眼,捏了捏鼻尖,语气疲倦道:“难了。”

她看过去:“怎么说?”

“之前,谢晏为了防止付清卉从医院跑出来,在她脚踝上戴了微型脚铐,里面放入了GPS,可现在显示的位置在国外医院。”

傅祁年把电脑转了个方向,指给孟眠眠看。

红色圆点在地图上没动。

孟眠眠虚眯了下眼,忍下脾气,告诫自己不能冲动,要不然会吓到沈烟。

她伸出食指重重落在红点上,咬牙问:“所以说,她不仅从医院跑出来了,还顺利回了国?”

傅祁年浅嗯了声,收回电脑,想换个思路去找付清卉。

他也没想到付清卉有这本事,逃出医院后能这么顺利的回国。

想来。

是有人在背后帮付清卉回国,至于这人是谁?

现在毫无头绪。

“他妈的,这个衰神,当年那场火怎么没能烧死她!!!”孟眠眠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从长椅上站起来,踱步在原地。

傅祁年凉凉一笑,很是认同。

要是付清卉被火烧死了,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可惜啊!天不遂人愿……

孟眠眠扒了下头发,烦躁地抄起手,瞥到座位上的保温桶:“沈烟再不醒,汤都要凉了。”

傅祁年这才发现旁边椅子上放着保温桶,他笑了下,打趣道:“哎呦,你还会煲汤了,看来你家顾叔叔教育有方啊!”

孟眠眠摆了摆手:“我要是会煲汤,第一个就下药毒死付清卉,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还能不下地狱。”

“恶毒的女人。”傅祁年弯了弯唇。

孟眠眠拍拍自己胸脯:“是正义的使者。”

“话说回来,这玩意儿是谁送来的。”傅祁年侧目,再次盯着保温桶瞧,总觉得怪怪的。

“是小慧送来的,我怕沈烟不愿见人就让她先回去,我就帮她送了来。”

傅祁年听着没说话,伸手把保温桶打开。

是鸡汤没错。

孟眠眠顿住,她被傅祁年这举动给惊了下,懵圈问:“你怀疑小慧?”

她走过去,弯腰低头去瞧保温桶里的东西。

是鸡汤没错,还能闻到香味。

孟眠眠直起身,摇摇头:“不太可能是她,一个高中毕业就被送到沈家做事,还是秦姨家的远房亲戚,不缺钱不缺工作的,她要是去帮付清卉图什么?”

傅祁年想了想,也觉得不可能是小惠,盖上保温桶盖子。

“还是小心点比较好,现在付清卉在暗,我们在明,咱们还不知道她之后要出什么招数,就以沈烟现在这种情况,你觉得她不会被逼疯吗?”

说完,傅祁年往椅背靠去,冷清的眼眸缓缓抬起看着孟眠眠。

孟眠眠僵了瞬,垂眸喃喃自语:“你说得对,还是要小心点。”

付清卉就是个疯子,她能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就表明她想整死沈烟。

她盯着保温桶想了半晌,还是觉得不能冒险:“那还是先不给她喝了,等拿给顾呈安看过后再做打算。”

“聪明。”傅祁年对她打了个响指。

是守株待兔还是引蛇出洞,这个要好好盘算盘算。

——————

医院停车场里,戴着帽子的男人从住院部出来,手里提着从医院咖啡店买来的咖啡,他站在车前,抬起头左右瞧了瞧。

见身后没人跟着,他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夫人,我给您买了咖啡,没加糖。”

男人拿出咖啡侧身递给后排坐着发呆的女人。

付清卉神色淡然接过咖啡,杯壁传来温度,消散她手心里的冷意,她瞧着出神,喃喃着:“咖啡……”

打开杯盖上的小孔,冒着咖啡味的热气探入鼻息,她略微勾起一丝笑意:“我真是好久没喝过了,现在连味道都尝不出了。”

那场大火,她吸入了大量浓烟,毁了嗓子,全身百分之六十五的烧伤,左脸简直没眼看,更别提胳膊大腿这些地方。

要不是齐熠把她给救出来,怕是自己早成了焦尸,被谢文江丢去了乱葬岗。

付清卉从回忆里出来,淡喝了一口,温热的咖啡经过舌头,灌入喉咙,途径食道,可她却尝不出丁点味道。

她抬了抬眼角,神色阴郁了几分,而后合上盖子,不再碰。

齐熠抬眼从后车镜看向付清卉,询问道:“夫人这是累了,不如我们先回住处休息。”

付清卉摇摇头,侧目看向车窗外,视线停留在门诊大门处:“不急,再等等。”

“夫人想等谁?”

他话接的快,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他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质问。

付清卉一顿,稍偏了下头,用面纱遮住半张脸的她,只剩下一双满目疮痍的眼睛,她冷意瞧去,像是吐信子的蛇发出最后警告。

齐熠下意识顿住,侧过头低声说:“抱歉夫人,是我多话了。”

身后的付清卉只是一笑,转而恢复原貌。

这时,一道人影从她远处中闪过,付清卉像是感应到什么,立马转头看去。

哪怕过了这么些年,沈暮沉还是这般云淡风轻,沉稳冷然,好似岁月并没有亏待他,面容还跟以前一样,只不过多了份凌冽。

齐熠也自然看见了沈暮沉,他浅浅虚眯了下眼睛。

当年沈家和谢家因为柳竹音的事闹得不可开交,本就是世家的两家人为此还断了交情,谢家也从怀城搬了出去,而这一切,都因为付清卉。

始作俑者就在不远处,不知道这位沈总会做有何感想。

齐熠心里嘲讽着沈暮沉,回过头不再看。

沈暮沉接到消息就赶忙从公司来医院,他下了车直接往住院部走去,神情焦急,连西装外套都忘了扣。

付清卉瞧着沈暮沉,深暗的眼眸总算有了点光亮,她抓着车门的手指渐渐紧了几分,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直到看不见了,她才缓缓收回手,重新坐回到位置上。

默了几秒。

付清卉嘶哑着嗓子开口:“回别墅。”

作者有话说:

国庆快乐啊!!!

还有一章,十分钟后,今天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