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闹剧结束,沈烟并没有因为这事儿影响自己好心情,转而去了书房找沈暮沉讨茶喝。

沈家书房藏书多,只能在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摆了张红木桌椅,圆凳是镂空雕花,桌上摆着茶具,还有沈烟刚做好端来的果子。

沈暮沉在沈烟对面坐下,先尝了口果子,绿豆被磨得很细吃不到半分渣子,果子上的花色是粉色郁金香,不得不说手艺是真的好。

对面的小姑娘脸上没多余表情,手上动作轻缓又很老练,论起茶道来有模有样。

沈暮沉瞧着心里莫名一软,眼看着沈烟从提不稳茶壶的小姑娘长成现在能做茶做果子的大姑娘,他打心底是骄傲的。

沈烟把做好的茶倒进青色冰纹的钟式杯中,右握茶杯左手托着右手腕,稍微躬身给沈暮沉敬茶。

“爸。”

沈暮沉含笑接过,先是闻香,而后端着茶喝上一口。

茶香而不涩,唇齿留香。

是盏好茶。

“做茶做果子的手艺越来越像你奶奶了。”

沈老太太是南方人,出生于世家大族,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家闺秀,在沈烟十岁之前一直是由沈老太太亲自教养。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沈烟有时候的行事作风都跟当年的沈老太太没什么差别。

外人看来的柔顺大气,知礼恭顺留着的是沈老太太影子。

可阴暗,腹黑,睚眦必报却是完完整整的沈烟。

“奶奶教的,当然像了。”她给自己倒上一盏茶,侧过身品上一口,淡声回答。

长发被她盘起,用的是玉兰花样式的簪子,清新淡雅又脱俗。

淡淡阳光下,沈烟侧颜明媚,淡雅含笑的样子倒有几分像柳竹音。

沈暮沉盯着沈烟看了许久,突然想起柳竹音,一蹙一笑尽是风情,性子却温柔有时却善良过头了。

要是阿音还在,定不会让沈烟变成这副摸样。

沈暮沉微微叹气,转而盯着窗外瞧。

她和沈暮沉还是老样子,说不了几句话就结束,但待在一处又不会觉得别扭。

时间久了,父女俩也就默认了这种相处方式。

不说话,只品茶用果子。

过了半晌,沈暮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听秦姨说,雪莱用了你的东西。”

沈烟掀了掀眼皮,淡声道:“小偷伎俩,她不高明。”

当着自己的面就敢手贱,江雪莱不是长本事了是更蠢了。

沈暮沉偷偷看了眼沈烟,转而放下茶杯:“就从爸账上支钱,算是帮她赔不是。”

“我不要这个。”沈烟嘟了下嘴,摇头。

他十指交握放在桌上,说:“那你说想要什么,爸爸都给。”

“在原有基础上,我的股份再加百分之五。”沈烟语气平淡,分不清喜怒。

沈暮沉面色一僵,抬眸审视着沈烟。

沈烟挑眉淡笑,喜怒不形于色,这是沈暮沉教她的。

沈暮沉心里盘算着,他在沈氏的股份是百分之三十七,而沈烟原本的股份是百分之十五,加上老太太去世后把所有股份给了沈烟,她身上就有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要是再加上百分之五,她就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这还保不定老爷子会把自己身上那百分之十的股份给谁。

百分之五,怕是太多了点。

沈暮沉垂眸没吭声。

沈烟倒是不着急,又给沈暮沉添了杯茶,开口说:“爸,不如你去问问宋女士看她同不同意。”

她扬了扬嘴角,乖巧笑道:“要是做不到,江雪莱就必须向我道歉,还要买瓶一摸一样的香水送来。”

“小烟。”沈暮沉有些无奈,叹了口气。

阮女士亲手做的香水哪里是好得来的,为着她和柳竹音以往的交情,这才把孤品送给沈烟做生日礼物。

可江雪莱是宋清欢的女儿,那这中间的意义到底是不一样了。

沈烟并不理会,摆了下手继续说:“说句对不起,外加一瓶香水,这可比股份便宜。”

她这话说的不假,确实便宜。

沉默半晌。

沈暮沉最终妥协:“爸爸知道了,我会让江雪莱给你道歉。”

至始至终,沈烟脸上都带有笑容,没半分怒气。

可就是这幅表情,让人摸不清她到底有什么底牌。

反倒是沈暮沉既防备又欣慰,对于喜怒不形于色这点,沈烟学得很好。

察觉气氛有些僵,沈暮沉转而换了个话题。

“欣儿下星期结婚,你要是不想去就不去,没人会说什么。”

让她去参加自己前未婚夫和表妹的婚礼,实属有点可笑,更何况赵欣儿和秦明轩在一起时不太光彩,三个人在婚礼现场再见面,难免被有心人胡乱猜忌。

当年订婚发生的蠢事,沈暮沉怕是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为什么不去?”沈烟诧异,神态又有些孤傲:“人家婚礼,我这个前未婚妻就不能大方祝福吗?好歹是新娘子亲表姐,不去多不合适。”

她要是不去,这出戏还怎么演。

沈暮沉没想到沈烟会说这话,心中疑虑还是答应下来:“都依你。”

等赵欣儿婚礼后,就该把沈烟的婚事提上日程,他已经看上顾家孩子,沈烟的心理医生顾呈安。

可偏偏,她和谢晏又有了联系。

谢家,可不好对付。

沈暮沉眉头紧皱,心中郁结难消。

他问:“你和谢晏,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沈暮沉提及谢晏时,语气中带了些怒气。

“债主关系。”沈烟回的坦**。

沈暮沉不信,紧盯着沈烟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沈烟换茶的动作不停,微微一笑:“欠他一身衣服,已经换回去了。”

衣服?

她怎么可能会缺衣服。

这借口,过于敷衍了。

既然她不想多说,沈暮沉也不问了。

只要不和谢晏结婚,其余的随她玩儿去,反正有他这个做父亲的垫底。

“去看看爷爷,为着你做手术没告诉他,还生着气呢。”

他一回来,老爷子就没给他好脸色,亲儿子到底比不上亲孙女。

沈烟了然,把茶具归位后起身。

她说:“我下午回学校。”

沈暮沉点头:“好。”

伤口愈合的很好,回学校也行。

沈烟推开门,还没落脚就退了回来,她侧过身直截了当问:“爸,如果我要整个沈氏,你会给我吗?”

沈暮沉只是懵了一瞬,而后认真说了一个字。

“会。”

只要是沈烟想要的,他会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给她。

沈烟听了没说话,内心毫无波澜,直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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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包好的东西是第二天送到曦庭公寓,签收人是公寓阿姨。

阿姨拆了包裹,里面全是些女款衣服,还有昂贵的化妆品,一时间她拿不定主意,跑去找谢晏拿主意。

谢晏没穿上衣,从浴室出来。

毛巾随意搭在脑袋上,他伸手胡乱擦去多余的水,水滴顺着头发有一滴没一滴地落在身上,肩宽,腰细,八块腹肌,就连锁骨下方的疤痕都恰到好处。

让人情不自禁就会被勾过去。

敲门声响起。

他站在衣柜前拿衣服,边问:“怎么?”

阿姨站在门口,回答:“有人送来两箱东西,我拿不定主意,还得少爷你来看看。”

谢晏往身上套了件白T,没什么语气说:“我待会儿来。”

关柜子前又拿了件黑色外套,左手上缠着绷带已经湿了,他坐在床边拉开柜子,换药缠绷带,伤口很深,前天晚上砸向镜子那拳是用了全力。

整个过程他没吭一声,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伤口加深,血流不止的时候,他才知道沈烟身上的疼。

原来,你这么疼。

.......

“是些女士衣服还有化妆品。”阿姨见谢晏出来了,连忙从擦了擦手从厨房走来,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拿给谢晏看。

谢晏挠了挠眉心,无语笑了笑。

小白眼狼。

“把衣服拿去主卧挂好,化妆品之类的放在梳妆台,其余的就放在箱子里搬去储物间。”

阿姨偷摸看他一眼,八卦着问:“谢少,是有女朋友了?”

她来这家不久,但也知道想攀上谢晏的女人有很多,但能让谢晏提前准备好衣服化妆品等着来的女人这是第一个。

谢晏嘴角微弯,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家里要有女主人了。”

漆黑的眼眸有了温度,神色自然,不像是说谎。

阿姨怔了瞬,随后缓了缓,笑着说:“那恭喜谢少了。”

“谢谢。”

谢晏笑起来很好看,额前头发搭在眉毛上,像个高中生。

作为一位专业的家政阿姨,她又问:“不知道这位小姐什么来,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不需要准备。”谢晏摇头,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沉着嗓子说:“最迟下周她就会来。”

等戏台搭好,浑身沾满刺的小玫瑰就回家了。

他仰头喝水又想起什么,放下水杯说:“要是她输入的密码打不开门,记得帮她开门。”

阿姨茫然眨了下眼:“哦,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是谢晏骗小姑娘来的错觉。

谢晏眼里那种胜券在握,炙热的冲劲很是强硬。

但愿这位小姐能讨谢少欢心,少惹些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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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赵欣儿正在某家咖啡屋和人谈判。

“赵小姐,以现在的情况你和我们合作是稳赢,我想你也知道秦先生已经是癌症晚期,倘若不换肾他活不过半年,□□已经有了,帮他做手术的医生是国外资深教授,难道你真想放弃这次机会?”

对方律师是位谈判高手,他说话不急不慢,很有逻辑让人不自觉的就跟着他言语后面走。

赵欣儿低着头,面前摆着的合同她没翻看一眼,双手紧紧握拳抵着大腿,满腔愤怒。

“用人命来做交易,不觉得卑鄙吗?”

“这可不是交易,是在救人。”何铭一笑,毫不在乎赵欣儿此时怒气:“我们救的,可是赵小姐的心上人,还是你肚里孩子的亲生父亲。”

赵欣儿呼吸一滞,他的话死死踩在她所谓的底牌上。

她抬起头眼眸渐红了起来,咬牙切齿:“想让我做什么?”

何铭抬了抬眉头,顺势换了个坐姿,变得温和绅士起来:“合同中已经写得很明白。”

他把合同翻开,推向赵欣儿:“不过是想让你说个故事,故事内容已经写得很详细了,届时,能让沈小姐完全相信,你的任务就算完成,合同立马生效。”

这个故事不长,但涉及的人很多,包括那段令人鄙夷的过去。

沈烟的名字涵盖其中,赵欣儿觉得刺眼,心里那么一丁点的善良就快被磨平,消失不见。

“签字吧,赵小姐。”何铭不给她细想机会,顺带把笔递了过去。

眼泪落下,赵欣儿偏头吸了吸鼻子,细指擦去眼泪。

人被逼到悬崖边,她也不得不为自己搏一搏。

赵欣儿不再想,拿笔签字,三秒后合同上就留下她名字。

何铭快速收了合同低头查看,没什么问题后,放宽心道:“赵小姐放心,秦先生的身体我们会时刻关注,不会让他在手术前出任何意外。”

“我以前就听说,他不择手段,没想到竟是这样卑鄙。”赵欣儿轻蔑一笑,甚至是无语:“用这种方式追人,他就不怕东窗事发后,会适得其反吗?”

何铭淡然显得无所谓:“这是我委托人该考虑的事。”

赵欣儿像是被人拿刀抵在背脊,满身的傲气毁于一旦。

收拾好合同,何铭笑着伸出手:“赵小姐,合作愉快。”

赵欣儿没动,直接无视他。

到最后,她还是做了对不起沈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