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金乌之下,朝云睫羽扇动,俨然一副得意劲儿。

似在求夸。

周焰瞧了她一眼,清咳一声,偏头别眼时,视线中才察觉到某人在角落里存在,眸光一冷,周齐脸色即刻收敛住,转身去与锦衣卫汇合。

竹林斜影下,只剩二人身形。

少女鼻尖泛着红晕,双颊亦有桃色,在树影丛生的竹林中,更为显眼。

他薄唇微抿,长臂一捞从她手中接过食匣,抬腿迈步往庭院方向走着。

秦朝云缓了一瞬,眸中有些不确定,到底是跟着他同去,还是被他丢在此处了?

正待她左右思索中,便听前方一道清冷嗓音传来:

“还不走?”

闻言,朝云眸底浮起浅笑,跟随着那道颀长身形朝前而去。

入了庭院,朝云目光不经意地将里头打量一番,并不似他们官眷那般清雅情调,一眼看去是错落有致的几处屋子,整洁而带着一股沉闷,像是走入了一处深潭,不见声响地。

周焰察觉到身后之人似乎还未跟上,只将脚步稍作慢些,待她跟上,又再度往前。

直至二人拐入正厅里头,周焰将她的宝匣搁在桌案前,自己则想转身撩开那截帘子,去往偏侧桌案前寻些案宗,在听见身后细碎脚步时,周焰眸光微滞稍作犹豫。

才反应过来,她还在此处。

“我今儿给你做的是冰镇醪糟圆子,你且尝尝。”

朝云一入屋子里,便将那宝匣打开,里头有些许冰块镇着琉璃盏,里头盛着剔透精致的冰酪。

她瞥了眼周焰,随后用手绢将双手擦净,才将琉璃盏端出搁置他身侧的长桌上。

少女裙摆一掀,径直坐在长凳之上,周焰在她满是期盼的目光下,缓缓落座。

一双修长宽大的手将那小小的银勺捏在手中,许是因着曾饮过她的甜酪,所以男人长睫一敛,背身微躬地低头直接舀入口中。

“怎么样?”朝云见他勾着头没再动作,忙不迭地询问。

周焰垂下的眼帘中划过一缕波动,唇齿之间溢满了那甜水的奇怪味道。

剑眉微皱,有些不耐地掀眸看她,却迎上她憧憬地目光,一句脏话在他心头压下。

蓦地,他忽而反应过来,那些时日,烈日晒下也一日不落地往他北镇抚司做的甜酪,恐不是某人亲手做的吧……

喉结滚动,周焰将口中之物缓缓咽下,目光略复杂地朝她开口:“亲手做的?”

“对啊对啊。”朝云点头如捣蒜。

莫不是太过美味,以至于怀疑我?

“挺好。”下次别做了。

周焰嗓音冷淡着,手中勺子搁置一旁,却是不动了。

秦朝云见他一贯如此,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只又想起今日遇见二皇子一事,抿唇踯躅着开口:“今儿我遇见了一个人。”

周焰看向她,示意她说。

“二皇子,你熟悉吗?”朝云有些犹疑。

他大概是猜出秦朝云要说什么了,起身将那正厅的大门拉了一截,将她的身形挡住,随后回到长凳上,盯着她那双湿漉眼眸,开口:“郡主,有些事能忘则忘,朝堂之事错综复杂。”

面前的女子咬住绯色唇瓣,许是因着空气热浪滚动,女子双颊湿热泛红,周焰眼底窥见忽而脑中闪过星碎片段,又见她眸子低黯下去,喉结滚动后,眉间有些踌躇着开口:“郡主不必忧心,万事有臣。”

他说话时,眸子清冷却令人信服,秦朝云跌入他的瞳仁中,怔忡片刻,心中因二皇子的那点不安,有些驱散了。

“周无绪,你这算是在护着我吗?”秦朝云眉眼一翘,话锋陡转,嗓音水凌凌的。

周焰陡然听见她温软嗓音时,脑中却是回**起她在梦中的娇软似水,他想要驱散,便使得他本就生得冷厉的眉眼泛凶起来。

“郡主日后,勿要打趣周某。”他清嗓警告。

秦朝云最见不得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单手托腮,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在桌案上敲击,一声扣着一声,还不住叹气。

周焰没理她,倒是外头踌躇着进不进的周齐,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门,本是准备给周焰汇报事物,瞧见秦朝云在那叩指,便好奇问了句:“郡主这是?”

她笑意粲然地挑眸看向周焰,“不明显吗?”

“当然是把周大人敲走,变成周无绪。”

倏地,周齐忍不住轻笑一声,而后又赶紧闭嘴。

打量着周焰沉下神色,即刻躬身作拳,汇报正事:“主上,陛下已知晓您归山之事,此刻正寻您前去问话。”

-

从周焰那处离开,天边已是夕阳西下。

橙霞漫天照着无涯山庄,秦朝云穿梭在花丛树影中,似一只翩跹蝴蝶。

直到回到秦家小筑,便见秦君玡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倚在石拱门边的朱墙上。

她走近一瞧,秦君玡都未曾注意到朝云的到来,朝云伸手拍了拍君玡的肩膀,少年涣散的眸子才缓缓聚集起来。

“阿姐?”

这语气可算得上低迷了。

朝云扬眸,在他身旁靠着拱门:“君玡,你怎么了?”

少年秀眉一皱,眼底似划过一点委屈,结巴着开口:“……阿姐,一满及笄之年,你们女子便要定亲吗?”

已过及笄之年两年的朝云,眼底一黑,瞥他:“你看我定了吗?”

谁知,君玡竟真的一本正经地打量起自家姐姐,静默半晌才叹气答:“你不一样,她初冬便要及笄了,听闻已有好几家媒婆要上门与她议亲……”

“……”

少年情窦初开,竟是为了此事。

朝云淡然道:“那你为何不去寻母亲,抢在前头?”

“母亲曾说,待我及冠再议亲不迟……”君玡长叹一气,许是因着低落,想着想着也便朝前走开了。

君玡这番话,倒是提醒了秦朝云。

早在今岁新始之初,太后娘娘便已同秦母旁敲侧击过朝云的婚事。

只是当初,她并未心仪之人,瞧着父母不冷不淡地模样,更是觉得成亲很是无聊。

不曾想,君玡这般年纪已想得这般深远了……

不知为何,朝云望着墙角那颗苍郁槐树,一时之间,眼前倒是浮现一抹身影。

背影颀长,他站在人群中总是挺阔笔直地,乌纱帽下一双长眸勾着冷淡肃意,偶尔也能瞧见他本是冷白的耳垂变得泛红而滚烫。

若是他呢?

朝云留存了答案。

-

皇帝庭院中。

晚风簌簌刮过,灌入人的衣袍领子里。

周焰一身笔挺官服走入院中,四周墙角列着身着甲胄的羽林军护卫。

晋文帝坐在亭台水榭中,一旁倚着他的还有一道艳丽身影,女人一身绯色软纱长裙,眉梢眼角皆是故作媚态。

美人儿此刻指尖捻着一粒剔透葡萄,正喂入皇帝口中,恰是他们依偎浓情时刻。

偏头之际,贵妃也瞧见了不远处的男人,芝兰玉树的身形直直地立在院墙处,眉眼冷淡,容颜锋利中不缺昳丽。

她朝着周焰唇畔**起一抹媚笑,眼底勾丝,手臂露出一截白皙,金手钏在她白皙的腕上晃动,更显耀目。

而那男子却始终不为所动,甚是看她似看一滩死水……

贵妃心中怒意丛生,故意勾着皇帝不让他察觉周焰已至,一旁侍候的太监左右为难,一面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一面是陛下最得力的近臣……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晋文帝终于从美人儿怀中出来,他掀动眼皮略带不耐地朝身旁大太监问询:“周指挥使怎地还未到?”

太监脸色有些难堪,便听周焰自行朝前一步,于皇帝跟前躬身作拳:“臣周焰拜见陛下,贵妃。”

晋文帝侧身,便见周焰身影,余光里瞥见贵妃略有不悦地神色,也未说什么,只心下晓得她在闹脾气。

朝周焰摆了摆手,予他跟前坐下:“来坐,今日一早便去关州,辛苦你了。”

“臣之职责所在。”

闻言皇帝垂眸沉吟一声,目光拉远看向枝头贵妃豢养的囚雀半晌,“关州之事,朕听闻老二也曾助力与你?”

“二殿下,早前确然送过一些线索于臣。”他如是回答。

皇帝低声一笑,看不清眼底神色,“他倒是个细心的,”说到这句时,皇帝似感慨又道:“只可惜,老二性情优柔了些。”

一旁坐着的贵妃听到后半句,也掩唇一笑,正欲开口,便见那不远处走来一道清臞身影。

四周朝那身影微揖一礼,纷纷唤道:“二殿下安康。”

说曹操,曹操至。

二皇子朝晋文帝拜礼一揖,目光却是从贵妃掠过看向周焰:“儿臣方才将一枚玉珏不小心落在父皇处,正是折回来寻,不曾想竟遇上周大人与父皇议事。”

他说得谦恭,眉眼又低,似是深感歉意般分外诚恳的样子。

皇帝见他如此,又不忍问他几句:“玉珏什么样的?你们还不赶紧去给二皇子寻着点。”

“回父皇,不过一枚普通玉珏,父皇不必担忧,只是……是母妃在儿臣年幼时所赠,故此才觉要紧。”

此话一出,皇帝心中有些怅然,二皇子母妃过世得早。

因而没了母亲庇佑,才使得他性子优柔,思及此,皇帝更是有些怜惜这个儿子,旋即便命身边的大总管去寻玉珏。

少时,便有人在庭院湖畔处寻得此玉珏。

皇帝见二皇子失而复得玉珏的模样有些动容,一旁的贵妃窥出皇帝心思,目光与二皇子稍作停留。

日暮暗沉,二皇子一袭月白长袍站在亭台下头,他本就清臞,此刻更显单薄。

眉眼柔和的皇子,正慢慢躬身揖礼准备告退。

“老二尚未用膳吧?”

蓦地,皇帝出声询问。

似受宠若惊般,二皇子一双清澈眸子中略带怔意看向皇帝,轻点了点头。

“留下用膳。”

周焰神情寡淡地握着一盏陶杯,轻啜了口茶水,龙井微苦,留存在他的唇齿之间。

不动声色地,他与二皇子的眸光相撞,周焰眼眸未动,而后他看见那双清澈无邪的眼中似划过一点淡笑。

垂容敛眉的男子从他身旁走过,周焰眸子本是淡漠划过,却遽然瞥见他腰间别着一支珠钗,通体晶莹剔透,是一朵海棠花。

这头二皇子走近之时,珠钗便别在腰带处,似故意一般露出一截。

周焰心头一骤,忽然间开口:“殿下,玉珏掉了。”

说话时,他离座弯下腰,再度起身之际,便见他的手中躺着一块通体白净的玉珏,正是二皇子方才系回腰间之物。

风驰电掣间,二人的目光猝然相接。

周焰将玉珏递给二皇子后,嗓音微冷道:“既是贵重之物,还是千万小心才是。”

空气一霎静默,二皇子片刻后一声低笑,抬眸间划过一道冷蔑之意,声音仍旧温和:“周大人说得是。”

腰间珠钗被他悄然拿走,二皇子自然知晓,眼底瞳仁一转,掀袍坐于皇帝跟前。

似察觉到什么,皇帝心中略生疑窦,目光转移,一眼便瞧见了周焰袖口尚未掩全的一根银尖。

风月之事素来得心应手的晋文帝只略一思索,便通晓那为何物。

寻思着周焰年纪,又觉情理之中。

他既这般藏着,定然是要紧的女子。

皇帝心中微微变动,神色莫测地看向周焰:“无绪啊,说来你也二十有一了,心中可有想法?”

“国事当前,臣并无想法。”周焰冷声。

皇帝素来知晓他脾性,倏然一笑,语气也带着长辈挪揄之调:

“你这珠钗,可是心仪之人的?”

许是觉得猜出周焰心想,紧随着,皇帝便又撂下一句:“你也该成家了,朕为你二人赐婚,如何?”

作者有话说:

周狗表面镇定:随便。

内心:啊啊啊啊啊我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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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后,离文案也就不远了哈,你们想看的都会有哒,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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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前娇》

【亡国复仇公主X病娇心机皇子】

一朝变故,八岁的林兰姣成了亡国公主。

潜心蛰伏十年,她重回金陵城中,化身搅动风云的女诸葛。

皇帝九子,各有千秋。

夺嫡之争,她本有意择定最有前程的六皇子,顺带报仇雪恨。

却在进宫当日,误入一处清冷别院。

她被人推倒至那冷硬无比的木榻之上,而强攥着她下颚的人,却是九子之中病弱的七皇子。

———章承衍。

他的眸中有燎原烈火之势,长腿抵在她的双膝,字字清凌:

“辅佐我夺嫡,我能让你如愿以偿,公主殿下。”

朝堂风云际会,诡谲暗流。

林兰姣隐匿在了章承衍的寝殿中,成了他的侍寝宫娥。

她为他谋取帝心,冠珠封王,齐肩太子。

每逢夜中,为做戏旁人,她还得为他暖床铺帐,贴心关怀。

真真假假,汲汲营营中,他的目光乱了。

故事的开始,他要皇权滔天,她要仇人身死名裂。

故事的后来,在无数暗沉长夜中,他只想将林兰姣压在身下,碾入骨髓。

那张螓首蛾眉的脸,成了他心头化不开的劫。

“兰姣,你为朕绝处逢生,朕定也为你开出一条活路。”

红鸾暖账,暗香沉浮间,他的吻潮湿而温软。

章承衍要江山,也要林兰姣。

《我见明月》又名《成为权贵白月光后》

【清冷美人X偏执权臣】

新帝登基,开国初年,

前朝文儒世家玉氏失势,陷入囹圄。

少主玉姝,身携家族使命入京。

皇帝无权,为振兴玉氏一族,她只得寄希望于独揽朝权的大司马——萧淮止身上。

春日料峭,她一袭薄纱罗裙跌入男人冷硬的怀中,那双本是清凌水波的乌瞳中勾出怜意,她自恃美貌,顶着那张清辞丽曲的脸在他瞳子里晃。

“玉姝命薄,求大司马庇佑。”

是夜,萧淮止轻轻啃食着怀中美人如雪缎般的肩颈,喘息热气:

“你只要乖乖留在孤身边,摘星揽月都予你。”

出征那日,他战甲长袍、于烈马之上,同她相望,那双狭长而冷冽的长眸中,生出了缱绻情意。

战场身陷敌军陷阱之时,他才陡然知晓,

少帝与他的心尖人要联手除掉他这个奸佞之臣。

那一日,他刀尖渗血,甲胄鲜红,一路跑死三匹战马只为赶上玉姝新婚喜宴。

风雪飘摇中,看她红烛喜堂,凤冠霞帔,猩红弥漫了他的瞳孔。

雪夜腥气四溢,她的新婚郎婿被萧淮止取了首级,萧氏军马踏平了大梁皇朝。

玉姝跌跪在他的脚边,泪光潋滟,萧淮止脸上却浑是飞溅的血花。

粗粝指腹间沾着血,一点一滴地抹在她红唇白齿上,肆意碾转着,语气凌厉:

“孤曾予你摘星揽月你不要,如今倒是怕了?”

他驰骋沙场,刀光血影这些年,从未想过,一个娇弱小女子竟可将他玩弄股掌。

想玩,可以。他有的是手段。

无数个芙蓉鸾帐的夜里,玉姝泪眼婆娑地求他饶过自己。

换来地却只有他抵死撕咬地滔天怒意,“哭什么?这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