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死战东城门

随即“嘭”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众人定睛一看:烧红的大铁门被那巨箭射了个大洞,足能容一人进出,卷曲的铁花往下滴着铁水。梁奚亭站在大洞旁,手中无方琴漆黑的琴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既然此人射箭可穿金石,那么借力打力,用他的蛮力破开城门。只是此举万分凶险,若非关键时刻用无方琴挡了一下,梁奚亭的身子只怕跟着那铁门一起被洞穿了。

铁门被穿了个洞,众人顿时有了生的希望,纷纷涌向虎贲军将士,手中长棍短刀不断向他们身上招呼。秦啸云明白过来自己被梁奚亭利用了,愤怒地叫着,手中巨弓横扫向不断涌过来的众人,顿时击倒一大片。

硝烟弥漫,遮云蔽日,众侠士奋不顾身往前冲,虎贲军如飓风般狂卷而至,短兵相接血肉四溅,断肢横飞。双方都杀红了眼,敌我双方混战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后来者又踏着满地血肉尸身冲上前去。

铁门边,梁奚亭几缕头发被大铁门烫焦了,连忙过去搀扶宋晓云:“城门一破,只待火灭便可离开。”

“你没事吧?”宋晓云心疼不已举袖擦去他脸上的血水和汗。

“没事。”梁奚亭报以温柔一笑,随即责备道,“你真是,好好在城外接应就好,这么危险进来做什么?”

宋晓云望着城墙上仍然手持弓弩警戒的弓弩手,满眼担忧:“城门虽破,但威胁仍在。这些弓弩手不除,几人能安然逃出去?”

话音刚落,被围困在人群中恶战的秦啸云满脸是血,忽然冲着城墙上大声喝令:“弓弩手听令!就地射杀谋反逆贼,一个不留!”

“是!”城墙高台上弓弩手见下面战事正酣,已然憋了许久,齐声领命,声音震彻云霄。

宋晓云眼中倒映着飞驰而来的羽箭,惊恐益盛,大喝一声:“快逃!”随即一式招妙笔生花,红云一挥,一面巨大的气墙在众人上方凝成,随即便是“咚咚咚”密密麻麻的羽箭钉在气墙上。

被气墙遮盖的人群受到了庇护,那气墙之外的人就惨了,几乎是没有防备地被羽箭袭击或死或伤,随即就被虎贲军乱刀砍死。

眼见众人死伤惨重,梁奚亭眼中暴起怒火,纵身一跃而起,身入猎鹰般飞上城墙,一脚将正在填装羽箭的弓弩手踢下城墙。

弓弩手们被他的神兵天降打乱了步调,纷纷调转弓弩对准他。一时之间,漫天羽箭犹如飞蝗般朝梁奚亭袭来,城墙下众人这才免于惨死箭雨之下。

梁奚亭横笛抵唇,眸光寒冷,盯着密密麻麻飞来的羽箭,一曲《醉渔唱晚》,笑傲烟云,醉乡酣美,漫天羽箭顿时失了力道,纷纷坠落在地。

他眸子里透着深重的杀意,曲调一转,一曲《昭君出塞》,琴声斗转急下,如金戈铁马,铿锵铁血,道道凌厉的音波刀片般袭向弓弩手。

城门口酣战,城内也一片混乱,得知城门口被封的城内民众惶恐不已,有人趁机作乱,打砸抢烧,多家商号被抢,城中烟火四起,人心惶惶。

玉玉和陈文瀚等大臣一起,拖着疲累受伤的身躯,调用城中一切可用的军队等武装力量,连各位大臣世家的家丁都拉出来了,统一交给禁军统领张寥,组成巡逻队,抓捕作乱分子,稳定城内秩序。

天色渐晚,城中治安逐渐稳定,风无明兄弟俩将父兄残尸收敛,在府中挂幡设灵办丧事,杜颜真在小院内为紫阳真人洗浴擦身,准备守灵事宜。

城门口战事未歇,已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柳榭卿、于昭东等武将都多处受伤,满身血污,却还在与虎贲军胶着混战。

这场恶战已经持续两个时辰,双方都没有了组织和指挥,只是靠着一股气在作战。求生的欲望遭遇死守不退的命令,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死战。

柳榭卿腿上被砍了一刀,长枪枪身伤痕累累,枪尖红缨早已被血凝固板结,奋力格挡当头砍来的军刀,一脚将对手踢倒,一枪将对方扎了个透心凉,再也站不稳,疲惫不堪地跌坐在地;

于昭东和章之川一个年迈一个受伤,加上体力不支,两人转为背靠背互为倚靠,手中刀剑却还在奋力杀敌;

宋晓云满脸血污,红云已被血染透,挥毫泼墨皆是滴滴血水凝成的钢珠,杀伤力虽广也强,但也已是强弩之末,内力即将枯竭,难以为继;

周锐钢刀断了一截,在斩杀一名士兵后也力竭,以刀柱地,抬头凄然四望:双方皆死伤惨重,秦啸云似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他换了长刀,站在最中间拼命屠杀。而倒在他刀下的亡魂,不过是想要回家的无辜之人啊!

举目四望,已经看不到梁奚亭的身影了,只听得到上面不断的喊杀声和惨叫声。

道路损毁,其它三座城门的守军无法过来支援,但城墙高台上的弓弩手却可以。这边战事一起,弓弩手们便源源不断朝这边而来,梁奚亭便站在中间,如一尊保护神一般截住了所有弓弩手,才让城门下之人免遭机弩的袭击。

他一人应付数以千计的敌人,不知是否受伤?即便没受伤,以血肉之躯和全副武装的弓弩手硬碰硬,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轰隆”天空一声闷雷,黑云压城,雨点噼里啪啦迎头浇下,洗刷着尸堆的污迹,满地血污顺着雨水汇入暗河,消失在下游。

人间炼狱,入目皆疮痍,毛球满身是血立在尸堆上仰天哀鸣,声声凄然,似也在哀悼这些无辜惨死的亡魂。

“这情形……便如当年的天阙城吧?”周锐绝望地仰天闭目。

萧景明丧心病狂的阴谋像一场闹剧般结束,但后果却是如此惨重,重到北梁臣民背不起,萧景明更是背不起。

暴雨倾泻而下,城墙上,梁奚亭浑身浴血,一身青衫已然染成黑色,发丝被雨水浸湿粘在苍白的脸颊上,站在城墙上犹如一尊杀神,前方便是不断涌过来的弓弩手。

弓弩手们见他如此神勇,不大敢靠前,但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被催促着补上,一定要走到射程距离之内才敢举起弓弩对准梁奚亭。

梁奚亭短笛已然断裂,无方琴也在与秦啸云一战中受损,无法再用。他干脆弃了短笛,掷了无方琴,从一旁尸堆里拾起一柄长刀,双眼弥漫着深重的杀气。

他知道不能再耗下去了,城门下的民众耗不起,宋晓云耗不起,自己也耗不起了。暴风骤雨击打着他的身躯,水雾中,只见他暴起一跃,手中长刀冲着弓弩手凌空劈下。

“啪!”一道惊心动魄的闪电划过暮霭沉沉的夜空,疾风暴雨中,柳榭卿隐隐看见城墙上梁奚亭被敌军围困在中央,刀光剑影中,手中长刀挥舞,锋利的刀刃切断坠落的雨滴,摧枯拉朽般横扫过去,顿时死伤一片。

梁奚亭猛地回头,那一刻寂寥暮色和无边暴雨,裹挟着荒凉的风声从眼前呼啸而过,他清瘦挺拔的身影站在昏暗的光影里,苍凉落寞,犹如落入敌群的孤狼,即便精疲力尽却依旧孤军奋战,瞬间刺得柳榭卿双眼发酸。

“擒贼先擒王!”柳榭卿咬牙盘腿而坐,试着闭目运气,随即发现丹田之气竟然可以运行了!萧景明虽功力深厚,但距离柳榭卿丹田被封已经过去了许久,穴位有自行解开的征兆。柳榭卿心头大喜,连忙打坐运功,运气一次次冲关。

暴风骤雨中,城门下的火已然熄灭,暴雨击打在炙热的大铁门上瞬间蒸发成水汽。烟雾朦胧中,宋晓云凤眸怒睁,横举红云格挡,“呯”一声金石相撞之声,火花四溅,挡住了秦啸云手中巨弓的猛烈一击,自己也被震得虎口流血。

秦啸云跟不知疲倦一样,巨弓横扫过便是死伤一片,连宋晓云也挡不住他几下暴起的袭击,脚步已然踉跄。若再接上秦啸云几招,定然五脏六腑都要受损。

宋晓云嘴角挂着血丝,狼狈不堪地后退几步,丹田之气已然消耗到极限,再没有力气接他的招了。

她望着当头朝自己砸下来的巨弓,双眼蕴着深深的恐惧,拖着酸痛的胳膊奋力举起红云格挡。可她知道自己已经抵挡不住了,心头一凉,闭着眼等死。

忽然“嗖”一声破空的尖啸声在耳边响起,刮起的劲风竟然割得脸颊生疼,随即“噗”一声破甲入肉的声响,那举弓迟迟没有落下。

宋晓云愕然睁眼,只见秦啸云站在原地不动了,一支长枪径直穿透了他的脖颈,惊愕定格在他脸上,随即连人带弓轰然倒地。

宋晓云回头一看,只见水雾中,柳榭卿长身玉立,满脸血污,恍如《战清原》里大杀四方的战神一般。

大雨滂沱中,他伸手冲长枪凌空一旋,长枪“嗖”一声回到他手中。他持枪屹然而立,冲着虎贲军大声喝令:“虎贲军听令!秦啸云已死,立即弃械投降!”

生死相搏的混战终于在这声若惊雷的喝令声中宣告终结。

硝烟、残尸、黑血,烧焦的城墙,力竭倒地只剩半条命的亡命徒,都在暴雨中沉寂。

城墙上尸堆成山,梁奚亭已然成了一个只知杀戮的机器,浑身血污连暴雨也冲刷不掉,有他的,有敌人的。

弓弩手退去,他站在高台上手持长刀,木然看着城墙下,寂寥沧桑。

“答答答……”毛球沉重的马蹄声踏在石板上,异常响亮,它在战乱中瘸了一条腿,血污染透了身躯,已然看不见原本的颜色,一瘸一拐来到宋晓云面前,“咴咴~”仰天悲鸣,随即轰然倒在宋晓云身边,呼吸沉重。

宋晓云双目止不住地流泪,抚摸着毛球的脸颊,脸上挂着微笑,轻声道:“好马儿,好好歇息。”

疾风暴雨中,柳榭卿遥遥冲城墙上木然而立的梁奚亭抱拳:“梁掌门,此处交给你了,我去看看城中情况!”说完纵身跃入半空,身姿在空中几个纵落,消失于暮色暴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