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修)钢铁浇铸之花:05

钱金石找上曲文夺的时候,他正在出席跟C科技的“青年精英交流协会”成立仪式。北千里说协会第一步就是跟玫瑰马俱乐部共享资源,深度交流——具体共享什么交流什么,曲文夺根本不关心,也不需要关心。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另一种富二代们交换玩乐、拓展生意版图的渠道罢了。

仪式完毕,曲文夺嫌弃酒会无聊,自己先走了。刚上车就被等候多时的钱金石拦住,希望他能够协助调查。曲小爷连车都没下,挥挥手:“怀疑我?可以啊。有证据就来逮捕我,没证据就滚蛋。”说完关上车窗走人,硬是把钱金石的破车顶出老远。看那个架势,要不是小舟躲得快能直接从他身上碾过去。

“一辆谁都能开的破车,凭什么找到我头上。”他气哼哼地说。

“因为那是你的车。”无声铃语气冷淡却充满嘲讽,“能开的也就玫瑰马俱乐部成员。”

曲文夺爱好奢侈品以及各种限量版,车也同样。而玫瑰马之所以叫玫瑰马,意思就是“美女与宝马”,换言之,玫瑰马俱乐部也是豪车俱乐部。会员之间经常搞超跑聚会、飙车打赌,曲文夺这台车输了之后赠给了俱乐部,第二天立马又订了一台新的。

“所以呢?我就是共犯呗?那你砍了我,来啊来啊!”曲文夺啪啪地拍自己胸脯,跟无声铃挑衅,突然又发脾气,“我明白了,红姨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叫你来我身边的?!”

曲文夺跟被点燃的炸药一样,炸得红黛隔着电话都耳朵疼。

从会场到家短短半个小时路程,这件事已经传到曲家两位兄长那里,曲文梁给治安局打了个电话;曲文栋呢,把曲文夺又禁足了,要他跟狐朋狗友断绝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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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刘友玲在教众的陪同下过来认尸。掀起白布的那一刻,她想挪开眼神又挪不开,想仔细看又不愿看,呼吸都梗在喉咙里。她伸出手触碰熟悉又陌生的女儿的脸孔,被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马上又贴紧女儿,轻轻拍打,喃喃地说“别怕,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钱金石不忍看,听见刘友玲轻声地问:“我女儿……直到昨天为止……还是活着的,对吧?只要早一天,再早一天找到……她就不会死啊……”

小舟怕刘友玲失控,一直拦在钱金石面前。然而刘友玲却啪啪地猛抽自己耳光,抽到脸都泛起血丝,被教友死死地拦住。怕家属情绪过于崩溃,确认了身份之后工作人员便劝她离开。刘友玲一把抓住对方要盖上尸体的手,“让我再看看,我要看得仔细点——”

她枯瘦的身躯里从这一刻起住下了一位死神,在眼睛里藏着镰刀。

她诞下的那个宝贵的生命,最初的模样和最后的模样,都将记在她的脑子里,永世不忘——摧毁在谁的手里,她就要去翻遍这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壤,去收割那个人的生命和灵魂。

她是母亲。

她可以对一个人付出全部的慈爱,也可以对另一个人掏出能填满海洋的憎恨。

因为她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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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文梁的那一通电话,让这个案子被蒋宝芳从钱金石手里抽走了。理由是“失踪案归你,杀人案不归你”,他去局长室要个说法,案子没要回来,连警探证都被扣了一星期。

警校高材生蒋宝芳,能力突出眼力见更突出,什么案子应该怎么结案,凭上司一句话就举一反三,深得局长喜爱。据说有望成为下一任副警监,而这位新晋督查的目标可远不止于此。

钱金石一口气闷在心口,站在局长门口要点烟,被保洁大婶举着拖把追着要罚款。

徒弟小舟跟他回了家,在乱糟糟的客厅里扒拉出一张桌子,放上晚饭;熟门熟路地从墙边把移动白板拉过来,打开手机连上电脑——不一会儿,旁边的二手打印机嘎吱嘎吱运作起来,吐出几张照片纸。

小舟把它们在白板上找到适当的位置贴好,跟钱金石一起坐在椅子上。

案情并不复杂,先是一对父母报女儿失踪,半个月后在隔了一个区的垃圾箱里发现受害者尸体,生前曾遭遇虐待、强奸,手段极其残忍;相隔一个月,一位年轻白领的残破尸身在深夜的街角被发现,手法类似;上个月,一位叫刘友玲的母亲,报案说女儿失踪。

三位女性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平凡普通,没有仇家;社会关系清白,没有前科;年龄在19到23之间,单身,没有异**往历史。

在黑帮林立的久安,死人并不能算新闻。互相之间常年有数起大规模械斗、持枪战,商铺第二天开门发现街头有尸体已经见怪不怪,报警后等着处理人员来拖走,该干吗干吗。

而女性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尤其艰难险恶,失踪超过三天十个里九个找不回来。多数犯罪分子皆为帮派成员,而帮派长期挟持市政厅,武装甚至强过治安局,导致破案率与犯罪成本一个比一个低,无数家庭里就这样永远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姐妹、母亲。

钱金石时常觉得,久安说不定毁灭了会更好。

曾经的治安总局局长赵享载与现局长付达不合,导致付达十分看不上钱金石,至今在局里位置都很尴尬。大案子不给,小案子不配合,连调动一个园区门口的监控录像都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左右推诿,故意刁难。

他办过最利索的一个案子是市长沙天奥的夫人的爱犬不栓绳跑了,哭了一晚上,动员所有人全市找狗,找到后还给他颁了个奖状“为市民分忧”——所以赵享载说他给市长的狗窝看门,倒也没错。

哪怕他知道嫌疑人跟玫瑰马俱乐部有关,可他连俱乐部的电梯都上不去。

“查了又能怎么样?那里面的任何一个公子哥,你敢抓吗?你能抓吗?以前有赵享载保你,现在都不知道下一秒你还能不能活!”同事说他不识时务。

毕竟久安城的治安局里只有两种人,一种听话的,一种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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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件事,牵连到红黛的家门前聚集了无数记者,她干脆推掉这几天的通告,住在自己的明珠酒楼不回家。原本酒楼前也有些狗仔蹲守,曲家两兄弟来了之后有一个算一个,通通绑了扔到废矿区里去。

“你不该给治安局打这个电话,”曲文栋说二弟,“现在都以为这事同文夺脱不开关系了。”

曲文梁放下茶杯,惊异地看向大哥:“难道真要文夺走进治安局配合调查?大哥,我们曲家就算再落没,也不能让人骑在脖子上欺负吧!”

“他光明正大没犯错,怕什么调查?”

“他从小到大犯的错还少了?什么刺激玩什么,宅子里专门一个房间收集些奇怪的武器玩具,谁知道他背地里都疯成什么样儿了?”

曲文栋重重地磕下茶杯,茶水溅落在桌面上:“文梁,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这样说自己弟弟的吗?!”

曲文梁摊开两手:“不然你问一下红小姐,她也信文夺什么问题都没有吗?”

“别吵了!”红黛听得头痛,不停按着太阳穴,眉头一直皱在一起。“文夺再出格,也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情来——我是怕他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还不都是因为被大哥惯坏了!”曲文梁似乎也生了气,一口气喝干茶水站起来,拢一拢西装外套,“趁着这次禁足,你好好管管吧。”说完拉开门走了。

曲文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往后靠在椅背上。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各自沉默。等重新填上香,红黛才低低地开口:“你不要老是跟文夺发脾气,他那么小就没了妈妈,连撒娇都不知道找谁。”

曲文栋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如同饮酒。

“这件事治安总局很快会有‘合理’的答复,你就不要再责怪文夺,禁足几天就算了。”

“‘合理的答复’——别人会信,福友会信吗?”

“福友会”三个字,让红黛眼中柔情不在。曲文栋的目光盯在她脸上,似乎要将那张美丽的脸蛋看个对穿:“铃女是你的安排,还是你‘不得不’安排?福友会对文夺的怀疑,是不是只是借口——”

红黛一杯茶全泼在曲文栋脸上。

“福友会要想对曲家不利,第一个先死的,就是你曲文栋。”仿佛将恨意咀嚼在唇齿之间,一字一字念出他的名字,“不会让你有机会看着他长大成人!”

曲文栋浅浅地吸了一口气,“对不——”

“滚——!”红黛没让他说完,把茶杯摔在地上。

曲文栋没有任何辩解,站起来向外走去,连脸上的茶水都没擦。听见脚步声远去,红黛一个人软软地坐在椅子上,委屈到几乎要哭出来。然而电话一响,冷艳的“红夫人”又将她的泪光转瞬间吞没无踪。

“拭尘?”

“酒楼住太久也会让人起疑,找时间让星漠去接你吧。”

“也好,明天吧。”刚要挂掉电话,又听甘拭尘问,“需要帮忙吗?”红黛轻轻一笑:“这点事情还难不倒我,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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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拭尘收起电话,将视线重新定在面前的投影幕上,再次打开视频。

雨夜中,主观视角里的“净火”用着他熟悉的招式和动作,就像在观看自己的打斗一样。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模仿得太好,以至于连本人已经改掉的特色都还保留着。

由于人体合金的飞速发展,武器方面也克服了电磁能源的微型化、轻量化和移动化而大量普及,与传统冷兵器结合进入新型冷兵器时代,但净火依然会随身带一把不需要充能的传统短刀,与长刀或者枪械结合使用。

只是,他现在用双手刀的时候,已经将左短右长调整为左长右短了。

一是因为武器的功能和重量有了变化,二是将左右都锻炼成为惯用手,以防有一天连一侧手臂都失去的情况。

“这哪叫‘拙劣’,模仿得很高明呢。”他轻声赞叹。

甘拭尘见过一次于正文,作为信息交换可以帮他们兄弟二人掩盖行踪。于是为了将对方引到自己方便设下埋伏的地点,放出了一个假消息。接下来,就看对方如何找到“安全货运”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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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货运这个名字,有点耳熟。”“K”看着自己的白色指骨,轻轻摩擦。只要有时间,他就喜欢这么做,使得那根指骨已经光滑发亮。

北千里说道:“之前不肯卖给‘乐园’的那间仓库,拥有者就叫甘拭尘。”

“K”哦了一声,“怎么处处都有他,查查底细吧。”

“是。”

“交流会还顺利吗?”

“一切顺利,闻着腥味而来的人比想象中更多,接下来可能要混乱一阵子。”

“K”轻蔑地笑了,不知道是在笑谁。“无论杀的还是被杀的,或者处理被杀的——他们早晚都会习惯,就像上战场一定会习惯死亡。

“久安马上就是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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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婶今天非常难得的发了脾气。

小青草福利幼儿园里一个叫小螃蟹的孩子趁老师不注意跑了,找到晚上都没找着。小青草里多数都是被遗弃、被救助的儿童,有些孩子先天残疾,出门特别容易被欺负。

小螃蟹之所以叫小螃蟹,是因为她患有先天性缺指,俗称“龙虾爪”。个性好强,说自己不是龙虾是螃蟹,因为“螃蟹比较厉害”,所以给自己起名叫螃蟹。今年七岁,三个月前被遗弃在市场里,全家都搬走了,被好心人送到钟婶这里来。

来得晚,一直不合群,动不动就想跑回去找家。

钟婶和一群老师一直找到凌晨,几乎翻遍了半个菱山。早上幼儿园开饭,门卫说有个手畸形的小姑娘被人送回来了。钟婶系着围裙往外跑,看见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浑身脏得跟跟在泥里滚过又晒干了似的,鼻青脸肿好像打过架。小螃蟹使劲儿勾着对方的手,喊:“我回来吃饭!给我们饭!”

钟婶气的,想揍她,她往别人大腿后面一躲:“他可厉害了!你敢打我他就打你!”那人还把她的话很当真,对钟婶相当警戒。年轻人长得黑不擦的,寸头,耳朵上带个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