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叶则伊在店里转了一圈, 发现后院有个观赏性的温泉池。

大概是这里位置太偏,居然没什么人影。

结果他一转身,就发现了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邬子晋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阴恻恻地站在他身后。

叶则伊吓了一跳, 皱起眉:“走路不带声,你想干什么?”

邬子晋扬着眉毛:“我觉得里边闷,想出来转转,这也不是表哥你的地儿,不能你一个人占了吧?”

说着笑了笑,看着叶则伊缓缓道:“表哥,你喜欢的,我也喜欢,我们是表兄弟,分我一点位置不行么。”

叶则伊皱眉。

邬子晋上前两步,和叶则伊离得极近,指着身后的温泉池说:“表哥,你说如果我们一起掉进去, 邵总会救谁啊?”

叶则伊冷笑:“你几岁了还问这种问题?”

邬子晋叹气说:“不用想, 他肯定救你, 不过你当然不会掉进去了。”

叶则伊眯起眼,一时没懂这人想干什么。

下一秒,他忽然看见邵闻濯大步往后院来, 叶则伊正要上前,邬子晋忽然撞了他一下, 没等叶则伊反应过来, 这人身子一仰, 直挺挺的朝池中栽去——

「噗通」一声——

叶则伊:“……”

搞什么, 拙劣的陷害?

这时江修远他们也赶来了,还有邬洁一行人,正好目睹了这一幕。

看着邬子晋在池中扑腾,邬洁脸色大变,不过温泉池只到半身,压根没有危险。

叶则伊无语地看着池中的人。

邬子晋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白衬衣,湿了水之后,衣服湿淋淋的贴在身体上,隐约还能看出白皙诱人的肤色,湿发散落在脸上,显得他整个人都楚楚可怜。

这宛如美人出浴的画面,谁看了都遭不住。

一群人很快就来到池边。

邬子晋站在水中,白皙的指尖轻轻拨开湿发,摆出一副坚强的模样,悄悄瞥向邵闻濯。

然而他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只有邵闻濯,满眼只看着叶则伊。

邬子晋:“……”

这波操作,叶则伊都想拍手叫好。

邵闻濯要是真喜欢男人,看到这画面总会有点波澜吧。

他回头,却发现邵闻濯紧紧盯着自己,眼里涌动的浓厚情绪乍一看令人心惊肉跳,他仿佛看到了邵闻濯周身空气中凝固的碎冰。

他愣了下:“美人出浴你不看,看我干什么?你不会以为是我推——”

“阿则。”邵闻濯抢断他的话,嗓音很低,还带着些沉沉的沙哑,他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找了你好久。”

叶则伊对上了邵闻濯的目光,明显察觉这人情绪不太对,那种隐隐的、可怕的压迫感和占有欲又显现了出来。

没由来的,叶则伊觉得后脊发软,纳闷地说:“我跟小夏说了出来转转,一会儿就回去了,你找我有事儿?”

邵闻濯看着叶则伊这张干净、脆弱、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这张脸曾经在他无数个黑夜的梦魇里,让他痴狂得想要抚摸触碰。

可现在叶则伊就站在他面前,他却本能地克制住了触摸他的冲动。

他此刻内心翻涌,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却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猜错了,问的太奇怪,会不会让叶则伊觉得莫名其妙,会不会让他害怕。

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他和一起从那段时光里重生而来的叶则伊。

如果是他,经历了婚后的那三年,叶则伊对他存在很多失望和埋怨吧。

邵闻濯不敢去细想,叶则伊现在站在他面前,他反而不敢去探究,不敢去戳破。

他直勾勾地盯着叶则伊,仿佛想透过他的皮相看穿他的灵魂,好一会儿,叶则伊喊了他一声:“邵闻濯,你想什么呢?”

邬子晋被人从水里拉上来,周围喧哗的吵闹声像终于被打开了开关,声音尽数灌入邵闻濯的耳朵里,他这才蓦地回过神来。

在叶则伊疑惑的注视下,他克制着情绪,终于扯唇笑了下:“没事,刚才找不到你,不知道怎么了,有些失态了。”

叶则伊疑惑地愣怔一瞬。

邵闻濯起伏的胸口平缓下来,沉声说:“这里人太多了,总觉得会有事发生,果然一来,就看到了这么精彩的画面。”

邬子晋被保镖裹上了一层外套,他幽怨地瞥着邵闻濯和叶则伊。

他都下血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了,邵闻濯居然没注意到他。

邬洁边给他擦头发边皱眉问:“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怎么掉下去的?你跟小则起冲突了?”

巴鲁一听就炸了:“起冲突?您这意思是我们叶少爷推他下去的?”

夏艾锦也瞪起眼睛:“这种事能张口就来?有证据吗?”

江修远在一旁跟着点头。

邬洁被怼得哑口无言。

邬子晋挤出笑容:“妈,是我自己不小心脚滑了,跟表哥没关系,是我自己掉下去的。”

邵闻濯神情恢复正常,叶则伊这才迟疑地收回视线,转过身,朝邬子晋呵笑:“可不就是你自己掉下去的,二十几岁的人了,原地都站不稳,以后走路小心一点。”

邬子晋脸色尴尬,咬着后槽牙:“谢谢表哥关心。”

说着可怜兮兮地瞥了眼邵闻濯,邵闻濯这会儿终于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他立马拨了拨额前的湿发,就见邵闻濯又别开了视线:“阿则没受伤吧?”

邬子晋:“……”

叶则伊:“他都没碰到我,我能受什么伤。”

邵闻濯这才放心地嗯了声:“我们回去吧,茶都凉了。”

看着人离开,邬子晋气得牙都碎了。

他察觉邵闻濯看叶则伊的眼神,总觉得不寻常。

他沉声说:“妈,你以后别总想着攀扯叶则伊,邵闻濯明摆着护着他,你这样容易招邵闻濯厌烦。”

邬洁没好气说:“还不是你不争气,搞了这么一出,邵闻濯看你一眼了吗?还让这么多人看笑话!”

邬子晋黑脸:“着什么急,我不是在想办法了吗!”

——

一盏茶喝完,一行人离开休息区,驾车往汨罗山脉去。

工程部的基地已经建起来很久了,但环境不太美妙,几栋没有装修过的办公楼、宿舍楼、厂房库房,随处可见的钢筋泥石。

叶则伊边走边查看四周环境,邵闻濯每走一步,都要看着叶则伊,生怕他磕到碰到。

巴鲁跟在身后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谁才是保镖。”

叶则伊却没注意到这些,只顾着跟江修远交代工作:“总工程师叫蔡巡,从项目竞标后就一直驻扎在汨罗山基地,以后他的工作汇报由你转交给我。”

“我之前见过他几次,他脾气挺好的,跟你一样是直肠子,你们有问题就直接沟通。”

江修远拿着平板记笔记:“好的叶总。”

会议室里,工程团队的各个负责人正襟危坐。

叶则伊前脚刚迈进去,一群人齐刷刷站起来:“叶总好。”

叶则伊有点讪讪,摆手让大家坐:“用不着这么客气,大家平时怎么舒服怎么来。巴鲁,把东西拿过来。”

“好嘞。”巴鲁提着好几个大袋子,往桌上一放,“这是叶总给大家带的茶叶。”

“哎哟叶总这太客气了!”

“这不符合规定,我们可不能收啊。”

叶则伊笑:“这是在山下的茶馆随便买的,一口辛苦茶而已,不是贵重东西,钱还是邵总出的呢,实在不行,那就当是他投资了。”

邵闻濯笑了下。

一群人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往,听说这两人是朋友,果然不见外。

几个工段长相视嘿嘿一笑,也不跟叶则伊客气了,拿起茶叶跟大家一起分了。

蔡巡年近半百,面容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灰白色工装发皱泛白,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却依旧整洁干净。

他和蔼的笑着:“今晚叶总和邵总都要住在基地的吧?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了住处,不过现在基地条件有限,只能委屈你们了。”

蔡巡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脑子,前世项目引水系统出问题后,替叶尘羲背了口大锅,到最后吃了官司都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叶则伊看着他,不免有些唏嘘:“能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我不讲究。”

说着看向邵闻濯。

最讲究的是这位。

邵闻濯一愣,硬邦邦地说:“我也都行。”

话是这么说,到了晚上才发现,为了保证他们都休息好,基地给他们安排的是「贵宾区」。

所有人的房间都在一号楼,这个楼层有八间房,都住满了,只有叶则伊被安排在了二号楼。

邵闻濯看到这个安排的瞬间脸色沉了下来。

两栋楼离得好远。

居然有二十米。

然而叶则伊却毫不在意,走的时候利索得都没看邵闻濯一眼。

邵闻濯一阵郁闷。

这个地方环境很差,晚上很冷,风也很大,不知道阿则能不能睡好。

叶则伊身上藏着的那些秘密,他今晚恐怕也没机会探究了。

——

白天辛苦了一天,一行人早早就睡下了。

晚上十一点,长廊却忽然传来了邬子晋的叫喊声:“啊啊啊蜈蚣!有蜈蚣啊!”

邵闻濯还没睡,正盯着叶则伊的微信框,听到叫喊声,披上大衣出去了。

巴鲁住在隔壁,听到喊声就拿着扫把风风火火冲进邬子晋房间:“哪儿呢?哪有蜈蚣?!”

邬子晋委屈地趴在门口:“就在里面啊,你再找找啊。”

邵闻濯一出来,邬子晋立马悄无声息地往他身边凑了点,小声道:“邵总,这里地潮,有蜈蚣,刚才吓死我了。”

他只穿了单薄宽松的睡衣,下身光秃秃的,两条纤细的白腿在月光下白得发光。

夏艾锦双手抱胸站在隔壁打哈欠:“真的假的?怎么我们房里都没有,偏偏跑到你房间里去了。”

邬子晋更委屈了,比了个十厘米的长度:“这么长一条,刚才从我脚下爬过去了,你看我还穿着拖鞋,我都快吓死了。”

他说着还把那双白皙的脚丫露出来给邵闻濯看。

结果邵闻濯压根没瞥他一眼,问巴鲁:“找到了吗?”

巴鲁拿着扫把悻悻地走出来:“房间就这么大点,找遍了都没看到,估计啊,爬到被褥里去了,邬少爷晚上睡觉千万要小心,别咬了您这两条美腿。”

夏艾锦在一旁笑了出来。

邬子晋气得脸都红了,看向邵闻濯:“邵总,不帮我找出那条蜈蚣就算了,您的手下怎么还开我玩笑。”

邬子晋刚洗完澡,用的还是自带的沐浴露,身上散着一阵浓香。

邵闻濯蹙眉,看了邬子晋一眼:“你睡我那间吧。”

巴鲁倏地扭头。

夏艾锦立马站直了,不爽地瞪着邬子晋。

基地的工作人员也在这时赶了过来:“蜈蚣?这里地湿,我们防虫措施做得很足的啊,怎么可能会有蜈蚣?”

邬子晋压根不听,神色激动看着邵闻濯:“真的吗?那……”

“我换个房间。”

邵闻濯没理他,看向工作人员:“二号楼还有房间吗?”

工作人员哎了声:“有的,叶总隔壁还有一间。”

邵闻濯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就那间吧。”

巴鲁愣了好几秒,总感觉哪里不对。

夏艾锦啧了他一声:“还不快点帮老板拿东西。”

看着人往二号楼去了,邬子晋还有点懵。

邵闻濯刚才是在照顾他吧?

那是不是说明他有戏了?

——

叶则伊刚要睡下,就听到隔壁传来动静,他走到门边看,和邵闻濯对上视线。

这人若无其事地指了指房间:“一号楼的房间有蜈蚣,我换一间。”

叶则伊:“……”

床的位置贴着木板墙,他和邵闻濯的床仅仅只隔了一块墙板。

他听到邵闻濯似乎从门口走到了床边,然后是上床的声音。

没一会儿,又听到他下床,在房间走动,脚步是极度克制着的,奈何叶则伊还是听到了。

叶则伊想,这人睡惯了松软的大床,这样的环境,晚上估计是睡不好了。

正思忖着,隔壁传来了东西翻倒的零碎声响——

搞什么啊?

叶则伊竖起耳朵坐起来,想了想,还是翻身下床摸过去。

敲门,邵闻濯从里边探出头来,有些意外:“阿则,你怎么来了。”

叶则伊往里边瞥了眼:“你房间什么东西倒了?”

邵闻濯有点难为情,侧身让开一条路:“电热炉。”

叶则伊进屋,就见滚倒在桌边的电热炉,插头掉落在一盘,显然是断了。

叶则伊拿着插头线,有点头疼:“你怎么搞的,为什么插头会变形?线也断了?”

邵闻濯难得露出尴尬的神情,在旁边蹲下来:“刚才打算插电,不知道怎么插变形了,拔出来时线就断了。”

“没插稳,还用那么大力,不变形才怪。”

叶则伊心说这人做生意精明,却是个生活白痴,他把线扔到一旁,“你看抽屉里有没有备用的。”

邵闻濯拉开抽屉,找到一根新的插头。

叶则伊接过,轻松地给电热炉插上电,调好档位:“好了,大少爷,下次不会搞就找人,你给助理的工资是白开的吗。”

说着回过头,冲邵闻濯摊开掌心:“给钱。”

邵闻濯垂眸一扫,静了两秒,伸出指尖在叶则伊手心中央点了一下:“修理费。”

很轻的一下。

有点凉,还有点痒。

叶则伊微愣,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没好气地说:“抠死了,走了。”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可真奇妙。

明明不久之前还对一个人百般疏离,恨不得划清界限,可一眨眼,或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又不自觉靠近了。

叶则伊垂眸盯着掌心看了片刻,在心中自嘲一笑。

回到房间,**的手机亮了一下。

叶则伊拿起来看,是邵闻濯的微信消息。

邵闻濯:白天忘了问,阿则怎么知道我百香果过敏?

他跟邵闻濯加了好友之后,除了那份新型材料的文件,这是邵闻濯给他发的第一条消息。

没想到说的是这个。

叶则伊有些奇怪。

他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是前世结婚期间,可邵闻濯百香果过敏应该不是秘密吧,这人为什么会这么问?

邵闻濯静默地坐在桌前,手边放着那只电热炉。

叶则伊好一会儿没回消息。

这个问题他没有当面问叶则伊。

因为不想显得过分的郑重其事让叶则伊为难。

叶则伊就是叶则伊,无论是不是跟他一起从那段时光里重生而来的叶则伊,他都不在乎。

只是他除了偏执般的想要占有这个人,他还有满怀的愧疚。

只有叶则伊拥有那段记忆,他才能拥有一次向他弥补的机会。

叶则伊:你以前告诉我的吧,记不清了。

邵闻濯静静看着这条含糊其辞的回复,神情纹丝不动。

如果他以前真的告诉过叶则伊,前世的叶则伊不会不记得。

所以他根本不相信。

邵闻濯平复好情绪,打字回复:嗯,早点休息。

他指尖轻轻抚摸着叶则伊的头像,眼里缓缓浮现出一丝执拗的笑意。

没关系,总还会有其他证据的。

——

翌日,吃完早餐,邵闻濯有个重要的视频会议。

叶则伊带着巴鲁和江修远去了厂房。

邬子晋一听邵闻濯要留在基地,赶紧找了个借口留下。

结果邵闻濯开会时,夏艾锦跟个门神似的守在门口,他半点接近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上午十点多,邵闻濯会议结束,邬洁找了个借口:“我有份文件要拿个邵总看,你刚才都说他开完会了,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夏艾锦直接拉了条凳子大马金刀的坐在门口,置若罔闻。

邬洁好歹在集团担任部门副总,受不了这样的态度,有些气急,好在这时邵闻濯终于出来了,淡淡道:“有事儿么?”

邬洁立马换上笑脸:“邵总,这是我们昨天的考察记录,您看看。”

邵闻濯没接:“这种文件直接交给我助理就行了,再说你们现在在叶少爷手下做事,这种东西不该拿给我。”

邬洁尴尬了一瞬:“这样啊,行,下次我直接给小则。”

邵闻濯往办公楼走,邬洁跟上去:“对了,昨晚邵总把房间让给了子晋,还没跟你说声谢谢呢。”

“不用。”

邬洁笑说:“谢谢是应该的。子晋虽然姓邬,但从小就是在叶家长大的,跟叶家很亲,算是半个儿子了,现在您跟叶家合作了,子晋以后有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吩咐就行。”

夏艾锦跟在后面翻白眼。

他算是听明白了,邬洁拐弯抹角的告诉邵闻濯,亲近邬子晋就是亲近叶家,有助于两家企业合作。

怎么不直接说我家子晋可以代表叶家跟你联姻呢?

邵闻濯静默几秒,忽然说:“您提醒我了,我是该抽空去拜访一趟叶家。”

邬洁一听,神色惊喜:“好啊,您只要有空,我们随时都欢迎!要不约个时间?”

邵闻濯:“让我助理去安排吧。”

“好好好,我下来再跟小夏确定时间。”

夏艾锦:“……”

给你乐的,到时候有你哭的。

——

邵闻濯开完会就马不停蹄的去了厂房。

这个厂房位于地下近十米,是这个度假村项目的发电系统。

毕竟是施工场地,要求所有人佩戴安全头盔和防尘面罩,邬子晋拿着安全套装,嫌弃地咕哝:“穿上得多臃肿啊,这也太难看了。”

他刚嘀咕完,就看到邵闻濯穿上了安全服,他身材挺拔,厚重的外套穿在他身上,瞬间变成了流畅笔直的制服,他一时看得走神。

夏艾锦站在一旁,看看邵闻濯,再看看自己,半死不活地摇了摇头。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直接往更下层去:“叶总在水轮机层,我带您下去。厂房设备多,各种金属废料也多,您走路要小心,可别碰到了。”

水轮机层光线很暗,空气中有股潮湿的泥锈气息。

一群人站在大型的水轮机蜗壳入口,即便大家都穿了同样的工作服,邵闻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叶则伊。

身材清瘦,宽大的安全服穿在他身上有些过于宽松,严肃地站在那里,露出半张极其认真的脸。

叶则伊似有所觉地回头,意外地问:“你怎么来了?”

邵闻濯走近,盯着勒在叶则伊耳廓上的安全帽绳,抬手轻轻拨了下:“好奇,想来看看。”

耳朵被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绳索错开,叶则伊一愣,这才发现耳朵被绳索压着有些疼,他抬手摸了摸:“谢了。”

别开眼,指着蜗壳入口:“我正打算进去呢,你确定想一起?”

邵闻濯从他泛红的耳朵上收回视线:“好啊。”

水轮机蜗壳顾名思义,形状像蜗牛的壳子,落脚的地方是曲面,里边又暗又滑,叶则伊还边走边四处看,稍不小心就有可能滑到。

邵闻濯跟在身后,每一步都注意着:“阿则,小心脚下。”

“哦。”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果不其然,他抬头的间隙,脚底忽然踩到钢筋,整个人重心霎时往后栽去,同一时间邵闻濯手疾眼快拦腰搂住叶则伊,沉重的一击撞击,两人猝不及防地朝后倒去——

叶则伊眼冒金星,一时间天昏地暗,身体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他整个人被人紧紧护在了怀里,只听到身下传来邵闻濯的一声闷哼。

“邵总!”

“叶少爷!”

通道狭窄,后面的人没法往前来,急得不行:“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叶则伊摔得有点懵,昏暗中看不清邵闻濯,却能感受到他紧紧护在自己肩背上的手掌。

他摩挲着周围的壳壁,撑着手臂想要起来给身下人一点空隙,气息略重:“邵闻濯,你没事吧?”

邵闻濯一时没出声,呼吸声有些沉重。

叶则伊愣了下,心咯噔一跳,赶忙去碰邵闻濯:“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哪儿了?!”

这一声把后面的人吓得够呛。

巴鲁和夏艾锦焦急的嗓音此起彼伏地在通道里回**。

邵闻濯终于出声了,声音有点沉:“我没事,你伤到哪儿没有?”

叶则伊心还提在嗓子眼:“我摔你身上了怎么可能伤到……邵闻濯,你、你流血了……巴鲁!叫人!快点!”

——

基地医务室。

“还好穿了防护服,铁丝从手臂皮层穿过去了,没伤到骨头。”

医生替他包扎上一层厚厚的纱布:“现在厂房还没正式开工,安全组还没进入正式审查,厂房到处都是危险,您不该去下层的。”

邵闻濯光着右胳膊,手臂线条结实流畅,加上那张帅脸,一旁的女护士看得不禁脸红。

叶则伊低沉地站在一侧,浑身透着一股冷劲儿,目光紧紧盯着邵闻濯的手臂。

他手肘下方还残留着没来及清理的干涸血迹,消毒盆里全是鲜红的血水。

邵闻中掀起眼皮看他,笑了下:“受伤的是我,你还委屈上了?”

叶则伊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邵闻濯:“蹭破点皮而已,没事的,你以前打架伤得不比这重?”

叶则伊皱眉:“我那叫反抗恶势力光荣负伤,你这算什么?”

邵闻濯想了想:“也挺光荣的。”

叶则伊一阵憋闷:“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邵闻濯静了两秒:“没开玩笑,你没受伤就好。”

叶则伊陷入沉默,指尖蜷进手心里:“懒得跟你贫,当我欠你一次。”

“我不图这个。”

“我不喜欢欠人情。”叶则伊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力去做。”

邵闻濯和叶则伊对上视线。

他从叶则伊眼里看到了亏欠,愧疚,自责。

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邵闻濯垂下眸,说:“那阿则答应我件事吧。”

“你说。”

“我们结婚有一段时间了,新人结了婚,都有回门的习俗,我们结婚虽然没有大肆宣扬,但跟长辈们见个面是礼数,阿则觉得呢?”

叶则伊愣住了。

邵闻濯这是要跟他回门?回叶家?

那就相当于要公开他们的婚事,公开承认对方的存在。

邵闻濯看着他:“不方便?”

“不是。”叶则伊回过神:“是该回门的,你安排时间就好。”

邵闻濯笑:“好。”

邵闻濯胳膊被铁丝划伤,在基地做了临时处理,但还得到医院做进一步检查,一行人当即下山回城。

直到做完全部检查,确定伤情不重,叶则伊才松了口气。

回到别墅,叶则伊把检查单递给家庭医生:“又得辛苦你做调理方案了。”

医生摆手:“哪儿的话。不过邵总这胳膊,平时不能太用力,动作不要过大,伤口千万别沾水,这段时间估计是不怎么方便了。”

叶则伊头疼地看向邵闻濯。

怎么偏偏伤的还是右手臂呢?

邵闻濯散懒地陷在沙发里,右手臂搭在扶手上,看起来已经完全进入伤者的角色了。

见邵闻濯拿起杯子要去倒水,叶则伊赶忙两步上前,从他手中拿过杯子:“医生说了别乱动,我来吧。”

邵闻濯看着叶则伊的背影,目光渐深,又笑了下。

叶则伊把水递给他:“你手伤了,那回门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邵闻濯拿杯子的手轻顿:“不影响。”

“干嘛这么着急。”

邵闻濯蹙了下眉。

他想昭告天下,迫切地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叶则伊是他的,站在叶则伊身边的人是他。

可对于叶则伊来说,似乎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邵闻濯眼里划过一丝汹涌的执拗,深深地看向叶则伊:“邬家母子打的什么算盘,阿则是不知道,还是无所谓?”

邵闻濯上一秒还带着笑意,下一秒眼神便暗了下来。

明明没什么表情,这种眼神却让叶则伊感觉到了其中沉郁的压迫。

叶则伊愣了下:“他们冲着你来的,哪儿轮得上我在不在乎。”

邵闻濯目光幽深,半晌,嘴角扯出一点笑:“可如果他们的目标换作是阿则,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碰到你一根汗毛,更何况是觊觎。”

叶则伊看着邵闻濯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能将人吞噬。

他匆忙别开眼,妥协说:“那就还是按小夏安排的时间吧,后天回门。”

邵闻濯阴鸷的气息褪去,露出一点笑:“好,明天让小夏去准备礼品,阿则有什么嘱咐的吗?”

叶则伊想了想,戏谑一笑:“我跟他们不是会互相知道对方喜好的关系,随便吧。”

邵闻濯点头:“那我就让小夏自己看着置办了。”

“好。”

——

回门当天。

叶家提前准备了一桌宴席,叶正初换了身正式的西服,他看了看时间:“管家出去接了吗?”

“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邬蕾笑起来时凸显的颧骨上扬,墨绿色貂绒在灯光下摇曳滑亮,她啧啧打量坐在对面的邬子晋:“我就说吧,没有哪个男人经得住美人三翻五次的**,邵闻濯也不例外。子晋这回有出息了。”

邬子晋今晚打扮得格外精致,穿了身轻奢礼服,还化了个淡妆,仿佛举手投足都被这身装扮禁锢着,优雅了不少,他脸红道:“是姨妈教的好,您就别开我玩笑了,事情还不一定呢。”

邬洁接话说:“没让你今晚就跟他怎么样,只要他有这个意向,你就有机会,你可得把握好了。”

“知道了。”

邵闻濯的车驶入叶家别墅。

管家和佣人立马上前迎接,似是没料到叶则伊居然一起回来了,管家愣了下,赶紧从车里接过礼品,领着他们进入大堂。

大堂里一桌人站起来迎接,然而看到叶则伊的那一刻,脸色都僵硬了一瞬。

叶正初最先反应过来,走上前跟邵闻濯握手:“邵总来还带这么多礼品,实在太客气了。我记得你上次来,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应该常来走动的。”

叶正初毕竟是长辈,邵闻濯浅浅地回握了一下:“叶董客气了。”

叶正初哈哈笑着,又看向叶则伊:“想不到小则也回来了,正好,那咱们就当吃一顿团圆饭。”

佣人给叶则伊拉开椅子,他坐下,冷不丁地说:“大哥人不在家,哪来的团圆。”

话一出口,全场的安静了一瞬。

邬蕾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上次度假村项目的事情,叶尘羲因为叶则伊得罪了邵闻濯,这段时间在公司过得异常不顺心,今天邵闻濯来拜访,为了避免惹邵闻濯不痛快,他更是被叶正初责令不准回家。

叶则伊居然还在幸灾乐祸。

叶正初脸色也有点难堪:“你大哥公司有事儿,最近都不在家,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在家里多住段时间吧。”

叶则伊怎么可能住,他懒得说话。

佣人指了指西侧的位置:“邵总请。”

那个位置右边是叶正初,左边是邬子晋,明显是特意安排的。

邵闻濯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下来,淡声说:“前两天伤了手,自己用餐不太方便,阿则答应最近他照顾我,我挨着他坐方便些。”

叶则伊疑惑地看过去:“?”

我什么时候答应照顾你了?

一桌人傻愣着看着邵闻濯,表情都有些诧异。

邵闻濯面不改色地挨着叶则伊坐下,冲着叶则伊轻笑了下,压低声音说:“阿则才说过我有什么需要,你都会尽量满足的,这么快忘了?”

叶则伊一时无语住了:“……”

角度倒是挺刁钻。

这时叶正初开口问道:“听说邵总在汨罗山受伤了,伤情怎么样?”

邵闻濯收回视线:“不严重。”

邬子晋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会不严重啊,那天流了好血,看得我都吓死了。”

说着不满地看向叶则伊:“表哥常在厂房走动,自己倒是有经验,但邵总哪去过那种地方啊,干嘛非得拉他和你一起进那么危险的地方。”

叶则伊拿着勺子缓缓搅动汤汁。

邬子晋看他完全没有愧疚之色,更不爽了:“明知道里边危险,还拉人垫背,要不是表哥自己不小心,邵总也不会受伤。”

话音刚落,邵闻濯放下茶杯,冷冷地看向他:“手脚长在我身上,我不想做没人能逼我。”

邬子晋微怔,瞬间闭了嘴。

邬子晋这话僭越了,邬蕾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赶紧朝邵闻濯笑:“我这侄子嘴笨,但他心是好的。邵总受伤之后,他时刻都在关心您的状况,就差茶饭不思了,邵总别误会他的好意。”

邵闻濯面无表情,仿佛听不见人说话。

叶则伊垂头喝汤,戏谑地扯了扯唇,可真会说。

桌上安静下来,邬洁给邬子晋使眼色。

邬子晋立马会意,站起来拿勺子:“邵总,这是这个季度最新的金钱鳖鱼胶,熬汤是最好喝的,你胳膊不方便,我盛点给您尝尝。”

没等邵闻濯说话,就听旁边传来淡淡地一声:“他不吃海鲜。”

整桌人诧异地看向叶则伊,叶则伊吃着饭连头都没抬。

邵闻濯微愣,露出了一点笑:“嗯,我不吃海鲜。”

邬子晋尴尬不已,拿着勺子的手顿在空中,又说:“那我给您盛点别的汤,那个,您喜欢——”

“别折腾了。”叶则伊终于放下勺子抬起头,从餐盘中拿了个勺子,“叶家不是向来教导餐桌礼仪要举止得体,你离这么远盛汤,多不雅观啊,我来就行。”

叶则伊说着,舀了一碗排骨汤,推到邵闻濯桌前:“排骨汤,你爱喝的,可惜里边放的是冬瓜不是青笋,只能凑合一下了。”

邵闻濯默默盯了眼前的排骨汤好几秒。

阿则记得他喜欢青笋炖排骨,这是前世结婚期间,他每次回家,家里的阿姨必做的一道汤。

邵闻濯说不上来是惊喜还是心酸,心口一阵憋闷。

果然,阿则都记得。

大家都看着他,表情都微妙起来,邵闻濯拿勺子喝了口汤,动作慢条斯理。

“还行吧?”叶则伊问道。

“挺好的。”邵闻濯冲他笑了下。

对面几人神情快挂不住了。

他们还从来没见过邵闻濯这副笑意盈盈的温柔模样。

原本以为邵闻濯和叶则伊只是年少相识加项目合作的关系,但现在看来,似乎比他们料想的还要亲近。

邬蕾作为人力资源总监,看遍了无数人际关系,看得出来邵闻濯和叶则伊之间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但却暗流涌动,晦暗暧昧。

邵闻濯看叶则伊的眼神深沉汹涌却又极其克制。

不太对劲……

叶正初也察觉出不对,他笑着说:“小则越来越有兄长的风范了,做事也周到体贴,子晋应该多跟你表哥学学。”

邬子晋脸皮都快抽了:“好,以后我会多跟表哥学习。”

邬洁附和:“是啊,子晋年纪还小,尤其是进入了建筑行业,该学的地方还有很多,将来结婚,也能找个门当户对的,能互相帮衬。”

又开始暗示了。

叶则伊面无表情,却在心中冷笑了声,搅动汤汁的勺子碰到瓷碗壁,发出叮当一声。

“是该找门当户对的,门不当户不对,那叫高攀。”

邬洁一听就知道他话里有话,现在的邬子晋配邵闻濯,确实不算门当户对。

但至少是强过叶则伊的,一个病秧子,又不通生意场的人情世故,风光一时罢了,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她笑了下说:“是啊,所以我从小就教育子晋,做事要识大体,要有上进心,他也很努力,今年有幸被H大评为了优秀毕业生。”

“他现在跟着你爸在集团学习,现在多学些经验,将来结了婚,也能帮夫家好好经营管理公司,促进跟叶家的合作发展。”

傻子都能听出来她什么意思,叶则伊沉默喝汤,没搭理她。

这时就听邵闻濯淡淡开口说:“邬少爷这么聪明好学,将来肯定会有良配,到时候我和阿则一定会送上丰厚的贺礼。”

这话一出,邬洁忽地笑容一顿,整桌人都停住了动作。

邬子晋倏地抬起头,连他都听出了别的意思。

邵闻濯说……他和阿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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