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从罗瑶家出来,小青早已将车停在门口等待。

亢宿拉开车门,进后排坐好,低眉看了后面跟上的容岁穰一眼,“生气了?”

“没有啊。”容岁穰扣上安全带,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她看得很开,捉妖算命一行,勉强靠个咨询,也算是服务行业,只不过被甲方怠慢一下而已,没必要为这种小事生气。

只是希望罗瑶带秦小宝看完儿科医生发现没有用以后,能早点回头来找容家,让秦小宝能少受几天苦。

正想着,出门时罗瑶打发她的信封轻飘飘地掉在车地垫上。

从豪宅就能看出罗瑶家的富裕程度,结果给这二十块钱的辛苦费,着实太抠门了点。

要不是受邓律师拜托,外加看秦小宝可怜,她是真不想管这摊事了。

等罗瑶再回来找她,她一定要抬价!

容岁穰目光灼灼。

*

回到家,家里乱成一团,几个硕大的行李箱在客厅中间铺开,衣服鞋包堆得到处都是。

季远茂要带容秋兰出国旅游了。

季远茂从肥彪身下抢出几件容秋兰的羊绒毛衣,殷切地折着衣服,口中絮絮向容秋兰画大饼,“我们先去热带,潜水冲浪,再去南极……”

容秋兰辛辛苦苦装神弄鬼大半辈子,早就想退休了,此刻听季远茂描绘的美好景象,当下便流露出向往的神情,但仔细一想,又难免有些担忧,“就是不知道岁穰能不能撑起容家的生意……”

“我们老啦,就少操点心吧。”季远茂放下衣服,走到容秋兰身后抱住她,“岁穰搞的那些副业,别提多挣钱了,小丫头富着呢!”

“别闹!待会儿岁穰他们就回来了,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可臊得慌!”容秋兰躲闪着捶了捶季远茂的手,笑着依偎进他怀中。

话里虽是嗔怪的语气,面上的甜蜜是遮掩不住。

猝不及防吃一嘴狗粮的容岁穰:“……”

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尴尬地偷扯一把亢宿,想把他偷偷拽出去,却发现亢宿定定盯着那边俩人,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点头道:“原来是要这样……”

而后目光再转向她的时候,竟然添了几分跃跃欲试。

容岁穰一吓。

哎呀!亢宿该不是把马扁说的那些胡话当真了吧?!

万一星君一时脑热抱住她,说些什么“爱就大声说出来”之类的酸话——

容岁穰:“!!!”

刚想后退,又顿住了脚。

……算了,也不是不行。

设想了一下画面,甚至还有点小期待。

容岁穰一激动,不小心一口口水把自己呛着了,大声咳嗽起来,“咳咳咳——”

这可把屋里的容秋兰吓了一大跳。

容秋兰用力推开季远茂,红着脸,假装无事发生地迎上来,“岁穰回来啦?生意谈成了吗?”

容岁穰见她妈尴尬,有心为容秋兰解围,嘴里咕囔着“妈我饿了”,把容秋兰推进厨房里去了。

蹭了几口吃的,容岁穰心满意足从厨房里出来。

季远茂和亢宿俩人卡门似的杵着,明显是在等她。

季远茂:“徒弟,今天的事我听亢老三说了,那家人是真的太过了……你生气了没?”

容岁穰觉得有些莫名,以往容家做生意,碰上的客人,比罗瑶家态度更差的比比皆是。

只要钱到位,谁还会挑剔甲方爸爸的态度呢。

非要说有什么气人的,那就是那打发人的二十块钱。

不过也没关系,早晚她会从罗瑶身上翻倍赚回来的。

于是容岁穰一脸坦然,“没有啊,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出乎意料,季远茂听了,似乎还挺失落,“看来第四试还得再等等。”

容岁穰苦了脸,“……还没完啊?!”

这什么破考试,也不知道到底是干嘛的,动不动就有生死困境,还尽耽误她赚钱。

心情低落了,容岁穰决定去大周的餐饮公司转悠一圈,用忙碌的工作充实自己,顺便看看进账快乐一下。

这一去,就一连在餐饮公司忙了两三天。

这天午饭过后,容岁穰刚想在沙发上打个盹儿,接到了罗瑶的电话。

罗瑶在电话里声泪俱下,“半仙!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电话那头,秦小宝细弱的呜咽声异常清晰。

容岁穰听得心都揪了起来,连之前计划的涨价大计都忘记了,拽上亢宿,急匆匆奔往罗瑶家。

罗瑶和秦大宝一改上次的傲慢,大老远就在路边等容岁穰。

不过有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堵在俩人前方,抓着罗瑶的衣领大力拉扯,看似十分愤怒,厉声斥道:“早就跟你说过不要信那些东西!难道要像容家那疯疯癫癫的黄脸婆一样,你才满意?!”

容岁穰开门下车的动作短暂停滞了一瞬。

这个声音……无比陌生,却又无比熟悉。

当年,容岁穰的母亲容秋兰听闻丈夫秦康盛婚外生子,二话不说,当夜就抱着尚且年幼的女儿小岁穰离开秦家,一穷二白的母女俩,靠在公园门口摆摊算卦艰难糊口。

容岁穰当时年纪小,种种细节早已湮没在记忆长河中了,只记得临出门时,秦康盛居高临下地站在秦家大门口,指着母亲的鼻子高嚷:“离婚可以,但你生不出儿子,一分钱也别想分走我秦家的!”

时隔多年,对容岁穰来说,那么多愤怒和屈辱都已记不清晰了,只剩最后划清界限时那一道冷漠的驱赶声,深深地印刻在她幼小的心灵中。

容岁穰面对着眼前疾言厉色的男人,虽然他老了些、胖了些,腰背也不如从前那般挺直了,但仍慢慢和记忆中那个翻脸无情的人影重叠起来。

脚下的步子突然发沉,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容岁穰走不动路。

秦大宝护着罗瑶,在父母的拉扯缝隙里瞥见容岁穰,忙大声嚷嚷着“大师”,指给罗瑶看。

罗瑶不顾丈夫阻拦,扯着急得上火嘶哑的喉咙冲到容岁穰面前,“半仙!大师!求求你救救小宝吧!”

秦康盛甚至没有认出容岁穰,气不打一处来,气到哆嗦的手指着容岁穰,“又是姓马那老骗子的同伙?!你们要是再敢骗我老婆,我就报警了!”

这下容岁穰终于看清了秦康盛的面相……这乌青的眼袋、这凹陷的腮帮、这萎靡的神态,真的像被妖鬼吸干了阳气……难怪之前罗瑶说老公外面有人了,看来秦康盛娶了新妻依然贼心不死啊。

再看向这吵吵嚷嚷的一家人,容岁穰感觉颇为复杂。

罗瑶竟然是她的后妈,秦大宝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那么秦小宝就是她的……弟弟?

走得近了,秦康盛认清楚了人,皱眉叫了声“容岁穰?!”

罗瑶闻言一愣,看向容岁穰的表情变得扭曲起来,“你姓容?!”

秦康盛一把推开罗瑶,冲容岁穰厉色道:“你跟你那个妈不学好,我不管。但你要装神弄鬼到我家来了,我绝对不答应!”

秦康盛在家说一不二惯了,脾气正上头起来,抬起手就想顺手推荣岁穰一把。

没等秦康盛靠近容岁穰半米内,亢宿嫌弃地一拂手,直接将秦康盛推了个踉跄。

秦康盛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恼羞成怒骂骂咧咧,“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推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得知容岁穰是容家人,再联想一下丈夫前妻的职业,罗瑶脸色一变再变,长着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就在容岁穰以为罗瑶要开口赶人的时候,罗瑶突然泪眼婆娑,扑上来抱住容岁穰,“容半仙,看在小宝是你弟弟的份上,救救小宝吧!”

一时间咒骂哀求哭泣夹杂在一起,容岁穰被吵得脑瓜子嗡嗡响,眼冒金星地歪倒在亢宿身上,奄奄一息,“星君,我这一试的内容,难道是‘耐’?还是‘躁’?”

亢宿看也不看秦家人,只专注抬臂扶住容岁穰,话里顿了一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不算作弊的啦,前几次你和季叔叔都偷偷透露给我了。”容岁穰小声祈求道,撅着嘴的模样像极了撒娇。

亢宿:“你现在还想救那小儿吗?”

容岁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然救!”

罗瑶眼睛一亮,忙道:“谢谢!谢谢半仙!”

其实罗瑶也不确定容岁穰的能耐,只是秦小宝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任何能死忙当活马医的手段,她都愿意一试。

亢宿微不可见地抿了抿唇,“是‘慢’。”

慢,意为轻慢、傲慢。

秦家这一家人,从初始就慢待容岁穰,再加上秦康盛的一段陈年往事,新仇旧恨加在一块,确是对容岁穰心性的巨大考验。

容岁穰扶起跪下的罗瑶,摇头长叹道:“孩子是无辜的。”

亢宿上次提到过,秦小宝所中的乃是猫鬼之蛊。

猫鬼之蛊,是由蛊师驱使刚死的猫鬼之魂,强加于他人之身,并使那人的财产为蛊师所有。

秦康盛一听这话,顾不得计较亢宿刻意推倒他的举动,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是谁?!谁要抢占我们秦家的财产?!”

容岁穰:“……刚才说不信的也是你。”

秦康盛被抢白,脸色一僵,“大人说话,你还敢顶嘴?”

亢宿眼色不虞,撩起眼皮睨了秦康盛一眼。

秦康盛敢怒不敢言,恹恹收了声,站到一旁去了。

罗瑶急切地问道:“这蛊怎么治?要我们做什么?半仙你尽管提,我们一定办到。”

容岁穰其实也只在传说里见到过,吞吞吐吐地求助亢宿:“传说中,要煮一碗香粥,用勺敲粥碗引猫鬼出来……”

真可惜,既然秦家的委托是她的第四试,亢宿就不能帮她完成了。

“哪用那么麻烦。”亢宿弯腰下来,贴在容岁穰耳边,给她支了一招。

容岁穰听完眼睛一亮,“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