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废太子

第二日, 晏希白与望舒作别后,便急急忙忙、快马加鞭赶回长安。

而一路尾随他的,有刺客、有杀手、有不知名的江湖游侠, 也有人暗中送来千金珠宝。这些,全都冲着他身上一份贪污受贿的官员名单。

惊涛骇浪, 百转千折, 九死一生。

他平平安安入了皇城,平日里那些不敢贸然站队的官员, 便打着千奇百怪的名号前来东宫拜访。

有人许以恩情承诺, 有人明里暗里旁敲侧击,有人模模糊糊说了句:“那刺史是我旧时门生,不知殿下治水途中,他可有好生招待。若是他做得不好,也还请殿下多多见谅, 改日我遣人送信,好生敲点。”

一个个都生怕动了他的利益,晏希白只是冰冷冷地笑着, 油盐不进。

入了秋后,京城中到处都是死寂的一片, 树木开始疯狂掉起了叶子,厚厚的一层落在地上, 被人踩两脚后埋进土里。

而这个偌大的官场,野兽群伏, 要么一网打尽,要么便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最后一卷草席随着落叶般在地里腐朽。

这天, 平静的早朝, 所有人都以为无事发生,晏希白却站了出来,一向温和的太子殿下,尖锐地,用他平生所学——浅薄的几句污言秽语,指着一个个庸臣奸佞,说他们如何勾结党羽,官官相护,将朝廷下派赈灾治水的银子吞得渣都不剩。

那些个富贵半生,享尽奢华的老官员,早就忘了少年时学的圣人言,早就忘了曾经“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君子之道。他们气炸开了胡子,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刀子,齐刷刷死盯着晏希白,有人负隅顽抗,倨傲地说:“太子殿下可别空口无凭。”

“好一个空口无凭。”晏希白唤人将证据呈上。

书信,账目,文书,还有他们手下人的口供,一应俱全。

就这样,一份份证据摆在了朝堂之上,□□裸的难堪。

众口铄金亦是百口莫辩。

朝上天子皱着眉头将所有证据扫完,涉案官员之多,涉案金额之大,简直令他胸闷气短,最后勃然大怒,将每个人都斥责了一遍。又令六部尚书秉公执法,严重的直接罢官抄家,送入牢狱。罪轻的,依照数额如期上缴,平调或贬谪。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到头来还算数松了一口气,法不责众,圣人再怎么生气,却也还是从轻处理。

甚至大家都默认了,这件事情不会大肆宣扬,否则便引起百姓不满,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喷死人。

晏希白对这样的场面并不满意,杀鸡儆猴也得什么对象,这些一个个老谋深算的家伙,既然有胆贪污,又怎么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只怕后患无穷。

他再次站了出来,圣人却冷冷瞥了他一眼,好像再在怪他不该一声不吭把事情闹大。

晏希白握紧拳头,开口道:“父皇……”

“此事无需再议,退朝。”

“父皇,应当严惩不贷!”

“怎么,太子对朕的处决还有异议?”

“臣,不敢。”他默默吞下了一口恶气。

晏希白离开洛阳之后,望舒也开始着手收拾行囊了。她心中总是感到莫名的不安,哪怕她一再嘱咐晏希白,要小心提防明枪暗箭。他总是报平安得多,诉苦得少。

外祖父手下家业庞大,远近亲疏的几个人也并不可靠,就怕刚离开洛阳半日,那些人就谋划着如何分割家产了。

安排交代许久,一行人才踏上了归途。

来到京郊附近,她才听闻,太子晏希白触怒圣言,惨遭废黜。

望舒两眼一黑,险些晕了过去。提前了,这件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提前了。

哪怕前世废太子依旧登上帝位,可那些辛酸苦闷,望舒统统看在了眼里。

她将两位老人家安置在了醴泉坊的别院,正想着怎么才能与晏希白见上一面,她迫不及待想要安抚那个笼中困兽。

这时候,侍女来传,大父要她立马返回戚家。

望舒坐在疾驰的马车上,不断斥责自己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办法。可心中的烦闷好像汪洋大海,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扰得人心神不宁。

戚家,太子,两方都是如临大敌。

首当其冲,便是宫中那些搅弄风云,响当当的人物。大皇子,虽是宫女所生,蛰伏多年伪装病弱,实际上野心勃勃。二皇子阴郁恶毒,心狠手辣,背靠盛宠不断的贵妃和强大母族。四皇子后来居上,所说政见、所陈利弊大胆而前卫,颇得帝心。

重生一世的望舒却知道,圣人最为宠爱的还是继后所出,年方九岁的五皇子,从出生起就一直放在身边教养。

或许他早就想着,让晏希白腾位呢。

还有那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臣,若是一不小心动了他们利益,每人参上一本,罗织一个罪名,就算是神仙也要拽下马。

回到戚家,父亲与祖父正坐在一块儿,默默地等待着望舒。

她上前行礼,“阿耶,大父,许久未见,身子可还健朗?”

寒暄了几句,祖父便直奔主题,他抿了一口茶,试探道:“望舒啊,事情你可都听说了?”

望舒点了点头,她不解道:“望舒斗胆请问,太子殿下分明治水有功,一举揭发官员贪污,为何却惨遭废黜,若没有个答案来,我心中不服。”

祖父有些无奈地说:“这次贪污一案,他得罪了太多官员,那些个高官大臣沆瀣一气,齐齐上参圣人,构陷太子殿下勾结党羽,意图不轨,包庇贪污官员,拉帮结派。”

“圣人允了,让人搜查东宫,没查处什么勾结信件,却搜出了满库的金银珠宝,太子殿下挡住众人,不允许纳入国库,说这是他给未来妻子的聘礼,又拿出了帐簿,确实是他多年积蓄所得。”

“那些官员立马转换口风,说太子他骄奢**逸,德不配位,百姓苦于天灾,他却堆积了满室珠宝要讨女人欢心。”

望舒皱眉,说道:“可这些罪名哪能惹怒圣人,直接废黜太子!”

“骄奢**逸事小,最重要的是,东宫之中竟然搜出咒怨圣人的巫蛊,圣人是信奉那些仙法道术的,加之近年来身体愈发糟糕,便将这一切归结于此。”

说罢他也一脸不可置信地叹了口气。

望舒依旧不服,“治水有功说成无功,清正廉洁说成骄奢**逸,奉公守法说成勾结党羽,忠孝两全说成大兴巫蛊,意图夺位。太子多年来兢兢业业,为国为民,日夜操劳,到头来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些罪名,当真是可笑至极!”

“究其原因,还不是得罪权臣,圣人不喜。”

祖父嘱托她,“望舒,慎言。”

两相沉默。

祖父有些拿不定主意,他缓缓开口:“望舒,日后太子处境也只会愈加艰难,若是你不愿,我便是舔着脸也能求求圣人,趁着还未结亲,这门亲事就此作罢,最多不过背些骂名,日后不用淌这趟浑水。”

望舒有些惊讶,大父终归还是,向着她,希望她好。

她摇了摇头,“大父,您糊涂啊。与天家的婚事岂能这般儿戏,说退就退。祖上拼死拼活为大周打江山,也只得了一块免死金牌,可救不了九族的命。”

祖父说道:“太子殿下这次治理黄河水患,一路收集证据,拉了太多贪污官员下马,他那些兄弟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戚家本就功高震主,只怕从此以后啊,更是遭到圣人猜忌。”

他这话便是默认站在太子阵营了。

“圣人有好多次旁敲侧击,说我跟萧丞相都老啦,是该好好享享儿孙满堂的福气,这一个两个都盼着我罢官归隐呢。”

说到这望舒就无端来气,上辈子祖父便是迫于压力,主动请辞,她翻了个白眼,生气道:“享什么福呢,您现在身强体壮,戚家从太宗皇帝揭竿而起之时,便从龙有功,这些年替大周打江山,守江山,折了多少儿孙,您那些个儿子,我那些叔伯,哪一个不是死在疆场?若不是父亲早早弃武从文,我现在都不知身处何处!”

“怎么着,用完了便要卸磨杀驴,您便是替戚家想想,也要厚着脸皮站在朝堂上膈应人,叫他们一个个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再次嘱托道:“望舒,慎言。”

“我是愚昧无知,看得不必你们远。反正,这兵权不能交,这官不能请辞。”

祖父最后也未曾表态,望舒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望舒很在意很在意,她风风火火找到晏妙年,想问问晏希白身处何处,如今怎么样了。她支支吾吾,说他得了一场大病,父皇还顾念一些父子亲情,他搬出东宫之后便在破落的小王府住下了,正在养病,叫她不要担心。

她又怎么能不担心啊。

晏妙年给她带了路,再次见到晏希白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好像心都碎了。

他身子虚弱,眼底是化不开的忧郁,整个人浑浑噩噩,像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可他说:“望舒,上辈子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望舒手指微微颤抖,心跳都慢了半拍。

作者有话说:

减少内耗,笑对人生(ー_ー)!!

笨蛋作者不太会写权谋(ー_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