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有钱真好

天将破晓, 晨光熹微。

两人做了最后的道别,望舒偷偷摸摸踱步到门前,正欲趁着四下无人潜回自个儿房中。

谁料, 甫一开门,乌泱泱的一群小厮挑着箱子聚集在庭前, 外祖父站在中间, 叉着腰趾高气昂地吩咐道:“轻点轻点,别磕坏了。”

透过未合上的箱缝, 里边折射出金黄黄的、白花花的光芒。好家伙, 全是真金白银号。

听到房门传出动静,外祖父啥也没说就转身作揖,“老朽恭迎太子殿下。”

久久未有应答,他也不敢抬头,直到身侧小厮撞了他一下, “老爷,是望舒娘子。”

外祖父抬起头来,见望舒一身寝衣呆呆地站在门后, 满脸皆是错愕和尴尬。

他愣了愣,瞬间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紫, 他挥了挥衣袖,斥责身旁的小厮:“看啥看, 都给老子转过去!”

望舒讪笑着说:“早啊,阿翁。”

说罢便像是脚底抹了油, 捂着脸想要逃离现场。

“站住,你这个不孝女!”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昨晚干嘛去了, 你一个大姑娘家害不害臊!”

望舒乖乖站好, 手背在身后,无辜歪头,“阿翁,冤枉啊,我啥也没干,今天一早醒来想看看殿下离开没有,问问他昨晚睡得可好,对顾家招待可还满意,这一时着急之下忘了洗漱更衣。”

外祖怒目瞪着她,这孩子打小就爱撒谎,他一大清早便在庭院里候着了,她怎么可能在自个儿眼皮底下窜进去。

望舒挠了挠头,开口道:“阿翁别骂,你晓得我最要脸面。”

要脸面你能干出这种勾当!他长叹一口气,赶客一般说道:“还愣着干嘛,赶紧回去。”

望舒转身欲走,指了指那几个大箱子,问:“这都是作甚呢?”

他一脸疲劳地说:“黄河水患,不缺银子吗?朝廷那些官员磨磨唧唧的,赈灾的银子十年半载拨不下来,我昨晚连夜筹的,一时之间也只能拿出这些。”

“阿翁大气。”望舒抱拳夸赞道。

他继续叉腰挺胸,满脸得意地说:“那可不是,就当是积累功德,他日我驾鹤归西,你们母女俩也能一生安康。”

“呸呸呸,说什么晦气话呢,你要是不能长命百岁,我就拿着你的遗产去秦楼楚馆包养几个白面小生,每天胡吃海喝败光家产,再找人诋毁你这个糟老头子!”

这时,晏希白推门而出,两人尴尬对视,望舒能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呵呵。”她僵直了身体。

外祖父上前作揖,随后得瑟地拂开衣袖,指着那些箱子说道:“殿下,这是老朽的一些心意,不知殿下此行可有带够人手,若是不够我便雇几个护镖的,一路随行。”

“有劳顾员外了。”

望舒吊儿郎当地说:“阿翁,有这功夫不如将银子换些米面粮油、蔬果布料。灾区远而贫瘠,有银子都未必管用,更何况还专门有些黑心的喜欢哄抬物价,赚些黑心钱。”

他捋了捋光秃秃的胡子,“好好好,还是望舒想得周到。这些银子先送过去吧,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建个紧急避难所,过些日子我筹备好再让人送些米面粮油。”

望舒有些瞠目结舌,有钱真好。

晏希白再次抱拳致谢,“顾员外大善,我先替百姓多谢您了。”

他得意地又捋了捋胡须,“好说好说。”

随后凑到晏希白耳边,小声道:“以后对我家娘子好点儿。”

望舒瞬间羞红了脸,瞪着他说:“您老别摸那稀稀疏疏地胡子了,我看明年你能剩几根!”

说罢也不顾忌众人目光,转身回房。

晏希白走了,望舒内心好像总是空落落的一片。

他一定忙死了,那么大一片流域,那么多的灾民,那么没用的狗腿子破官。

他落脚后传回来的平安信也是极为简短,“已到,平安,勿念。”

短却又极有分量,就像一颗定心丸。

望舒闭上重重的眼睛,可是又如何叫她不想念。她一方面知道,晏希白一定会如同前世那般,镇定自若,毫无悬念解决这场灾难,可她又陷入了巨大的恐惧当中,害怕因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什么,导致最终事态扭曲到完全无法控制。

她只能安慰自己:放宽心啦,他这么厉害,一定能够化险为夷的。

另一边,她只能用不断的忙碌充实自己,只有忙起来才不会有空去多想。

望舒去到外祖手下的商铺,想要帮帮忙。坐在前台的老板扇着大扇子,见她来到,谄媚地出来相迎,“娘子,快坐快坐。”

“今日怎么得空光临寒舍,您要什么东西差人送到府上不就好了吗,怎么忽而光临真是有失远迎啊。”

望舒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无事,忙自己的吧,我四处逛逛。”

她到处看了看,跑堂送货的小厮腿脚灵活,力气大走得快,端起盘子稳稳当当,还能给你表演个花活。好吧,这她显然干不来。

站在门前吆喝的娘子一口官话一口方言,切换起来毫无压力,天南海北的都能聊上两句,夸起人来一口一个好郎君、美娘子,介绍自家货物时,那是一个口若悬河,舌灿莲花。

好吧,她再次望而却步了。

于是她盯上了账房先生的活计,“把你们账本拿出来瞧瞧。”

老板当即一个滑跪抱住了她的大腿,“呜呜呜娘子,我们绝对不敢有二心啊!”

“前些日子不是查过一次了么,我们这些下人,便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做出背叛主家的事情啊!”

望舒扶额,“手拿开。”

他拿开了。

“行了,相信你们。”

她又左顾右盼,“你们这儿缺人么?”

他连忙说道:“不缺!□□人祸的,好多外地人跑来洛阳找份活路,都没活干呢!”

“招人的时候,一个个都说不要工钱了,留下来赏口饭吃,给个地方住下来吧。唉,老爷让我们多招些短工,轮流着一人做上几天,勉勉强强大家都能混口饭吃。”

“都想着等河清海晏,一切都好了。”

望舒乍舌,那她还是不要跟别人抢活干了。

她在家中又闲居许久,天天唉声叹气的,来了个信使就拽着他问:“哪里传来的信?水患治好了吗?灾民安顿下来了吗?”

他支支吾吾,有些害羞地说:“娘子,这是从杭州送来的信件,我还没去过灾区呢,那儿危险,大家都不想领这些苦活。”

望舒瞬间像一朵蔫了吧唧的黄花,她拿过信,也不管是谁的了,转手就塞到了素娥怀里。

“你看了吧,有什么要紧事再与我说。问候的话免了,扯东扯西的话也免了。”

“是,娘子。”

望舒走进房中,在西窗下落坐,看着窗前的梧桐树,喝了一杯又一杯清酒。

许是喝多了,麻木人的知觉,她尝着竟一点味道都没有,她狐疑地捻起一颗酸梅,刚入嘴里便感受到了莫大的酸意,她不由皱起了整张脸。

素娥终于理清了信件的内容,她说道:“娘子,信是二皇子妃传来的。”

望舒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哦,没死绝啊。那以后就不算二皇子妃了,一个没名没姓的平民,忘了她吧。”

素娥大概说了下信中内容,“她说自己死里逃生,跟洛明涓回了杭州老家。”

望舒:“废话,她要是死了,信是谁些的。”

“抱歉,娘子。”素娥梗着脖子,异地恋的娘子好暴躁。

她继续说道:“但是,孩子没了……”

望舒原本正用指节轻轻敲着案台,听到这儿,恍惚了一瞬。最后轻声道:“孩子没了可以再有,人活着已经算是福大命大了。”

“算了,与我何干。”

“对了,娘子。”素娥怕隔墙有耳,跪坐在望舒身侧,小声说道:“她还说,为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先前吩咐她下的药都弄好了。”

望舒总算是听到了一件喜事,内心有些满足:哎呀呀,二皇子啊二皇子,纵使你在怎么心狠手辣,这辈子也就只有你一个短命鬼。

她害怕事情做得不够干净,问道:“买药的时候可有露出端倪?”

素娥安抚地抚着她的臂弯,“娘子放心,春山去黑市买的,只要二皇子妃没有透露出去,天塌下来都不会查到娘子身上。”

“而且,二皇子府上又有闹鬼的传闻,娶了个杜婵娟也是狠角色,妾室争宠本来就乱糟糟的了,你毒我我毒你,看他们要查到何时。”

素娥不知道望舒为什么要下毒,但是娘子无论做了什么都是对的,她只需要一切照办即可。

望舒点了点头,“嗯。”

她相信手下的几个侍女,素娥聪明能干,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更像是自己的姐姐。春山跑南闯北,见识最广,一张巧嘴能把人说迷糊。云梦生得漂亮,满腹的才华,里里外外帮忙打点许多。至于最没用最笨拙的荆桃,没什么坏心思,只喜欢吃吃喝喝,适合当个讨喜的吉祥物,上辈子望舒走的时候,迷迷糊糊还听到她哭得最大声。

她以前总是羡慕戚容音跟小侍女吵吵闹闹打成一片,而自己总是端着架子,别人也不敢跟她亲近。

她便总以为是没人喜欢,到头来,其实也有很多人爱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