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佟佳与玄烨来到红大门外, 佟国纲早等在那里,见到他们出来,忙上前见礼请安。

“大哥。”佟佳福了福身, 笑着叫了声, 暗自打量着佟国纲。

佟国纲身形高大,浓眉,国字脸,看上去英武不凡。只是眉头微皱,眼底带着青色,神色不大好。

玄烨眼神好奇地佟国纲身上打转, 跟着响亮地叫了声大舅舅。佟国纲笑着应了声,感概地说道:“三阿哥都长这么大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 饶是佟国纲这样的汉子, 声音都哽咽了下。

佟佳暗自叹息一声, 佟图赖重病在床,如今她突然出宫,没头没脑的,只怕佟家兄弟都被吓坏了。

吴良镛还在, 眼前不是说话的时机。佟国纲极有眼色, 很快恢复了正常, 与吴良镛客气地打过招呼, 说道:“有劳吴总管了, 我这就送妹妹前去李园。”

“不敢不敢。”吴良镛还了礼, 对玄烨躬身说道:“三阿哥请随奴才回去, 皇上有令, 吩咐奴才送三阿哥回学堂去读书。”

佟佳摸着玄烨的头, 偷偷朝他挤了挤眼。玄烨小脸虽然舍不得, 想着半个月后就能见到面,乖巧地说道:“额涅,您走吧,我到时候来看您。”

“好,额涅交待你的话,你都要记得。额涅会想你的。”最后的一句话,佟佳蹲下来,贴着玄烨的耳朵低声说了,顺便亲了亲他的脸。

玄烨小脸立刻扬起了笑,朝佟佳挥手,走过去对吴良镛说道:“走吧,我回去上学啦。”

佟国纲神色讶异,眼神在母子之间来回掠过,周围人多眼杂,他到底没说什么。等佟佳上了马车后,翻身骑上马朝西郊而去。

马车轻微颠簸,佟佳坐在车里,感受到车轮吱吱呀呀的滚动,不由得深深呼出口气。不是怕吓到了佟国纲,她真要如月圆时的狼般嘶吼咆哮。

太幸福了!

到李园时,已经过了午饭时辰。佟国纲亲自抱着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匣子,指挥随从丫鬟将佟佳的包袱搬进屋。

佟佳从一进园子就开始打量,园子里花草树木繁盛,**正是怒放时,溪流交错,亭台楼阁,与南苑的景致差不多。

只是李园的院子更宽敞精致,四进的宅子,四面环水,几座拱桥与外相连。

院子粉墙青瓦,中间抄手游廊相连,收拾得整洁异常。在秋日艳阳下,宁静中透着生机,佟佳只看上一眼,就立刻爱上了。

佟国纲放下匣子,佟佳见他欲言又止,她也有好多话要说,忙说道:“哥哥你先洗漱下歇一会,让他们上些点心吃食来,等下我们边吃边说话。”

“瞧我,妹妹还没吃饭呢。”佟国纲懊恼地拍拍头,转身唤来丫鬟婆子,说道:“你们去伺候主子洗漱,让厨房准备些饭菜送来。”

丫鬟婆子忙碌了起来,一个看上去整齐利索的中年婆子上前福了福身,脸上堆满了笑,恭敬地说道:“主子,奴婢是童嬷嬷,在佟家伺候多年,以前在厨房当差,不知主子是否还记得奴婢。”

两个看上去憨厚的丫鬟菊香荷香跟着上前请了安,佟佳对下人要求不多,主要是嘴要牢靠。

几人都是佟国纲选来,自然不会出差错,面不改色对童嬷嬷说道:“我只勉强记得一些,细节记不大清楚了。”

童嬷嬷脸上的笑容不变,说道:“也是,主子一进宫就好些年,以前奴婢没在主子身边伺候,眼生也是应当。主子,奴婢准备好了热水,菊香墨香,你们伺候主子进去洗漱,奴婢前去给主子张罗吃食,收拾包袱。”

佟佳见童嬷嬷虽在礼数规矩上比不过林姑姑,安排得却挺周到,彻底放下了心。前去洗漱换了身衣衫出来,童嬷嬷已经张罗好了饭菜。

佟国纲见佟佳出来,赶紧站起了身让着佟佳:“妹妹快来用饭。”

佟佳怎么都不肯先入座:“今天就是我们自家人用饭,您是大哥,可别折煞了妹妹。”

佟国纲见推辞不过,只得坐在了上首,叹息着说道:“妹妹进宫这些年,终于长大了。”

佟佳微微一笑,说道:“哪怕是长大了,还是要哥哥们操心。”

“你三弟今日当值,阿玛卧病在床,你大嫂走不开,三弟妹还在月子里,再加上此事不宜动静太大,只能我来了。”

佟国纲挥手斥退伺候的童嬷嬷,替佟佳夹了筷子菜,实在是忍不住,着急问道:“先前吴总管差人来递消息时,我吓了好大一跳,来人口紧得很,什么都不肯说。这几天我与你三弟都急得不行。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何出了宫,住在了外面?”

佟佳想到与顺治之间那些狗血来往,她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便笑着宽慰道:“大哥,我真的没事。你看我一个小格格,住在这么好的园子里,自由自在不说,三阿哥还能经常出来看我。比起以前在宫里时,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大哥回去跟三弟说一声,我好得很。实在是对不住,让你们担心了。”

佟国纲仔细一琢磨,也是那么回事,长长松了口气,说道:“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实在是昏了头,皇上的性情.....”

话语含糊一声,佟国纲到底不敢说顺治的不是,“以前断没有这样的规矩,家中女儿进了宫,哪有再出宫的道理。如今听妹妹亲口证实,我总算能把心落回肚子里了。”

佟佳肯定了真没事,问道:“大哥,阿玛身子究竟如何了?”

佟国纲叹了口气,眉头锁成了个川字,说道:“太医说了,就这些时日吧,只怕熬不到冬天去。”

佟佳沉默了瞬,说道:“大哥,生老病死乃是常事。只要阿玛能安安心心走,我们做儿女的,也算是尽到了孝道。”

佟国纲说道:“没法子,我与你三弟也这般认为,阿玛还未到六十岁,前半辈子都在打仗,积了一身的病痛。忙的时候还好,一闲下来,病痛跟着就来了。阿玛清醒的时候说,宁愿死了作数,好过成日受折磨。”

佟佳歉疚地说道:“可惜我不能去看阿玛,是我不孝。劳烦大哥替我在阿玛跟前说一声,说我与三阿哥都好,让他不要挂记着我们。”

“你放心,阿玛只是病了,醒着的时候脑子还清醒,知晓妹妹不容易,还经常提起你与三阿哥,让我与你三弟若是能搭把手,一定要帮你们。只妹妹在后宫,我们职位轻微,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佟国纲叹了口气,佟佳进宫这些年,一直不得宠,哪怕生了玄烨,依旧只是个格格。顺治宠幸董鄂氏,全天下无人不知,他生的儿子,被认作是唯一的儿子。

“妹妹,先前三阿哥说上学读书,他已经回宫了?”佟国纲想到什么,低声问道。

“嗯,早回宫了,先前皇上亲自给他开过蒙。”佟佳为了让佟国纲更放心,哪怕顺治教了玄烨没几天,她还是拿出来吹嘘了一翻。

佟国纲神色一喜,朝屋外看了眼,见伺候的下人都离得远,压低声音问道:“妹妹可知晓,皇上将荣亲王的墓碑换了的事情?”

“啊?换什么了?”佟佳倒不知道这件事,诧异问道。

佟国纲说道:“将上面唯一的儿子碑文,抹去了,换了另一块碑。这件事没几人知晓,前些天恰好我遇到了王熙王大学士身边的小厮文平,他随口说了句去找擅长石材雕刻的师傅,说是要刻墓碑。我就多了个心眼,趁着休沐,去荣亲王的墓地偷偷瞧了一眼。王大学士是皇上身边第一得用的臣子,皇上极为信任他,许多事情都交由他去办。我前后一琢磨,王熙哪敢自作主张,就是太后都不成,这件事,只怕是皇上的旨意。”

佟佳想到遇到王熙那次,他急匆匆来找顺治,估计就是那次得了顺治的吩咐,去换掉了荣亲王的墓碑。

这件事对玄烨来说,肯定是好事,只是顺治的心思难猜,指不定他又会有别的想法。

“碑文的事情无人不知,如今换掉也是掩耳盗铃。”佟佳垂下眼眸,淡淡说道:“大哥别去管这些,玄烨还小,皇上还年轻呢,后宫那么多人,以后还有无数的皇子阿哥出生。咱们只管着自己好生过日子,玄烨平安顺遂长大就好。”

佟国纲说道:“妹妹说得是,你放心,这件事我连你三弟没有告诉、只当作不知,烂到肚子里。如今细想起来,妹妹置身之外,不用成日在贵人们面前伏低做小。附近皇庄又多,安全得很,日子反倒清闲自在。”

佟佳笑着道:“可不是,这种好日子求都求不来。”

两人说说笑笑用完饭,佟国纲将匣子郑重交到佟佳手上,说道:“这是吴总管交给我的一千两银子,说是皇上给妹妹的花费。妹妹你好生收着。”

佟佳打开匣子,看到里面一锭锭的雪花银,直看得心花怒放。

她不知道外面的行情,想到红楼梦里,贾琏给尤二姐的月例,一个月才五两,作为尤二姐一家三口的花费。

乾隆时期已经通货膨胀,三口之家一个月五两银子的花费,按照贾琏的身份来说,估计已经算是富裕水平。

那她一千两银子,加上身边的积蓄有一百多两。过两年多等到顺治驾崩,她只要不乱买,只吃穿住行,能过上豪富的生活。

佟佳思索了下,说道:“大哥,我一个人花不了这么多银子。如今阿玛生病,还有三弟妹生了孩子,我也不能回去,这一百两您拿回去,就当做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佟国纲顿时急了,“妹妹,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岂能拿你的银子。先前你三弟还说,若是你缺了什么,只管开口就是,我们马上给你送过来。家中不缺银子,有你的这份心就足够了。快收起来,推来推去难看。”

佟佳心想佟图赖以前打仗,打仗的人肯定不缺银子。加上佟国纲坚持不收,她只得将匣子抱回屋收好。

考虑到还有嫂嫂们,佟佳不能怠慢了,翻出几个没有宫中记号的首饰,再拿了二十两银子包起来,一并交给佟国纲。

“大哥,这是给嫂嫂弟妹们与侄儿侄女们的,你也知道我从宫中出来,身边就只有这些,你让他们莫要嫌弃。”

佟国纲想了下,这才收起来,说道:“你嫂嫂她们都知道你的情形,哪能嫌弃你的东西。等到过一段时日看看风向,我把她们送来陪着你说话,省得你一个人住着冷清。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明日还要赶到南苑去当值。”

佟佳忙起身相送,“大哥路上小心些。”

佟国纲大步走出去,朝佟佳摆摆手,“回屋去吧,我骑惯了马,眨眼间就到了。”

佟佳站在廊檐下,眺望着远处碧蓝如洗的天,满院的秋色,心情实在是太雀跃,忍不住踮起脚尖轻旋起来。

在园子里佟佳是老大,晚上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早上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无人敢有疑义,更没有人敢来催她。

不用给任何人请安,不用担心乱逛会遇到贵人。佟佳过上了前世梦寐以求的日子,成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每天只管悠哉悠哉逛园子,在湖里捞螃蟹鱼虾,美食美景,有钱有闲有人伺候,拿神仙的日子她都不换。

过了半个月,玄烨来给佟佳请安时,瞪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她,怔怔叫了声额涅。

佟佳笑盈盈揉着玄烨的胖脸蛋,“怎么,才这么几天,就不认识额涅了?”

玄烨摇晃着脑袋,咯咯笑道:“认识额涅,只有额涅最喜欢揉我的脸。”

佟佳放开玄烨,带着他在廊檐下的摇椅上坐了,拿湿帕子擦干净他的手,说道:“外面天气好,我们就在外面坐吧。来,这是**糕,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玄烨接过**糕咬了口,眼睛顿时一亮,说道:“嗯,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

佟佳笑个不停,“好似你在宫里没吃饱饭一样。”

玄烨几口吃掉了糕点,喝了口石榴汁,满足地叹了口气,老气横秋说道:“我没有撒谎,宫里的糕点都太油太甜了。额涅这里的糕点清爽,我喜欢吃额涅这里的。还有呀,额涅变得好好看,发型也不一样,比以前小了好些岁,我都不敢认了。”

“你个嘴甜的小滑头。”佟佳戳了戳玄烨的脸,对他的话却是很受用,听得美滋滋的。

佟佳晃了晃松松的两条辫子,笑着说道:“额涅也能编辫子呀,如今不在宫里,不用尊着那些破规矩。”

玄烨羡慕地说道:“额涅这里真好,园子里的景色比南苑还要美。我前两天回了宫,跟着汗阿玛住在干清宫偏殿。宫里一点都不好,到处都是屋子,甬道,挤得都透不过气。估计汗阿玛也不喜欢,他一直在生病,成日连说话都没精神。可是汗阿玛不肯吃药,常常坐在那里发呆。”

佟佳看着玄烨忧心忡忡的模样,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说道:“你汗阿玛是大人了,不用你过多操心。你只管着读好书,好好长大就行。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宫?”

玄烨勉强振奋起了些精神,说道:“来的时候,汗阿玛对我说了,允许我住一晚,明天回宫去。”

佟佳一听,立刻唤来童嬷嬷吩咐了几句,起身说道:“走,我带你去看他们捞鱼虾螃蟹,中午给你清蒸了吃,保管鲜得来!”

玄烨从没玩过这些,兴奋地绕着佟佳直打转,小嘴巴巴问个不停:“额涅,怎么抓鱼虾啊,我没吃过螃蟹,以前奶嬷嬷说小孩子不能吃螃蟹,我可以吃吗?真的可以吗?”

佟佳干脆抓住他,捂住他的嘴,“你个碎嘴子,怎地这么多话,等下别把鱼吓跑了。”

玄烨跟个蚂蚱一样,嘴里呜呜呜,高兴得直蹦。佟佳哈哈大笑起来,放开玄烨,他跟着咯咯直傻乐。

*

干清宫东暖阁。

王熙走上前,小声问立在门外的吴良镛:“皇上身子可还好?”

吴良镛脸上满是忧色,轻轻摇摇头,“王大人进去多劝皇上几句,皇上病了这么些时日,不吃药哪行啊。”

王熙顿了下,说道:“我尽力。”抬腿朝屋里走去。

吴良镛袖着手,望着远处红彤彤的天,夕阳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顺治就是他的天,若是顺治这块天塌了,多的是人等着要他的命。一定得想个法子,能让顺治好起来。

可如今的顺治不比以前,吴良镛实在是琢磨不透。先前瞧着他对佟佳的种种,以为他真上了心,谁知,他转眼就放佟佳出了宫,从此不闻不问。

其他后宫嫔妃吧,他照常不多看一眼,甚至连独宠多年的董鄂氏,都再也近不得身。

吴良镛心想自己究竟不是真男人,不懂男人那点心思。可他作为十三衙门的总管,做到如今的份上,实在是失了职,挠了挠头,焦虑得都快疯掉。

王熙走进屋,便闻到淡淡的酒味,心中一紧,上前请了安,焦急地说道:“皇上,您身子不好,得少吃些酒啊!”

顺治抬眼看来,朝椅子指了指,“我没吃酒,先前准备吃,最后倒掉了。”

王熙觑着顺治的神色,眉眼间皆是疲惫,惨白清瘦的脸,显得棱角尤为分明,整个人散发着莫名的清冷气息。

斟酌了下,王熙还是鼓起勇气,关切地说道:“皇上,您生了病,龙体欠安,还是得吃药啊!”

“我没病,只晚上睡不好。”顺治揉着眉心,背靠在椅子里,平静地说道:“曾经安睡过一段时日,后来又变得难以入眠。”

王熙怔住,说道:“皇上可有请太医诊过脉?太医如何说?”

顺治难得笑了笑,说道:“太医说药石无医。”

王熙惊骇不已,“皇上.....”见到顺治的神色,知道他是在说笑,松了口气,跟着笑道:“皇上别吓臣,臣实在是经不起吓。”

顺治脸上的笑退去,无限落寞。

他没有说笑,只是王熙不懂。

其实他也不懂,比如为何就对她上了心。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呢?

兴许是在荷塘里,她不见了时,他心慌意乱的时候。

兴许是在卧房里,与她沉默争斗,天地间只有彼此呼吸的时候。

兴许是她坐在案桌对面,他批奏折,她写字念书的时候。

兴许是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她柔软手掌,霸道侵入他肌肤的时候。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顺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这么一头沦陷了进去。

顺治深知自己的偏执,前世时恨天恨地,如同团愤怒的火球,他自己都讨厌。他经常抽离,魂魄高高飘扬在空中,冷眼看着可怜又可恨的自己。

他从未有过如此恐慌的感觉,哪怕是以为多尔衮会杀了他的时候,都没那么慌乱过。所以愿意放她走,给她自由,同时放过自己。

她走了,他没能放开自己。

“中秋快到了,万家团圆。”顺治看向窗棂外,突然莫名说了这么一句话。

王熙跟着说道:“节庆时皇上又得忙碌,定要好生保重身子才是。”

顺治笑了笑,难得轻快说道:“你竟然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玄烨今日不上学,克勤克善难得留在府里,你怎地没早些回去陪伴他们?”

“每日臣回府时都能见着他们,没臣管着,他们反倒自在,臣干脆放他们飞去,想着还有些事情,得前来跟皇上禀报一声。”王熙开始说起了朝堂之上的事情。

顺治手撑着额头静静听着,未发一言。片刻后问道:“佟图赖如今身子如何了?”

王熙答道:“臣前些时候听说,佟大人只怕就这几天的事情了。皇上,佟大人为大清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重病在身,皇上可要赏赐下去?”

“赏吧,正好趁着节庆时期,总不能亏待了老臣。”顺治唔了声,“过两日,我出宫亲自去探病。此事不宜声张,便宜出行就是。”

王熙顿了下,想到顺治的遗诏,忙应了是,“皇上既然要前去佟府,容臣先跟佟国纲先知会一声。”

“不用。”顺治很快否定了,说道:“我不过随便去坐坐,佟家若是得知,总得弄出一番阵仗,倒不是探病,而是叨扰了。”

王熙感慨地说道:“还是皇上想得周到,体恤臣子。”

顺治不置可否笑笑,只笑意很快就消失,恢复了先前的清冷,说道:“你早些回府去吧,我累了,想要歇一歇。”

王熙忙起身告退,顺治静静坐了一阵,看着结痂的手腕,按了按。

那里似乎还隐隐做疼,顺治放下衣袖,扬声唤道:“吴良镛!”

吴良镛赶紧进了屋,顺治吩咐了几句。吴良镛忙应下,退步到门边,转身走出去,抓住一个小太监,连声吩咐了下去。

玄烨痛快玩了两天后依依不舍回了京,佟佳又回到了独美的日子。

这天她睡到半晌午起床,刚洗漱完端起碗准备吃早午饭,童嬷嬷掀帘进屋,福了福身说道:“主子,宫里吴总管差人递了消息来,说是老爷病重,主子您回去瞧瞧吧。”

佟佳忙放下碗,惊诧地问道:“我能回去?”

童嬷嬷跟着疑惑起来,不确定答道:“既然有宫里的吩咐,主子就能回去。”

佟佳只是一时听到有点儿惊讶,吴良镛的话等于顺治的旨意。胡乱吃了几口,吩咐童嬷嬷去准备些果子鱼虾等,她则拿上了银锞子包好,第二天一大早就坐上马车回了京。

今日佟国维在府里,听到佟佳到了,忙不迭奔到门前,将她迎了进去,上下打量着她,红着眼眶说道:“好多年没见到姐姐,姐姐还与进宫是差不多。”

佟国维与佟佳长得像,她一看就感到亲近,说道:“大哥见到我说,我长大了。你却说我没变,我决定还是相信你的话。”

佟国维呆了下,禁不住噗呲笑了,说道:“姐姐还是有些变化,比以前活泼多了。姐姐来的话,早些给我递个消息,我好来接您。呃,不对,我瞧着姐姐,实在是太高兴,都忘了正事,姐姐怎么能来?”

佟佳说道:“宫里有了旨意,说是阿玛病重,让我回来探望。”

佟国维神色黯淡下来,说道:“阿玛已经不行了,就撑着一口气。大哥前去看陵墓了,过会就回来,姐姐先进去坐吧。”

大嫂觉罗氏,弟妹赫舍里氏带着侄儿侄女们等在二门相迎,彼此互相见了礼,大嫂帮着童嬷嬷去收拾瓜果鱼虾,说道:“妹妹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人来就行了。”

佟佳给侄儿侄女们分着银锞子见面礼,说道:“大嫂可别嫌弃,我那边什么都没有,就这些多。”

赫舍里氏忙着上茶,看着一堆小辈们站在面前等着拿银子,没好气横了他们一眼,“姑姑上次也给你们了银子,这次你们还好意思收,真是不害臊!”

佟佳摸着四岁隆科多圆滚滚的脑袋,笑着说道:“不害臊不害臊,姑姑是拿少了才害臊。”

隆科多笑嘻嘻说是,拿到银锞子立刻揣进了兜里。赫舍里氏刚抬眼看去,他立刻如泥鳅般溜得飞快,惹得赫舍里氏笑也不是,骂也不是。

一通寒暄打完招呼后,佟佳正准备去看佟图赖,佟国维满头大汗进了屋,神色紧张,将佟佳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姐姐,皇上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