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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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月十五, 黄道吉日,宜嫁娶。

卯时左右,江晚宁便被两个喜婆一左一右地从被窝里给刨了出来。

她昨儿个和江新月闹得过晚, 困顿地闭着眼睛任由婆子们上下打扮。绞面的婆子一边摸着她的脸, 一边和另一婆子啧啧称奇:“江府姑娘脸嫩得跟凝脂一般,我替新妇净面三十年了还是头一回儿见。待入了杜家门, 不知该多受夫君喜欢。”

“姑娘命好。咱们也只敢盼着伺候姑娘一回儿,从她身上沾点福气。”另一个婆子说着,灵巧地为江晚宁绾了个妇人发髻,并用各类光华熠熠的头钗朱玉缀上。

如此一通折腾, 江晚宁瞌睡就去了大半。

镜奁里的女儿家身着黄罗销金裙, 上以绛罗生色领搭配。金镯、金钗、金帔坠等金光耀目的物件儿在她身上当当作响,却被清丽的脸蛋压了下去,并不显得俗气。氤着薄薄水气的眼儿被绡金盖头遮盖, 半喜半嗔的抱怨却咕哝哝地从盖头下冒出来。

“你们别说啦别说啦……”

一众婢女笑开:“呀,新娘子害羞了!”

众人正嬉闹着, 见凉夏飞快地跑进了屋。

“瞧凉夏姑娘跑得这般急, 莫不是新郎官接亲来了?”这老婆子本就是笑眯着眼缝看人, 哪能注意到凉夏的脸色。待凉夏焦躁着一张脸走到近前, 这才反应慢半拍地收敛了笑容。

冬温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 适时将屋子里的人打发了下去。

“凉夏, 出什么事情了?”

江晚宁视线里一片通红, 凭空探了探手。

凉夏上前轻轻扣住了江晚宁的指尖, 免得她不小心弄花刚染上的朱蔻。凉夏低声:“三郎君让奴婢过来和姑娘知会一声,杜府迎亲的人已经到了……”

盖头下的江晚宁尚来不及露出娇靥上的笑涡, 又听得凉夏在耳边补充道:“不过来迎亲的人非是二郎, 而是二郎上头的一个表兄。那位表兄称二郎忽而生了恶疾, 不可迎风御马,便委托他来迎亲。奴婢见他脸色异常难看,大抵是二郎病得厉害……”

江晚宁指尖猛得收紧。

不知怎的,这话让她心上生出几分异样的惊慌来。

恶疾这二字,总能让江晚宁想到一个不该想到的人。

“三郎君让奴婢来问问,姑娘怎么想的?”

凉夏说这话时,语气之中难免带了些不高兴。毕竟像楚国公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新郎不过来亲迎实在有些下人颜面。更何况二郎和姑娘感情深笃,不过来迎接日后想起来难道就不遗憾罢?

江晚宁只问道:“二郎得了什么病,病得重不重?”

“听那个表兄的意思是二郎得了热病,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凉夏挠挠脸,不知如何才能把话说得更清楚。她道:“那个表兄看起来也是奇奇怪怪的,脸色惨淡惨淡的,得病的人倒像是他一般。”

江晚宁听到这话,心上也是怪异。

二郎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一个晚上说病便病了。她和二郎见面不过廖廖数次,却知道他是个真性情又守礼法的郎君,即便是病中也会强撑着来的。莫非他是真应了病来如山倒,去病如抽丝这一古话,病得下不了榻了?

江晚宁又问:“那现下是怎么打算的?”

“国公爷今儿个不在,此事全权由二郎君打理。二郎把杜府的人晾了好一会儿,这会子还在外边吹凉风呢。不过……看二郎的意思是晾凉那群人便作罢了,毕竟……”

后半句话,尽管凉夏没有挑明江晚宁心里也清楚。

毕竟她是府上一个不见光的假千金。

二哥哥此举是为国公府搏回几分颜面,并不是为她出气。反而三哥哥是真心实意地为她打抱不平,特地打发了凉夏过来,问问她是怎么想的。

“杜府的人在府外候了多久了?”

“约莫半个时辰了。”

论说为国公府挣回颜面,这么些时候也差不多了。

江晚宁抿唇:“那个人呢?”

起初,凉夏还怔了怔。

很快她反应过来,回道:“他不在……奴婢听三郎君和二姑娘说话时提起过他。他好像也病了,这些天一直呆在瑕玉轩没出去过。”

江晚宁这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不知怎的,凉夏进屋后说的话让她胸口变得闷闷的,似有千斤顶压在上头。及笄宴上他做的事情如一团翳云般罩在江晚宁心上,如今她心神不宁,难免会揣疑他在暗中下了什么绊子。

现听说他安生待在院里,以为种种症结是今日成婚过分紧张引起的,才把心放下了。

江晚宁道:“那便走罢。”

江晚宁并不十分在意杜二郎是否亲迎。她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开窍晚,正是开窍的时候又被公主和那名壮汉做的事情毁了,只觉得那种事恶心。若真要论她对杜从南的感情,多半是对异性朦朦胧胧的好感罢,能够接受,算不得十分喜欢。

于她要紧的,是早日嫁出去。

这样一来她便能尽早揭露了那个人的真面目,也不会因为他时不时发疯而担惊受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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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楚国公府上处处以红绸扎裹,曲曲折折的游廊下高悬千百只大红灯笼,带了些许寒意的冷风飕飗,灯笼下麦穗如红浪翻涌。水哥儿被三郎抱着,口中不断诵着《诗经》里新学的句子。

府邸外锣鼓喧阗,噼里啪啦的喜炮声声如雷。挨挨挤挤的宾客们踮脚看着从深闺里走出的新娘子,凤冠霞帔,一路袅娜地钻进了杜家的喜轿。一众人沸腾起来,讨好似的到江府二郎君面前贺喜。

一边的江新月被人流挤开,袖中之物一不小心便掉了出来。

江羡之眼尖地瞧见了。他因为抱着水哥儿不方便去捡,只问道:“二妹妹,你这掉了什么物件儿?”

“大姐姐给的。”江新月捡起信封,拍了拍上边的灰尘道,“大姐姐让我在她走后把这封信给三哥哥。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弄得神秘兮兮的。”

江羡之只得放下了水哥儿,接过信封。

他一边拆信一边笑了:“也不知道你们女娃娃一天到晚是个什么想法……有什么话成婚前不好意思说,成婚之后倒是……”

他话一顿,唇边笑容霎时凝固住了。

他捏紧信笺,低喃道:“怎么可能……”

“三哥哥,大姐姐在上面写了什么?”

江羡之尚来不及回她的话,却听得百步之外传来震耳欲聋的当当声。百姓一下子炸开了锅,在御街上纷纷地流窜。不过数息之间,一大帮子锦衣卫似乌云摧城一般地涌来,策马至门庭拥挤的楚国公府前。

“内廷有信!”带头的锦衣卫高声道。

“端王勾结楚国公刺圣,特命我等来抄没家私,等候发落!”

那人冷扫一眼个个呆若木鸡的宾客,道:“与此事无关者,速退下!”

这一声冷喝,把诸位宾客从这场突如其来的祸端中拉回了思绪。宾客们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脸色青白的江家人,一个个骑马的骑马、驱车的驱车,转眼之间便走了个尽散。

江少轩作为国公府的主心骨,此事不得不强拉起一副笑脸。他解下身上昂贵玉佩,往锦衣卫手里塞了塞,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我府犯了什么罪责,烦您这般兴师动众?”

锦衣卫推了他的玉佩。

“我来是充没家私的,二郎的这枚玉佩亦逃不掉。”锦衣卫冷瞥他一眼,跨入门槛道,“端王与楚国公结党营私为一罪,联合多人刺圣为一罪,二郎应当不想再来条贿赂朝中大夫的罪责罢?”

江少轩干咳一声,连道不敢。

锦衣卫见他态度佳,便也同他说了实情。

“寅时左右宁王入宫面圣,已将端王刺杀圣上的证据逐一禀明。其中楚国公、杜太师等人亦在其中出谋划策,圣上一怒之下中风,昏迷前把朝中事务悉数交给了宁王。”那人道,“此事江世子应当不会不知情罢?”

江少轩脸上现出难堪之色。

原本端王刺杀的对象是宁王,哪知弓|弩被人做了手脚,原本对准宁王的准心却对准了圣上。然而这又怎么找人说理……江少轩如吞了只苍蝇般,闭了嘴。

江羡之在此时插嘴道:“杜府如何了?”

锦衣卫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江羡之。

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关心别人呢。

江少轩也面露埋怨地看了一眼这个不着调的弟弟。

江羡之依旧道:“此事要紧,烦请大人告诉我罢。”

“杜府事宜并非是我在负责。”领头的锦衣卫懒洋洋靠着门框,看着后院女人们哆哆嗦嗦地聚在一起,“从前宁王身边有个不知姓名的幕僚,想必你们是知道的。宁王掌管朝中事宜后将许多事交付给了他,杜府一事由他包揽。约莫两个时辰前,他已领兵去了。”

江府公子们的脸色顿时一变。

杜府与楚国公府相隔两道长街,估摸着有一个半时辰的脚程。倘若那个幕僚在两个时辰前带兵去了杜府,又怎会有人过来迎亲?几人难免联想到杜从南表兄凄怆的脸色,心头肉猛跳不止。

那只花轿,是谁命人来抬的?

花轿又是抬往哪儿去的?

江新月忽而惊叫道:“三哥哥你怎么了!”

江羡之靠在墙边,似喘不上气儿了。

他目光沉沉扫过正院里瑟瑟发抖的人,意料之中地没有见到瑕玉轩的那个人。一联想到妹妹信中杜鹃啼血一般的控诉,江羡之似乎知道宁王身边的幕僚是谁、那顶轿子又是往哪里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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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轿颠颠,江晚宁在里面紧攥膝上衣物。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唢呐尖锐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凄切,把江晚宁吹得浑身发毛。那种凉意从轿子的底部慢慢地腾起,贴着江晚宁的小腿慢慢地湮没她的口鼻,钻入她的每一个毛孔,使她抑制不住地开始打颤。

她是见过别人家的婚礼的。

也是锣鼓唢呐喧天,却从未这般凄凉过。

一路走下来,仿佛少了点什么。

好像……好像是人声。

鼎沸人声穿过唢呐的鸣声,会将唢呐倍感凄凉的声音冲散。若是喜婆冲天上高高地抛出好些许多喜糖和铜板,会有好多黄发儿童冲上去哄抢。一路走下来,江晚宁竟不曾听到一点儿人声,即便有,也是廖廖数语。

江晚宁探窗,试图掀开盖头看一眼。

“姑娘,姑娘!”喜婆摁住她的手,惊叫一声,“这样子不吉利!姑娘有什么事吩咐老奴便是!”

这个喜婆是打杜府来的,不是伺候江晚宁的那一个。

江晚宁依言放下手,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嬷嬷,怎么不见人讲话?”

喜婆环顾一下四周。

街上空****的,路上的行人都在杜府被抄家时跑光了。即便走过一两个不知情的醉汉乞儿,也不过是匆匆忙忙地看一眼花轿,又惊又疑地闪身避开。

喜婆道:“这条街上住着的都是权贵,一路下来都是斯斯文文的人呢,哪里会和平常百姓一般大喊大叫的。更何况喇叭唢呐的声儿这么大,被遮盖也难免。”

江晚宁总觉得怪异,又说不出哪里。

“那……那喜糖都撒出去了?”

“撒出去了!”喜婆很笃定地道,“一大帮孩子哄抢去了,拦都拦不住!姑娘信老奴,杜家郎君也可为老身作证呢!”

杜从南的表兄仿佛也在旁边低声应下。

声音低低弱弱,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的一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江晚宁只得缩回了轿子里。接下去的路上,那个老嬷嬷似乎一直很防备着她,隔着一道鲜红的盖头,她也能察觉到对方谨慎地视线盯住自己。

咚、咚、咚。

心脏在猛烈地撞击胸肋骨。

那个地方闷闷的,不知不觉地抽搐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落在了地上。

四周如死水一般的安静少了喇叭唢呐等叫声的掩饰,在耳边一下子变得真实起来。江晚宁被婆子牵下花轿,不闻人语,只能听到脚尖碾过底下泥沙的声音,簌簌作响的、充斥在耳边的。

江晚宁下意识地:“凉夏——”

没有人作答。

她尝试地又喊一声:“冬温……”

这时候喜婆的声音响起:“姑娘!”

她欢喜的声音带了点儿刻意:“新郎官来接新娘啦——”

江晚宁还没反应过来,便觉得指尖被人握住了。和杜二郎一样的粗粝的指腹、圈绕住手腕的薄窄袖子、满袖淡辛味的苏合香以及郎君腰上一闪而过的她赠予的平安锁,却让江晚宁下意识地想要挣臂、甩手。

对方似察觉出她的意图,手微微用力。

粗粝而滚烫的五指有些强势地并入江晚宁的指尖,与她严丝合缝地紧贴。

江晚宁莫名有点怕、有点想哭的冲动。

二郎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连一句话也不说呀。

眼前的绡金盖子是鲜红的、脚下绵软的毯子也是红色的。她整个人都被一团一团的红色给吞食了,如稠浓的血液一般的红,让她头昏脑胀的。

喜婆道:“二郎如今正高寒呢,喉咙说不出话。论道理新娘子的脚不应当落地的,跨火盆也应当新郎官儿抱过去。既然郎君身子不适就免去这个环节罢,咱们进屋拜天地去。”

江晚宁动了动脚,随着身畔的人往前走。

脚边叮当一声。

江晚宁顺着红盖头的漏出的罅隙觑去,见到了一盏碎成两半的花瓶。

新婚礼上,无缘无故会躺着这个吗?

一股莫名的勇气与冲动攫住了江晚宁。她勾了勾空闲的右手指尖,正要一把扯下头顶的红盖头,撞破这诡异的场景时——

“今日婚宴,众人为何不说笑?”身畔的人这般道。

他应当病得很厉害,吐字极其吃力。

嘶哑的声音像被人揉成皱巴巴的一团,然后又平铺展开;又像是被扔在了粗粝沙石里反复摩擦,拎出来抖抖后重新装入他的喉咙。总之,这副嗓子失了少年音色,让江晚宁陌生又心慌。

然而原本死寂的场面却因他的一句话而渐渐地活络鲜明起来。

人声嗡嗡,如崩裂的琴弦般颤动。

他们称赞二人金玉良缘、天作之合;

他们祝愿二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他们打趣二人关系和睦,三年抱俩。

诸位宾客们的声音听起来客气、谨慎、官方,细听之下仿佛夹杂着一两分害怕,可是他们嘴里切切实实地喊着他“二郎”。

喜婆凑到江晚宁的耳边劝说道:“新郎官的病症来得算是莫名其妙的,一夜之间就染上病了,怕不是粘上了什么邪门的东西。老奴瞧着外边儿风起大了,姑娘可要时时刻刻地看顾好头上的盖头。掉下来不吉利,老奴被打一顿不是要紧事,若是新郎官因为更遭罪就坏事了。”

因着夏姨娘的影响,江晚宁是有些信这东西的。

她垂目轻应一声,怕拿下盖头后坏事,只能同二郎一起进了花堂。

入花堂,在供案前行交拜礼。

祭过天地后,为堂前父母敬茶。

因着杜从南的父亲远在边关,堂前坐着的人理所当然地成了杜从南的祖父,杜太师杜如宗。

江晚宁与杜二郎齐齐跪坐在蒲团上,接过边上丫鬟递过的茶水,恭恭敬敬地朝着主位上端坐的二人敬去。

许久,未有人接过。

杜如宗面色又青又紫,下巴上蓬蓬雪白的长须因为一阵又一阵的愤怒而微微地颤动,他眼眶瞪得欲裂,恨不得将面前的男子烧出一个窟窿来。而坐在一边的杜氏却频频擦拭脸上的泪水,却连一声啜泣都不敢发出。

跪在地上的郎君眉目轻挑。

断眉下的眼神阴戾,朝不远处一望。

在花堂的一边——如假包换的杜二郎——

不,如假包换的杜家三郎被两个侍卫强行压在地上。他穿着凌乱而褶皱的喜庆礼服,脖上架着两柄雪亮的刀,口中塞着棉布,双目泣血地看着花堂的男女。

两个侍卫看见主子发令,刀子往杜从男的脖颈处逼近几寸。

杜氏哪顾得上别的,一把抓起眼前的茶盏一口气饮下。饮完茶水后,她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杜家掌事人杜如宗。

杜如宗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他颤抖着双手接过江晚宁手里的茶盏。清冽香甜的茶水在他眼中好比毒性强烈的□□一般,慢慢地滑入肠肚。

场上的宾客面面相觑地看着这荒唐一幕。

他们的脑海中难免地,浮现出先前足够让他们毛骨悚然的一幕。

先前,杜府的氛围欢快而祥和。

杜从南一身喜庆婚服,面红耳赤地立于前来道喜的人群中。杜老先生在朝中是个举足轻重的大臣,如今他的孙儿与楚国公府的千金联姻,不少人嗅着权势味儿过来攀附。

然而这等和乐的场面被铁甲声打断了。

黑甲兵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以杜府勾结端王刺杀圣上的名义将惊慌失措的人群团团包裹。杜府的遭遇远不如楚国公府里的人那边舒服,他们一个个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大院中。

指挥这场行动的,是位年轻的公子。

更让人汗毛倒立的,是他一举一动都与杜从南肖似,不论是走路的姿态、说话时偶尔一翘的眉目……只不过杜从南独属于少年郎的恣意洒脱,在他身上却硬生生地凹成了阴鸷恣肆的模样。

起初,他摘下了杜从南腰上的平安锁。

众人不以为奇,以为他单纯看中这物件。

然而接下来,他却命人将五花大绑的杜如宗扔到了供案前的梨花鱼纹椅上。古旧的椅子猛承了这一下撞击,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给杜如宗奉一盏茶,命他将自己认作义孙。

杜如宗不肯,便拿他亲孙作威胁。

杜如宗霜鬓泪湿,无奈下点了头。

“我与杜从南,哪个年岁更大些?”年轻公子询问身边的小厮。

那个小厮白白胖胖的,生得伶俐的眉目几乎垮到了下巴,硬生生把自己憋成了一张苦瓜脸。他拖着无力地语调回复:“郎君比杜二……从南年长两岁多。”

“那谁是杜家二郎?”

“当然、当然是您啦,郎君。”

“与妹妹成婚之人,为谁?”

和江晚宁成婚的人是谁,分发给各个宾客的喜帖上写得一清二楚。小厮不是个傻子,当然知道顺着他的话讲,便道:“是杜家二郎,是您。”

年轻公子满意了。

他在院里等到了他的新娘。

他们二人并肩跪于蒲团,给主位上的年长者敬了茶水。

亲眼看着杜老先生喝下了茶水,江晚宁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她心头的怀疑与揣测,在杜老先生和杜氏接过茶水后一下子便消散了几分。她已经无暇顾及筵席上僵得不能再僵、假得不能再假的宾客,毕竟她认识的杜氏和杜如宗已经接过了茶水,是不是……是不是就意味着这场婚礼是没什么问题的罢?

应该……是这样的罢?

可她为什么不能完全地直视身边的人呢。

为什么身畔的人给她带去的感觉熟悉又有些陌生呢?

仿佛她与他交涉过千遍万遍,又仿佛她和他愉快地度过了许多个时光。然而他突然变得像一团浓厚的黑雾,紧紧地缚住她的四肢,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挣扎。

耳边,喜婆的高呼打破了江晚宁的思绪。

“礼成,送入洞房——”

江晚宁定了定心神,握住手边的红绸,与身畔的郎君往后院的喜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昨天+今天,二合一

浅为男主开脱:即便不是因为男主,杜、江氏也会因为刺圣被抄家。男二雀氏惨,想不好要不要他翘辫子。

以后尽量九点半左右吧,超过九点半可能就是我写不出来呜呜呜呜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