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万鸿博也知道沈韫仪是为了自己好, 才有此一问。
他低下头，心里莫名一暖，却答不出话来：“我, 我也不知道我以后能干什么？”
别看他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他的桀骜不驯和路清珩的桀骜不驯不同，其实是一种外强中干, 没有底气的表现。
剥去万家子孙的外衣，他实际上知道自己就是一个废物, 才会总把自己是谁谁谁挂在嘴边。
“你就没点梦想吗？”沈韫仪不大理解, 怎么会有人除了混吃等死就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干什么的。
万鸿博轻轻摇头。
沈韫仪叹了口气, 又问：“那兴趣爱好呢？”
提到自己的兴趣爱好，万鸿博的眼睛骤然亮了一下, 但联想到现实，却又黯淡了下去：“……我的兴趣爱好上不得台面的，不可能成为我未来的职业，那会给万家丢人……”
他今年快要二十岁了。
曾经，再年轻一点的时候，也有想过把自己的兴趣爱好当成梦想奋斗, 但被他大姐知道了, 却骂他不务正业，宁愿他被家里养着也不愿意他以后干这个，给家里丢人现眼。
万鸿博就只能放弃了。
“说来听听？”沈韫仪看得出他提到自己的兴趣爱好, 眼睛里是有光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只要不偷不抢, 不赌不嫖, 不违法乱纪的, 怎么就上不得台面，给家里丢人了？”
她不能理解。
万鸿博咬了咬唇，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打游戏。”
他早年间是想走电竞路线的。
可是被他大姐知道了，大姐气得脸都绿了，险些晕倒，不断骂他，他才不能不放弃。
别看他平时显得多么趾高气扬，叛逆不羁的，但实际上年幼丧父，母亲出家的他，在一手带大自己的大姐面前却是个乖孩子，他知道大姐为自己牺牲了很多，所以根本不敢忤逆大姐的意思。
可是，大姐想让他从政从军，他又实在不是那块材料——
只能逼得自己脾气越来越暴躁。
而在被说一不二的大姐抨击了自己的理想后，在同一个圈子的熟人面前，他甚至是羞于提起自己的爱好，不敢说自己爱好电竞，只敢说自己是在打游戏的……只有在网络世界里，才敢稍稍放松自己些许。
他说出口后，本以为会从沈韫仪脸上看到不屑，轻蔑的眼神。
因为沈韫仪这种大家长，哪怕看着再温柔，但实际从她打人就能知道，她骨子里是个和自己大姐一样强势而又体面的女人。
而自己爱打游戏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打游戏怎么了？这有什么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沈韫仪不能理解他的羞于启齿：“游戏打得好一样是件厉害的事儿，要是电子游戏比赛达到\"竞技\"层面，那就算是体育项目了，要是能够做出成绩来，拿到世界赛奖杯，那可是为国争光的……”
“如果阳阳长大之后，跟我说他有个电竞梦想，想去尝试一下，我绝对会支持他的。”沈韫仪不知道这丢人在哪里。
这不比成天在家混吃等死，惹是生非好得多吗？
这人啊，还是得有个目标，有个奔头才能找到人生的轨迹的……
成天在家游手好闲的那就废了。
万鸿博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吗？韫姐，你真的这么想的，你儿子要是想去做这个，你真的会支持，不会觉得丢人？”
“不觉得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去干这个是自降身价？会让人看不起？”
沈韫仪可以说是现实中第一个支持他电竞梦想的人了。
他哥他姐知道他在鼓捣这个的时候，都觉得他丢人。
而沈韫仪虽然年纪不大，但她事业有成，万鸿博怎么看她怎么都觉得她就像是长辈级的人物一样，和那些无脑支持自己的狐朋狗友不一样，因此觉得她说的话格外有分量。
想到他可能得到沈韫仪的支持，他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
“这有什么丢人的？”沈韫仪言辞恳切道：“虽然我不走电竞这条路，但我也知道电竞是人与人之间的智力和体力结合的比拼，不是打游戏那么简单的事儿了，能够做得好很不容易的……”
虽然电竞是她从未涉猎过的行业，但沈韫仪从不会贬低和横加轻视任何一个自己不了解的领域，觉得做这个就是丢人现眼。
“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样的想法，但是如果你自己喜欢的事，你自己都看不起，不敢去承认，那才是真正的丢人……”沈韫仪逐字逐句：“只要是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在自己的行业里挣得荣誉，都不丢人。”
“放在我们圈子的偏见里，当明星当演员同样是件丢人的事儿，总有人觉得戏子在过去是下九流的。但据我所知，某位老首长的孙子现在就在当演员，还是不出名的三线演员，一直在演配角，低调得很，拿了最佳配角奖都没几个人知道他家世，人家不也乐呵呵的吗？”沈韫仪给他倒了杯茶：“人家老首长还骄傲得很，逢人就说自己的孙子是搞文艺的呢？”
“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你自己对你想做的事，是有信仰，有信念，觉得它是光荣的，那它就不会给你丢人，只会给你带来荣誉。”
沈韫仪这话可谓是戳到他心口上了，万鸿博全神贯注的听着，深以为然。
但还是忍不住，小小声问了一句：“……你不觉得我追逐这样的梦想很幼稚，一点儿也不现实吗？”
他的梦想和信念都是被他姐骂没的。
可现在听着沈韫仪的话，却好像又重新燃烧回来了一点儿。
“你要是家里贫困一点，日子要过不下去了，或者背负着什么深仇大恨，我就劝你现实一点，不要去畅想梦想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了。”沈韫仪食指轻扣桌面：“可你目前不缺钱不缺势，日子过得这么舒服，为什么不能去追逐自己的梦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呢？人生只有一次，你不是为别人而活的，你可以去尝试任何你想做的事。”
就算万家的门楣真的败落了，但有祖辈的余荫放在这里，上面总是不会让万家子孙过得太差的。
顶多是不如现在而已，那也是会强过绝大多数普通人了。
有这么好的基础条件支撑着，万鸿博为什么不能去逐梦呢？
就非要按部就班的按照他姐给他设定的路线走呢？
那条路线好也就罢了，可万鸿博分明不是那块材料啊。
“万一成功了呢？”沈韫仪淡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干什么都不丢人，干不好才丢人。”
她看着万鸿博：“你说你喜欢打游戏，那你打游戏技术怎么样？”
沈韫仪看着万鸿博眼中热切的光，感觉他打游戏技术应该不错，但也不能完全肯定。
她既然受人之托管教万鸿博，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把万鸿博往错误的道路上指引啊。万一万鸿博是个没有天赋，自己却很自信的菜鸡呢？
“……其实，我游戏打得还不错。”万鸿博捧着沈韫仪递给他的茶杯，眼神无比的热切。
因为沈韫仪支持和尊重他的理想，他看向沈韫仪的眼神又是亲近了许多，简直恨不得当场跟他拜把子了。
沈韫仪状似随意地问他：“你都会打什么游戏？”
“基本上市面上有的游戏都会打。”在和沈韫仪的关系改进以后，万鸿博一下子褪去了之前的嚣张，态度谦逊了很多。
沈韫仪看闲着没事，决定试一下他的技术，当即问道：“……最近很火的那个绝地求生会吗？”
虽然涉猎的不多，但沈韫仪在工作压力大的时候，也会玩两把游戏。
因为只是消遣的缘故，沈韫仪技术虽然说不上多顶尖，不可能和专业选手比，但在普通玩家里还是算不错的。
打一局足够看出万鸿博的技术，和他有没有吃这行饭的本事。
“会。”万鸿博当即点头。
沈韫仪当即拉上了路清珩，然后扫了万鸿博一眼：“走，过来跟我和你表哥一起玩一局。”
“你和我表哥也会打游戏？”万鸿博一下子惊了。
在他眼里沈韫仪和他表哥这种商界的风云人物，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的，怎么看怎么都和打游戏沾不上边啊。
“工作闲暇之余会打两局消遣一下。”沈韫仪淡定道：“我技术一般，但你表哥技术还行……”
路清珩私下还挺爱打游戏的，上学那会儿还开发过游戏卖钱。
路清珩的豪宅里也是有电竞室的，虽然他们很少用，但还是配备着的。
万鸿博没想到沈韫仪和路清珩也是同道中人，一下子就是亢奋了，两个眼睛都开始放光了，跟着他们就是进入了路清珩家的电竞室。
……
而几局游戏下来，他们的关系也是拉近了很多……
万鸿博的技术比沈韫仪想象得还要好得多，就算她和路清珩的技术已经算普通玩家里不错的了，在万鸿博边上也有点被带飞的意思，完完全全就是虐菜局，而万鸿博的游戏账号等级也特别高。
不仅如此，万鸿博在游戏里好像还是个风云人物，他的账号一上线，他们组队的队友就在组队留言里问他是不是某神。
这个中二病在现实里是个纨绔二世祖，但在游戏世界里却颇有点睥睨天下，世外高人一般的大佬意思。
而沈韫仪也总算是知道他出口成脏的骂人习惯是从哪里养成的，他打游戏喜欢开语音，遇到拖后腿的队友和对手就一直在一边骂一边虐菜。
“……韫姐，你比我想象得厉害得多，我很少见到女孩子打游戏这么厉害的。”下了游戏，万鸿博的态度立刻变得谦虚了很多，对着沈韫仪甚至有了几分羞涩：“你要是再年轻一点，或者你不是沈韫仪，我都想把你签到我们俱乐部了。”
虽然万芳茹不让万鸿博干这个，但万鸿博心里还是有着对电竞的热爱的，私下成立了一个俱乐部去专门培养自己觉得有天赋的苗子，而自己则只能在幕后当老板，从不公开露面，只有在馋得不行的时候才会约自己旗下签约的队员开几局。
很多人都遗憾他这个老板游戏打得这么厉害，为什么自己不成为电竞职业选手。
但却不知道万鸿博的苦衷——
而在万鸿博混迹电竞圈已久的眼光看来，不论是沈韫仪还是他表哥打游戏的技术都很好，只是没有经过专业的培养。
如果他们不是自己哥嫂，万鸿博在游戏世界碰到他们，都会觉得他们是两个值得签约的好苗子了。
“谢谢你的夸奖，但我没有什么电竞梦想，我的梦想是纵横商场。”沈韫仪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你的技术真的比我想象得好得很多……”
在她眼里，万鸿博是真的可以走电竞这条路子的。
而这一点也是得到了路清珩的认同，一向对其他人没什么话可说的路清珩在打完这几局游戏之后，也是对万鸿博露出了赞同的目光：“你天赋不错，的确是适合走这一行的料子。”
虽然他一直觉得这个表弟干什么都不行，但在电竞方面，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厉害。
万鸿博得到他们的肯定，顿时备受鼓舞，连他今天被沈韫仪揍了都是忘了，感觉找到知音的快乐，让他难以言喻：“谢谢哥，姐。”
他简直想住在路清珩家不走了。
“你既然喜欢这个，又有天赋。想干这一行，打职业赛那就去吧。”路清珩望着他，沉声道：“老爷子要是不同意，他那一边我跟你嫂子去跟他说。”
“不过，你也得给我们争气，真的拿点名次回来。”虽然不太爱和老爷子扯什么有的没的，但既然沈韫仪决定管这事儿了，路清珩就觉得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理。
沈韫仪这么忙，解决老爷子就让他来好了。
听到路清珩和沈韫仪这么说，万鸿博一下子亢奋了起来，但想到了什么，他的眸光又是跟着黯淡了下来：“……可是，我姐那边……”
万芳茹对他来说虽然是姐姐，但实际上却更像是半个母亲了。
而这位万大小姐又一向是万家最爱面子的人，别人鸡娃，她鸡弟，一向对万鸿博是寄予厚望的。
当初万鸿博想走电竞这条路子也是被她一手掐断，只敢在暗中悄悄进行的。
“……她到处联络人，走关系，好像过段时间想把我送去当兵。”一提到这个，万鸿博就格外沮丧，这也是他最近脾气格外暴躁的原因。
他看似叛逆不羁，但实际上因为姐姐过于沉重的爱，却好像是姐姐手中的提线木偶，就连一点自由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都没有。
而他一旦反抗，就是对姐姐的不敬不孝——
会把把他含辛茹苦养大，身娇体弱的姐姐气到住院。
万鸿博根本不敢和万芳茹作对。
在他眼里，万芳茹就是他们家的武则天。
“你？当兵？”路清珩简直都不想笑话他，不能理解万芳茹的脑回路。
就万鸿博这花拳绣腿，还不能吃苦的纨绔子弟的样子，说是把他送到军队里锻炼，改变一下生活习惯，提升一下身体素质还行。
指望他像他的父亲一样建功立业，节节攀升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而万芳茹这个鸡弟狂魔，为了自己弟弟的前途和未来连老公那个样子都忍了的，显然把万鸿博送进去，不会只是指望他锻炼一下那么简单的……
沈韫仪倒没有笑话他，只是柔声问道：“那你自己想去吗？”
万鸿博当即摇头。
去当兵了，他就不能再打游戏了。
而不去当兵，就是辜负了为他花费了一片心血的姐姐，他心里其实很难做，很难办……委屈自己，还是让姐姐伤心，这对他来说是个难以抉择的事情。
“你要知道，你的人生只有一次。”沈韫仪也不好挑拨他们的姐弟关系，只是说：“你是为你自己而活的，不是为了你姐姐，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只有你自己才清楚。”
沈韫仪没有勉强他的意思，只是说：“你自己做决定吧，等你想好了你到底想要什么的时候，你打电话跟我和你表哥说一声，既然万老爷子让我管你，我能帮你的都会尽力帮你一把的。”
想到自己面对的现实，万鸿博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自己眼下也说不清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只是觉得异常复杂。
……
看着万鸿博心情沉重离开的背影，路煦阳才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小小声的对路清珩说：“爸爸，妈妈好厉害啊。”
他记得这个太姥爷家的叔叔，明明上次见面还很讨厌妈妈的。
现在被妈妈打了一顿以后，就变得服服帖帖了。
他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妈妈真的很厉害。
“她一直很厉害。”路清珩对此没有异议，深表赞叹。
沈韫仪在他眼里一直是个优秀到完美，不管什么事都能做得特别好的女人。
路煦阳眼睛转了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发散性思维道：“爸爸，我觉得妈妈好爱我。”
“为什么？”路清珩不能理解，他怎么就凭空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路煦阳却逻辑缜密道：“因为，之前我对妈妈态度一点也不好，特别不听话，妈妈却从来没有打过我。”
在知道那个叔叔身上的伤都是妈妈打出来的以后，路煦阳知道了妈妈是会打人的。
会打不听话的熊孩子，熊大人。
而妈妈却从来没有打过他，这不是爱，是什么呢？
他妈妈一直对他都好温柔。
“那你怎么不觉得我也很爱你呢？”路清珩嗤笑一声：“我也从来没有打过你。”
在路煦阳无数次在他底线边缘来回试探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想打他了，但他并没有。
路煦阳内心其实觉得，有了妈妈的对比，爸爸一点也不厉害，就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但为了家庭的和谐和爸爸的自尊心，他却没有说出来。
只是傻乎乎的抬着头，看着爸爸弯着眼睛笑。
路清珩对上他的眼睛：“……”
觉得这孩子越来越傻了，没救了。
就算上了小学，也挽回不了他的智商，他根本就不是个神童。
……
而心情沉重正在思考自己未来何去何从的万鸿博，才出了路清珩家没多久，就是接到了他大姐万芳茹的电话。
“我听说你今天和人打架进局子了，老爷子让那个姓沈的去捞的你，怎么样？她没有对你怎么样，跟你说话不客气吧？”虽然是弟弟，但万芳茹一向是拿万鸿博当儿子养的，对他保护关心得无微不至。
听说是沈韫仪去捞的万鸿博，生怕因为之前的事，沈韫仪会拿着鸡毛当令箭在万鸿博面前甩脸子，万芳茹赶紧打了电话来，做好了随时为弟弟出头的准备。
“没，韫，嫂子她人挺好的，挺照顾我的……”万鸿博坐在车子里，点了根烟：“对我态度也一直很温柔，和蔼可亲。”
虽然今天被沈韫仪打了，但是沈韫仪捞他出来，不是他姐捞他出来他还挺开心的……
因为不用再听他姐一遍遍的对他叨叨，他对不起她，对不起家里等等一系列负面情绪的话语了。
而沈韫仪还和他很有共同语言，很支持他的电竞梦想——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这顿打挨得其实挺值的。
因此，为了避免姐姐和沈韫仪的纷争，万鸿博下意识就把自己挨打的事隐瞒了下来，说起了沈韫仪的好话。
“那就好，我料她也不敢。”万芳茹听到弟弟没有怎么样，当即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平日趾高气扬，高人一等的模样：“那个女人会审时度势得很，也就在老爷子面前，仰仗着老爷子狐假虎威，装腔作势，实际上会装模作样，阿谀奉承得很，私下里见了你可不得客客气气，殷勤备至，不敢得罪嘛。”
平时听着他姐这么说别人，万鸿博都是会跟着附和几句的，因为姐姐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是现在，在和沈韫仪打了几句游戏以后，觉得沈韫仪跟自己有点知音的意思后。万鸿博却有点听不下去，万芳茹这么说沈韫仪了：“好了，姐，她也没干过什么，她和我表哥那是你情我愿的事，爷爷也支持，你干什么那么讨厌她呀？”
“我觉得，她人其实挺好的。”就冲他对沈韫仪出言不逊，沈韫仪还维护万家，而不是幸灾乐祸，万鸿博就觉得沈韫仪挺好的。
不是他姐想象的那样的人，如果是的话，沈韫仪就不会打他，管教他，还掏心掏肺跟他说那么多话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