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那朱红色的大门已经变得腐朽斑驳, 门外守着几个小太监,见他们下了马车连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礼道:“见过督主,此处已着人收拾干净, 大人可同夫人进去从查看。”

章见月牵着她的手, 声音从鼻息间跑出来似的,“嗯。”

一步一步走上了那高楼台阶, 待走到那大门前,章见月伸手落在金色兽头门环上。手上微微使劲儿, 只听吱呀一声大门被他从外往里打开, 迎面吹来一阵风。

顿时满园的重瓣木芙蓉花香气馥郁, 粉色的花瓣清新淡雅,被风席卷着随风飘落在青色石板上。前面正厅上灯火通明, 似是早有准备他们的到来。

章见月拉着她的手直奔后院去,到了一处听雨小筑前,他才终于停了下来。月光下她似乎看见什么东西在他眼底闪烁,周围被无边的孤寂包裹着,一块石头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

她大概猜到了这是谁的院子,早已亡故的忠毅候夫人的院落, 原文写过章见月与他母亲一样。独爱在下雨天坐在廊上听雨声, 所以不管他住在哪里,院子里总是会种一些芭蕉叶的。

他抓着林夕的手紧了紧,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抬脚走进院子里。只见院子里的廊下果然种着一片芭蕉叶,院子里并未有其他花草, 只除了芭蕉叶外一棵不知生长了多久的木芙蓉。

“这是我母亲的院落。”

他突然开口说道, 那话语里裹挟着二十年来的思念和孤独, 在漫长岁月里走了几圈最后回到他疲累的身体里。林夕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双手包裹着他的手,给他提供温暖。

“我母亲年轻时是京城里少有的美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多少王孙贵子求娶却失败而归,却独独瞧上了半句情话都不会讲的父亲。父亲虽然不善言辞,可对母亲却是极为珍爱的。”

“偌大侯府只唯母亲一人,不曾有半个侍妾的影子。父亲在边境征战,回府第一个要见的也是母亲,甚至为了和母亲多待一会儿用尽各种办法把我支开。我以为父亲不疼爱我,便去问母亲,母亲笑着回我,若有一天我也碰到了自己真心喜欢的女子也会如此。”

“如今我找到了你,自然是要带回来给母亲和父亲看一看,告诉他们我身边有你,再也不会和父亲在母亲面前争宠了。”

两人进到屋内,那屋子正对着的便是摆着三个牌位的香案,章见月跪在蒲团上从香案上取出几支香来用火折子点燃。对着排位叩拜几下正欲起身,却见耳边一阵轻响,夕同他一起跪在了案桌前,同样取出几支香来,与他方才一样叩拜几下。

而后同他一起起身,将它插在香炉中,袅袅烟雾升腾在香炉之上最后消散在牌位前。

从始至终林夕都极为淡定,丝毫不曾因他所说的话感到震惊,章见月心里一阵果然如此的声音。他偏过头看着无比虔诚的林夕,“我知你并不简单,可我也不想逼迫你,今日我带你来此处便是要告诉你。无论你是什么人,我李承朔都不在乎,若你有一天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林夕只盯着那排位看,过了一会儿她回过头来,眼睛弯成月牙,“好。”

第二日刚下了早朝,章见月在宫门旁‘正好’碰见了毅勇侯,只见他神色铁青一副不快的模样。便大概知晓发生了什么,于是直直的迎了上去,“见过侯爷。”

毅勇侯点了点头,没有要停下来脚步的意思,于是章见月便跟了上去,“听说昨日二公子中了毒,可找到了下毒之人?”

他猛地回过头,像是被气得不轻,又看了看四周这才对他道:“昨日已然查出来是元宝房中一个大丫鬟做的,只那毒药从何处来却是不得人知,审了一夜也没审出什么来。”

章见月轻笑一声,步履从容地跟着他,“侯爷心慈手软,那幕后之人定然是使了什么法子封了她的口,若是侯爷相信本督主,便将人交到东厂来,不出半日保管查出幕后真凶。”

毅勇侯听他这么说有些犹豫,此事毕竟是家丑,自己家的下人手脚不干净做了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还以为他们毅勇侯府管教不严,或是苛待下人所以才生出了这般事来。

所以到目前为止,他都叫人严加防守不让这等事泄露出去,只是章见月是什么人。且不说他东厂消息最通,就只说昨日请了林夕过去,也该知道这事瞒不住他。

毅勇侯沉思一阵,心想既然自己瞒不过他,那倒不如借他的手来查出真凶来。他们毅勇侯府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既然招惹了,必定要还回去,省的他们以为自己这偌大侯府成了他们可以伸手的地方。

于是理了理衣袖,矜持地道:“既然厂公大人有心相帮,那本侯就不推辞了。”

章见月笑着点了点头,既然要将人接过来,那便要让他提前知道点什么才好。省的到时候查出来,被他以为是两党相争,用他们家孩子做筏子,到时候可就解释不清了。

于是他将那日王大人所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他,见毅勇侯明显皱了眉头神情不悦,便及时上前拱火道:“也不知王大人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日我还想自家夫人的医术我是知道的,生活人肉白骨也不过如此,那次京兆府尹办的案子也是另有隐情。只是不知王大人如何能未卜先知,竟然能猜中侯府之事。”

毅勇侯的脸瞬间黑了下来,他已然知道王大人想用自己来替他向东厂开刀了。前几日京兆府尹被东厂血洗的事他有所耳闻,只是不曾想那王大人竟然如此胆大,竟敢将手伸到他们侯府里,甚至敢对他的嫡子动手。

这是要断他们家根基啊,此事断断不能善罢甘休,他回过神来看向章见月,只见他一副早有打算的神情,变知晓他还有后话。

于是也不打弯子,直接问道:“你有什么办法直说便是,不必在这里兜圈子,本侯最不喜和人打语言官司。”

章见月不紧不慢地道:“既然侯爷已然知晓幕后真凶,还是要提前做打算才是。”

毅勇侯不解其意,“什么意思?”

“那王大人在前几日去了一趟永安王府,而后府里的小厮便开始接触侯爷家的下人。据我所知,二公子房里的那个丫鬟和王大人家的小厮沾亲带故,想来是靠着这层的关系才把毒药带了进去。这并不打紧,关键是永安王府也插了一手,侯爷可以仔细想想自己可有得罪永安王?”

毅勇侯从来不涉党派之争,无论阉党和御林党如何试好,他都未曾动摇过。一向与他们相安无事,不曾想帮也不曾下过手,只是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行事竟然还是逃不过他们党派的争斗。

若是他想的没错,那必定是自己为章见月夫人在朝堂上求过情之事,被他们以为自己站了阉党看好十三皇子。这才引来了今日的灾祸,实在是冤,只是他又想了想,自家儿子的命还需要林夕保着。

是断不可开罪东厂的,如今党派之争如此凶狠,若是东厂最后败了想来永安王也不会放过章见月地对食。到时候他为了自己儿子,定是要上前保上一保,定时会引来新帝的疑虑和猜忌。

如今看来他虽然还未表明自己已经站了阉党,其实在他们御林党眼里,恐怕早已和阉党脱不了干系了。

闻声他思虑良久,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你可有什么打算?”

见他松口章见月笑了笑,说道:“倒也不必侯爷做什么,只是若是有人谋反,这皇城还得靠侯爷来把守才是。可千万别让什么叛军进了宫才是,听身边服侍的小太监说,今日陛下身体越发地不济起来,想来诸位都开始坐不住了。”

这事毅勇侯也略有耳闻,听说早在几年前陛下身体便越发的不好,时常生病幸而得了章见月进献的延年益寿的丸药这才挺到了现在。只是这几日连着上朝,陛下的脸色越发地不好起来,说话有气无力。

朝中诸位大臣也开始劝说陛下早日立太子,只是都被一一驳回了。虽然陛下未曾定下人选,但永安王和十三皇子这边却也少不了热闹,一连几日府内各种人来人往,都想着能在新帝即位之时出一把力,到时候靠着从龙之功便可平步青云了。

只是十三皇子到底比较年幼,虽说今已十七岁,但到底不比永安王。不仅年纪轻轻便被封了亲王,甚至还得到了御林党的协助,几乎一半的权臣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这么一比较,十三皇子到底势弱了一些,按理说章见月应该用尽各种办法替他拉拢毅勇侯才对。只是他十分清楚,即便此时他拉拢了过来,等到争夺皇位之时,也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不如先买一个好给他,既不逼迫也不利用他做什么事,让毅勇侯自己来判断自己要站哪一个皇子。若是在这件事之前,章见月是断不可能如此行事,只是既然永安王不知死活指示底下的人做了这样的事,即便他不拉拢,毅勇侯也算是一半踏入了他们这边了。

毅勇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不过是担心永安王谋反,叛军入城逼迫皇帝写诏书罢了。即便他不站任何一方,他也依然会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便点点头说道:“你放心,若有这样的事发生,本侯拼尽全力也会阻止。”

章见月低下头,勾起唇角,“那便辛苦侯爷了。”

作者有话说:

即将坦白局,大婚预警——

听说如果两情相悦的人最后若是没能成婚,到了地下是很难找到对方的,我们成婚吧。奈何桥边,三生石旁我等你。你不必急着过来,朝游沧海暮苍梧,万水千山,你替我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