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突然被他揽在怀里, 林夕整个右脸压在他肩膀处的外袍上,她能感觉得到这衣袍布料挑选的十分精心。衣料柔软顺滑,上面的沉水香味让她浮躁的心绪一下子平稳不少。

就如同被绑那天一样, 明明是这样的一个人, 却在他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林夕仿佛觉得一切都不需要再怕了,惶恐不安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脑海中控制不住地去想,他来了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只是......

林夕微微侧过身, 从他怀里退出来, 低着头敛去情绪。她不会忘记是谁让她深入险境, 更不会忘记他带着自己杀人那一幕。这样的人,她不可也不能再过分接触下去了。

怀里猛然一空, 章见月面色一怔眼底的寒凉阴沉的吓人。不过几息之间,他便恢复如常站直身体。伸手不着痕迹地整理自己的袖口,神色淡淡,“今日感觉如何,腿脚可有好转。”

林夕依旧低着头不曾去看他,“已好大半, 腿脚只是轻伤, 歇了两日便已然大好了。”

【如此便好。】

三人同路前后到了门口,只见行李都已经打点齐全,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以出发。林夕也在这时终于又见到了十三皇子, 他似乎比刚见面时健壮了一些,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瘦弱。

见章见月出来目光朝他看了过去, 唇角边噙着几分笑意, 开口似是要唤他‘哥哥’, 却又被章见月的目光击退。

这才又仿佛注意到他身边还有旁人似的, “章厂公。”

章见月弯着腰身拱手行礼,“已经收拾完毕,即刻便可启程,殿下是否要现在出发?”

十三皇子并不答话,视线越过他的身子看向他身后,落到林夕身上,笑意未改,“想必这就是林姑娘了吧?还未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林夕一愣,连忙回道:“民女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本就是民女的天职。”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十三皇子微微一愣轻笑出声,“便是其他人,在此时也应该会讨赏才对,怎的你倒是避之不及的样子。”巴不得将此事和自己撇清干系呢?

林夕不知该如何回话,目光频频看向章见月,心道她总不能说,自己不愿意来治,是被这狗太监给绑来了吧。

正不知该如何回话,章见月突然开了口替她解了围,“殿下,这女子是在山里长大的,不懂礼数。还望殿下恕罪,且现下天色刚好,不如早早上路。”

十三皇子闻声多看了他几眼,而后随同身旁的小太监上了马车。章见月这才冷声吩咐道:“还不快扶姑娘上马车!”

而后便紧跟着十三皇子后面的那辆马车去了。

马车行驶大概六七日,一路颠簸,林夕兑换了好多晕车用的药物,这才好一点。不然还着实受不了这一路颠簸之苦,眼瞧着从乡野之地慢慢进城了,林夕想要离开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进了京以后章见月把林夕安排在宫外的一处宅子里,自己则是跟着十三皇子进了宫,之后则是半个月都不曾见到他人。府里的生活比之前在福安县并无其他不同,每日醒了用过饭便去抄写医书。

日子倒也过得很快,只是每两日林夕才好没多久的身子又病了。这到了秋天最是多雨,一连着几日阴雨天,林夕染了风寒高烧滚烫,迷迷糊糊间唤杏儿要水喝。

很快唇边便递过来一杯水,几口水下去因发热而难受的嗓子终于得到了缓解,就连呼吸似乎也不那么滚烫了。恍惚间她顺着给自己喂水那人的衣袖,闻到了些许的沉水香味。

她睁开干涩的双眼,还没看清那人是谁,额头上便被覆上了一只冰凉的手掌。那手掌紧贴着她的额头,冰冰凉凉的,倒让她感觉舒服多了忍不住在他手心多蹭了几下。

章见月察觉到她的动作手指差点抽回来,见她睁了眼又闭上,又换了另一只手贴在她额头。嘴里还不忘催促着,“将湿帕子拿来。”

杏儿手脚很快,将刚换了水浸过的湿帕子递给他,立在一边等待着发落。果不其然,待安顿好林夕后,章见月果然又开始发作起来。

他并未回过头,只是盯着林夕烧得通红的脸,“为何不早通报过来,本督主交代你们的话,看来不怎么好使呢。”

杏儿闻声战战兢兢,这昨日才听见姑娘咳嗽,今日早上起来便发现起来高热。这又如何能预料得到,想来是前些日子下雨,林夕想要听雨声,坐在窗边看书,这才受了风。

只是事到如今她倒也不敢如此回话,在东厂任何解释都是狡辩,大人最是讨厌这些说辞。

心里一横,只觉得今天是躲不过去了,杏儿猛地跪了下来说这边要认罪。却被**的动静所打断,抬头看过去,只见是林夕嫌热将腿从被子里挣脱了出来,光洁的小腿和脚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中,轻蹭着冰凉的被面。

章见月眉心一跳,起身捉住她的脚重新安放在被子里,顺手掖好了被角。

而刚缓解了一些的林夕又被困在一团火焰中,越发地觉得难受起来,在被子里不断挣扎着。想要将四肢露在被子外,结果无一例外被章见月所阻拦。

被这意外所打扰,章见月暂时也没了要处置他们的心情,只随口一声,“下去吧。”

便将众人所打发了出去,见众人出去关上门后,他这才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额角。

语气有些无奈,“你到底想如何是好。”

【生病了还这般不老实,就该拿条锁链来将你绑好才是。】

林夕迷迷糊糊听到了这犯罪一样的发言,竟难得清醒了几分,她睁开眼只见章见月一张脸被放得如同石碾一样的大小。

吓得她浑身一个冷颤,身上的灼热都褪去了几分,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出来。挣扎着要从**起来,章见月见状坐给她垫了几个枕头,让她能半躺着起来。

又喂了她茶水,林夕这才醒了几分神志,一开口嗓子干哑地如同被砂纸擦过的一样。

“厂公大人今日如何回来了?”

章见月用帕子去给她擦拭唇边的水渍,却被她躲开,握着帕子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

他压低了嗓音,用手捏着她的下巴,将她唇边的水渍细细擦干。浓墨似的眼珠审视了片刻,这才松手道:“传报的人说你快死了,本督主来瞧瞧。”

【接到消息便立刻赶过来了,厂里诸多琐事还等着处理,不能久留。】

林夕闻声将被子提上来了一点,并不生气,“若是来看这些的,想来让您失望了。只不过,我很好奇您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

“困?”章见月抓住了这个字眼。

林夕将额头上的帕子取下扔到一边,身子慢慢朝着他靠过去,眼睛正对着他的视线毫不畏惧。

“在您眼里,我到底是什么呢?是随手可用的医女,可您又并不怎么需要我,这宫里那么多太医都可以供你驱使。还是他们所说的对食?”

闻得对食两个字,他心头猛地一跳,几乎下意识卑劣地去想。【如今所有人都认为你是我的对食,你还想去哪?】

她接着道:“可是我又不懂了,若如他们所说,您又为何将我一人关在这里。不来见我,也不让我出去,成日里让我面对着这四方墙壁和四方的天空。这难道不是困?”

章见月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弹了一下,“你想如何?”

【我不会放你走。】

见他语气似有松动,林夕倒也没想过他会放自己走,早在福安县那次她便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如今章见月的仇家都认为自己是他的对食,恨不得将她一起活吞下去,离开他想来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既然如此,那么倒不如利用一下他的身份,开一间药房。一来可以继续行医治病,二来也能继续积攒成就点,兑换治疗自己的药物。

于是便直言道:“我想开间药房,继续行医治病,您贵为东厂厂公,想来开间药房应该不算什么问题。”

章见月不说话,心里则是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开间药房并不算什么大事。更花费不了多少银子,只是这虽说是在京里,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可是也难免会有疏漏,若是林夕被御林党的人盯上,想来更是麻烦的。如此一来倒不如把她关起来,待他事情解决后,任她是皇宫大内,随便闯。

林夕:......她不想闯皇宫,只想简单开个药房,这医疗资源都这么紧张了,进宫干什么。

“此事不必再提,你身子弱,正是要好好歇息。不要去想这些,安心养病便是。”

虽说是在预料之中,林夕却依旧没有放弃抗争,“我这身子是怎么都好不了了,从前我便讲过想要用自己的余生多救一些人,若是此愿未了,我便是即刻死了也不能安心。”

听到这个死字,章见月猛地朝她看过去,“本厂公的人,想要何时死,没有本厂公的同意,也只能活着。”

【有我在,不会让你死。】

林夕此刻心里很是复杂,从她知晓对方喜欢自己开始,她便不知该用何心态面对他。这么久以来,她并不是毫无感觉的,只是但凡他是个普通的小太监,想来自己也会更好接受一些。

按照他的行事方法,能活到今日已经算是奇迹了,跟着这样没有明天的人。除非是疯子才会愿意喜欢上这样的人,想到这里那片刻的心动也淡了几分。

于是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无比的坚定“若你将我困在这里,想来我也是活不成的。”

作者有话说:

林夕:除非是疯子才会愿意喜欢上这样的人。

几章后,小丑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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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树梢,两人院中赏月,林夕偷饮一杯酒,壮着胆子问道:“都说厂公大人爱上了一医女,对其爱之入骨,收为房中。”

章见月眉心一跳,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

林夕醉酒上头坐入他怀中,眉眼含笑,“不知大人何时对小女子的清誉负责?”

今天她林夕势必要将这狗太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