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他瞪眼看了半天才从那遮住了半张脸的人身上认出了他来, 那男子扶着门框有些力不可支,半个身子靠着才勉强稳住身形。

林夕一眼便看出他一定病得不轻,便急忙道, “我是县里派来的医师, 可否让我为你诊脉?”

那男子看了看她,又转向头看了下村长, 见村长冲他点头便伸出自己的手来。林夕搭在他的腕间,只见那脉象不浮不沉、中按洪长滑数、右手反盛于左手。

她又让那男子伸出舌头来看, 舌边尖红、苔黄而滑。又探了探他的额头, 已起高热, 林夕问他,“高热起了几日了。”

“三日。”那男子回答道。

“喉中可有痰?”

“有的。”

林夕点点头收回手来, 她大概知道是什么病了,只是通过一个人并不能很快下结论。又让村长带她走了几家,一家家问诊,等她歇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了。

终于又问诊了一位,村长给他端茶来,“丫头, 如何, 看出什么来了吗?”

“若是我想的没错,这应该是鼠疫。”林夕十分肯定地道。

“鼠疫?怎么会是鼠疫。”村长一下子慌了神,他说道:“没听说过村里有人被老鼠咬啊。”

林夕无奈地道:“鼠疫并非是非要通过老鼠咬才可能传染, 被蚊虫叮咬......都有可能传染。”

“可是,丫头你刚才帮他们都诊了脉, 你......”

林夕笑着道:“我是医者, 自然不能怕这些。更何况我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病, 自然有解决方法, 等我过会儿将药方写下来交予县令大人,再派药给村民,便就无事了。”

说罢便找了纸和笔,在上面写下药方,细细查阅一番交给了三七。她十分严肃地说道:“这些药一个都不能出错,待选好后按照上面的方法熬制便可治愈这次的疫病。”

三七点点头,转身便朝着村口去了。想来最迟到了晚间便能派药,林夕和杏儿暂时住在村长家。

村长媳妇将侧房收拾出来让他们暂时歇息,林夕带着杏儿用带来的香皂净手,又从药箱里找出避瘟丹来。

这避瘟丹比避毒丹效果要强一些,将丹药交给杏儿让他焚烧在香炉里,那丹药是她早先在竹屋时制作的,当时她突然想起了书中的疫病,既然决定要回到村子里便要想法子保全自己和两位兄长。

她十分庆幸自己制作了这盒丹药,本想着用避毒丹就行,没想到这里只是短短几日这病势竟越发的严重了。将丹药又包了几粒交与村长,两人这才开始歇息。

章见月收到三七的消息后十分诧异地问:“这才半日便已经有法子治疗这疫病了?”

他是见过林夕给十三皇子治病的,也是很快便配好了药方,找到了病因。只是这小溪村里病患如此众多,她竟也能如此快速地找到解决之法,看来她的医术比起那些无能的太医高出不少。

三七点点头回道:“我亲眼所见,姑娘给村子里的人诊完脉不过多时便查出了病因,并及时写了药方让属下交予县令大人。”

章见月抬抬手三七立刻奉上药方,只见那纸上写着一长串药名,里面有:生石膏,大黄,......三七粉。

字迹娟秀比一些大家闺秀地字写的还要好,他不禁有些怀疑,这人是否只是一个村姑。一个被家人扔进深山里的村姑能有如此医术,还练得一手好字?

章见月将方子放在桌子上,抬眼看着三七道:“去,叫梁大人来找我。”

“是。”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梁大人便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一到里屋便下跪行礼道:“给厂公大人请安,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章见月将药方丢在他眼前,语气低沉阴恻地道:“本公这里有治理疫病的药方,你且先去用县衙的银子去采办,如有恶意抬高价着直接杀了。”

“是,下官遵命。”

梁大人倒是没有胆子去问他是如何得来的方子,只因为这东厂厂公恶名在外,他这一个小县令还没那个胆子去同他主动讲话。只知道他此次前来带了宫里的太医,想来定是他们拟的药方。

有了章见月的吩咐事情办得很快,到了下午便准备得妥当,安排往小溪村送去,一行车队载着药草浩浩****地往村子里赶路。

村子里知道县里派来了医师和药物都被村长拉了出来,等待着车队到达,而林夕则在一旁支了个架子给没来得及诊脉的人问诊。

林虎看着外面十分热闹赶忙出来问了一下,“嫂子,这大家怎么都出来了,不怕染上病吗?”

那大嫂提着篮子道:“你还没听说呢吧,县里来了医师,已经找出治病的房子了,到了晚间就有人来送药,这会儿大家都往村口去了,听说还有大夫给问诊呢。”

林虎一听便连忙道谢,“谢谢嫂子。”

那大嫂提着篮子转身往村口赶去,只怕自己到晚了拍得靠后便领不到药了。

林虎回到屋子里只见一满头白发的老人躺在炕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她眼睛紧闭如果不是那浅微的呼吸声,怕是让人以为她已经不在了。

而炕边一中年村妇在替换着帕子在水里浸湿后,将帕子放在那老人的额头上。

“怎么了,出什么事外面这样乱糟糟的。”林张氏问道,她心里正烦闷着,眼见着麦子就要受了这村子里又起了疫病,几天没弄田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自从林夕那丫头走后,这家里的药材本就不多,林老太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病情又席卷而来,比原先还更重了几分。林张氏也是每晚发高热,还得照顾另一个病患。

林虎忙笑着和她解释自己刚才所听到的话,“娘,外面有人说县里派医师来了,到了晚间还有药呢,我这正准备跟您说一声,去村口排队呢。”

林张氏放下水盆,一副烦闷的样子,“县里?”

“之前县里不是派过一次医师吗?还不是没两天便病死了,要我说就是那个死丫头惹的祸,你奶奶没错。当年要不是把那丫头扔到了山里,你和你弟弟早就没了。”

林虎一时间冷下了脸,“怎么能这么说,疫病关妹妹什么事?再者说妹妹这几年一直在山里不与人接触,如果之前的疫病是因为妹妹,那这次又是因为谁。”

“况且要不是你把妹子交给那些人带走,现在阿奶也不会病成这样。”

“反正你就是不准去,听我的,过两日说不定疫病就好了,根本用不着这县里的医师。”林张氏尖声尖气地道,语气十分刻薄。

她到现在还相信算命先生的话,以为只要把林夕丢得远远地,自己一家人便会平安无事。

林虎见她身上散发着一阵阴森的气息,眼珠子也不停地打转不免有些寒凉,他悄悄退出屋子,只往村口赶去。

心想既然母亲不去,他是一定要去的,这药若是取回来阿奶说不定就有救了。

大约在酉时县上的车队到了小溪村村口,众官差将门板打开让车队进去。刚进去了一半便被村民围住,为首那官差嚷道:“不许靠近车队,待会儿按照顺序给大家发放。”

众人皆散开来排成一条长队,林虎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原本下午想偷摸过来结果被母亲抓了个正找。

他正寻思着没机会过来,谁知林张氏又发了高热,倒在床榻上睡得昏迷,他这才能出来。

村口的队伍排得像一条长龙,林虎排在最末端等着,周围被官差用灯笼照亮,他隐约能看到前面的一些景象。

门口林夕看着车队上的药材,走过去看了看药性和品质,都没什么差错,这才松了口气。

她走上前去和官差道:“生石膏,大黄,知母,水牛角......三七粉。按照这个量来配药。”

随行的药房伙计们闻声立刻掏出称子,当场开始称量。另一边则是架起了火,几排炉子被添上水开始煮药。

林夕看顾了一会儿累得不行,转身回到棚子地下歇息,却见不远处的树下立了一道黑影,似乎正在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支开了杏儿,她壮着胆子往那边去,心想不会是个病人吧,见官差这么多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

她慢慢接近那黑影,只见他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等待着她的接近。林夕走过去问,“他们都在排队领药,你怎么不去?”

那黑影嗤笑一声,往外走出两步,这才显露出真身来。章见月一袭玄色长袍,头戴圆纱帽用绳子系在下巴处,上面用金线绣着图案在这夜色下看得不甚清楚。

林夕:这死太监怎么来了,还这么阴阳怪气的,像是谁得罪了他一样。

想到昨日对他的那些话语,林夕不免有些心虚,担心他秋后算账。

于是收起那些胡思乱想,她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一开始还不想让她来,结果还没过去一天呢,他自己便来了。莫不成是来看顾现场的?作为东厂厂公良心未泯,决定为病患做点什么?

像是看破了她的想法,章见月出声打断她,“我自是要来的,在疫病暴发初期便找出了解决方法可是大功一件。”

林夕:......

她果然不应该对这个死太监有什么期待。

林夕有些后悔,要不是为了救那老人一名,怕是他现在还得受着疼痛,早知道便让他一直疼着,再染上疫病,到那时想来他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你脸上带的什么东西?”见她不出声,章见月打量到她脸上带的口罩,出声问道。

林夕眼睛一眨,见他盯着自己的脸一时躲闪,指了一下口罩道:“你说这个?”

“这是我做的口罩,有防护的作用,还有多余的你要带吗?”

作者有话说:

太监B:听说了吗?

太监A:什么?

太监B:林姑娘才离开半天厂公大人便等不及了,亲自到现场去盯着。

太监A:这有何稀奇,我听作者说再过几章他们就要同床共枕了。

太监B:真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太监A:( ̄︶ ̄)↗我去偷看了她的存稿箱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