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揭穿

周家某处偏僻院落。

柏遗还是依旧坐在石桌上, 低敛着眉,垂眸看向桌上这杯已然凉透的茶水。

浊黄的茶水浮着大片白沫,闻着一股酸味, 已是隔夜茶。

他却似毫无感受般,抬手碰上带着寒意的杯壁。

还未端起茶杯,身后已然出现一道黑影。

他面上无甚波动,似乎正是在等此人, 待到风静时才淡淡开口:“如何?”

“回主子的话, 已经全部灭口。”

柏遗若有若无地点点头, “那糕点铺子的掌柜呢?”

“掌柜凤娘以及奴仆些,我们到时便已经被人迷晕,捆在后院, 我们撤退时给他们闻了醒神香, 想来此时已然醒过来。”

黑影说完,便再未听见主子问话,知晓此事已算了结, 悄然退下。

徒留柏遗抬眸看向杨氏钱庄的方向,眸光加深, 最后还是抬手将那杯凉透的茶喝下。

*

偌大城池,殷姝竟一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待到晕眩稍稍过去才想起凤娘一事, 连忙提起裙摆朝糕点铺子跑去。

方到糕点铺子那街, 正巧撞见凤娘打起门帘急急忙忙往外走, 望见不远处的殷姝, 她显然松了一口气, 拉起殷姝的手上下打量, “女公子可曾有事?”

殷姝原本冷彻的心经这一眼关切的目光, 终是稍稍暖起来,摇头说道:“我无事,你呢?”

凤娘也表示无事,随即面上露出几缕疑惑,有欲发之言。

殷姝见状问道:“发生何事?”

凤娘略略思考才清晰道:“今日铺子中来了两拨人,一拨人将我等迷魂,捆在后院,晕过去前我见领头之人吩咐一人给女公子传信,想必是想借我引女公子来。”

“此事我知晓,并未入局。”

凤娘闻言松了口气,随即补充道:“可之后又来了一拨人,他们给我闻了醒神香,想来不是冲着女公子来,反倒有相助之意。”

“待我醒过来查点人数时,发觉内堂各处隐隐有血渍,想必是后来之人将前一拨人杀尽了,还将尸体处理掉。”

血迹较少,也无打斗痕迹,只能说明后来之人杀招利落,一刀毙命,定是武艺高强的杀手暗卫。

殷姝也显然想到此点,心中百转千回。

凤娘见殷姝面上思虑之色明显,试探问道:“女公子可知相助之人是谁?”

殷姝摇头,反而说道:“你先将铺子打点干净,明日照常做生意,莫要引人怀疑。”

“那前一拨人?”

“我已处理掉,不必再理会。另外,再派手下几个机灵的,去打探一下那位的消息。”

那位出事了??

凤娘抬头看向殷姝,见她脸色不算难看,应是无大恙,才暂且放下心,“是。”

*

殷姝夜深回周府的时,老远处便见一人守在门口,四处张望,走进一看,正是仁禾。

她焦急之色难以掩饰,直至瞧见殷姝才松了几分,连忙迎上来,绕着殷姝转了几圈,嘴上不忘问道,“女公子可有受伤?”

纵然知晓殷姝是与萧昭一起去的,萧昭定会护着女公子,她也放不下心。

此景竟有些熟悉,殷姝被绕的头晕,无奈笑笑,一把抓住她回道:“无事,别担心。”

随即眼神不受控制般看向大门旁一角,那处空空,不似上次般有人静候在此。

仁禾连问几句都不见答复,抬头便见自家女公子定定看着一处,随她视线看去,结合今日她的不对劲,稍稍猜到什么。

状似无意地说道:“我听周家婢女些说,柏遗大家一日都未踏出院子一步,晚膳都不曾用多少,不知他身体可熬得住。”

她暗暗骄傲,来周家这些日子,她已然打入周家婢女堆,知晓不少小道消息,这不,此时便派上用处了。

说完便紧盯殷姝神色,见她有所波动,只是还仍旧不语,转而看向柏遗大家院子的方向。

仁禾继续趁热打铁说:“要不女公子前去看看大家。”

全然不知殷姝此刻内心挣扎,犹豫半刻后,她叹了口气,终是要说清楚的。

吩咐道:“你去大厨房端些酒菜送去夫子的院落。”

“是。”应答完,仁禾却迟迟未动,像是在等着殷姝反应。

殷姝无奈,点点她的额头,补充道:“莫要太少。”

自家女公子这意便是说要与大家一同用膳,仁禾急忙朝着大厨房跑去。

待仁禾走远,殷姝唇角扯平,立在原地许久,直至发尾沾满夜露,才一步一步朝着柏遗院子走去。

许是她思绪太多,走的略慢,殷姝走至内室外,便已见菜肴皆摆上桌,柏遗独自靠坐在榻上,手中拿着无名书卷,昏黄的烛光映在他身,少了些清冷,多些柔和。

今日在内室,也并无外人,他穿着一身宽松的杭锦白袍,用白玉簪略略束发,整个人闲散自在。

许是察觉她的目光,他抬眸来看,眼波流转,与平常的他略有不同。

见殷姝呆立在地不动,他语气温柔中夹杂无奈:“杵在那儿作甚?”

殷姝恍然惊醒,提起脚步朝着桌边走去。

待坐下后,对面那人也缓缓落座。

那白袍略是松垮,随着他坐下动作时稍稍扯开衣襟,露出白皙结实的胸膛纹理,顺着胸膛而上便是隐隐上下滑动的喉结,几缕发丝紧贴脖颈,让人忍不住想起些脸红耳赤的戏码。

殷姝无意瞥见只觉耳尖发烫,匆匆避开目光。

柏遗似是不觉,先是抬手为殷姝斟杯蜜茶,温和道:“先喝杯蜜茶暖暖身。”

殷姝如闻大赦,赶忙握住茶杯一口一口不断啜着,趁此努力压抑脸上翻腾的胭脂红晕,缓下颤巍巍的心尖。

却始终感到有一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强烈炙热到让人无法忽视。

待在将茶水喝净,殷姝终于避无可避,只得慢吞吞将茶杯放下。

闻见对面那人说:“可要再来一杯?”

殷姝点头随即又摇头,她实是喝不下了,反倒愈发觉肚子空空。

“先吃菜吧。”对面那人说完,两人便无言,室内只问碗筷碰撞声。

不知为何,本是饿的,但饭菜入口,便觉无滋味。

殷姝索性搁下碗筷,就这么直直看向对面的柏遗,眼睛也不眨,开口问道:“夫子可信命?”

窦赋修说柏遗也是本该不在此世之人,可偏生时至今日也安坐在此,难不成同自己一般是穿书的,想到此处,殷姝心下紧张,若柏遗也是穿书,是否也是来自那个世界。

闻见殷姝此问,柏遗抬眸看向她,虽不知为何突发此问,他还是耐心答道:“命理之数,皆是虚妄,我自是不信。”

也是不信命吗?

殷姝心愈发提起,思虑片刻,接着委婉试探道:“我曾读到游记中提及,一大国名曰华夏,天下为公,让权于民,谓之大同。”

柏遗顿了顿,瞳眸直直盯着殷姝,隐隐有审视之意,似乎想要将殷姝从表至里洞穿。

殷姝硬着头皮回望,却装作充满向往之色。

心下暗暗打鼓,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许是没瞧出什么,

正当殷姝坐立不安时便听对面那人缓缓开口:“日后莫要在外说此话,是为大不敬。”

竟对于华夏二字并未反应,

殷姝心一下沉到底,反倒平静下来,看来柏遗并不是穿书。

不知为何,她居然松了口气。

心下只觉好笑,世上可怜穿书人只此她一人便够了,何苦要多一个。

正是无言之际,冷不丁柏遗突然问道:“为何突发此问?”

殷姝脑子乱糟糟的,忍不住吐露真心话,“我本以为,人之命运该凭自身控,后来发觉,其实许多的谋划是命数已然定好的,你纵是耗尽心力终究在按着它的安排行进。”

柏遗此刻才发觉殷姝当下情状与他当年相似,不认命却也无可奈何。

他却舍不得她走自己的路。

有他庇护,她自可安然逍遥一生。

终是克制不住,伸出白皙瘦长的指尖点点她的眉间,“吾在,你尽可任意而为。”

殷姝猛地抬头望向他,心中压抑许久的恶气一股脑涌上来,“夫子所言,便是先我一步解决糕点铺子的杀手些吗?”

见殷姝已然知晓,柏遗也不意外,毕竟她与他在某些事情上是相似的,比如极致的感知,却还是一问:

“你如何得知是我?”

殷姝苦笑摇摇头,反而说起另一事,“那我拜你为师一事也有你的手笔?”

“是。”

“我被迫陷进太子妃人选一事也是你的棋局。”

“是。”

“你表面随我前往周家贺寿,实则是以此为掩饰,暗中调查神迹城一事。”

“然也。”

见他如此坦然,殷姝脑中名曰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你口口声声说,你可庇护我,纵容我一切行径。”

“可实际上,你也是摆弄我的命运之一。”

“你有何颜面说,让我纵性而为?”

“你不过是把我当做困在你手中的蝼蚁,柏遗,你凭什么?”

少女声声泣泪的质问回**在静默的内室。

而面对那人只缓缓闭上眼不答,竭力攥紧袖袍下的指节,面上却无一丝情绪,似乎此刻又是那位稳坐云端的名儒大家。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终于赶在12点发出来了。

因为最近开学,所以比较忙,希望各位小可爱多多包涵。

争取明天早一点!!!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