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西街背后有条小巷, 与商业街上的热闹明亮不同,这条阴暗潮湿的小巷里是附近混混的聚集区。

尹拓和张显一早就来了,正在巷尾处的某扇红木门前打电话。

“里头没人啊。是呢。等会儿吧, 也许一会儿回来了。行。”

张显蹲在地上抽烟,迎风的位置怎么都点不着火, 他正背过身去, 远远见那头有个人影蹦蹦跳跳地过来了。

他眯起眼睛, 拍了拍尹拓的腿,“欸, 那个是不是?”

尹拓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嘴角一咧,对电话里道了声:“那丫头回来了。”

低沉的男声传来:“带回店里。”

“我了。”

挂了电话, 他拽着张显起身。

梁飘勘探过了言真家周边的地形,回来的路上还买了两袋米发糕, 正高兴着,一抬眼看见家门口站了两个陌生人,她当即停下脚步。

等她看清其中一个是尹拓的时候, 她突然变了脸色,转头拔腿就跑。

尹拓早有准备, 跟张显交换了个眼色, 张显将烟一扔, 两人便动作一致地追了上去。

梁飘没想到尹拓会找到这里, 正要给梁飞打电话让他不要回来,身后的两人腿长步大,眨眼之间就追了上来, 电话接通的前一秒, 她已经被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

有了昨天被咬的经验, 她一开口尹拓就抓起她袋子里的米发糕往她嘴里一塞,成功让她叫不出声了。

他泄愤似地掐了掐她的脸:“咬啊,看你还怎么咬。”

一旁的张显这时安抚道:“乖啊,你把这些吃完就能就到你言执哥哥了。”

一听言执的名字,梁飘果然不再挣扎,而是睁大了眼睛望着张显,像是在问:真的吗?

张显点点头:“真的真的。”

*

言执十二岁被送进红十字,梁飘兄妹已经在那待了四年了。

梁飘的哥哥叫梁飞,那时十五岁。

已经是少年的他,个头高,会打架,孤儿院里几乎是他说了算。因为有这个哥哥,梁飘从来没有吃过苦头。

言执刚进院时沉默、封闭,又凶狠得像个斗兽。

没人敢接近他,他也不允许有人靠近。

除了梁飘。

她怕他,又好奇他是不是真的不会说话,便带着梁飞一次一次试探。

直到将言执彻底惹恼,他跟梁飞打了一架。

梁飞比他大三岁,无论是体型还是经验都占上风。

但言执从没输过。

少年梁飞还没尝过在比他小的孩子手上落败的感受,却本能地在看见骑在身上的言执拿起石头的时候大喊‘我输了!’

从那以后,言执取代了梁飞,成为了孤儿院里的王。

梁飞开始总是在前院的回廊下看着他,用阴测测的表情,不甘与嫉妒都写在眼里。

言执知道他在看,却从未回应过他任何一个眼神。

在他的认知里,彼时的梁飞,就是未来的自己。

阴暗,悲惨,除了一腔没什么用的逞凶斗狠的冲劲,他们一无所有。

或许是也与他有了同样的感觉,有一段时间,他们两个走得很近。

近到言执几乎以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嫌隙。

但这种微妙的心理平衡很快因为尹拓和张显的加入而被打破。

张显是富二代,尹拓以前在夜场当过服务生,而言执有比他们两个人加起来转得还要快的头脑。

他们一拍即合,决定成立PUSH。

言执邀请过梁飞,但他对他们的规划不屑一顾,甚至劝言执与他另辟蹊径。

就是那条捷径几乎毁了他。

两年前,梁飞从孤儿院里消失。因为已经成年,所以即便没有签署离院协议,也没有人想过要去找他。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人间蒸发了的时候,刀疤脸这号人物开始混迹西街。

刀疤脸脸上有道疤,从右眼下贯穿鼻梁,一直连接到左侧太阳穴,几乎毁了他整张脸。

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阴狠,狡诈,唯一最宝贝的是他妹妹。

而他妹妹,是梁飘。

言执不关心他是怎么从梁飞变成刀疤脸的,但当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发现他一直在关注他和言真的行踪。

他唆使马明贺挑衅他,到言真家去送外卖。

那天家门外一闪而过的红色外卖马甲,言执看见了,他那时没有认出那个背影就是梁飞,直到昨天梁飘找上他,这一切才被串联起来。

他早就盯上他了。

窗外北风呼啸,门窗紧闭的屋内依然挡不住寒冷。

站在窗边的少年眯起眼睛,萧条的街景印不进他漆黑的眼瞳,紧绷的侧脸一片冰凉。

他允许梁飞恨他,但任何一点威胁到言真可能,在他这里都不可以发生。

*

入了夜,夜场开始欢腾。

二楼小卡包。

梁飞一进店就被人带到这里,等了没一会儿,有人带着梁飘进来了。

兄妹一见面,梁飞神色顿时紧张起来。

“哥!”梁飘扑到哥哥身边,也是满眼焦急。

梁飞将她上下打量,确定她毫发无伤,他这才放下心来。

张显见他们兄妹相聚,搔了搔发尾,留了句:“他一会儿来。”就将包间留给他们,自己退了出去。

等他一走,梁飞猛地抓住梁飘的肩膀,皱眉问:“他们怎么会找到家里?”

梁飘摇头:“我不知道!我早上一回家,刚才那个人就跟另一个人等在我们家门口了。”

梁飘不知道言执一直都在找梁飞,但她知道他不喜欢梁飞做的那些事。

她才十五岁,还不能完全理解什么叫底线,可他们已经为了这两个字吵过很多次架了。

一个是哥哥,一个是言执,他们哪一个受伤,梁飘都不舍得。

想到张显刚才说言执一会儿就会过来,梁飘不想看见他跟梁飞起冲突,紧张地说:“哥,要不你先走吧。悄悄的,我帮你把风!”

梁飞皱紧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我走?那你呢?”

梁飘天真地说:“我没事的!言执不会伤害我。你不知道,他昨天又保护了我!哥,多亏了你告诉我他在哪上学,不然我现在还找不到他呢!”

梁飞看着妹妹不谙世事地脸,正不知如何开口让她清醒,包间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兄妹俩一齐转头望去,门边穿着黑色衬衫的人,成熟得差点让他们认不出他来。

黑发向后梳拢,暴露在灯光下的眉眼仍然深邃,那双淡漠的眸子是化不开的阴郁。

看清那张脸是她朝思暮想的人,梁飘登时就想奔过去,却被梁飞牢牢按在身边。

“言执!”

与梁飘少女的亢奋不同,梁飞一看见他,全身神经便立刻紧绷地进入一触即发的状态。

门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落在他脸上,看穿了他的紧张,他咧开嘴角,露出讥讽的微笑。

“好久不见。”

*

言真见完李方潮,准备回家。

低头瞧见包里那张名片,她拿起来看了一下。

李方潮说她后面事情会越来越多,挂靠一个平台帮她处理杂事比较方便。毕竟她的精力应该用来创作,而不是跟人谈合同。

言真让他推荐几家靠谱的经纪公司,他拿出来的其中一张名片里竟然就是何蓉上次推荐给她的工作室,Moon。

原本以为还以为这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没想到背后还有点来头。

想到何蓉,言真不由想到昨晚事发突然,何蓉精心准备好的大场面没派上用场不说,她最后还关机了事。

现在想想,关机是有点过分。希望何蓉没有跟她计较这些才好。

想着,言真决定直接去一趟何蓉店里。

Z城的天气真是不给人活路。

昨晚夜风里的寒意已经够逼人了,今天这风干脆吹在人脸上跟刀子在刮似的。

言真将车停在马路对面,过个斑马线的功夫,大风差点把她吹了个人仰马翻。

好容易扛着大风进了店,咖啡的暖香顿时将她包围。

“欢迎光临~”

服务生迎过来,走近了认出言真,她立刻回头去喊:“蓉姐、真姐来了!”

何蓉闻声很快从里头走出来,一见门边蓬头垢面的女人,她惊了一下:“言真?我的妈,你刚逃难回来的吧?!”

言真:“……”

她顶着大风过来,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抬手随便薅了薅,仍有些凌乱。

何蓉见状对身边的服务生说:“去给你真姐搞杯热可可。”

“好。”

待服务生一走,何蓉突然将言真拉到一边:“你可真会挑时间过来。”

言真一顿,以为她是还在气她昨晚的事,张了嘴还没说话,就听何蓉压低了声音问:“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策展人吗?”

“什么策展人?”

“哎呀,就是这个!”何蓉拿手机翻出她们之前的聊天记录,指着推送的某张名片,“就是他,谈怿。”

谈怿是谁,言真不太有印象。

但名片上后缀的那个工作室的名字,Moon,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看见了。

何蓉说:“自从上次我答应把他推给你之后,他三不五时就要来店里点杯咖啡看看书,一坐就是一下午,我猜他就是在等你。也是巧了,我刚还在跟他说你不常来这儿,话头都还没热呢,你就来了。”

言真挑眉:“这么巧?”

“可不嘛!”何蓉朝隔断后头望了一眼,悄声说:“你要不过去见见?啧,就是你现在这形象……”

言真:“我怎么了?”

大羽绒服、披头散发、素面朝天。唔,虽然朴素了点,但架不住她那脸蛋就适合这种不修边幅的美,有种大艺术家的随性自然的性感。

何蓉不禁摇头:“没怎么,太没怎么了!没怎么的叫人嫉妒。”

言真:“……”

“那你见还是不见?他人就在后头坐着呢。”

既然这么巧,那就见吧。

这个所谓的策展人年轻得让言真有些意外。

靠窗的座位上,男人正在看书。质感良好的休闲西装,旁边凳子上搭着他用来配饰的同色系大衣和围巾,腕表锃亮,却又不是大众熟识的高级品牌,低调又不乏矜贵感。

他整个人看上去像走在英国街头的绅士,但正在看的那本书却是在叙述中国绘画的《重屏》。

这样的反差当即便让言真看他的眼神略深了几分。

“谈怿。”何蓉像是跟他很熟似的,过去便热情的直呼名讳。

谈怿从书里抬起眼,看见言真,眼中有光一闪而过。

他站起身来,“这位是?”

“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人啊。”何蓉嬉笑。

谈怿像是已经猜到了,虽有恍然大悟的神情,意外却也并没见到多少。

他温和地伸出手去:“言真小姐,久仰大名。我叫谈怿。”

言真淡淡和他相握,然后抽离,唇角微微勾出一抹浅笑,“你好。”

何蓉在旁边说:“你运气真的好。她平时都不上这儿来的,要不是昨晚惹了我一通,今天上门来赔礼道歉,你还看不见她呢。”

言真侧眸。

原来这个女人心里都有数。

何蓉跟她朋友这么久了,这点子心意相通的本事自然还是有的。

抛了个媚眼过去,她在言真耳边悄声说:“给我狠狠抬价。”

言真看了她一眼,笑容不变。

何蓉示意两人稍坐,她去吧台拿饮料。

谈怿这时点点头,“言小姐请坐。”

“谢谢。”

言真坐在谈怿对面,瞧见他手里那本《重屏》,先问:“谈先生是传统派?”

谈怿笑一下,“谈不上什么派,硬要说,应该算配合派吧。”

言真:“怎么说?”

谈怿直白道:“言小姐想必已经知道我的工作内容了,我是Moon的策展,相当于艺术家的经纪人。我的流派属性通常是跟着我的艺术家走的。”

“谈先生见过很多艺术家?”

“言小姐不就是么。”

谈怿恭维得不留痕迹,但言真好像不太买账。

她笑了一下,没说话。

谈怿也并不尴尬,继续说:“贡布里希在《艺术的故事》里说过:‘实际上根本没有艺术其物,只有艺术家。他们是男男女女,具有绝佳的天资,善于平衡形状和色彩以达到合适的效果。’从这一点上看,言小姐是当之无愧的艺术家。”

谈怿毫不掩饰自己对言真的欣赏与目的性,两句话之后就奔向了主题:“实不相瞒,在看过言小姐为这间咖啡厅提供的艺术作品后,我内心就有非常强烈的冲动,想要与言小姐合作。”

不得不承认,谈怿是个相当称职的经纪人。

从坐下来到现在,他表现得相当专业、坦诚,好像毫无城府。

但言真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心计的痕迹。

她唇边笑容不减,声音却淡:“谈先生在来之前,想必已经对我了解得相当透彻了吧。”

谈怿在她的聪慧面前并不隐藏:“从职业角度出发,我当然非常了解言小姐的作品和求学背景。至于其他的,我想我了解的大概只是皮毛。”

果然。

言真现在有理由相信,今天这三重巧合实际都算不上巧合。

她的笑容淡下去,“谈先生还想了解什么?”

谈怿似乎不明白她这个问题的含义,想了想,他真的问:“在职业之外,我确实有个问题想要请教言小姐。”

“说说看。”

“言小姐有男朋友了么?”

言真眯起眼睛:“恕我难以理解,这个问题对我们今天的见面,有什么积极意义吗?”

谈怿见她似乎误会了,立刻解释:“哦,我没有别的意思,言小姐不要误会,我只是出于私心欣赏。如有冒犯,还请言小姐不要见怪。”

他眼神坦然,甚至带着些腼腆。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欣赏她的人罢了。

可言真身边最近出现了许多表演艺术家,他们个个演技精湛,就连细节都能做到以假乱真。

谈怿的演技比起言执来,多少还是差点。

他的确是个非常有分寸的人,从谈吐到神情,包括他看书的品位到专业程度。她有理由相信,他会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但她无法接受跟带着假面的人一起工作。这会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谈先生,你很直接,我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言真说:“我很抱歉这样说,但我暂时还没有想要签约的打算。”

她连签约条件都没有听就直接拒绝,谈怿怔了一下。

但他面上仍保持着非常得体的微笑,“言小姐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言真眼神清澈,没有半丝波澜。

谈怿明白了,他垂下眼笑一笑,“是我唐突了。抱歉。”

他这样的歉意倒还有些几分真诚可言。

但也不多。

吧台后的何蓉见他们的谈话进行的差不多,这才端着饮料过来。

她一坐下,气氛立刻就变得暖起来。

“谈的怎么样?”

言真手冷,捧着热可可暖手没说话。

何蓉见状又去看谈怿。

谈怿倒是神色如常,“挺好的,言小姐个性鲜明,是我喜欢的类型。”

“喜欢?”何蓉一听,神情一下变得暧昧起来,她往后一靠,宝贝似的揽住言真,“那你可得排队了,我们言真可抢手了呢。上至年轻有为的富二代,下至还在上学的高中生,哪一个不喜欢她啊!”

她这语气根本是在吹嘘。

但谈怿端起咖啡,很配合得加深笑意,“看得出来。”

言真对好友如此夸大自己行情的行为见怪不怪了,抿了口热可可,继续安静。

见到了言真本人,也有了初步的交流,谈怿这次没有久留。

接了个工作电话,便起身告辞了。

何蓉还有些意外他今天走得这么早,起身相送。

谈怿穿好衣服,却没拿走那本《重屏》。

他对言真说:“希望下次有机会,能请言小姐吃饭。”

言真但笑不语。

何蓉在一旁圆场:“有机会有机会,只要你也请我。哈哈哈!”

谈怿笑:“那有什么问题。”

他前脚离店,何蓉后脚便迫不及待地跑回来问:“他跟你开了什么条件?你签了吗?”

言真放下杯子,淡声说:“没谈条件,我拒绝了。”

“没谈?”何蓉啊了一声:“为什么拒绝啊?”

“他人很好的!他话不多,长得帅又不滑头,绅士又很有诚意,你看他三不五时来我这儿等你就知道了。你真不再考虑一下啊?”

言真听着这番推销词,不由看她一眼:“你是选经纪人还是选老公?”

何蓉:“……差不多吧?”

言真失笑摇头,“我不否认他很专业。但他太假。”

“假?”何蓉没懂:“他整容了?!”

言真真是佩服她的脑回路:“……”

她无语的表情让何蓉意识到自己好像想错了,她又问:“你从哪看出来假的?”

言真淡淡给她两个字:“直觉。”

“……”这下换何蓉无语。

女人的直觉还真是个万能的借口。

工作上的事儿,言真一向有主意,何蓉也不担心什么。

只是鉴于她昨天放她鸽子的态度很恶劣,何蓉要求她今天得把这个客给请回来。

言真自知理亏,也没拒绝。

何蓉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好说话,当即欢呼一声,开始呼朋唤友。

*

仍是昨天接风派对上的那些人,是何蓉一惯的热闹做派,人数众多。

一大群人吃了饭又要闹着去夜店,还好没真的都让言真买单。

这群人里有人认识PUSH的老板,又是能给他们留包间,又是能给打折,买单的事儿自然轮不上她了。

继上次穿着居家大毛衣和棉拖鞋进夜店,言真今天又是在场唯一一个裹着厚厚羽绒服进店的。

没办法,谁叫她怕冷。

进了包间,言真刚坐下来,何蓉就花蝴蝶一样在场子里飞开了。

这厮根本是打着她的幌子找自己的乐子。

摇摇头,言真拒绝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递过来的喜力,兀自拿了杯可乐。

身边的人还不肯走,她抬眼看了他一眼。不认识,貌似是谁朋友的朋友。

这人也不认识言真,只是见她漂亮又孤傲,不甘心就这样走,想劝酒。

可他没想到言真完全不是一个听劝的人。

“我开车了。”

“没事儿,就喝一点,我一会儿帮你叫代驾。”

他说着便拉开易拉环,倒了一杯给她,“你看,就这点。我先喝,你随意好吧。”他将自己杯子里的一饮而尽,然后看着言真。

言真今天是为了补偿何蓉,自然不想跟她叫来的人弄得太难看。但这人步步紧逼的样子让她不是那么痛快。

看他一眼,言真端起玻璃杯,眼波被包间里的射灯映照着,潋滟又冷漠,“那我敬你。”

那人一喜,喜色还没完全到达眼底,便见到言真手一伸,杯子向下倾倒,杯中的**哗啦倒了一地。

言真放下酒杯,淡淡勾唇:“谢谢。”

男人的脸色顿时胀红。

这不是在敬死人吗!

包间里头太闷,言真道了声“不好意思让一让。”便拎起包,到何蓉身边说了声,就推门出去抽烟。

*

梁飞拽着梁飘在舞池的人群中间穿梭。

梁飘大声叫:“哥、你放开我!我不跟你走!你放开我啊!”

梁飞充耳不闻。

刚才言执一来,梁飞就把她赶出了包间。

两个人在里面关着门说了好久的话,最后里头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梁飘才着急地冲进去看。

‘哥、言执!你们又在吵架了!’

她一进去,他们两个全都安静了下来。

梁飞脸色铁青,表情难看得要死,默了一会儿便拽着梁飘要走。

临出门前,是言执叫住他们。

梁飘以为他是要留她,可回过头去,他却只是冷冰冰地对着梁飞,厉声说:‘你想害死她,就尽管继续做。’

梁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梁飞拽着她的手几乎要将她手腕扯断。

她一路挣扎着被梁飞拖到门边,眼见就真的要被他带回去了,梁飘抱着门口的立柱,大声叫:“我不要回家!哥!”

梁飞回头来,吼了一声:“你敢!”

门廊下的光影模糊着遮住他的伤疤,却盖不住他阴鸷的眼神。

梁飘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声音顿时软了下去,“哥哥……”

梁飞不想对她发火,只沉下声:“跟我走!”

出了大门,梁飘眼尖地发现了在路边抽烟的言真。

她猛地拽住梁飞:“哥!是那个女人。”

梁飞停住脚步,皱眉去看。

*

言真有点累。

昨天又是赶路、又是到派出所捞人,本来就没睡好。今天又在外头忙了一天,她打算这根烟抽完就直接回家。

拿出手机正要跟何蓉发个信息说一声,刚才那个被她“敬”了酒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他一把夺过言真的手机——

“你在跟谁发信息?”

言真诧异侧眸,认出那张陌生的脸,她皱了下眉头,冷声道:“还给我。”

可那男人竟完全无视她的要求,提高了音量又问一遍:“我问你在跟谁发信息?!”

时值夜里最热闹的时段,酒吧街上人很多。

他突然一吼,街上的人都侧目望了过来。

言真脑子里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冷下脸看着他。

“我对你不好吗?!你身上的衣服、包包、手机,哪一样不是我买给你的?!你他吗要这样对我?绿我一次还不够,连我兄弟都睡,你他吗是人?!”

言真在二十分钟前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他却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不要脸的内容。

她不得不佩服有些人的表演信念感真的很强。

在他散发出克制又爆发的怒意后,周围很多人都围了过来。

言真纵使素面朝天也掩不住骨子里那股子冷傲的气质,对比她对面这个“被绿”了的可怜男人,她淡漠的表情当真是有些无情无义。

有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

没记错的话,这男人叫叶章。

当那些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传到两人耳中,言真看见叶章眼中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

她唇角微抿,忽而开口:“你兄弟是哪个,叫出来我看看。”

叶章神情一变,似是没想到她还能这么镇定,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继续入戏:“你他吗睡了谁你不知道?!还是你吗睡得人太多了,你自己都忘了?!”

他越说越难听,越难听围观的人越起劲,越起劲他就演得越上瘾。

言真看他就是个疯子。

不想跟他纠缠,言真扔了烟转身要走。

谁料叶章竟然从后面抓住了她。

“你这就想走?!”

跟赵崇南那次对她的行为完全不同,这个人根本没在留情,即使隔着一层羽绒服,他的指甲都像掐进了言真肉里。他大力地拉扯她的手臂,她越挣扎,他就越用力。

“你给我放开!”言真心道不好,也顾不得吃痛,她想挣开他再进店里去找人帮忙,但叶章却拖着她往反方向的路口去。

她一边挣扎一边叫那些围观的人报警,可那些人看了半场戏,这会儿见动起手来,都怕误伤,一个都不敢理她。

眼见就要离人群越来越远,言真心都凉了半截。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谁叫了她的名字。

“言真!”

低沉的,黯哑的,这道陌生的男声里带着无尽寒凉的冷酷。

言真不认识这个声音,但她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大喊:“救我!”

“闭嘴!”叶章见有人要多管闲事,拽着她愈发用力,言真几乎是被他拖着在走。

冬夜凌冽,少年只着单衣,消瘦的黑色身影却如利剑一样剖开人群。寒风刮过路边的银杏,扑簌簌掉落的树叶像是在下一场金色的雪。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被路灯的昏黄映出一圈滚烫,直直烙进她心头。

言真猛然一怔。

几乎是顷刻之间,言执便到了身边。

少年苍劲的手臂如铁铸一般坚实,握住她手腕的掌心异常炙热,言真惊愕地望上去,却见他右臂高举,在她身后落下一声干脆的重响——啪!

手臂上的桎梏应声松开,她被人轻而易举地搂到身边。

骤然抬眼,头顶少年冷冽的下颌只有无尽狠戾的严寒。

“你找死?”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