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话题的中心刹那间转移到了姜予的身上。
姜予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再**复确认弹幕中明明白白问的是“请问小予喜欢什么类型的Omega？”
可到了裴枭白口中，这短短几个字似乎发生了某些隐晦的变化， 却也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裴枭白这家伙该不会是因为他刚刚看他的热闹， 所以才故意挑了个这种弹幕，还当众把它念了出来吧？
姜予的整个身体都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面对着摄像头， 好似有千万双亮闪闪的眼睛都在等待他的回复。
他被裴枭白握在掌中的指节微微蜷缩， 圆润的指尖滑过裴枭白手掌内壁，阵阵酥麻的痒意。
姜予恍然意识到，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在未分化前，几乎所有人在看到他容貌的第一眼起便认定了他会分化成Omega。
偶尔大人们会聚在一起轻声调笑他，说他是裴枭白的小童养夫， 小Omega新郎。
少年时本正是青春懵懂的岁月， 姜予相貌不俗，无论在哪儿都是视线的焦点，铺天盖地的钦慕和示爱追随在他的身后，如浪潮一般翻涌。
裴枭白亦是如此。
但裴枭白的性子不如姜予友好， 有时他人鼓起勇气想表达自己的心意， 在前者那里只能得个视若无物的放空冷眼， 后者却会露出两个小梨涡， 猫眼弯弯。
不少人私下吐槽过，裴枭白像一堵坚实的高挺大坝，将日光月色下的惊涛骇浪全部挡了回去，不仅是他自己的， 也包括了姜予的。
姜予不由得想起那封引起他和裴枭白之间对立， 最后诱发他性别分化的情书。
他其实早就记不起当年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与裴枭白产生了争执。
但即便是如此， 姜予也能很清楚的认定， 他其实是不在乎那封情书的，同样，他也不在意情书署名的人是谁。
他在意的是与裴枭白的“胜负”执念太深，深过风花雪月的浪漫和年少青涩的缠绵暧昧。
甚至哪怕后来他分化为Alpha后，也未曾依附于Alpha的本能，垂涎于另一半理论上能够吸引他的Omega。
而今姜予被问到“喜欢什么类型的Omega”时，双唇张张合合，竟一时之间说不出一个回答来。
人们总是会对自己的喜好有所偏爱，就算没有遇到那个合适的人，多多少少也曾幻想过自己所心仪的那个形象。
可是姜予没有。
他下意识地偏头看了眼身旁的裴枭白，露出了一点茫然无措。
似乎比起网友粉丝们，反倒是裴枭白的话更让他放松一些。
他的指尖冰凉，然而被裴枭白紧紧握住后，那点凉意很快被健康Alpha的温暖体温捂热，甚至带了滚烫的灼感。
裴枭白也在看他，视线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专注。
“……我。”
姜予的双唇上下一碰，胡乱扯出了几个字，“我喜欢长的好看的？”
他自己都说不出长得好看的标准是什么。
观众粉丝们更是一片「啊啊啊我就知道！」、「都是颜狗为什么小予长得这么好看，泪目了。」、「我没机会了呜呜呜太残忍了！」
一旁的裴枭白立刻调了个坐姿，将弧度最为流畅俊美的大半张侧脸露在摄像头下，垂着的眸子洒下长睫阴影。
姜予也在热闹的弹幕中逐渐放松，蜷缩的指节在裴枭白的掌中张开，扣入五指的指缝中。
他弯着眼眸，微微歪着头，继续说道：“脾气要好一点，嗯……有共同的爱好和话题，爱笑，喜欢撒娇？”
姜予随意挑了几个常见的择偶词汇，说完便见弹幕开始疯狂刷屏，数量几乎比刚才翻了一倍。
「笑死，小予居然喜欢甜软类型的Omega欸！爱撒娇，啊啊啊我可以，我可以对小予撒娇！」
「我又燃起了希望，姐妹们冲冲冲！我脾气超好的！能动手的绝不动口，小予放心，等我们在一起了绝对不会吵架！」
「共同的话题和爱好？小予喜欢什么，机甲？除了机甲呢？小予快多给我们透露透露，万一你的姻缘就在这里呢，是的，实不相瞒，那个人就是我啦～」
网友粉丝们似乎很爱开玩笑，挤在一起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在裴枭白身上没有满足的八卦之心，都在姜予这里得到了弥补。
似乎是觉得裴枭白的圈子离普通大众太过遥远，而姜予透过一层薄薄的屏幕就可以触碰到，大家对姜予的语气称呼不自觉地亲昵起来。
姜予也对网友粉丝们的包容度很高。
偶尔看见很多人不约而同地刷屏乱喊“老公！老公！我的新老公！”、“老婆——小予老婆！爱你哦亲亲！”会抿着唇露出一点羞赧神色。
见有观众想看他上次的比心心，姜予也没有拒绝，正打算抬臂时却突然发现原来他的手掌还搭在裴枭白掌心中，十指松松地交缠在一起。
他没有在意，将手抽了出来，按照观众的要求双手扣在前胸捧出一个爱心，还自己出声配了音“噗通！噗通！”
一旁的裴枭白不知怎的冷了脸，靠在椅背上，双唇抿的发白。却还是被姜予一起拉着给网友粉丝们比心心。
直播里的画面太过好笑了。
裴枭白的外貌衣着和他手中的爱心动作完全融不到一起，他的周身气压极低，和身旁露出两个甜蜜小梨涡，软软卷毛翘起的姜予根本不在一个画风。
「艹！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裴枭白还有喜剧人潜力啊哈哈哈哈！」
「有小予在的日子里，每一天的裴枭白都在颠覆我的认知，打破我的幻想（doge）」
「你们瞅瞅枭白脸都黑了，咋回事呀，该不会想到自己好兄弟都有喜欢的Omega类型了自己还是条单身狗，急死了？」
「感天动地的Alpha兄弟情！我单身你也得单身，我没脱单你也不许脱单（吸烟.jpg）」
除了一张脸符合姜予的择偶要求，其余一个条件都不满足的裴枭白掀了掀眼皮。
他看着满屏对姜予的表白，捻了一下指尖仍然残留的肌肤触感，前胸上下急促地起伏着。
原本柔和的眉眼重新硬化变冷，裴枭白忍不住了，正准备凑到姜予的身边问他可不可以结束直播时，一条异常显眼的弹幕滑过。
「啊啊啊啊小予是我呀！！我是你上午在影视城和你合照的那位！你还记得我吗！我扎了粉色马尾！看我看我！」
应该是为了姜予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弹幕，弹幕号主充了个金光闪闪的外框皮肤，给姜予送了个礼物，评论区中名字前方挂上了姜予专属的小名牌。
姜予和裴枭白同时看到了这条弹幕。
姜予笑了笑，挥手示意对方自己看到了弹幕，还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凑近屏幕，将自己的专属小名牌指给裴枭白看。
「小予小予！哇！你居然拉动枭白一起直播啦！谢谢谢谢！爱你呦！小予真是我们枭白。粉丝的救命稻草！」
「对啦，小予，你上午去下载的作品集是要和枭白一起看的吗？演绎作品角色的正主就在身边，哇，好羡慕QAQ」
粉马尾Beta姑娘打字打的很快，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什么什么？姐妹你说什么？影视城？小予去影视城啦？」
「作品集？啊啊啊我懂了！一定是下载的枭白的作品集！对不对？！」
「小予和枭白专门去下枭白的作品集？感天动地兄弟情啊姐妹们！别人的作品我不关注，可你的作品我一定不会错过～」
姜予在和对方合照时便猜到了会有如此一幕，但这种事后网上讨论和在屏幕前被当众掀了头盖的感觉截然不同。
尤其是，事件的另一主人公裴枭白正坐在他的身边。
对方明显也已经将所有的讨论尽收眼底。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裴枭白的脸色由阴转晴，前倾身体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尤其是每当金边弹幕滑过时，暗沉的雾蒙蒙黑眸也瞬间亮了几度。
姜予则坐在裴枭白的身边，抬手撑住额头，暗暗掩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无奈地阖上了双目。
他还未开口回应，身旁的裴枭白便已经和对方聊上了。
粉马尾Beta姑娘一见自己的偶像，问都不必问，主动把姜予抖了个干净，甚至还翻来覆去，兴高采烈地来回说了好几遍。
直至从对方口中确定了姜予真的是下载的他的作品，也仅仅下载了他的作品后，裴枭白本来放松的肩脊瞬间绷紧了，下颌微微仰着，细挑的眼尾也莫名开始上翘。
他露出一点矜持的骄傲来，指尖搭在桌面上轻点。
裴枭白极其含蓄地“暗示”了一番他的新电影《莫里安的死局》上映时姜予便第一时间去看了，两人就是在电影院再度遇见，重新联系上的。
弹幕齐刷刷地闪过。
「呜呜呜原来小予这么在乎枭白！好兄弟的新电影第一时间就去支持了！」
「兄弟！真是好兄弟啊！这难道就是Alpha之间的友谊吗？」
「所以该不会两个人看的是同一场电影吧！这么巧的吗？天呐，那真是命中注定你们要重逢的！」
实际上两人并没有看同一场电影，裴枭白心想，他甚至在目送姜予最后一个入场时便不敢离开门口半步了。
前半句有点出入。
但后半句的确如此。
裴枭白小幅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网友粉丝们的弹幕，又漫不经心地隐藏了前后过程，独独把姜予给他塞爆米花的事情拎了出来，足足用细节描述了三分钟。
弹幕又是一片惊叹，连声夸耀姜予对裴枭白真是用心。
姜予撑在额头上挡脸的手掌一直没有放下。
这时，突然也有当事人冒了出来。
「哇！我在场我在场！这件事情憋在我和我姐妹心里好久了！」
「那天我和我姐妹在电梯里认出了枭白，本来想上前问他能不能合影签个名，但是我还没开口，枭白就绕开我们跑了！」
「我当时还有点生气呢，觉得枭白一点都不礼貌……」
「后来我姐妹说枭白好像在找人，应该挺紧急的，眼睛都红了，我就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等等！这么一说！那电梯里另一个帅哥就是小予吧！啊啊啊我就知道！我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小予！」
「妈耶！所以我是亲眼见证了枭白和小予重逢，对吧！」
一点点被联系起来。
姜予没有看弹幕，他依然垂着头，尽量想减轻自己的存在感。
但随着耳边声音，裴枭白逐渐开始添油加醋，事情也从电影院开始朝着酒店收留他发展，姜予猛地转身捂住了裴枭白的唇，阻止裴枭白继续说下去。
“嘘——”他圆圆的猫眼睁大了，抬眼狠狠瞪了眼裴枭白。
别说了！
再说下去真的全世界皆知他们两个人“友好和睦”了！
“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
姜予急促地扭脸，半揽着裴枭白让对方不要乱动，对着摄像头匆匆说道：“大家拜拜。”
下一秒，姜予立刻腾出一只手断开了直播。
画面的最后一瞬定格在裴枭白一闪而过的唇边浅笑和专注的垂眸凝视上，此后陷入了黑暗。
本来打算将直播间交给裴枭白，让他和观众粉丝们聊聊天，结果最后直播间竟变成了裴枭白“炫耀友谊”的场所。
姜予累了。
他瘫在椅背上，双臂懒散地搭在两侧，偏头望向一扫冷戾阴鹜，神色愉悦的裴枭白，哼了一声。
他可没发现裴枭白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废话了。
可不等姜予开口，裴枭白便突然凑了过来，单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从姜予的角度来看，只看的见对方闪烁着晶莹碎光的璀璨墨眸，和蜜色肌肤透出的浅浅红晕。
“你为什么想看我的作品？姜予。”
裴枭白的声音莫名的晦涩暗哑，不明情绪像饱满的甜橙一般，一捏便溢了满手的汁水，黏黏糊糊的。
他的双唇嗫嚅道：“……只看我一个人的，只有我。”
是因为他的作品最好吗？还是因为，他对姜予来说，比其他人都要特殊一点？
裴枭白的瞳孔在不自觉地锁紧，他的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手掌上。
丝滑绸缎一般的蜜色和冬日苍雪一般的冷白，两种颜色交织在一起，欲色外溢。
似乎从第一次再度见面时，姜予甚至要离他几米远才安心，到两人可以面对面坐着，肩并肩挨着，到他将对方抱着，伸手可以摸到姜予翘起的卷毛，指尖软肉缠在一起。
他像是在摸一只猫，对方满是戒备的冲他龇牙哈气，但渐渐的，他能摸到它的背，它的下巴耳朵和尾巴。
直至在他指尖滑过的时候，猫发出呼噜呼噜的拖拉机声，习惯性地翻了个身露出柔软洁白的毛绒肚皮。
Alpha之间的同性排斥彻底的消失在两个人之间，而姜予对此毫无知觉。
裴枭白浅浅地掀了下眼皮，在姜予反应过来要表现出“Alpha的排斥距离感”前收回了手，然而他的犬牙还隐秘地抵在柔软下唇内侧，湿润而酥痒。
姜予果真完全把自己还在演一个正常Alpha的事情忘记了。
他正被裴枭白的问话扰乱了心神，双眸散乱地乱转，始终没有落到一个焦点上。
弹幕刷屏时他尚且还能在心底怀有一丝镇定，但裴枭白低声问他为什么要看他的作品，为什么只看他一个人的作品时，姜予只觉得嗓间干涩。
他勉强吞咽了几下口水，侧身掩饰一般捧起水杯抿了两下。
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姜予心想，这就么告诉裴枭白吧。
但他的视线落回面前时，便见裴枭白正埋头剥甜橙，指尖微微抖着，橙黄色的汁液粘在手上，果肉被撕成对瓣。
唇齿味蕾间水果香甜的气味弥散开来，姜予默默地将它咽了下去。
裴枭白开始剥第二个甜橙时，姜予突然想起了乔森在电话里对他说：“小予，你对裴枭白很重要。”
“甚至比你所能想象到的极限还要重要。”
忆起这些。
姜予垂下了双眸，咬着甜橙，含含糊糊地挤出了几个字，“……就是想了解一下你。”
他的声音低到自己都要听不清了，姜予几乎要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说，裴枭白也什么都不会听见。
但Alpha天生卓越的听力令裴枭白没有错过这一句话。
裴枭白依然在剥甜橙，足足十秒后，他才反应过来姜予说了什么，迟钝地抬起了头，指尖动作也顿住了。
姜予在裴枭白惶然复杂的视线下咬了下下唇，匆匆起了身，滑椅的滚轮摩擦在地板瓷砖上，发出“嘶——”的声响。
“算了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姜予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将实话脱口而出了。
他快走了几步，在沙发与茶几间的地毯上坐了下来，尽量将自己缩起来，盯着面前花瓶中已经在萎蔫的花束发呆。
轻缓的脚步声踏来。
第二颗剥好的甜橙递到了他的眼前。
姜予身边柔软的地毯一塌，是裴枭白挨靠着他坐了下来。
许久，裴枭白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掺杂着鼻音，嘶哑的不成样子，他轻声道：“我很高兴。”
姜予垂落在地毯上的指节骤然捏紧了，侧目望向裴枭白。
他从未见过如此神色的裴枭白，哪怕是那晚裴枭白半夜敲响了他的家门抱着他落泪时，对方也没有如此狼狈不堪。
姜予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过是一句“想要了解你”，便让裴枭白分寸全无。
他嗓间哽住了，半是抱怨地冲裴枭白轻言道：“你高兴？我可不高兴……”
“你、你明明不吃辣。”
姜予忍不住问裴枭白，也是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呢？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想要去了解一下裴枭白？
姜予心想，也许他并不该问这个问题。
就像裴枭白在瞒他一样，他其实也是在瞒裴枭白。
他们两人并没有哪里不一样，不过是他先发现了裴枭白在隐瞒的事情，而裴枭白却不知道他的掩饰和谎言。
如果某日两人身份调换，换成裴枭白问他，裴枭白会问什么问题，而他又会说出什么回应呢？
在寂静流动的室内。
姜予等到了裴枭白的回答，那是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答案。
“因为我很害怕会错过这个机会。”
裴枭白倾身靠了过来，牵起姜予的掌心贴在脸颊上，垂着眼眸，微翘的长睫颤抖着，“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拒绝你，让你失望。”
晶蝶展翅，颤颤巍巍落在姜予的心上。
“姜予，我再没有第二个八年时间可以浪费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