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挑衅

“确实,姑娘的准头是不太好。”端木纭似笑非笑地附和了一句,眼神清亮。

看着端木纭那似乎意有所指的表情,柳映霜不由审视了她一瞬,随即一副满不在乎地样子:……哼!就算端木纭知道又如何,无凭无据的,谁又会相信她。

清净寺距离京城约莫一个半时辰的距离,贺氏生怕再出什么纰漏,不敢再耽搁,匆匆就下令起程回府。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进城后,马车的车速放缓,车外更为热闹喧哗。

随着圣驾的到来,秋猎的第二波**来临了。

宣国公府便是楚家。

宣威将军府的朱六公子。

百年前,楚家先祖因辅佐幼主有功得封国公,世袭罔替,如今已是这大盛朝数一数二的望族。

朱六公子一时意气风发,单膝跪在地上,抱拳叩谢皇恩浩**。

随着马蹄声与车轱辘声,她们的马车驶出了永安大街,把宣国公府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最终停在权舆街的一道朱漆大门前。

“参见皇上。”柳映霜对着皇帝屈膝行礼,落落大方,笑盈盈地凑趣道,“恕臣女斗胆,每年都是男儿们争先,在猎场上大展身手,臣女以为今次也该推陈翻新,给我们女子一个争先较量的机会才不枉费了这大好的秋猎。”

“吱呀——”

端木绯左手边的一个青衣姑娘不屑地轻声嘀咕着:“什么臣女?!她也配吗?”

门后是一片铺着青石板的庭院,干净整洁,两边是外书房,马车径直往前,一道垂花门就出现在前方,马车停在了垂花门外。

皇帝身旁的一个內侍在皇帝耳边附耳说了一句,皇帝露出一分恍然大悟,悠闲地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含笑道:“柳姑娘看来是巾帼不让须眉。”

端木纭和端木绯依次下了马车,贺氏和蔼地说道:“纭姐儿,绯姐儿,今天累了一天了,你们俩早些回去休息吧。”

说话间,就有两个婆子把一头沉甸甸的鹿尸抬到了猎台上,只见那鹿尸中了两箭,一箭直穿脖颈,一箭从鹿口贯穿而过。

贺氏脸色一僵,她本来还想着先把姐妹俩糊弄过去,没想到这个小的如此奸猾。

皇帝有些意外,微挑眉头。有道是,英雄不论出身。这位柳姑娘出身是低了点,不过倒也有几分意思。

后方不远处,端木绮也下了一辆黑漆平顶马车,正好听到了这番话,恼怒地冲到了端木纭和端木绯跟前,尖声斥道:“你们俩还有完没完了!”

“多谢皇上赏赐。”柳映霜迫不及待地谢恩道,眸生异彩。

可怜的小姑娘痛苦地在冰冷的池塘里扑腾着,可是端木绮却在岸上冷眼旁观,还嘲笑她是个扫把星,一直到小姑娘渐渐沉了下去,端木绮才知道怕了,让粗使婆子下水救人……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赏赐了柳映霜后,皇帝又提了一句晚上的宫宴,就带着一些皇子宗室勋贵浩浩****地离去了。

端木绯一眨不眨地盯着端木绮,那双乌黑的眼眸仿佛要把人给吸进去似的。

众人皆是俯身恭送皇帝离开,之后,四周又喧哗了起来,纷纷恭贺起了今日得了嘉赏的朱六公子和柳映霜,一时间,这两人都颇有几分众星拱月之势。

“柳姑娘,听说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其汗如血,乃是千金难求的宝马,真是恭喜姑娘了。”一个清脆的女音忽然自前方响起,柳映霜抬眼看去,端木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几步外,一脸艳羡地看着她。

端木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地拔高嗓门道:“我不服!”

自小她就是端木家最受宠的掌上明珠,从来就没受过一点委屈,这一次,祖母竟然为了这两个克父克母的扫把星罚她!

“皇上刚刚夸柳姑娘你的箭法很好,我能否请姑娘‘指教’一番?”端木绯说着又朝柳映霜走近了两步,笑得更灿烂了。

“绮姐儿,别闹了。”

“指教”这两个字既可以理解为“指点教导”的意思,也有“挑衅比试”之意。

“娘!”端木绮委屈地跺了跺脚,看着妇人。

“你想要与我比弓射?”柳映霜瞥了端木绯一眼,这个端木四姑娘小小年纪,又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别的且不说,力道肯定是不如自己,还想挑衅自己?!

“绮姐儿,你是姐姐,就该让着妹妹。”

端木绯说得十分谦虚,可是四周的那些姑娘却是若有所思。

这位端木四姑娘从一开始说汗血宝马时就带着几分意有所指,又一直把皇上挂在嘴边,莫非她是对柳映霜得了皇帝的嘉奖看不过去,所以才提出要与柳映霜比试?!

这个小呆子居然教训起她来了!

柳映霜扬了扬下巴,傲然道:“端木四姑娘,你想如何‘指教’?”她奉陪就是。

贺氏被端木绮尖锐的声音叫得头也疼了。

“那就百步穿杨!”柳映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端木纭看着端木绮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就听端木绯认真地说道:“二姐姐,我不是傻子!”

论弓射,她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女之中绝对是各中翘楚,别说百步穿杨,就是再加五十步,她也有七八分的把握。

端木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说道:“二姐姐说得是。”

此刻夕阳西沉,天空已经暗了一半,四周一片昏黄。宫人们很快就在猎场广场上点起了一盏盏大红灯笼,把周围照得亮如白昼,又有宫人在一棵大树的某片叶子上做好了标记,数了百步。

端木绯依然点头,说道:“二姐姐说得是。”

柳映霜毫不含糊,从丫鬟手里接过了弓箭,熟练地搭箭,扣弦,预拉,轻松地就拉满了弦,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嗖”,羽箭急速地射出,带着冷冽的破空之声,快如闪电……

端木纭的笑声让绯木绮更加恼羞成怒,脸颊气得通红。

那羽箭带着叶子继续往前飞射出去,一直射在百来丈外的某棵大树上,树干被震得簌簌摇曳,无数的落叶如雨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一时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绯木绮越发怒不可遏,心里浮现一个主意。

作为一个姑娘家,能有如此箭法,也算当得起皇帝赏赐的良马和弓箭了。

端木绯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端木绮,问道:“二姐姐想跟我比什么?”

“四姑娘。”碧蝉把端木绯的弓箭递给了她,她这副弓箭比起柳映霜的要小巧许多,还是去年秋猎时,封炎给的,适合年纪小的女孩子,弓很轻,弦也容易拉。

一旁的贺氏和小贺氏彼此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却也没有阻拦。

端木绯随意地摆弄着弓箭,然后也是搭箭,扣弦……拉弓,每一个动作都是一板一眼,标准得不得了,看在周围的行家眼里却是暗暗摇头。

这位端木姑娘的弓射一看就是才堪堪入门,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与人较量,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京城各府的世家姑娘自小都要学琴棋书画,此外,也会稍稍涉猎四书五经。

柳映霜嘴角勾出一抹冷笑,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赢定了……

就在这时,端木绯毫无预警地调转了方向,弓箭对准了柳映霜,“嗖”,羽箭离弦而出,如流星般快速地在柳映霜的右臂上擦过,柳映霜狼狈地闷哼了一声,袖子被那支羽箭擦破,赤红的鲜血从伤口溢出,一下子就染红了鹅黄色的衣袖,看着刺眼极了。

但是这并不包括端木绯,原主学什么都比别人要慢几拍,再加上年纪小,更是不能和端木绮相提并论。

大多数人刚才都看得清楚,这位端木四姑娘分明就是……

这个傻子还真敢跟她比算学!端木绮眸中闪过一抹轻蔑,又道:“那就明早请安时!”

端木绯笑眯眯地看着柳映霜,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二姐姐,你说错了。”端木绯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还要去小佛堂罚跪,抄写女诫女训,我们明天比不了。”

“端木四姑娘,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柳映霜的声音仿佛从牙关中挤出来般,目如利箭地瞪着端木绯。

端木绮头也不回地走了。

端木绯歪着小脸看着柳映霜,可爱的脸庞上一脸的无辜,再次道:“柳姑娘,我真的只是准头不够。”

贺氏和小贺氏皆是心口一堵,端木纭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怕她们偏坦,要去看看端木绮是不是真的在受罚!

湛清院是一个三进的院子,是当年端木朗成亲后在京城的住处,自从姐妹俩三年前来投靠祖父后,就住在这里的厢房,而正房一直空着。

四周的那些私议声越来越响亮,众人看着端木绯的眼神或是惊讶,或是轻鄙,或是疑惑,或是不敢苟同。

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端木绯的这一箭是故意射向柳映霜的,只是为什么呢?!

“蓁蓁,你先去睡一会儿吧。”端木纭说着,抬手摸了摸端木绯的额头,还好不烫。

“无论是不是,这个小姑娘一个不高兴就敢拿箭射人,下手真是够狠的。”

看出端木纭眼中的担忧,端木绯乖巧地应了。

“……”

“姑娘,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绿萝上前请示道。

这边的**实在是太过明显了,自然也瞒不过把守在附近的禁军。

一个中年禁军将领听了下属的来禀后,微微蹙眉,面沉如水。

绿萝和蔓菁是端木绯的贴身丫鬟,按照端木府的规矩,每个嫡出姑娘都有两个一等,四个二等和四个三等丫鬟,和一个管事嬷嬷。

无论那个端木绯是哪个府邸的姑娘,她在众目睽睽下,明目张胆地射箭伤人,委实是太过恶劣,不仅是目无法纪,而且还视他们禁军为无物,不能就这么放过。

她确实很累了,但是又睡不着,这短短的一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禁军将领立刻认出了对方,殷勤地迎了上去,对着小內侍恭声抱拳道:“小蝎公公。”

渐渐的,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楚青辞,还是端木绯。

那禁军将领急忙朝那高高的猎台望去,只见一道大红色的颀长身影笼罩在大红灯笼的光辉中,负手而立,目光正望着端木绯、柳映霜她们的方向,神情中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端木绯迷迷糊糊的觉得口渴难耐,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与此同时,四周还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而来,如潮水般朝端木绯、柳映霜这边围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数道灼热的目光都落在了人群中心的端木绯身上,他们的眼神或是惊讶,或是轻鄙,或是疑惑,或是不敢苟同。

“水……”端木绯又唤了一遍,“翠……”

周遭的这些纷纷扰扰、喧喧闹闹仿佛完全没有传到端木绯耳中,端木绯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柳映霜,叹了一口气道:“是啊。明明目标在右侧,为什么非要往左边射箭呢?”

端木绯坐起身,茫然的打量着四周,这一刻,她仿佛成了庄周,不知是梦还是现实。

说话的同时,她从碧蝉手里接过了一支羽箭,步履轻盈地走向了柳映霜,又随手把那支羽箭丢在了柳映霜的脚边,然后拍了拍小手,道:“这支箭是‘还’给柳姑娘的,咱们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这是被怠慢了?

这一幕让四周再次喧哗了起来,端木绯的话听着像是意有所指。她把箭还给柳映霜的意思莫非是说柳映霜之前曾射了她一箭?!

原主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大多数的时候还有些模糊。